叶凝欢有兴致,说:“听说北海温泉最多,想必这里也有好的。我去泡泡?”
沈雅言笑着点头,引了一众仆妇陪着叶凝欢出了卧房,转过偏厅出了门口。外头黑透,廊下大灯都点着,将这院子照个透亮,仆妇备了暖轿都等在门廊下头。
叶凝欢虽对这里大略有了成算,四下环顾也着实愕叹。远处因黑看不大清楚,只隐见夜色中高楼环伺,竟不知还有多大出去。
浴室就在上房后院,建得很大。虽不若原都王府的流芳阁那样精工细巧,景致宜人。但可凭恢宏取胜。主池一个,还有四五个各式小池,地上还凿出各种花式的小水槽来,便于在这里温酒温茶,很是奢华。
叶凝欢在里面泡着,松散这些天来奔波的筋骨。热泉一浸,舒服得直哼哼。沈雅言待她浸泉之后转出来,候在偏厅里小歇。阿宁端了新烹的艳茶过来:“快近亥时了,总拿茶顶着也不成。略歇一会儿吧?”
东临王妃误吃碧棠,猛睡了一天半晚,醒时都戌时过了。瞧她这劲头,一会儿还少不得要陪着逛逛或者玩笑一下。阿宁心疼自家主子,劝道:“反正东临王妃且泡一阵,不如就着榻上躺一躺。她若妥了,我先进去服侍。”
沈雅言摇头,拿了茶拨着沫子:“我不困,婶子来了我高兴,想玩一晚上我都撑得住。”
阿宁见周遭的人都让沈雅言打发去伺候叶凝欢了,凑近了又说:“是高兴,别说你了,甚少见殿下也这样高兴的。东临王妃刚醒那会儿,一顿饭期间殿下说的话,比平日里跟咱们十天里说的都多。”
沈雅言以为她往歪了想,笑啐:“你这丫头也不怕撕了嘴。婶子是长辈,今日又刚来。况且,叔叔婶婶上京,也是因我们的缘故。她身边的奴才的确是不妥当。别说殿下瞅着着急,我也急呢。”
阿宁笑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倒多心。若往那处想,是打了诸位主子的脸,合该千刀万剐。我的意思是,殿下也不是不能说笑的人。可见平日里是你太小心,不与他玩笑,结果弄得他回了家也是懒懒的,咱们也无趣。”
沈雅言想了想,有些上心,却不好意思地说:“婶子是他的长辈,言语自然无忌。我怎么好比呢?”
阿宁说:“你只理论这个,可不嫁了人倒生分了?你也不想想在郁林的时候,东临王妃与东临王相处是怎么样?也不觉着不尊重,又处处透着亲昵。殿下与你也好,可我觉着尊重够了,亲昵就谈不上了。”
沈雅言回想这一年种种,有些若有所思。
阿宁认真地说:“你固然待人是好的,却不若她能抓人心。你看咱们殿下,瞧着她的人不仔细,急得跟自己的事一样。为了东临王的体面不假,但若殿下真的还像以前那样看待她,哪里管这些呢?”
沈雅言承认这一点,楚正越以前没见过叶凝欢时,从骨子里都透出来对她的厌烦。从东临回来以后就不一样了,还做了一次确确实实的整风大行动,敢说叶凝欢坏话就是一个死,而且还死得很难看。
谁能知道他去了东临一趟就性情大变,有些后知后觉的倒了霉,逮到了就狠狠治。拔舌头,凿头皮,抠眼珠,变着法子地让人怕,整个化身恶修罗。亏得沈雅言没亲眼瞧见,不然得活活吓死。当时听卢树凛提起,她还寒毛直竖呢。
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整风,一来是为了将来东临王与王妃来了不致听到闲话下脸面,二来,也是他对叶凝欢真的有改观。
阿宁又说:“你现在嫁过来,也该明白夫妻相处之道,只凭着相敬如宾便没意思了。你看人家东临王妃,嫁人也有几年了,不照样如胶似漆跟新婚似的?豪门公子,做得好的,大多是敬妻爱妾捧丫头包妓子;做得不好的,妻也不必敬了,只管扔在一边。固然是男儿薄幸,兴许也是大家女儿太拘着情理,纵得的是个天仙,到底放不开成了敬畏,渐渐更成了寡淡。你既待殿下有心,自然不希望一辈子只落一个敬重吧?”
阿宁看着沈雅言的样子,悄声又说:“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东临王妃到底是在雅乐居…”
沈雅言脸一变,忙捂住她嘴:“你作死呢?”
