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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警惕的瞪着他的动作,没敢去看他的眼,以免他也用以眼杀人招术:“小人的确粗蛮,只是区区侍女,大人莫再戏弄了。”

慕千凌活动着手腕,慢悠悠的逼近她,笑眯眯的说:“身怀绝技却养在这里,想必千羽一定很珍视吧?”

看着他那谈笑风的样子,香海不寒而栗。吞了口口水说:“对,我深得大人宠爱,所,所以…”意思是,别再调戏了,省得兄弟不和。

他笑得开怀,像是得了宝:“太好了,那若是你死了,千羽一定很恼我!”

香海被雷劈得外焦里嫩,有病有病有病个个都有病,她血海深仇还没找他们算呢,他们倒个顶个的想弄死她!

见他步步逼近,不由自主的后退,不敢转头跑怕他下黑手,一边退一边扯着嗓子喊:“愣什么?快去告诉大人有贵客来了呀!”

这一嗓子才把几个丫头震醒,撒腿就往侧门跑。哪知几人刚是一动,那慕千凌突然一扬手,只觉一道白光闪过。香海想拦也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那几个人接而连三的扑倒成一大团,压根儿不知死活。

他哧笑一声,活动着手腕:“难得寻得好玩艺,坏了兴致多没意思。料理了你,我再去贺贺梦蝉妹妹的生辰,一定让千羽尽兴!”

香海瞅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那眼神已经将他的意图表达的一清二楚,他要宰了她。她的手背在身后,指节微微活动。就在他不紧不慢走来的时候,突然猛的一扬手向着慕千凌的脸挥了过去。

他只觉一股凌利的罡风侵来,险险避过的同时再探手去拍香海之时,竟扑了个空!

“死蛮子。”慕千凌轻骂了一声,“当真小看了你!”

香海见一招没中自然不愿再打,趁机往侧门跑。他睨见,手指曲节便向着她的方向弹了过去,一股霜寒带出破空之音。香海侧头闪开,便听到“当”的一声响,伴着嗡鸣,边上的墙被生生穿出一个洞来。

香海心跳如鼓震得腔子都疼,好险!这要是被打中,不死也去半条命!

还好最近得了培息丸,比之前更敏了几分。不然的话,实在难避开方才一招。她不敢再停,只想快快跑到邀月楼去找救兵。突然间,她觉得身子发沉,明显感觉到四周温度骤降,连廊柱上都开始蒙上淡淡的白霜。她对阴瞳人的了解太少,除了知道他们眼睛诡异之外,实在不知道具体都有什么招术。此时这等阴寒逼来只在瞬息间,生生让她的动作有些僵硬起来。

微微睨眼朝后看去,见那家伙手里攥了个蓝莹莹光团!香海不敢再看,猛的弹跳起来,不管不顾的想翻墙而出。与之同时,慕千凌的手也扬了起来,那东西忽悠悠的有如鬼火,向着香海的后背便兜了过来。香海感觉到了极寒彻骨,她人在半空,不可能再闪避。只得本能的崩紧了后背,准备硬生生的去挡。寒彻到了后背,霎时抖出一股强力自后推袭而来,“砰”的一声,香海直接被那股强力震飞出去,连墙带人直接砸翻到邀月楼的地界里去。

清楚的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身体随之重重的拍在地上,一口血直喷而出。香海挣扎着想爬起来,根本也不可能做到。

急冻带出的疼痛瞬间席卷,令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慕千凌慢慢踱过来,手里又凝出一个光球来,他就拿那东西当灯使。低头看着仍在地上抽搐不休的香海,无视不远处一脸震惊的侍女们。笑嘻嘻的说:“想报信,我帮你呀!你看,大家都看到了呢!”

香海想啐他一脸血沬子,只可惜她现在做不到了。

慕千凌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影子飞速而来,他带出快慰的笑意,手向着香海的头拍了下去。香海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这般死了倒也痛快,但熬到此时却被人一掌拍死,实在不甘心!

他的手掌与香海的头颅只差毫厘,一股强气直逼。生将他逼退数步,边上的花枝子被扫倒一片,他笑意因此绽放得更加灿烂。

慕千羽衣袂微动,手还保持着挥切的动作。他盯着地上的香海,面上浮起一丝愠色。

“真的生气了?”慕千凌十分开怀,摊着双手向着慕千羽,摆出一脸欠揍的表情。

慕千羽没有如他所愿,蹲下身查看香海。香海趴在地上,大团的血污自身下渗出来。他探探她的鼻息,既而欲将她抱起。他刚一翻动她,折断的骨头磨得香海又醒了过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慕千凌见他并不关注自己,十分不快,探手向着慕千羽的后颈切去,嘴里说着:“她不行了,想替她出气就冲我来呀!”

