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独木难支,就是这个道理啊!
论筹谋计算,叶凝欢是一点不担心楚灏。担心的是他的脾气,皇上趁他幼时,是有把他养废的意思。所幸拂台寺那几年打了好底子,加上又有瑞娘、冯涛这样的明白人,终究这招皇上是没得手。
虽没如了皇上的愿成了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但楚灏毕竟是个出身高贵的皇子,太后又有些偏疼他。在京城贵人圈里周旋时,他便是个随意煞性子的主儿。到了这里,哪里容得别人这般蹬鼻子上脸?
她正胡思乱想,迎面看到瑞娘匆匆的领了几个丫头往这边赶。冬英脸上当即发紧,马上微退了两步做小服低状免得瑞娘再挑眼。瑞娘也没顾上理冬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挽了叶凝欢嗔道:“这么热的天,既好不容易告了假,不歇着又出来!殿下回来了,找你呢!”
叶凝欢听了诧异:“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脸色又不好看?”
“今儿瞧着倒还成。”瑞娘低头见她裙角上沾了好些草屑,皱眉道,“又哪儿滚去了?一会先换身衣裳。”
“难得他肯给我一天假,不才去池塘边看花儿吗?”叶凝欢讪笑着反手拉了瑞娘,“要不…你就说没瞧见我,我再消停会…”
“作死呢你!”楚灏扬起的声音跟道雷似的,惊得叶凝欢和瑞娘同时跳了跳。
不待叶凝欢反应过来,楚灏打廊阁高台上几步迈下来,一把将她揪过来径直往回走。挑着眉毛瞪着眼,冲着叶凝欢就是一串连珠炮:“还敢躲上了,良心让狗吃了吧你?把我扔出去挨窝心脚,你自己躲在这儿消停上了?早起还跟我这儿装头疼,我看你是皮痒!”
叶凝欢被他扯得直咧嘴,跟着一溜小跑连鞋都快掉了。瑞娘转头瞪一眼冬英,也不理她,直接就带了人跟了去。冬英忙加快脚步讪笑着跟上去,主动解释:“院子里的蝉都被粘尽了,死气沉沉的。我是看夫人睡不着午觉,想着这荷花淀也算清凉,这才陪了出来玩一小会。”
瑞娘理也不理,冬英腆了脸追在瑞娘后头,絮絮叨叨的陪着一起转过廊去。
回了屋子,楚灏把人全轰走,这才松了手脸臭臭的瞪着她。叶凝欢揉揉酸胀的膀子,瞧他身上还是早起那身银织暗绣的白衣,必是一回来没瞅见人,连衣服都没换就跑出来了。
她赔了笑,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送过去:“这是前儿吴氏拿来的寒山翠,用雪泉浸了三道,现在用最好了!你尝尝?”
“不喝。”他不接,气哼哼的一屁股坐在榻上。
叶凝欢扁扁嘴,托着杯子自己喝了一口:“殿下最近是常挨窝心脚,但你也没便宜我不是?拉我当垫背,我不也挨了吗?”
楚灏整人有瘾,不能杀藩臣来出气,自然也不会白白忍了。既然那帮人有心来给下马威,他不顺坡下驴摆摆王爷的谱儿还没意思了呢。勉强压了火以后,就以服侍同阺夫人为名,让一众藩臣通通把自己家的婆娘拎出来伺候。
他这么做,当然不仅仅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拖叶凝欢下水!以前他不就常这么干吗?乌泱泱的女人们从此前赴后继,直把个叶凝欢整得跟陀螺一样的乱转。那不是来伺候她,都是来要命的!
楚灏斜了眼儿,一副气顶脑门子的样:“怎么着?不乐意啦?当初是谁说的,便是我走的是死路你也跟着。这才几天呐叶凝欢,你好样儿的!在府里就想着躲我了?”
叶凝欢明白,是方才自己无心那一句让他听了刺耳。她放了茶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伸手拽着他的袖子:“别恼,我哪里是想躲你。是怕你又气不顺,弄一堆藩臣的老婆来闹我。同甘共苦倒无妨,只是今天我必得告了假才行!”