阿宁拉下她的手,蹲在她膝下小声说:“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关起门的夫妻,在家里,脸不脸面的是其次,好不好的只有自己知道。趁着东临王妃在这,你要多学学才是啊!我是巴望着你好才说这些的。你若不爱听,当我没说吧。”
沈雅言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动容地抚她的脸。阿宁是为她好的,她岂能不知?其实方才看楚正越与叶凝欢说笑的样子,她别说瞧着眼热,简直都要眼红了!
沈雅言陪着叶凝欢洗温泉的当口,大姑娘冬英被送到丛云楼去接受楚正越的考察。
冬英并不知自己上了楚正越的黑名单,犹自对这里的壮观啧啧称叹,也不知此时身处王府何地,只觉屋子高如宝殿。她住的下房已经很高阔,这里更壮大十倍。可见这位北海王相当有钱呐!
楚正越歪在丛云楼偏厅的大榻上,见冬英跪在地上还不老实,眼睛骨碌转着四处看,那表情跟逛菜市场一样的好奇。完全无半点危机意识,活脱脱废物中的废物,无能中的无能!
楚正越强忍直接上前扭断她脖子的冲动,和颜悦色地问:“你时常与你家主子出入,想必是她身边一等的心腹。”
冬英听了挺美的,连连弯腰说:“不敢,奴婢不过是随侍主子罢了。”
楚正越问:“你家主子这二年来,身边养了几个?都管些什么事?”
冬英犹豫了一下,楚正越微笑着指指脚踏:“别光跪着,过来坐下说吧?雅言陪你家主子吃饭呢,我闲着无事,叫你过来闲话!十九叔待我有心,总不好辜负。想让你家主子在这里跟在家一样自在,方可表我寸心呐!”
冬英受宠若惊,被楚正越那销魂和悦的小表情勾得小心肝乱跳。她在郁林也与楚正越相处了两个来月,与自家主子一样,对他的印象从最初的败坏到后来的极佳。
楚正越总是这样一脸温和妩媚的小表情,此时让冬英更觉得他是个没有架子的和气人,比脾气怪异乖张的楚灏好十倍。
眼下又住在人家家里,可见是得楚灏信赖的。还这样礼遇,连着她也跟着沾了光。得幸能陪殿下聊天,实在人冬英撤下心防,不假思索知无不言,将叶凝欢连同身边诸人一应全卖了。
楚正越嘴角牵笑,眼底却布了一层阴郁。比他预期的还要差,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全招了。茶碗在他手里咯咯响,几次都想扔到冬英那张圆脸上。
真带这么个货上京,死都不知怎么死的!看她的嘴一张一合,楚正越烦得要命,慢慢撩了袍子站起来,想一脚踩冬英脸上让她清醒清醒。还没等他抬腿,却听外头一阵嘈杂,内侍在门口报:“殿下,王妃求见。”
楚正越抚了抚额,踱到门口看到沈雅言扶着叶凝欢往这边走。
叶凝欢几步抢上前,眼睛一个劲儿往他身后瞄:“冬英呢?”
冬英尚不知自己生死一轮回,挺高兴地跑出来招呼:“主子,我在这儿呢!”
叶凝欢这才把心揣回肚子里,瞪楚正越:“你什么意思?”
她头发都是半潮的,冷风一裹有些支棱着起冰碴。他微侧了眼:“先进去再说。”
叶凝欢鼻子哼了一声,大步走向冬英,拽过来上上下下仔细审度了一遍:“没挨打吧?”
“啊?好好的挨什么打呀?殿下待我挺和气,与我聊天呢。”冬英笑着挽着她,小风一吹,冻得她有些蹦蹦跳跳,心情却是极好。
沈雅言趁叶凝欢与冬英说话,凑上去跟楚正越小声说:“婶子急着找她,听说让你给叫这儿来了便着了恼,当即就要过来,我也拦不住!”
她想了想又劝:“担心也要慢慢来,冬英是婶子的人。真因为一个奴才闹起来了,实在不值当的。”
楚正越说:“我没那意思,怪冷的,你也进来吧?”