慕千羽没起身,手微一撑旋腿向他倒踢出去。慕千凌后退的同时意欲变招,慕千羽却趁机抱着香海连退数丈,抬头的瞬间,眼中带出淡淡的红光。

慕千凌深知这一点,急忙偏头,便在这一瞬间,慕千羽几个后掠退出攻击范围,人远远的立在飞星楼的悬阁顶端,冷冷的看着他。

慕千凌看到他那眸中异色一闪又逝,面上带出戾气,怒道:“千羽,若你还不肯跟我决斗,我便连梦蝉也一并宰了。看你如何与父亲交待!”

“不能交待的是你!”慕千羽扬声道,“原沧郁,把他给我轰出去。哪个放他进来的,提头来见我!”

说着,身子一闪抱着香海便向梧兰正院里去。

原沧郁正在花厅里摁着暴怒的梦蝉,她哪里受得这般气?更何况还是在这个时候来砸场子。

原沧郁听到慕千羽的话,将梦蝉交给其他人。自己闪身出来,出厅的时候手中亦扣了三枚蛊,随风一扬。霎时化成一只血鸟凌风展翅,一化二二化四,越聚越多,将欲追的千凌团团围住:“大人寒瞳术好不厉害,只是练功的地方未免选的不妥当。”

他说话的时候,慕千羽的影子已经闪过甬道,根本不理会。

慕千凌根本不看原沧郁和天上飞旋的鸟,掌风一旋,狠狠的震碎墙头上嵌的明珠。转身就走:“我就不信你一辈子都不肯跟我打!


第九章

香海恍惚看到一双眼睛,漆黑的,似是带着忧伤。一时清楚,一时迷离。是谁?她挣扎着想问,却发不出声音。身体无法控制的抽搐,生命在此刻成了煎熬,恨不得立时来个痛快。这样的痛,总会让她想起那如坠狱底的煎熬,宁死不想再尝。

偏偏,死不掉!

慕千羽将她翻趴在床上,用几根粗锁链将她四肢都紧缚在床头,扯烂她的衣衫。后背呈现出青黑色,外皮僵死泛硬,而内里的大团淤血全部充至皮下。肉皮充胀着几近透明,仿佛轻轻一戳,她整个人便化成脓浆。

千凌人如其名,可自空气中炼出霜冰。他自幼于苦寒之地淬炼寒瞳之术,被他的霜惑打中,身体瞬间急冻,很快就会坏死。这一掌,分明就是要取她的性命!

他执了一柄薄刃,下手很快亦很准,沿着她的颈椎轻轻向下一划,登时冻到黑烂的皮肉便外翻出来,黑血乱冒。接着自床头一大堆药瓶中捡出一个,碾碎了药丸敷在伤口,让药沬一点点渗进去。

药粉一散,生像是在伤口上点了一把火,屋内弥散出一股焦肉的味道。香海发出惨叫,整具身体崩搐不休,四肢失控般的挣扎,锁链作响,若非他死死摁着,生要将床扯塌了去!

“混蛋!有本事你杀…”香海溃乱的哀嚎,像是垂死的兽。

慕千羽紧紧的摁着她,眼睛死死盯着那灼烧之后仍泛出青蓝霜气的伤口,后背的豁口因药性而扩大,焦皮烂肉触目惊心,连骨头都隐隐可见。炽燧可以抑制霜气,但也是至毒的蛊。以火逼寒,这过程于受者而言是极痛楚的煎熬。

香海开始还挣扎,之后便没了动静。血流淌了满床皆是黑紫色,焦烂的味道浓郁。纵皮焦肉烂,透骨的冰寒始终不肯散!千凌的霜惑,果然进宜了不少,足足用了五颗炽燧居然无法驱除。

香海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最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能忍到现在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但也不可避免的要走到尽头。慕千羽松开手,看着她后背豁开的紫黑色创口,表情像是刀刻在脸上,无喜无悲。脑中反反复复,竟不是他最欣赏的轻敏灵动,而全是她的嘻皮笑脸故作丑怪。

扯坏他的衣服,叠破他的被子,砸烂他的花瓶,跌进花丛就想拉他当垫背…她不是半血苍鬼人,她是个纯正的苍鬼人,不想接近他又想在附近待着。

她的确露出不少马脚,但最大的那一个却是眼神。她从不看他的眼睛,从来都不看,就算无意对上了,也要匆匆躲开。

不是敬畏他,只是防备他眼中的力量罢了。她知道他的力源点,一个内阁杂役如何这般清楚?