楚灏怔了怔,明知她是借温绵和顺来以柔克刚,每每都因她话语最贴心肠,让他再暴烈不得。她身上带了淡淡的荷香草香,声音低悦像是轻歌。她若不在这屋里,生让他觉得死寂暑躁,无数烦闷只管成倍堆凑,弄得他喘息也难。她往眼前一站,生生带活了屋里的一切,他瞧着也没那么不顺眼。
雁难行,这人生寂寞,唯得有个伴儿才能平。
“之前一应都见,那是主子当给的体面。殿下能耐得住心性到今日,已经是极其不易。体面自然是要给,但他们也该清楚。这日后谁才是东藩之主,前程身家是否该好好衡量一下。”叶凝欢弯了弯眼睛,“殿下自是要做大事的,而我,不过是个任性的小女人罢了!”
这话把楚灏给说乐了:“所以你今儿告假了,一应来服侍的全不见。”
叶凝欢笑眯眯的说:“我让瑞姑姑拖到近午时才去告诉。今天这样热,她们在日头下又等了半天,心里自然是有火了…也正好瞧瞧,哪家老婆的枕头风更猛烈些!不成想,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怕…”
“你早起告假,自然要配合你的。况且你难得偷闲,我跟着沾沾光还不成么?”楚灏瞪她,“在你眼里我都成什么了?真以为我是胡乱撒气没脑子,专会坏事的吗?”
叶凝欢一脸狗腿相:“不不不,殿下雄才伟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妾身这点小计俩哪能瞒得过殿下的法眼,殿下简直就是…”
“少废话,再拐着弯的噎人抽你!”楚灏咬牙,顺手将她扯到怀里,腿一挟与她一并坐在榻上。
他抚着她细细的脖子,见上面本就晒出一块块红印子,心里有些麻酥酥的疼:“出去逛就撑把伞,晒烂了你痛快啊?”
叶凝欢被他摸得痒痒的,窝在他怀里缩着脖子笑:“水边有树挡着,没想到能晒成这样儿!”微偏了头看他,突然缓了声音道,“不管怎么样,总是回来了。你不要着急,身边可用之人会越来越多的!”
他弯了眼睛,抱紧她说:“天下利来利往,到哪都是一样…我并不担心这些…”
叶凝欢点点头,窝在他怀里刚要说话,突然睨到隔间的墙角的桌上摆了一个拖盘,里面放了两套衣服冠饰。方才光顾着与楚灏说话,倒是没有注意。此时一看,见其中一套是紫色缀满红绣,金线勾织,再与那冠帽样式一配,分明是王妃吉服。边上那套颜色稍浅配玫红绣花的,显然是庶妃的吉服了。
楚灏见叶凝欢发怔,低头看看她,既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唇边带出一丝笑意:“是刚送来的。”
“冯公年初才过世,那冯氏不是要守孝吗?”叶凝欢忍不住回头看他,“朝廷这么快就要把人送来了?现在不才七月…咱们才刚到!”
楚灏愣了愣,突然斜了眼笑了:“可不是,咱们才刚到…”
叶凝欢心里突突乱跳,脸有些发僵发白。她不是不能装,只是她一向此,再会筹谋到底学不来贵人圈的全套武艺。早料到有这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楚灏见她的脸色难看,表情也凝重起来,勾了她的脖子道:“怎么着,又想摞挑子跑了?”
她深深出了口气,抬眼看着他,眼神又专注又执着。仿佛此时她饮得浓醉,可以肆无忌惮不掩真情。她伸出手,抚了他的眉眼:“从我决定到兴城等你开始,就没打算再给自己什么后路。只消你尚有心在,绝不言悔!”
他的眼眸变得黑漆,任她厮抚,仿佛熨在心房。她露出笑容:“朝廷指婚,你不可违逆。日后为揽人心,也少不了要纳藩地贵女。我能回来,便有这心理准备。”
“难受么?”他扳了她的脸,拇指抚过她的肌肤。
“你曾说过,得失从缘心无增减的,怕只有圣人才行。”叶凝欢扯出一丝笑容,眼波却是宁静,“我非圣贤,不过一介凡俗。所求的,也不过真意点滴而已!”
楚灏认真的看着她,眼底有些涩痛,一把揽过她:“声名富贵从来困不住你,这点我早有觉悟。我曾也问过你,你说这世间的女子不外乎那么几种,你究竟是哪一种?”
她歪在他怀里不语,他掂了她的耳垂,感觉到她微微缩脖,无声的笑了笑:“你说,你只是最普通的那一种,混吃等死…”他微吁了口气,“凝欢,那你就尽管在这东临六郡混吃等死好了,绝不给你再逃跑的机会!”
她嘀咕:“都说了不跑了,还提旧账…”
“偏提,这辈子没过完就不信你!”楚灏长出了一口心,心情大好的一退身。叶凝欢差点躺下,见他起了身往外头走:“殿下这是去哪?”
