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忧的脸色便变得不太好看起来,沉着脸看了她许久。青鸾却并不看他,又揉了一会儿头,方起身道:“我先去睡了。”
花无忧也随她站起身来,伸出手来拉住了她:“既然觉得热,就不要这么早睡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青鸾一路被他拉着,未曾想竟一直出了宫,登上马车之后,来到了京中有名的临江楼。
这里其实也是多年前他们惯常来的地方,尤其是在夏季,每每出宫,都会来这里坐一坐。
花无忧一路引着青鸾往楼上走,一路回过头来看她的神情,却见她眉目始终清淡,心中忍不住有些许怅惘,再回头时,便蓦地撞到了一个人。
“哎哟,这位公子走路,眼睛怎么往后瞧?我倒要看看,后面有什么,值得人这样专心致志的看。”
那人的声音有些古怪的耳熟,青鸾不由得抬起头来,与那人视线相撞,心头蓦地一跳,面上却犹自不动声色。
陆歆微微挑了眉,略显轻浮的笑起来:“原来是有个绝色佳人在后头。”
花无忧登时便阴沉了脸,就要发作时,青鸾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袖子,淡淡道:“莫要多生事端。”花无忧这才作罢,顺手拖住了青鸾的手,侧身从陆歆身边走过。
陆歆回头看着他们走进雅阁,方才一路哼着曲子下了楼,扬长而去。
依旧是从前他们常常要的那间雅阁,这么多年,竟丝毫没有变化。店家很快上了八样开胃爽口的小菜,配上一壶清酒,迎着窗外吹入的江风一坐,说不出的惬意舒爽。
青鸾晚膳吃得不多,此时就着那几道小菜,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花无忧微笑看着她:“你慢点吃,我又不与你抢。”
闻言,青鸾吃东西的动作猛地一顿,片刻之后,竟缓缓放下了筷子,再也不动。
花无忧终于彻底光了火:“云青鸾,你不要以为仗着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
青鸾淡淡看了他一眼,垂眸不语。
顿了片刻,花无忧的语气终于又软了下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已经对你忍让到这种地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无忧。”青鸾终于也开了口,只是语调淡到极致,“你为什么还不懂,其实我不需要你这样对我。我回来,只是想见一见皇上,如今既然见不到,我就该回去。我们三年没见,各自都生活得好好的,又何苦到这时候,还要纠缠于往事?”
花无忧寒脸看着她:“你过得好,我可未必。”
“不,你很好。你有你的雄心壮志,你终有一日会赢得自己最想要的。而你最想要的,不是我。”
“若我连你也要呢?”花无忧仍旧不肯低头。
青鸾便笑了:“你明知我不是烈性女子,做不出自尽的事来。你若非要将我留在你身边,无非是日日面对着一个面无表情的我,然后,等着我郁郁而终罢了。”
花无忧呼吸蓦地粗重起来,胸口起伏极大,眼中几乎带着恨意。
青鸾看了他一眼,又笑道:“你看,到那时,你就会每天都是这副神情,难道你会快活吗?”
“别跟我提什么快不快活!”花无忧忽然猛地掼了桌上的酒壶,“我既然走上这条路,便从来没想过自己以后还会快活!”
“所以,活该我就要一辈子陪着你不快乐?”青鸾声音仍旧淡淡的,却已经沾染了夜风的凉意。
花无忧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许久,方才再度开口:“我让你见父皇,你答应我,不要走。”
青鸾淡淡勾了勾唇角:“这又是何苦?”
然而到了第二日,果真便有人来带青鸾去临安宫。
临安宫中一片死寂,偶有来往的宫女内侍,无一不是低眉顺目的模样,似乎连话也不会讲。青鸾没有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甚至连一向不会离开皇帝身边半步的宋千也不见了。
皇帝的寝殿之中,更是静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到。青鸾匆匆上前,一把拉开了那低垂的明黄色帷幔,果然看见了皇帝那张透着青灰的脸。
“皇上?”青鸾缓缓在床边跪了下来,一声又一声的唤他,“皇上?”
