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青鸾立刻便扬起脸拒绝,“我要等皇上醒来,我要亲口告诉他这一切——”
花无暇的十指压上青鸾的唇,封住了她往下的话,语气仍是淡淡的:“你若执意如此,那我唯有冒着阖府被诛的风险,将你送出宫去。”
青鸾狠狠打了个寒噤:“阖府…被诛?”
花无暇并未多解释什么,伸手取了她手里的绢子,道:“这药我会找人验清楚,记住我说的话,跟老五和父皇有关的事,不许插手!”
青鸾身子微微僵住,良久之后,喃喃唤了他一声:“三哥…”
花无暇低下头来,轻柔吻过她的唇,低声道:“听话,交给我就好。”
青鸾心头虽然不甘,可是他既如此说,她根本再无力辩驳,唯有点头答应了。
翌日,金銮大殿,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事情的起因是一封奏折,由几个大臣联名呈上,其中提到青鸾,说这位“秦姑娘”既主动担下照顾皇上的重任,又尽心尽力服侍这么多日,莫如就请花无忧做主,代久病未愈的皇上拟一道折子,将这位“秦姑娘”封为妃,迎入后宫,取“冲喜”之意,给这皇宫添一丝喜气,也希望能让皇帝的病情有所好转。
不用猜花无忧也知道这是谁起的头,花无忧当即便把那封奏折扔回了为首的丞相身上,随后冷眸望向他的岳丈大人程公余。可是那老狐狸却一副置身事外毫不知情的模样,甚是无辜,花无忧冷冷一笑:“先祖有例,从来朝廷后宫互不干涉,父皇的后宫是否该充盈,也断断轮不到诸位大人来说话。若是让本王查到是谁在后面煽风点火,本王定不饶他!”
当下朝臣皆不敢再言语什么,却未曾想到,翌日竟有更多大臣联名上奏,皆言“冲喜”之举的确有必要,因皇帝病重堪虞,此举实为天下谋福祉。
花无忧当即拂袖退朝。
彼时,青鸾正呆在临安宫中,细细的为皇帝擦了脸,隐隐觉得皇帝的脸色似乎有了好转,不再如先前一般青灰。皇帝接连两日没有喝药,这自然是青鸾愿意看到的,可是她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又不敢让别人来看,唯有在心头暗自祈祷。
出了临安宫门,迎面便遇上两个宫女,平日里皆冷面不语的人,今日却喜笑颜开的迎上前来:“给姑娘道喜。”
青鸾揉了揉额头:“道喜?”
两个宫女却不回答,嬉笑着跑开了。
青鸾一路上又遇到好几个宫女或是内侍,皆一一向她道喜,最后一个嘴笨,竟然恭喜她“飞上枝头变凤凰”!青鸾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拉住那小太监:“你倒是说说,我究竟攀上了哪根高枝?”
“姑娘竟还不知道么?自然是这天底下最高的高枝——恭喜姑娘就要做皇妃啦!”
皇妃!青鸾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仿似被重重拨了一把,满脑子都是“嗡嗡”声。待回过神来,青鸾却一把放开那小太监,提裙往东宫的方向跑去。
之前为了避开程亦如,她从未往那边走过,如今只是刚刚进入东宫的地界,便已经看见了程亦如。她正安然坐在东宫大殿庭前的一株榆树下饮茶,一边与旁边的宫女说笑着什么,青鸾猛地闯进来,她也不惊讶,起身,淡淡一笑:“我说这不懂规矩的人是谁,原来是秦姑娘。不知有何贵干?”
“我找太子爷。”青鸾喘息未匀,沉眸道。
“太子爷事务繁忙,没有空招呼姑娘,姑娘还是请回吧。”程亦如淡淡道,“事到如今,姑娘还是早些准备封妃的事宜,方为正事。”
正文 流年(六)
此时,青鸾终于平复了气息,闻言却也不恼,眸色依旧沉静异常,道:“如今宫中一切事宜由太子爷做主,这样大的事,我便是问问他也不能么?”
“此事甚为重大,主要是还未定下日子来,因此也不便大肆宣扬。待到时日,自然会有内阁代拟的圣旨颁下,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心急。”程亦如淡淡笑过,道:“来人,送秦姑娘回去。”
青鸾猛地甩开了上来拉她那宫女的手,看着前方的大殿,扬声道:“太子爷,您今日不出来,民女自会等到您出来的那一日!”