沈雅言还欲再劝两句,看了看楚正越的表情没再说什么,与他一起进了堂里。
楚正越瞥了眼叶凝欢,带出笑容:“瞅把你急的,好像我是老虎能吃了她似的。”
“老虎吃人还吐骨头呢。”叶凝欢没好气地说,“落你手里,骨头渣子也不剩了,得亏我来得早。”
冬英一头雾水,楚正越却是无所谓地说:“行了,让她先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叶凝欢警惕地瞪着他,他无奈:“保证不会。”
叶凝欢出了口气,看了看沈雅言。比起楚正越,显然她更需要沈雅言现在站在她这一边。沈雅言安抚地拍拍她,跟冬英说:“你出去找阿宁,让她带你先回去候着。”
冬英点点头,退出去了。
叶凝欢稍安了心,看着楚正越说:“哎我就奇了怪了,她哪里惹到你,你老跟她过不去?现在又趁我…”
楚正越说:“旁人的事你都看得清楚,怎么到自己的事就这样糊涂?知道她方才与我说了什么吗?”
叶凝欢白了他一眼:“你问她,她当然说了。你叔叔能把我送来,就说明你与他是亲厚的,冬英自然不防。我不认为不妥。”想了想又补充,表示对冬英的信任,“况且,我相信冬英是有成算的,不会与你说什么要紧。”
楚正越牵起笑容:“皇上和太后召她,一个是十九叔的哥哥,一个是十九叔的亲娘。自是比我更亲厚,更尊贵了。她也不防,你也不认为不妥?”
叶凝欢摆手道:“那怎么可能,若是换了…”
楚正越打断她:“不必严刑拷打,就她那脑子骗骗什么都说了。别以为她全家都在东藩就绝不会出卖你们,让人诳出底细来,她纵有祖宗八代在主子手里也是废的。”
楚正越瞥了眼她那些僵的脸,直接下了结论:“你身边除了瑞娘,绿云勉强能撑一撑外,旁的实在靠不住。十九叔总让绿云在家,由冬英跟你出来跑,大约也是这个原因。但绿云未必全靠得住,你心里要先有数,到时我也会与叔叔说,给他提个醒。”
叶凝欢看着他,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理。冬英他们是举家在王府,靠王府供养的家奴,真捆起来逼供未必会招,总要为一家子计较,哄一哄就难保了。正越方才成功做到了,从冬英嘴里问出了他从未见过面的绿云的情况。
都没到考验忠心的地步,验智慧冬英先败北了。
冬英以前在京里的静园服侍,没经过什么风雨。跟了她后更没那些内宅纷争提高她的战斗力,反而因为日子太舒服有些松懈了。
叶凝欢觑着他,有些忐忑,方才那股充分自信消退了大半,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楚正越拿杯子饮茶,噙着笑却不着急应她了。叶凝欢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无非就是几个丫头的事,有什么要紧?”虽是这样说着,却一直偷偷瞄他,明显心里没底。
楚正越不紧不慢地说:“从她嘴里我问出了东临王府三班岗换、四门轮值时间、日常丫头调配内值人数。要我说得再详细些么?”
无视叶凝欢越睁越大的眼,楚正越拨着茶沫子说:“还有,你和叔叔的作息习惯。有了冬英这套情报,别说皇上、太后了,只消手底下有几个人的,都能跑到原都去干掉你们!叔叔就算保你在京里无事,回了家你还是得洗好脖子等死。”
若不是沈雅言在侧拉着,叶凝欢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不敢相信:“不可能,冬英没那么傻。”
楚正越再度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只要问她,你身边几个人,都管什么事,平日都玩些什么,闲话一样的,全套出来了!还不承认冬英是废物?今日若不是我,是皇上,你怎么办?别说宫里了,就是今天这地方。我若有心瞒你,你一晚上也找不过来。”
他是真没打算弄死冬英,今天这样也是完全要给叶凝欢上生动活泼的一课。只是刚才一套全套出来,冬英的表现突破了他心中最差底限,他有点受不了,才想抽冬英一顿好让她明白明白。
叶凝欢眨巴着眼,瞪着他许久:“你以前刑讯逼供过人吧?”
楚正越勾起一丝冷笑:“皇上就算没干过,在宫里这些年也照样精通。太后十四岁进宫,熬到今天这岁数,你当她不会?不用说他们了,就他们身边最不中用的,收拾冬英这种货色也轻而易举。傻瓜似的,给个甜枣就上房。到时不用拿钱,找个和善的给盘果子陪着聊一会儿,全给你吐噜出来。叔叔看你还看不过来呢,还管得了他们?”