楚灏头也不回:“太热,我去泡泡。”
“那我…”
“不必了,都晒褪皮了还瞎跑什么?好好在屋里待着吧!”
“知道了…”叶凝欢坐在榻边。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屋里摆了冰,突然觉得这房子阴森起来。
她下了榻,不由自主的走到桌边看那两套衣服,拿起冠帽看上面的金雀衔珠坠子。华服代表了身份呐,这么套衣服,不知靠多少巧技之人才能制出来。
纵有了觉悟,心里还是难保酸楚。回来便是打定主意的,一心难求,只消真心有她便不走。
但终究她也是个女人,还是个被楚灏那厮把真心看得透透的女人。他为她筹谋打算,舍命相救。单凭这点,她便被牢牢锁住。他看透了她,以心换心,她必乖乖随了他刀山油锅。
战场上,两军相逢勇者胜。情场上,输了心便彻底沦陷。
叶凝欢轻抚着金缕织锦,长长出了口气。来就来吧,反正早想到的!
瑞娘端了一些点心进来,看到叶凝欢靠在桌边看着衣服。拿着盘子走过来说:“厨房做了藕粉梅子糕,知道你爱吃酸的,先拿了些让你尝尝。若不够味儿,再让他们再多加酸梅!”
还用酸梅,刚喝了醋,现在酸倒了牙呢。叶凝欢干笑了两声,对点心毫无兴致:“闻着味儿就够酸了,不用加了。”
“咦,以前你不管吃的多饱,瞅见这东西就挪不开眼的。今天倒怪了!”瑞娘笑着放了东西,睃着衣服打趣她,“是瞧见这个兴奋的吧?”
“呵呵呵,说的对,再过几个月,我就能天天闲着了。府里的琐事也不必我再操心了。”叶凝欢僵笑,“能天天玩,高兴死了!”
“你这是什么怪话,合着你就打算勤进几个月?待成了大礼当了王妃你就可以随便得瑟了?府里的琐事你不操心,难不成想全摞给我,还天天玩?”瑞娘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叶凝欢的嘴巴越张越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要说起来,我之前对你可窝着火的。你走了那一个月,殿下命去了大半条!肩伤这会儿还没好利索呢。他是把心摞你手里了,你也不能真这么随便的捏扁揉圆吧?连内宅的事都不想管了,天下间哪有你这样为人妻子的?”
瑞娘咬牙,情绪十分激昂,越说越忍不住:“殿下路上便着人飞骑回京,上奏朝廷要皇上改立你为王妃。你可知道殿下这么做,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瑞娘正说得激动,突然发现叶凝欢整个人都木了,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瑞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骂的太过份了。缓了声音拍拍她说:“就退一万步说,这满天下的贵宅内院,殿下这里已经算是轻松的了!殿下是嫡出,太后于宫中怡养天年,家中并无公婆让你侍奉。宗室子侄分封各地,纵有往来也绝少亲会。也不若那一般大族兄弟,妯娌,亲戚一大帮的让你周全。便最近烦躁些又算什么?那些不过是依附而来靠着东藩给脸给碗的狗奴才,等调教顺了,还不由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叶凝欢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东西说:“那,那是…给我的?”
“不是给你还能给谁?殿下巴巴的找你,是想瞧瞧你穿上的样子。你刚才没试啊?”瑞娘的眼也瞪圆了。
“可,可是两套,还有一套是…”
“一套大礼的吉服,一套祭庆的吉服啊?早说让你没事多学学宗室礼数,连衣服都认不全了么?”瑞娘见她脸都抽了,又忍不住抱怨咬牙,“打明个起,半日会客,半日在家里好好学!九月里就是正礼了,绝不能丢了脸…”
话没说完,叶凝欢呼的一下抱了衣服跑出去了,惊得瑞娘目瞪口呆。冬英、绿云、夏兰、绿绮都在廊里候着,眼见叶凝欢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刚想拔脚追。瑞娘出来,摆摆手道:“别追了!她找殿下去了。”
几个人互看了一眼,眼中透着笑意。这件事,冬英也是跟着瑞娘返回去的时候才知道的,忙不迭得告诉了她们。引得众人也跟着激动了好久!