她究竟想做什么,若是当刺客,为何一直不动手?若是奸细,打伤梦蝉去而复返的时候,却又自露痕迹。原沧郁给她培息丸的时候,明明在她眼前下了血引,她如何不知青沼人血中之秘,居然吃的痛快。究竟她肩负着如何的重任,宁死也要完成?

越来越好奇,越来越有趣。却在这个时候,被慕千凌一掌打得什么都没有了!总是这样,在他一步步想窥探的时候突然结束。卒不及防,好没意思!

慕千羽静了一会,拆掉铁链,她的四肢因方才的挣扎被磨的血肉模糊。

他翻转她的身体,在看到她的脸时,突然怔住了。

她咬了满嘴的枕布,令她整张脸都扭曲鼓胀起来。里面的填充物随着她被翻转撒了满床,难怪感觉不到气息,都是因这些东西。

她满脸泪痕,紧紧闭着眼睛,似已经没了知觉,却仍不断有泪珠大颗大颗的自眼角渗出来,仿佛怎么流也流不尽。

她在哭,仍然活着。

慕千羽的表情有些微微的抽搐,半晌才微微颤抖的伸出手去,将她嘴里的东西一点点扯出来,最后覆上她湿漉漉的脸。

眼中掠过光彩,仿佛天边弦月,浸透动人的微凉柔光。

一夜过去,香海没有醒,流出的血都是铁锈色,她仍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她无法安稳,疼痛折磨的她意识迷离,他需要不时的控制她的手脚,以免她再度伤害到自己。

身体时而冷得像冰,时而又灼焚如火。与她这样贴近,感受到她瞬息万变的体温,倾听她时缓时促的心跳,接受她的气息。这感觉有些奇异,仿佛心跳也受她影响,时缓时急不肯安宁,却也不会让人厌烦。

天空渐渐泛起晨曦,这几天过得可真快啊。快到他不再期待新的任务会否有惊喜,不但不期待甚至不大想去了。快到都有些舍不得梧兰院了,留在这里抓香海的小辫子也很有趣。

慕千羽歪在床上,香海趴在他的腿上,后背裸露着。上面是大片的黑烂色,有些地方深可见骨,触目惊心。他不时的探探她的鼻息,太轻了,轻到他总担心她这样消无声息的死掉。

轻轻抚她的头发,像安抚一个沉睡的孩子。他听到门响,知道是原沧郁进来了,轻声问:“慕千凌回府了?”

“是,他就像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的回府睡觉去了。”原沧郁睃了一眼香海的背伤,饶是她见多识广,这情景仍让她有些不忍多看。

“盯着他就是了…也要防着梦蝉对他动手。”

原沧郁说:“公主的确想要他的命…大人,其实他如此嚣张,又极不定性。这次不过打伤了几个侍女,丞相就算回来也只会训斥不会重罚。长久下去,必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大人还要容他么?”

“父亲能容得下他,我有什么容不下?”慕千羽一脸索然无味的表情,“他喜欢这个位子,直管来抢就是了。”

他看着香海的伤口,眼中带了点光彩,捡起枕边的净巾擦香海的伤口:“总算开始渗血了…”

原沧郁见了刚想接手,突然见他的动作僵住了,表情有些怪异。她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盯着伤口渗浮出来的血,神情也变得怪异起来。

“她…她的血…”

铁黑色的血中,隐隐有着莹莹的光晶,像是掺了细细的银砂。很是细小,却在自然光下暗暗闪动。

“她,她中了鬼蛊啊!这,这可非同小可…”原沧郁惊呼。手突然一紧,被慕千羽一把扯住,掀眼便见到他淡淡泛红光的眸。

原沧郁吓了一跳,忙唤:“大人!”

慕千羽闭了闭眼,神色渐渐恢复过来。复张开眸子的时候已是一切如常,他一字一句的说:“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爹…”

原沧郁惊住,脱口而出:“大人,她身中鬼蛊又不失苍鬼本力,是难遇的顶尖蛊器。鬼煞王不仅仅是丞相的希望,也是大人你的希望啊!大人难道不想解除逐魂之苦吗?”

他慢慢收回了手,又继续抚着香海的头发。仿佛听不见原沧郁的话,喃喃道:“难怪炽燧将她烧得皮焦肉烂都难以驱尽霜惑。并非是千凌进宜太多,而是鬼蛊斥灼而亲寒,增加了霜惑之威却令炽燧难以发力了…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治好?”