叶凝欢一阵恶寒,楚正越话虽说得损,但的确是事实!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是的,楚家男人都是人精,冬英这样的货色顶不住的,绿云勉强可以挡一挡,但也保不住万一。若真上了京,也的确要防着太后和皇上从这些奴才身上下手,不然东藩那薄如纸的底再让皇上了若指掌,更不妙了。
楚正越看她开始后知后觉地打算,虽说很替她愁却也稍安了心。能上心就是好的,总比傻呵呵去了让人打个措手不及强。
沈雅言从头到尾都没插嘴,只是陪在边上,看两人言语来回。事实上,两人说什么她都没听进去。除了关注两人的表情外,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全是阿宁说的话。
阿宁方才的话的确说到她的心里去了。她和楚正越处得好,就是少点什么。少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经阿宁这么一说,再这样一比较,就有些明白了。
叶凝欢表情很丰富,确切地说是她的眼睛很灵。或笑或嗔,或喜或愁都在眼睛里写着,鲜亮亮地引人。这双好眼带活了整个人,眉目光彩陡然而增。与她说话时,便会不自觉地也被影响。
楚正越显然就是活例,与叶凝欢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相应也会灵动许多,而且话也会随意自如很多。不若平日,不是懒懒的,就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问十句能应个两三句就是给脸了。
这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沈雅言也没法真跑到叶凝欢面前跟她说,婶子,你在雅乐居修炼多年,有一身拴男人的本领,请赐教!
若她真干了这二百五的事,别说叶凝欢要一脚踩她脸上,楚正越也得抽她,楚灏知道了更要把她剁巴了。所以沈雅言只能默默观察,悉心自学。
第十三章 重逢
叶凝欢住进北海王府后,沈雅言每日亲自服侍衣食,可谓是到了体贴入微的地步,让叶凝欢提前过了一把婆婆瘾。
楚正越的两个侄子她也见了,他们在楚正越成亲的时候分府出去了。楚正越特地叫他们回来给叶凝欢请安磕头,楚元枫今年十五,楚元栎十四,皆是翩翩少年郎。他们叔侄相处亲昵,叶凝欢也着实替楚正越高兴。
楚正越只陪了两日,就赶到范城去准备。连着十多天未归,不过时常捎消息报备。
沈雅言待楚正越一走,索性搬到叶凝欢这边来同住。两人同卧同起,朝夕不离,情笃更甚从前。这些天,沈雅言也没白陪着,不仅细细观察了一番叶凝欢,更把夫妻间相处的细语密话问了个无数。
沈雅言是个明白人,自知眉眼神态乃因心性而生,非是可效仿出来的。她不过是从叶凝欢形神举止而知自然为上。至于夫妻相处的细微之处,倒是可以效仿改善一下的。楚正越心系外务,自当她多多用心方可增进情谊。不然的话,天长日远当真就如阿宁所言,敬重有余而情趣不足了。
这天叶凝欢与沈雅言吃罢了午饭,在房里描花样子。侍女来报说楚正越回来了,于上房偏厅相候。两人很是高兴,相携着一路说说笑笑过来。转过花厅,却见厅中有两道紫影,一坐一立,是一样的浓冶与修昂。
叶凝欢腿还跨在门槛边,眼却定在那熟悉的背影上,喉间哽了哽,低呼未及发出,对方却先回了头。那双如浓绘般的眼准确无误地捕捉住她的视线,如火如水,灼热幽深地将她紧紧纠缠。
叶凝欢眼底一热,本能要扑过去。但他更快,大步流星地直将半跃起来的她接个满怀。
楚灏将她揉在怀中,熟悉的芬芳引得他周身翻沸,相思泛滥成灾。
这两年,不曾任叶凝欢远离,有时忙碌顾不得相见,总归知她在眼皮下安好。此次远路迢迢,更因未来惶惶而觉分外刻骨牵肠。一路都是煎心煮肺,行如踩尖刃,寝若滚钉床,片刻也不能安宁。
此时纳她入怀,心亦安坠于腔。
眼里再看不着别人,也顾不得这里是什么地方,捞起她的脸来二话不说先亲了过去。陪着一道出来的沈雅言和身后众侍女皆闹个大红脸,捂脸扭捏只恨没处藏。只有冬英见怪不怪,笑眯眯地在边上立着不动如山。
楚灏将叶凝欢亲得快憋死过去,这才微松了唇紧紧盯着她,牵了嘴角问:“想我么?”说这话的时候,却是脚步不停地抱着她直往后头绕。
身影消失于门后,声音这才飘回来:“正越,晚些时候再叙。”
楚灏虽是第一次来这,但多行贵宅自知格局。方才见叶凝欢绕出来,大略猜忖出这里的布局。脑中只剩一慰相思,余的再没心思。
冬英很淡定地跟着一路小跑赶过去,此时方显出她得力的一面。
沈雅言通红着脸进了花厅,看着端坐饮茶的楚正越。他气定神闲,仿佛刚才那一切根本没看到。沈雅言尴尬地笑了两声,没话找话说地问:“叔叔何时到的?殿下也没捎个信儿回来,也好准备呀!”