然而皇帝却自始至终昏睡,没有半点知觉。
身后蓦地传来脚步声,青鸾猛地回头看向缓步走来的花无忧,眸中已经蓄了泪:“你到底对皇上做了什么?”
花无忧微微拧了眉,脸色极度不堪:“青鸾,那是我父皇,你以为我会对他做什么?”
青鸾看了他许久,终究还是不敢继续想下去,咬咬牙道:“我要在这里服侍他。”
“你——”花无忧顿了顿,耐着性子道,“父皇宫里有的是人,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
“你若不同意,便将我拖出去砍了,反正如今,整个皇宫,整个朝堂都是太子爷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敢违抗。”青鸾兀自拧了湿帕,细细的为皇帝擦着脸,头也不回的道。
花无忧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拂袖而去。
自此,青鸾终究还是得以留在临安宫。
皇帝也不知究竟是生了什么病,终日终夜的昏睡,从来没有醒过。青鸾问御医,御医也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青鸾愈发觉得皇帝这病蹊跷,可是一想到这蹊跷竟然可能与花无忧有关,一颗心便直直的凉了下去。
如果皇帝自此再不醒来,那是不是意味着,西越朝廷的局势,会就此下去。花无忧会顺利登基成为皇帝,而那个人…
只是略略一想起那人,眼泪便已经禁不住滚落,青鸾不敢再想,匆匆抹了眼睛,准备喂皇帝喝药。
好不容易将皇帝扶起半个身子,将药送到他唇边时,青鸾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什么——若是皇帝一直喝这个药都没有起色,那她若是不再给他喝药了呢?
青鸾捏着碗,心头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端着碗起身,将碗中的药汁倾倒在了一盆花的泥土里。
将空碗送出门去时,却意外听到两个宫娥在殿外的低声对话——
“听说了吗?三皇子的病好像愈发重了,听说已经快不行了。”
“啊?先前不是有传言说三皇子此次是装病?难不成是真的病了?”
“李御医日日前去给他诊治,这还能有假?依我看啊,不待皇上驾崩,只怕三皇子就要英年早逝了。”
青鸾猛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碗,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碗在自己脚底下,碎开来。
外间两个宫娥忙的探身看来,见到青鸾,双双吐了吐舌头溜走了,只剩下青鸾一人僵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看着底下破碎的碗,动惮不得。
是夜,青鸾偷偷回到了惠安宫中。如今她想要出宫,就必须取得皇帝或是太子的印信,而如今那两人都不可能给她这样东西,她情迫无奈,唯有回到菀妃所住的地方寻找。皇帝那样爱菀妃,也许曾经赏赐过能够让她出宫的东西给菀妃。
青鸾再清楚不过菀妃的东西收在何处,只略略一翻检,竟然真的找到了一面金牌。
捧着金牌,青鸾怔怔的落下泪来,良久,喃喃道:“菀姨,对不起,谢谢你…”
正文 不如,归去(五)
再次站在曾经的三皇子府,如今的宸王府前,青鸾竟隐隐有着隔世的沧桑感,只一个恍惚间,便让自己凝了泪。
不知为何,她在那里站了没多久,原本紧闭的府门忽然就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是她曾经熟悉的管家。
“姑娘,您找谁?”
青鸾一怔,才想起自己容貌剧变,他已经认不得自己。回过神来后,方道:“我找陆歆。”
“陆歆?”管家一脸茫然,“这是宸王府,没有你要找的那个人。”
青鸾一惊,这才知道那陆歆的身份竟极为隐秘,又顿了片刻,终于低声道:“我找宸王…”
“我家王爷如今重病在身,只怕没法子见姑娘,姑娘还是请回吧。”管家略略施了一礼,便要转身回去。
“等一下。”青鸾忙的拦住他,迟疑许久,终于道,“你对他说,我姓云,只需要说一声就可。”
管家又将青鸾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目光殷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如此,你稍等。”
府门再度关起来,青鸾呆呆的站在原地,心神恍惚。
他,会见她吗?
不多时,管家果然又出来了,对青鸾施了一礼,道:“姑娘,我家王爷说不认识姑娘,姑娘请回吧。”
青鸾虽然一早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然而此刻真切听到,却还是禁不住微微一僵。
他果然,是此生此世都不愿意再见她了吗?