院子东侧,倚着假山围子有处泌泉。水质清冽,正房这里的饮食所用之水皆出自这里。泉涌不绝,便是炎夏也是清凉。于是引着这汪泉在边上又建了处浴室,小楼高台,四面皆是活门,借山森景掩映,外设观台。既可沐浴,又可观景。
楚灏此时就泡在大池里,池子四面坐蟾吐水哗哗不绝。一边撩了水洗脸,一边忍不住闷笑,胸口都是一起一伏的。就喜欢扒她心思,越扒得多他心里越高兴。他的心让她缠得麻酥酥,总得让她的心也跟着一道麻才好。
突然他听得“咣”得一声,接着便是“蹬蹬蹬”一串脚步声。
他笑着刚回了头要说话,便见一道影子扑过来,“嗵”的一声像块大石头一般的就砸进水里了。他吓了一跳,忙着扑过去伸手捞,揪起她嘴里嚷:“凉水!谁让你下来了?”
叶凝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定定的看着他:“我不要!”
楚灏见她脸色惨白,一双眼却是红通通的。湿衣包裹在身上显出她的曼妙,长发都披散开来,在水中浮荡如藻。她的表情没有喜全是惊怒,让他霎时便想起去年追夜之夜。她借乱想跳湖逃脱,却被他揪住!竟完全是一样的表情,惊愕、意外还有愤怒!
楚灏明白她为何这般反应,也能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但仍让她噎得的脸沉下来,眸中也挟了怒气:“我给,你就必须要!”
“你是疯的吗?你去逼皇上,你前脚刚离开京后脚就去逼皇上?那么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叶凝欢想给他两拳好让他清醒。
“你管不着!”楚灏也吼起来了,瞥到水面上漂着两件华服,火蹭一下冒出来。抄了一件举到她面前,眼珠子通红瞪着她,“叶凝欢,你要是怕死还回来作什么?既回来了,就乖乖的给我穿上!”
说着就扯她的衣服,夏衫轻薄,两下就让他扯成破布条子。叶凝欢胡乱挣扎,拍得水花四溅让他睁不开眼,那架势真跟去年一模一样。
她一边乱踹一边叫:“你现在是在找死!我不穿!你这个大笨蛋大白痴,你是天字号第一的大傻瓜,你的脑袋肯定被板凳踹过…”
楚灏快气炸了,这里是浴池不是湖,他也不可能被她拖到水里去淹。借着自己身高臂长孔武有力,两下就把她给箍死,盯着她那一张一合的嘴巴直接就压过去。叶凝欢气都快喘不动,被他快勒折了腰。她用力挣扎不脱,那死憋着的眼泪刷一下就流下来了。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楚灏没好气的松了口,却仍掐着她的腰,执拗的把湿嗒嗒的华衣往她身上套。
叶凝欢眼泪刷刷的,手僵着也没再去推挡,却瞪着他说:“你以为这样就能一证真心了?楚灏,你到底…”
“对你我还用得着证吗?”楚灏掐了她的脸,咬牙切齿,“说你鲁你还不承认!在你眼里,我真的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脑袋被板凳踢过?”
叶凝欢语噎,混蛋气收敛七八。楚灏气得想咬她两口:“中午见我回来,就以为我要坏事!现在好啊,直接骂出来了…你这头死倔驴,还收拾不了你了!”
叶凝欢脑子一激,顿时反应过来。他气,不是怀疑她拒他的厚意,而是气她不信任。总以为他是脾气顶起来搂不住的莽夫!想想之前,他绝对不是。只是最近…是她关心则乱呀!
她顿时结巴起来:“那你也该跟我商量一下,你是怎么跟…”
“不是能猜吗,猜呀!”楚灏瞪回去,“说,要不要?”
叶凝欢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被他强行搭了件湿泡子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他捏了捏她的脸,突然抄起她的腿,凶神恶煞:“要不要?”
她的脸登时紫涨了起来,查觉到了水下的危险。她刚欲挣扎被他勒住腰,让她根本没办法躲,眼里跳簇着火,声音阴森森的:“再不说,明儿你是真得告假了!”
叶凝欢心被扯得又痛又麻,觉得自己才是傻瓜笨蛋让板凳踢过脑袋,不该听了瑞娘的话就耐忍不住跑了过来,心里是五内俱焚七情纵横。关心则乱,她也是急晕了头。现在反被他赶上了架!