原沧郁心如刀割,十分后悔方才自己的话。香海能让他开怀,不正是她心中所愿吗?她长出了一口气,笑的同时泪亦挥洒:“阿郁心中并无二主,如果这是大人所愿,阿郁必拼尽全力成全!”

她说完,没再打扰他,慢慢退了出去。

慕千羽看着香海背上莹莹闪着微光的黑血,仿佛暗夜之中透着点滴的光明。隐约听到她喉间发出声音,他俯下头去,贴近她的脸,听到她发出轻轻的呓语,说“对不起…”

对不起?她心底深处究竟怀揣着如何的愧悔与痛疚,在这垂死魂移的时候,仍念念不忘着诉说愧意?看着她紧阖的眼,眉间化不不开的褶皱。他漆黑的眸中,带出点点的恍惚。

疼痛渐渐消失了,香海觉得身体变得轻盈。眼前不再是一团漆黑,渐渐有了光。金色的,闪烁明媚。大团的金招展灿烂,漫无止境的染亮目及之处。是金坠铃!无数的金坠铃,以那独一无二的妖饶开满山野。

香海看着四周的绚金,扑鼻而来的都是浸人的芬芳,这是熟悉的故乡的气息,她…回家了吗?不是在青沼吗,怎么回来了?香海又惊又喜又疑惑的四处看着,不远花丛中,两个人影陷入她的眼底。

一男一女,女子窈窕,肌肤细白如雪,五官明媚连金坠铃都因她黯然。乌发如云,风带出细小凌乱,却更显得她天然烂漫。蝶儿飞舞,无视那满地金花,只在她眉间发间招展。男人挺拔高健,眉目清朗姿态昂扬,满身满眼都透着意气风发。男人轻执起女子的手,像执着最爱的珍宝。

两人含情脉脉相顾而视,在这花满山谷之间,是一副绝艳图画。

这情景好生熟悉,香海却一时想不起。她不由自主的上前,那两人却像被惊到一般直向她这边看来,两人的表情都是又惊愕又惭愧,仿佛做了许多错事一样。

“香海,你,你怎么来了?”

香海茫然的看着两人,心中却是狠狠的疼了一下。连这滋味都好熟悉,仿佛她曾经历过,为什么想不起?

“香海,你不要这样。我和玄沫是真心相爱的,从小到大,我都只爱她一人。在我的心里,一直把你当成小妹妹…是将军他误会了…”

看着面前那两张焦灼又惭愧的脸,玄沫,玄沫,玄沫…这名字如一道电,将她生生裂成两半,好疼啊!在那一刻,无数张脸孔飞涌着堆进心头,心口疼得她难以自持,终于想起来了!

男人是安平诚,是她的未婚夫!安平诚是郁林国人,他家多年前便移居苍鬼,世代在苍鬼为官。两家世交,香海在十一岁的时候,便与他订了亲。

但是,他视若珍宝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女子,五明明艳得连金坠铃都失色——北宫玄沫,她的亲姐姐!

“诚哥哥,姐姐…”香海喃喃的唤。

她不想再重复,嘴里的话却止不住的脱口而出,与当初一模一样:“你们合起来骗我,我讨厌你们!”

回忆固然不堪,但能重见于香海是幸而非耻。她不想再说这样的话,却身如傀儡声不能控。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安平诚身后的玄沫。她有许多话想说,但她不能接近。诚哥哥一如当初,一脸紧张的挡住她,好像生怕她扑上去伤害他的心头肉。

对,当时她是想扑上去拼命,想悍卫已经所剩无几的尊严。虽然后来她明白,这种方式只会让她更丢脸。

现在,她不想这么做了,却仍被安平诚如此防备。她可以体会了,爱终究无法强求,她能理解了亦愿意祝福。她蠕动嘴唇,却吐出不出半个字了,她再没机会告诉他们此时的想法。遗憾一旦生驻,任重复再重复,总是不能弥补。