再回过神来时,管家已经不见了身影,眼前那两道厚重高达的府门,再度紧紧闭合起来。
青鸾抱着自己怀里的包袱,缓缓在府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她要见他,她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她一定要见到他!
青鸾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夜。
翌日一早,管家指挥府中小厮打扫门庭前的空地时,才又看见青鸾,忙的上前道:“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
青鸾看向他,微微一笑:“我要等到他肯见我为止。”
“我家王爷?”管家摇头叹息道,“我劝姑娘你还是走吧,先前有朝廷大官想要探王爷病,在门外守了三天三夜,王爷也没有见他。我看你一个孤身女子,还是莫要作无谓的苦等了。”
青鸾听他这话,便知他将自己当做了来占便宜的人,却也不解释,只是抱着包袱站到了一旁,仍旧静静的等。
管家见状,低低叹了口气,指挥打扫完毕后,便又回到府中,将府门重新关了起来。
青鸾便重新坐回先前的位置,默默盯着自己的脚尖。
府内,亭台高阁处,轻衣缓带的花无暇正倚坐在窗沿上,淡淡眺望着远处的皇宫。
身后,陆歆淡淡叹了口气:“无暇,你那小媳妇儿可还在门外等着呢。”
花无暇淡淡眯了眯眼,神情不变,淡淡道:“宫里情形怎么样了?”
“一如既往。”陆歆道,“唯一的例外,大约就是你那小媳妇儿见过皇上了。”
“陆歆。”花无暇淡淡唤了一声,“别让我找人将你扔出去。”
“现在只有她能帮我们!”陆歆垂足道,“既然她肯回头——”
“我不稀罕。”花无暇淡淡一扬手,将手里捏着把玩的夜明珠,毫不留情的从窗口扔了出去。
陆歆眼睁睁望着,不由的低叹了一声:“那么好的宝贝——”
“让她滚。”花无暇淡淡吐出三个字,从窗沿上跃下,翩然而去。
陆歆悄然无声的现身时,青鸾是吓了一跳的,脸色惨白的望了他许久,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口:“他怎么样了?”
“大约…快死了吧。”陆歆在她身旁坐下,无力的用手撑住了额头。
青鸾一僵,缩回了手,不知该不该信他。
“你为什么回京来?我那时候去找你,你似乎并没有答应。”陆歆微微挑起了眉,问道。
青鸾张了张口,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末了,终于道:“我想见他。”
“他…的确是不会再见你了,你再等下去也是徒劳。”陆歆顿了片刻,终于还是直言道。
只一瞬间,青鸾的脸色,连带着目光都变得苍白起来,怔忡的望着他,良久,缓缓道:“我知道他不会再见我,我知道…我明明什么都知道…他对我说,云青鸾,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我都记得的…我都知道…”
陆歆眼睁睁看着她竟然开始大颗大颗的落泪,语无伦次的反复说着那些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鸾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的伸手抹去了脸上的眼泪,却只觉得怎么也抹不干净,眼泪反反复复,冲刷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思绪。
青鸾终于不再与脸上的眼泪做徒劳无功的对抗,有些慌乱的解开了自己抱在怀里的抱负,取出一个长长的扁盒,交给陆歆:“你帮我,把这个给他,可以吗?”
陆歆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一只普通的毛笔,忍不住蹙了蹙眉:“你给他这个做什么?”
青鸾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你只需给他就好,我什么都没带,我只带了这个给他…你让他看看,看看也好…”
陆歆拧着眉,起身离去。
片刻之后,府门竟突然又打开了,管家匆匆步出来:“姑娘,里面请。”
青鸾怔忡了片刻,回过神来,忙的站起身,随那管家走进了府中。
却没想到,请自己入府的,竟然另有其人…
正文 不如,归去(六)
青鸾一路被管家引到府中一处僻静园子,跨入正厅,却蓦地望见厅上坐着一个年轻少妇。温婉灵秀的气息,自那倾国倾城的容貌中投出,说不出的动人心弦。青鸾怔忡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若水。
那一厢,若水抬头看见她时,也怔住了,许久之后回过神来,方淡淡一笑:“姑娘,你是谁?为何要求见我家王爷?”