凝欢番外 我有所忧,你有所求
山谷中的银杏林格外宁静,叶旋如小扇,落了一地金黄。叶凝欢静静躺在吊床上,眯着眼睛看透叶而来的细碎阳光。两个月来疲累不堪,如此这般的午后静惬就格外的珍贵。
七月底,朝廷遣文华、筑仪、宗堂等相关使者奉旨到达原都,依宗室例为楚灏操办纳妃事宜。叶凝欢之前是东临王同邸,照理说扶立为正妃只需改册成礼便可。况且楚灏已归藩地,东临自有相应仪礼官员操办。但皇上岂肯放过此次机会,定要大肆召宣以示对这位亲弟的恩重。既全了兄弟之情,又讨了太后的欢心。一众官员日夜兼程赶来,将一套礼数办了个齐全。
先去叶凝欢同邸之位,将她挪到王府外一处园中暂居,按部就班直至九月十三正式奉迎入王府。同牢合卺宴后,次日于原都麒英台受藩臣齐贺以全礼数。
如此上上荣宠,却绝非是好事。一切已成了定局,叶凝欢也只是被赶上架的鸭子,再不愿意也只能如傀儡般被人扯着团转而已。
今天是十月初六,楚灏领了三护的精英出来打猎,顺便校验三护。见叶凝欢最近一直恹恹的诸事都提不起兴趣,遂把她也给拎了出来。眼见这片地界清静景色又好,便着人清围了,只放她和冬英几个在这里,连瑞娘也没跟进来,好让她们自在。
板凳自从到了原都以后,没养在马厩里,而是撒在正房侧园里。这一路东行跟叶凝欢混了个烂熟,早把最初叶凝欢将它认作是驴的旧仇抛诸脑后。楚灏相马有术,它虽是很矮小,却也有着不输灵骏的脚程和灵性,用它练骑马是上上之选。
前几个月因着初来原都又马上要操办婚事,叶凝欢也没空陪它玩耍,它独自憋在园里很是寂寞。此时出来格外撒欢,啃了一会草便来拱叶凝欢。见她不理,索性咴咴叫着在林子里跑来跑去的追兔子。
叶凝欢听着板凳撒欢,看着细碎的阳光。秋日暖融,却也有些刺眼。眼前是一团团的光圈,糊了她的视线,不知不觉眼底竟蓄了几分潮意。
她长出一口气,抑住心中的郁结揉揉眼睛,偏了头刚想叫冬拿茶,恍惚看见一道绚紫正在她的眼前,惊得她头皮一麻,身子歪了去,差点从吊床上滚下去。他何时来的,她竟半点未觉。
楚灏一把稳住她,顺手挟了她的腰将她扶坐起来。漆黑的眼珠带出点点碎光,嘴角微微牵起,那抹温存便化在眼底,一点点荡漾。他穿了分摆修裁的紫袍,窄袖贴合以便他引马挽弓。没有束冠,极好的头发四股绕结,只以丝带系住,碎发在鬓间随风飞舞,丝丝缕缕的纠缠。
阳光下他眉目清晰如画,明媚到了极点。这一身浓冽的紫在这触目金黄之中,灼艳得将她眼底的泪又莫明刺了出来。
“你…你…”叶凝欢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整句来。他领了一大票人出来,此时竟又自己跑来这里了。越发的肆无忌惮,轻狂到了让她又恨又痛的地步。
他扬了扬眉毛,拈了她的发丝:“以前不是总说有机会要出来跑马吗,带你出来又闷着了?”
叶凝欢挪开了眼,喃喃的说:“方才跑够了,累的慌。”
“瞎说,衣服都没换。”他睨着她那宽袖叠裾哧之以鼻。
叶凝欢语噎,心里憋成一大团子。忍了半晌挠挠鼻翼说:“真的累了,我先回去行不行?冬英她们都去哪了?”
楚灏垂眼看着她,捏了她的脸让她不由自主抬起眼来。与他眸光一对心霎时有些失控,跳得她又痛又麻。
他定定看着她,低声说:“我敢做自然敢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微抽了一口气,想扭开脸去却没成功。关于这个话题最近并无讨论,楚灏是因太忙早出晚归实在顾不上,叶凝欢则是因事成定局再说无用。
此时他这般一提,倒是勾了她的肝肠,咬了咬牙说:“我没有江山可奉以证真心,也不想你背着千古骂名来证明我是红颜祸水!”
他的眼微微睁大,接着眸子弯了下来,笑得格外可气。将她抱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还当你是最近忙得太累呢,敢情成日摆张心事重重脸是跟我这儿唱深闺怨啊?”他笑着,“既然不在意正庶,那丢过来接着便是了。有什么可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