拂沧是叶,玄沫是萼,香海是花…娘亲最爱金坠铃,将她的三个女儿都以这金花为名。只是,她这名字取得不恰当。

香海,一点也没有金坠铃的风彩。两位姐姐都有绝世容光,那个作叶作萼作陪衬的其实是她。

诚哥哥总是来带她玩,给她买东西,教她学功夫…那只是接近玄沫的借口,她只是道具。

“香海,你听我说…”玄沫一脸紧张的扑过来,阿诚也一脸紧张的扑过来。却通通直接穿过她而去,追着他们眼中那个当年的香海,离她越来越远。

眼前金花飞旋,两人的身影化成两道烟。天开始黑了起来,香海茫然看着四周,耀眼的灯火,金壁辉煌,歌舞生平。

端坐于宝座之上的,是苍鬼君主景侯,而在他边上微微含笑的美貌女子,是她的长姐拂沧,苍鬼王的爱妾。景侯曾于宫宴之时,对拂沧一见难忘。为搏佳人之欢,亲赐龙鳞宝甲与父亲。而这套宝甲,如今正穿在姐姐玄沫的身上。

她呆呆的站在殿内,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前面跪倒的是一身戎装的玄沫。玄沫小心回眸,轻声提醒她:“快跪下,大王在看你呢!”

悲伤渐涌,看我?没人会看我。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悲凉。重复仍在继续,还要再听一次吗…

“北宫阐,你好福气啊。拂沧娴静温婉,玄沫勇不可挡。你有两个好女儿,孤的儿子们都要被比下去了呢!”

果然,一字不差呢,生怕她遗忘吗?

当初的她,是何其的愤恨呐。她明明也在殿上,大王却视若不见…父亲北宫阐有三个女儿,不是两个!香海也从了军,香海也立过功,却通通看不到。

此时的她,愤恨早消徒剩悲哀。曾经在此地,她一语未发,那么此刻,她也只有沉默。

雷声,轰隆隆的炸响。

富丽的宫殿消失了,大雨滂沱,眼前是一片黑暗的生死场。有东西落在脸上,湿粘的,不是雨水,而是如血一般的浓红。

雍城近在眼前,破城却是妄想。

富丽与荣光弹指尽,只有杀戮是如此真实。

漫天与雨相伴的,是飞舞的火鸟。扑在人身上,人就这样烧了起来。惨呼声凄厉,苍鬼的勇士也无法抵挡这扑天盖地的浓火。

玄沫一身银铠站在烈焰之中,呆呆的望着天,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只火鸟凌空而来,香海一如当年,飞起一刀将它斩断,却无法避免那飞扬的粉屑侵入身上眼中。

她没有宝甲,皮肉焦烂的苦痛难免要受一些。这不算难忍,入眼的颗粒带出彻骨的疼痛,卷了她满身,疼痛如此清晰真实,又要她重新经历一次。

她得忍,因为此时,她是玄沫将军的亲卫。

她横刀在手扯住玄沫,大声嚷:“将军,火中有毒,我们先撤吧!”

玄沫的眼被火灼得通红,一行血泪流淌下来。她慢慢摘下面具,痛楚无法让她的美褪色,她永远如此昂扬艳丽,就算绝望满脸也是浓艳。声音有些微微低哑:“香海,到了现在,你仍不肯叫我一声姐姐吗?”

香海看着她,何其珍惜与痛溃,仍只能重复那些话:“军阶森严,恪职守令…属下不敢!”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并非是幸运,再见又永诀才让人痛入骨髓。

玄沫眼中的红越来越盛,血和水混成一体,流淌满腮,她自顾自的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父亲让你退婚,并非是偏护于我。我不荐你任要职,也并不是…”

火鸟飞扑而来,两人一并斩去,无奈粉屑混入雨,不可避免。一个又一个苍鬼兵倒下,他们的人越来越少,火鸟越来越多。

无数青沼兵叫嚣着冲出城来,大喊着:“将军有令,生擒北宫玄沫!”

玄沫看着香海,突然将她推了一把。这一次并未穿透她的身体,让她清晰的感觉到了力量的存在:“你先走!”

看着玄沫挥刀的身影,仿佛当年看她在金坠铃丛中习武。

总是挡在前面,长风当立,英姿勃勃。挡住所有的危险,也挡住所有的光。人们只能看到她,看不到她身后的香海。

曾经那样的崇拜她,何其的羡慕她,也异常的嫉妒她。拼命的想学玄沫,学她一招一式,学她一频一笑。越学越糟糕,越学越卑微。

玄沫渐渐力不支,火鸟太多,毒太猛烈。她的刀垂下来,强撑着不肯倒。香海想冲上前拉扯住她,想与她一起逃亡。但她做不到,她只能一如曾经,扑上前将玄沫摁倒在地,剥扯着玄沫身上的的银铠。

玄沫感觉到了什么,挣扎剧烈。香海向她挥了一拳:“他们要抓的是你,逞什么英雄?”

实实在在的打到了,玄沫被她那狠狠一拳打得脸都歪了。香海突然趴在玄沫的耳边说:“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