果然是她。青鸾忍不住微微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唇角:“我…只是听说宸王他病了,故此前来探望。”
若水眉心微微动了动,笑道,“你的声音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很像,若不是见到姑娘这般绝美的容颜,只怕我都会将姑娘认错了。姑娘贵姓?”
青鸾张了张口,又顿了片刻,方才道:“我姓秦。”
若水又道:“原来是秦姑娘。你与王爷是旧识?”
“是。”青鸾低低应了一声,又道,“只是时隔多年,只怕王爷已经认不得我了。”
“不妨事。”若水微笑道,“王爷如今身子不好,你且先在府里住下,兴许过段时间王爷身子好了,就能见你了。”
青鸾蓦地睁大了眼睛,似乎万万没想到她会将自己留在府中。然而她亦来不及多想,赶着就答应下来:“多谢王妃。”
夜,青鸾独宿在宸王府中专为客人准备的厢房内,却辗转不能眠。
当三更天的锣鼓响起时,青鸾终于忍不住披衣起身,悄悄出了房门。
她毕竟在这府中住过一个多月,对府中各处亦算得上熟悉,因此很快,她就跑到了花无暇所住的园子里。
园子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青鸾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悄悄推开堂屋门的时候,满手心都是汗。
屋外,月光的清辉随即投入屋中,空无一物的房间,清晰的告诉她,这里早已没有人住。
青鸾蓦地呆住了,却仿佛还是不相信,又上前推开了花无暇卧室的门。自然还是没有人,青鸾又转身,寻到书房,推开门,依旧是空空如也。
青鸾怔住了,蓦地退开一步,却被门槛一挡,身子往后一倾,随后便跌坐在了门槛上。
青玄宫中满满都是她的影子,可是却已经空置到满室蒙尘。这里,同样曾经是他们有过许多亲密的地方,仍然空置如许——他真的,这般不想见到自己?
缓缓抱住自己的肩头,青鸾终于忍不住再一次低泣出声。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枯坐在那间空置书房门槛上的青鸾才终于缓缓回神,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已经麻痹,艰难的抚着自己的身子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往府中的厨房寻去。
在府里厨娘一片惊诧的目光之中,青鸾借了一口锅和一口灶,静静为自己炒了一盘青菜,随后又要了一碗米饭,端到外间的石台上,一点一点的吃着。
没有人知道,这两年来,她每回想他想到不能自己的时候,便会这样做。仿佛,借着那青菜又咸又苦的味道,就能冲淡心里浓烈到满溢的痛,就能让自己不再哭。
青鸾毫无知觉的吃着,很快就吃完了一碗米饭,却发现自己眼眶仍然有发热的趋势。青鸾慌忙又跑进厨房添了一碗饭,重新放到嘴边飞快的扒着。
第二碗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青鸾抬头间,猛然看见管家匆匆往后园走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一把丢开碗,跟着管家一路往后园走。
管家快步走入了一个僻静的园子,青鸾想也不想,随后也走了进去。
没想到刚刚跨进园门口,脖子间却蓦地一凉,青鸾一惊,却已经看见从园门后闪出的两个侍卫,各自手里执了一把钢刀,正抵在她脖子间。
管家去而折返,拧了眉看着青鸾:“秦姑娘,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家王妃好意收留你,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青鸾心中一震:“我怎么了?”
管家淡淡道:“昨夜府中有珍宝被盗,有人看见姑娘半夜悄悄出门,不知去向。今日姑娘又鬼鬼祟祟跟踪我到这里,就不必强辩了。还请姑娘交出宝物来。”
宝物?她拿什么交?青鸾禁不住冷笑起来,她现在才知道,自己竟然一脚踩进了一个圈套,一个有可能是花无暇亲自为她设的圈套!
冤枉她是贼,然后呢?利用她来打击对付花无忧?青鸾笑着笑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三哥,你随随便便叫这几个人便要定我的罪,我如何能服?”
片刻之后,若水也匆匆赶来,见了青鸾,微微有些讶异的拧起眉:“秦姑娘,怎么会是你?”