程亦如脸色不变,声音却异常逼人:“看来秦姑娘这是非要讨一杯罚酒吃了?”
青鸾不再回答她,只静静看着前方的大殿。
片刻之后,大殿的门,缓缓拉开来,花无忧出现在门口,看了一下庭中的情形,眉宇紧拧,未与青鸾相视多久,便移开了视线,反倒对程亦如道:“亦如,你先回去看看晟儿,这时辰他要是醒了,又该哭闹了。”
程亦如脸色微微一僵,嘴唇动了动,却终于没有说什么,紧捏着自己手中的团扇,往偏殿而去。
剩下青鸾仍旧站在烈日下,怔怔的望着花无忧。
花无忧终于看向她,有些恍惚之后,方道:“日头这么毒,你快些进来。”
“不必了。我有话问你,自然会在这里问清楚,省得进了大殿,关起了房门,还不知道有什么闲言闲语会传出来。”青鸾微微冷笑起来,顺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花无忧闭眼深吸了口气,终于快步走出大殿,来到青鸾面前:“这件事我本欲等你冷静下来再跟你解释。”
“我现在就很冷静。”青鸾望着他,满脸平静,“你解释,我听。”
花无忧再次顿住,又过了许久才终于道:“此次过半数的大臣联名上书,我也是没有法子。”多余的话,他不想多说,也无力多说,因为他知道青鸾一定会明白,只是,她会不会理解,就另当别论了。
果然,青鸾冷笑起来:“还有呢?还有你父皇他已经没有多大可能好起来了,一旦他日你登基,同样可以保你无虞,甚至要再次封我为妃,也定教那群大臣不敢再说什么,对不对?”
花无忧紧抿了薄唇:“青鸾,你明明也知道,生在皇家,本就又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
青鸾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生在皇家,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都死在这皇宫里的一个孤女!所以我活该被你们欺负,活该你们想拿我怎样就拿我怎样。赐婚,休妻,和亲,抑或是做你皇位的垫脚石,都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对不对?”
花无忧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臂膀:“青鸾!”
青鸾却猛地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嘴角再次漾起笑意:“花无忧,你的真心,真是廉价透了!我果然是认错了你,我一次又一次的认错了你!”
夜色被月光倾覆,青鸾独卧在青玄宫书房内的长榻上,一头青丝直铺落到地上,仿若流水泄了一地。
也不知道睡着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时,原本什么也没有的长榻上,却蓦地多了一件薄薄的披风,正披在她的身上。青鸾低头嗅了嗅,熟悉的沉水香,她微微有些安心的叹了口气:“真香。”
花无暇负手立在窗前,隔着薄薄的一层窗纱望着天上的明月,声色俱不动。
青鸾睡意消弭得差不多时,方才缓缓起身来,坐在榻上偏了头看他。良久,他仍是一动不动。青鸾这才终于起身来,走到他身后,将他拦腰抱住,把脸埋进他的背心。
许久之后,方闻得花无暇淡淡一声冷笑:“娘娘,这是何意?”
“老三。”青鸾学着从前菀妃唤他的口气,轻轻唤了一声,话音刚落,自己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末了,又觉得自己眼眶似乎有些微湿,又将脸往他衣衫深处贴了贴,消除了那一丝湿意。
花无暇仍是不动,青鸾张开口,在他背上咬了下去。他身子微微一僵,随后迅速转过身来,猛地低头封住了青鸾还未来得及闭起的唇,径直深入城池,从一开始青鸾便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从前在这件事上,他总是急迫的,每一次青鸾都万分被动。可是今夜他却异常慢条斯理,或深或浅的吻着她,一手慢慢的解开青鸾衣襟上的扣子,另一手缓缓探入,或轻或重的抚过她微微有些发抖的身子。
青鸾身子虽在发抖,眼睛却异常明亮,趁他放开自己唇舌之际,喘息着开口道:“你可真是该死,怎能如此待我?”调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却似乎灼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疼。
花无暇手微微顿了顿,忽然将手从她衣襟里取了出来,也笑了一声:“如此,是儿臣得罪了,还请娘娘莫要见怪!”