楚正越撇着茶沫子,一身浓紫北海王吉服艳丽非常。边桌上供着暖房里新培出的玉台金盏,朵朵明艳。娇花衬华服,令他容色格外妩媚妖冶。他半垂了眼皮,有些若有所思,半晌扯出一丝浅笑,不紧不慢地说:“叔叔早上才到,临时想过来看看,如何捎信?”
沈雅言瞥了眼边上的阿宁,刚才叶凝欢与楚灏当众上演一场夫妻恩爱的情景,阿宁此时不住与她使眼色,意思很是明显,就是让沈雅言趁机活学活用。
沈雅言忖了半晌,鼓足勇气上前了两步。她没楚灏那厚脸皮,当着众人的面儿,肉麻词哽在喉咙里实在说不出来。觑着楚正越,嗓子眼里咕哝了半晌,也没吐出一个整句来。
楚正越放了杯子,抬头看到沈雅言面红耳赤地对着他挤眉弄眼。他愣了愣,站起身抚了抚她的脸,问:“眼睛疼?”
话问得让沈雅言很是无语,但他的动作亲昵自然。指间的茧摩挲着她的肌肤,又带出细细麻痒,让沈雅言的脸更烫了三分,不觉也将之前的尴尬缓了大半,顺而握住他的手,笑道:“没有,殿下回来了,我心里高兴。”
楚正越失笑:“这次不过出去了十来天,又有婶子在家陪你,还会觉得没意思吗?”
沈雅言和阿宁同时在心底暗叹一口气,这位主子太不解风情。难道也要跳起来亲,才知是想念他了吗?
沈雅言说:“怎会?与婶子相伴只恨日短,哪会无趣?”
楚正越略勾起嘴角,薄唇如花瓣无声绽,仿佛卷起芬芳,他说:“今天借着诸官劳顿才能寻空来沂府,明早你与我们一道起行。婶子得在这里独处几日了,等礼毕了,叔叔再过来携婶子同行。”
“啊?”沈雅言微怔,说,“让婶子自己在家?那…”
楚正越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跟来的人里大多是见过她的,婶子去了多有不便。”
来的路上楚灏与他说了,楚灏走时叶凝欢的替身尚在原都。一来是怕那些见过她的官员送行露了馅,二来也不能让替身先行,以免太快抵京。楚灏只说王妃身弱,需要静养至二月中旬方可择吉日出行,而他自己将东临一些见过叶凝欢却与他不亲的官员都带走了,以免王妃车驾离开东临时再横生枝节。
楚正越在范城过礼,东藩几位臣工、北海诸臣乃至朝廷礼官齐聚。范城并无王府别苑,叶凝欢去了也只能安置于王府内宅,且怕有万一也不能随意出入。与其这样不如少挪动,仍在这里住一阵。
楚灏是想得狠了,这才逮着机会跑来这里见她一面。
沈雅言想了想:“要不我再留几日吧?反正已经入了府,此次不过是宗礼那些琐碎,也没必要这会子去。”
楚正越揽了她,微笑:“你有心,我本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早瞧着那些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你若不在到时他们只管作难叔叔,没有意思。”
宗室娶亲,只消在册的无论正庶皆有礼制。朝廷遣官来以示恩沐,而这些人代表的更是以天子为首的楚氏宗室。沈雅言作为已经入府的侧妃,虽不需抛头露面地出迎,但诸朝官若要请见,她不可能避而不出。
沈雅言觉得他说得有理,叹了口气说:“既这么着,那我去准备一下。婶子自己在家,总得交代一下各处的奴才,妥妥得照应了才是。”
楚正越点点头,拉了她往厅外走,轻声道:“这也不急,先回清辉堂再说。”
两人出了厅,先后上了抬子,由众人簇拥着转向东径,往清辉堂去了。
楚灏这厢也与叶凝欢窝在床闱里说话。叶凝欢面上酡红未褪,懒懒软软地不想动弹,只窝在他怀里听他嘱咐,楚灏绕着她头发,说:“…你安心在这住着,待我都弄妥了再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