“偷盗皇上御赐贡品,是死罪。姑娘,你赶紧交出赃物,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管家站在若水身后,沉声道。
“我交!”青鸾忽然喊了一声,看向面前的管家和若水:“你们让我见到你们的王爷,我自会将收藏宝物的地点告诉他。”
管家蓦地拧了眉:“姑娘,你既然执迷不悟,就莫怪我等按例执行了。来人,将她送去京城衙门,就说她盗了宸王府的宝物,请李大人立即处置。”
直到被反绑了推上马车,青鸾都还不相信花无暇竟然真的会这样对自己,一直到被押上公堂,面对着那京城衙门的李大人,青鸾一颗心方才缓缓地沉下去。
“既然已经查明偷盗实情,立刻将此女带上刑堂,凌迟处死!”李大人淡淡作了宣判,起身离去。
“大人!”青鸾突然猛地往前两步,被人挡住之后,仍然望着那李大人,“我还有事交代!请大人转告宸王,我将所盗之物,藏在北漠清州临水县的一个小渔村里,那里…宸王知道的!”
正文 不如,归去(七)
别致静雅的房间内,幽幽燃起一盏烛火,一架小巧的屏风后面,是帷幔低垂的绣床。
许久之后,那床榻上方传来轻微的一丝响动,惊破了屋中的安宁。
青鸾缓缓睁开眼来,怔怔望着头顶淡蓝色的床帐,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是说要将她凌迟处死吗?地狱,难道也有人间的模样?她甚至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失去知觉,可是醒来,真真切切就躺在这里。
她缓缓坐起身来,鼻端却突然飘过一抹极其熟稔的香味。
青鸾脑中蓦地一重,所有的意识仿佛通通回笼,猛地拉开床帐,低呼了一声:“三哥?”
房内除了她,空无一人。青鸾重重跌倒地上,再抬起头时,才发现原来屋中的香炉内,正焚着上好的沉水香——她曾经最熟悉的香味。
青鸾有些呆住了,又往四周看了看,才站起身来,什么也不顾,来到了门口,用力一拉门,门却是从外面锁住的!
不会再有旁人这样对她,除了他,不可能再有旁人!
“三哥!三哥!”青鸾用力的拍着门,一声一声的唤他。
良久,她声嘶力竭,却未曾得到半点回应。这房间,就仿若是一间孤房,周围似乎什么人也没有。
青鸾身子无力的垂落至地面,抱着自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房门口自始至终没有响起半点声音,青鸾仿佛是被囚禁的奴隶,却连狱卒也见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是什么时辰,只知道自己一直在门后坐到了天黑,其间,甚至连来给她送饭的人都没有。青鸾全身无力,终于撑不住,缓缓摸回了床上。
两天的时间内,她滴水未进,仿佛又回到了祁安山上的时候,黑暗一阵阵的袭来,她知道自己就要晕过去,却仍然止不住的望向门口,喃喃的唤:“三哥…”
然而,在她失去所有的意识之前,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他。

砰!
房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摔碎了,发出巨大的声响,青鸾猛地睁开眼来:“三哥——”
窗前那架小巧的屏风正躺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然而青鸾猛地坐起身来时,却只得看见屏风后方的桌边,背对着自己坐在那里的身影。
青鸾忽然捂住脸,许久之后,又移开手,再看向桌边。
竟然还在!他还在!也就是说,她不是在做梦!
青鸾克制不住的揭开被子,赤脚踏过破碎的屏风,猛地扑到那人身上,从背后将他抱住,只一瞬间就放声大哭起来:“三哥…”
花无暇缓缓低了头,看见她紧紧缠在自己腰上的手,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淡淡抬起手来,一点点的掰开她的手指。
青鸾慌了。她身上根本没有力气,他稍微一用力,她便再也抱不住他。
“三哥…”她忙的抽回自己的手,又抱住他的脖子,埋在他身上哭泣,“三哥,对不起,三哥,对不起,三哥,对不起…”
她一声声的哭,花无暇却猛地伸手将她的手拉下来,捏在手中,随后站起身来,缓缓转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