他骤然抽身而去,坐回长榻之上。青鸾只觉得肺腑之间的灼痛愈发厉害,非他不能缓解,又忍不住跟着他来到了榻边,重新投入他怀中,蹭了蹭脸:“三哥,我疼…”
花无暇淡淡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仿若听不见一般。
青鸾忍不住又抱紧了他的脖子:“三哥…”
花无暇垂了眼眸:“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叫我有什么用?”
“我叫着你,便不那么疼了。”青鸾半真半假的捧着心口,眼眸之中似有水光。
花无暇这才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你喝酒了?”
青鸾微微有些惊异的睁大了眼睛:“我已经漱过口了,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这里找到的酒,才喝了一口就头晕,这是什么酒?”
自然会头晕。花无暇微微撑住了头,拧眉不语。未带兵出征东璃之前的那段日子,他几乎都是靠这酒撑过来的。此酒来自大漠,有一个极美的名字,唤作“长河落日”,然而酒喝进口中却半点的不美,因酒性太烈,喝下一口便犹如割喉一般,仅需半囊酒,就能灌醉大漠之中的一头骆驼,更不用说人。
青鸾见他不回答,身子一歪,倒进了他怀中,又觉得不舒服,索性枕着他的腿躺了下来,喃喃道:“什么皇妃不皇妃,我才不在乎,只要菀姨…只要菀姨在天之灵能安息,我什么都不在乎!”
花无暇微微眯了眼,低头望着她:“当真什么都不在乎?”
青鸾脑子似乎变得有些不灵光起来,怔怔的望着他,努力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还有什么在乎。
花无暇伸出手来,缓缓抚上她的腹部,轻轻揉了揉:“不疼了?”
果真还有事情是需要在乎的!青鸾几乎立刻又抱着肚子哀鸣起来:“疼,三哥,好疼…”
花无暇轻笑了一声,不为所动,青鸾便努力的坐起身来,主动投入他怀中,仰起脸来吻住他。
直至他清凉的气息缓缓输入肺腑,青鸾终于略略觉得好了些,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变热起来,忍不住顺着他先前解到一半的扣子,继续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花无暇沉眸望着她,只是顺从着她的吻,自己半分主动也无。
青鸾忽然离开他的唇,望了他半晌,似乎非要从他这张不动声色的脸上看出什么来,良久,忽然再度将自己的脸凑上去,轻笑出声:“你想使坏。”
花无暇微微后仰了些许,对上她晶亮的眼眸,忽而微微一笑:“对,我想使坏。”
语罢,干脆整个身子都往后一倒,躺倒在长榻上。
青鸾坐在他身上,微微有些瞠目结舌,良久,咬了咬唇,整个人趴倒在他身上,重新开始吻他。
学着往日他亲吻自己时的情形,青鸾一点点吻过他的眉目,唇,再缓缓移到下巴上。一些新冒起的胡茬扎得青鸾嘴痛,她有些不满的咬了他一口,继续往他脖子上吻去,待到衣衫阻隔处,伸出手来,有些笨拙的一点点解开他衣襟上的盘扣。
当她终于将冰凉的手探入他衣襟内,抚上他滚烫的肌肤时,青鸾清晰的听到他蓦然粗重起来的呼吸,克制不住的低笑起来。
正文 流年(七)
“三哥…”青鸾重新凑上前去,趴在他心口处看着他轻笑。
花无暇凝眸看着她,手缓缓扶住她的后脑,这坏,到底还是没能狠心使下去。翻身将她置于身下,重新扣好她已然凌乱的衣衫。
“三哥?”青鸾忽然之间有些惊惶,忙的用力抱住了他。
花无暇安抚似的抚了抚她的头,重新将她揽进怀中,只是温柔细腻的吻,直吻到她泪流满面,轻颤着声音低问:“你不会不要我,对不对?”
他的指腹缓缓摩挲过她红肿的唇,低低道:“除了你,我还能要谁?”
青鸾终于忍不住低声痛哭起来,将他抱得更紧。
她又何尝不是?在这深宫之中,除了他,她哪里还有别的人可信任?
两人静静相拥着躺了许久,青鸾终于平静下来,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三哥,那药,你查得怎么样了?”
花无暇缓缓勾了勾唇角:“你心里明明知道答案,查不查都一样。”
青鸾心头猛地一跳,坐起身来看他:“说起来,我觉得皇上这几日脸色似是好了许多。三哥,等皇上醒来,我们把那封信交给他看,好不好?”
花无暇沉默的看着她,重新将她揽入了自己怀中。
“三哥?”青鸾微微有些疑惑,“为什么当初,你不将信交给皇上呢?这样的话,也许…你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因为…他不会相信。”花无暇抚着她的发,淡淡道。
青鸾一怔:“真相如此,皇上怎能不信?”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
青鸾再度怔住,良久,重新将耳朵贴上他的心口,低声道:“我的执念,就是三哥。”
花无暇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青鸾紧紧闭了眼,在他怀中逐渐安然的睡去。
翌日,在宫中再遇上那些向她道喜的人,青鸾也平静了许多,脸色从容的应付过去,不急不慢的来到了临安宫。
皇帝今日的气色似乎愈发好了,青鸾一面欢喜的同时,一面又禁不住胆寒。花无忧竟然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可见她真是愚笨,竟然苦苦被他骗了一次又一次!青鸾一面按捺住心头的惶恐与悲凉,一面细细的为皇帝擦手,低声道:“皇上,你一定要早些醒来…”
花无忧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青鸾刚刚为皇帝擦洗完毕,正缓缓放下床边的帷幔,忽然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一松手便让帷幔整个垂了下来,挡住床榻上的皇帝,转身望了一眼来人,立刻便抿了唇,起身将水盆端放到一边。
花无忧站在原地看她忙碌,微微拧了眉:“若今日做出此决定的是三哥,你对他会不会是如此的反应?”
青鸾身子一僵,良久之后,微哂道:“我认识的三哥,做不出这种事。我认识的无忧,也做不出这种事。至于我认错了谁,时间自然会证明。”
“你果然从来没有放下过他。”花无忧冷笑了一声,“哪怕他那样对你,你也从来放不下他,对不对?”
青鸾重新取了水,开始浇花,对他的问题仿若未闻。
“别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花无忧忽然咬牙切齿起来,“早在北漠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暗度陈仓,直至他成亲,你专程跑回来,那次在驿站,他根本就在你房间内!直至后来,你发现你身上的预言,你才彻底知道他的虚情假意,才下决心离开!这所有的一切,我都视而不见,你还想要我怎样?只要你回心转意,你跟他有过的那些过去我通通都不计较!这些都是你欠我的,如今,我只不过迫于无奈才将你置于如今的地步,你非要对我如此吗?”
“我欠你的?”青鸾仿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想笑,可是却红了眼眶,“如此算来,我可真是欠了你太多太多,才注定被你这样折磨!”
“不过一个虚名而已!”花无忧蓦地低吼起来,“封你做父皇的妃子,不过是一个虚名,有多难接受?你跟花无暇都可以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担这样一个虚名又有多难?”
青鸾手中的水具蓦地落到地上,脸色瞬间无比苍白。
无论如何,她也不相信花无忧,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花无忧也怔了片刻,眼见着青鸾的脸色变得如此惨烈,忙的上前两步,一把捉住青鸾的双臂:“青鸾,我一时冲昏了脑袋,我胡言乱语——”
青鸾猛地拨开了他的手,笑了笑:“对,我被人休了,我无名无份仍然将自己交给他,我不知羞耻。那又怎样?就算我今时今日依旧与他在一起,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就算这世上的人都骂我,你,花无忧,也绝对没有资格!”
“我是爱惜你!”花无忧蓦地红了眼睛,“我若非真心爱惜你,我大可以像花无暇那样——你以为到今时今日我为什么连你一根手指都不敢碰?因为你云青鸾在我心里,跟别的女人不一样!若非你心甘情愿,我绝对不会对你做出不尊重的事情来,你懂不懂?”
青鸾僵住了片刻,良久之后,忽然点头笑了起来:“说了这么多,想证明什么?证明你当真对我是真心?是,对这世间的女子而言,你待我的真心,也许的确很贵重。可是对你自己而言呢?这份真心,在你心中,根本敌不过你对皇位的欲/望,二者甚至不需要挣扎,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的欲/望!”
“没得比,这根本没得比!”花无忧猛地摇起头来,“青鸾,你这样子不公平。如今身在这位置的是花无暇,难道就不会这样选吗?”
“我不知道他最终会怎么选。”青鸾望着他,眸光之中满是笃定,“可是我知道,他会犹豫,会挣扎。单是这份犹豫与挣扎,已经够了。”
花无忧猛地松开手,不可置信的将她往后一推。
青鸾被他推得差点摔倒,终于艰难的站稳身子后,仍旧是笑着:“算了,无忧。这样的决定你已经做了,就不必再多解释什么。我没有资格拒绝你的安排,也请你,不要再拿你的真心来与我作谈判的条件。”
花无忧怒目瞪着她,良久之后,狠狠捏了捏拳头,转身拂袖而去。
眼见着他的背影消失,青鸾方才紧抱着自己的手臂,艰难的呼吸着。
身后,帷幔低垂的龙榻上,却猛地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青鸾蓦地大骇,转身望着那片帷幔,片刻之后,猛地冲上前去,拉开帷幔,身子顿时就僵住了。
皇帝安静的躺在那里,始终紧闭的双眼,此时此刻竟然睁开了,正望着她。
“皇上?”青鸾突然就克制不住的哭起来,伏到床边,握着他的手大声的哭,“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皇帝微微低咳了两声,脸色虽然苍白,脸上的带了笑意,手无力抚上青鸾的头,仿佛抚着自己的女儿一般,良久,方虚弱开口:“…你与无忧,吵得这样厉害…朕想不醒都难…”
青鸾哭声顿了顿,却蓦地哭得更凶了:“我怕你醒不过来,我怕——”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皇帝仍旧轻笑着:“朕这一生都一帆风顺,唯独到了如今…却变得多灾多难起来,只是要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皇上!”青鸾蓦地想起什么来,忙的握住了他的手,“我有事与你说,请你定要信我。菀姨的死,不关三哥的事,真的不关三哥的事,你不要再恨三哥!”
皇帝微微闭了闭眼,却不回答,许久之后才又道:“你们…怎么样了?”
青鸾怔了怔,却最终如实道:“我们…很好。我们有了一个孩子,是您的孙子,叫做祈年,已经一岁半了。等您好起来,我就将他接到宫里来看您。”
“祈年么?”皇帝眸中的确绽放出一抹惊喜来,“真是好名字…祈年…”
“皇上!”青鸾又道,“你仍是不信三哥么?”
皇帝又顿了顿,才到:“…信与不信,都无甚重要了…丫头,你为朕,拟一封遗诏,取笔墨过来…”
“皇上?”青鸾心头惶恐,“等您好起来,亲自立下传位诏书,不是更好?”
“朕…怕来不及…”皇帝又忍不住咳了两声,“你为朕拟,现在就拟…传位于…五皇子,无忧!”
正文 流年(八)
传位于五皇子无忧。青鸾脑中反反复复的想着这几个字,提笔的手却不停地颤抖着,当写到“于”字时,终于再也落不下去笔。
怎么可以是他?凭什么是他?
床榻上,皇帝似乎又已经睡着了,半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青鸾坐在书桌前,久久的沉默。
良久,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在惠安宫中的情形。那时候,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菀妃在她眼中也只是一个失宠的妃子。她没见过皇帝,也从未听说过什么争斗,只以为所有的日子都是像自己过着的那样,平静无虞,每天唯一的波澜就是来自于花无忧。那时花无暇身在江蓠,她答应他要解开他留给自己的那盘棋,于是每日埋头苦心钻研,却总是被花无忧搅得头晕脑胀。
那时她身上尚有一丝骄纵的脾气,有时候被他一搅,常常便许久不搭理他,非要狠甩几日的脸色不可。那一日花无忧却连她生气的空间都不给,非要拉着她让她帮忙做功课,两个人纠缠之间,不小心便撞坏了厅中一个落地花瓶。花瓶自然是古董,虽然在宫里并不算有多稀奇,可是厅中的一切皆由菀妃亲手布置,这样不经意的打碎了花瓶,青鸾仍然觉得万分愧疚,低身一点点拾起那些碎片。花无忧也蹲下来帮她拾,却笨手笨脚的划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