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这个疯子听说你病了,病入膏肓,于是他又任性了,跑到皇上跟前,请求带兵出征。当时的东璃,雄心勃勃,难以阻挡,你以为他凭什么要放弃京中安然优越的生活,跑去捞那份根本连影子都看不见的功劳?”
“够了!”青鸾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扶着额头镇定了片刻,才终于又道:“陆公子说了这么多,我依然不知道陆公子的来意。”
陆歆顿了顿,看看净虚,又看看青鸾,终于笑道:“既如此,就恕我直言。皇上病重,花无忧趁机独揽大权,伪造证据诬陷无暇与东璃相勾结,所以一开始他节节败退。后来只是因为盟约破裂,他才真正与东璃开战。皇上如今根本没法子处理政事,除了太子,没有人能见到他,相当于所有的一切都是花无忧说了算。再这样下去,无暇必定会被花无忧陷害至死。我认为,只有你能救他。”
青鸾静静的听着,脸色从苍白转到惨白,直至最后一句,她脸色忽然恢复了正常,轻笑了一声:“好动听的一番‘疯子’论,原来,都不过是为了这句话做铺垫。”
陆歆仍然淡淡的笑着:“无暇死或不死,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辅佐他而已,他若当真死了,我大不了抽身离去,你认为我何必来这里跟你说这番话?他对你究竟怎样,你不是没有心,你不是感觉不到。我说的话,是编的,还是真的,你大可以自己想清楚。”
青鸾蓦地冷笑了一声,让出门口来:“陆公子一路走好,不送。”
陆歆淡淡叹了口气,果真起身便往门口走去。
一直不曾开口的净虚忽然淡淡瞥了他一眼:“花无暇让你来的?”
陆歆挑了挑眉:“这个问题,净虚师父还要问我吗?其实答案就在你心里,明镜似的。”
净虚收回了视线,陆歆大步跨出了这间低矮的房子。
良久,青鸾方才低低的松了口气,走到桌边为自己斟了杯茶,浅浅的抿着。
“茶凉了。”净虚上前,淡淡的捏住了她握着茶杯的手。
青鸾抽回手,淡淡一笑:“凉茶自有凉茶的滋味。”
净虚便由她去,看她喝完了一杯茶,方道:“那刚才陆歆那番话,你听完又是什么滋味?”
“不知所谓。”青鸾淡淡道,“哥哥不必担心,我现在,清醒得很。”
净虚淡淡一笑,便不再说话。
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一直到天黑,房门前猛地响起邻居唤孩子的声音,方才惊醒了这两人。
青鸾抬头看了看窗口,触目是深蓝色的天空,仿佛一匹巨大的丝绒布,零星的点缀着一些黯淡的光芒。青鸾的眼神,便随着那些星辰的闪烁,一点点的黯淡下去。良久,她轻轻开口:“哥哥,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说那番话?”
净虚也回过神来:“什么话?”
青鸾到如今都还清晰的记得,那日净虚微笑与她说的话——你只需相信,他,就是你此生既定的归宿。
就是因为这句,她所有的犹疑都烟消云散,继而,欢天喜地的做了那人的新娘。
净虚大概也想起来了,微微抚了抚青鸾的头:“我那时真的以为,你跟了他,会是世上最幸福的那个。”
青鸾鼻尖蓦地一酸,却失声笑出来:“原来高僧也有失算的时候。”
净虚静静一笑,权当默认,良久之后,才又低声道:“青鸾。”
“嗯。”青鸾应了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你自以为的清醒,其实是错觉?”净虚的声音很飘渺,仿若来自另一个尘世,“而你曾经以为的那些错觉,也许,都是真的?”
青鸾的身子,就此悄无声息的僵住了。
正文 不如,归去(一)
夜色温柔沉静,青鸾陷在浅薄而冗长的梦里不可自拔。
梦里,所有一切都是光怪陆离景象,唯有那个人的身影,似被无形的屏障隔开,青衫玉树,温柔映入视线中。
恍惚间,却又仿佛去到了祁安山上,那宁静清幽的两间屋子里。
她看见自己独自起身,懵懵然往前院行去。周围的一切都是安静无声的,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往前走着。
直到路过禅房之际,却蓦地听到寺院厨房内传来响动,便走过去看了看。
厨房的一扇窗户是开着的,她悄无声息的走到窗前,往里面望去。
里面,有她最熟悉的那个背影,正在宽大的灶台前,挽起袖子忙碌着什么。平素里那样优雅淡然的一个人,竟然从背影中就透出狼狈。
他微微侧开身子,她看见了那只每天给她盛鸡汤的瓦罐,腾腾的冒着热气。
她僵直了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她看见他极其不熟练的添火加柴,看见他手忙脚乱的揭开瓦罐上的盖子,看见他小心翼翼的撇去鸡汤上的油沫…
她终于不敢再看下去,转身匆匆忙忙的往回跑,周围的一切也开始急速的褪去,仿若时空转换一般,只出现他的脸。
他说,云青鸾,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若是敢做半点伤害他的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说,我要这个孩子,把孩子好好生下来。
他说,云青鸾,你怀了我的孩子。

最后的最后,是她被他掐到意识迷离时,朦朦胧胧听到的一句——云青鸾,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那冰冷得仿若从地狱传来的声音,终于生生的将青鸾从梦醒吓醒。她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片冰凉,用手一摸,才惊觉脸上一片湿痕,软枕亦已经湿了半边。
青鸾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脸,良久,缓缓抬起头来,脑海中竟还是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清晰如在眼前。
那不是梦,那是她曾亲眼看见,却又刻意遗忘的一幕。怎奈到如今,竟还是生生的涌了上来。
夜,青鸾抱着自己冰凉的身子,瑟缩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日醒来时,净虚又已经出门去了,青鸾走到堂屋,有些愕然的望着桌上摆着的一个钱袋。走过去,艰难的将钱袋拿起来,掂了掂,竟约莫有百两。
青鸾无力的在桌边坐了下来,一直将脸贴着粗糙的桌面,眸光呆滞的望着窗外的天空。
西越…那个地方,终究是她此生也逃不脱的梦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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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西越的路很不好走,尤其是对于独身上路的青鸾来说,几乎无时无刻都必须提高警惕。她用面纱蒙住了自己的脸,又要时时刻刻护着自己的盘缠,小心翼翼的跟人搭伙赶路,不消几日便已经精疲力尽。
她曾几度以为自己会撑不下去,然而好在同行的人心地善良,一路照拂着她,所以,当终于踏上西越京城的土地时,青鸾差点落下泪来。
然而到底还是忍住了。她不断的对自己说,此行前来是为了见皇帝一面,没有见到他之前,自己决不能软弱。
告别了同行的人,青鸾独自走进一间茶座,要了一壶茶,慢慢的饮着。
邻座几个人,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
“皇上生病,宸王也生病,整个朝廷便都归了太子殿下一人说了算。听闻现如今除了太子殿下,谁也别想见到皇上。个中缘由,只怕再明显不过了吧?”
“贤弟此言,为兄不敢苟同。皇上既已经封了太子殿下,也就是说日后的皇位继承人早已有了定数。即便宸王立下大功,也未必见得就能取而代之。是以太子殿下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何谓多此一举?兄长大概是不晓得,我听我那在宫里当差的一个亲戚说,宸王如今不过是装病,因为太子殿下手头握着他的把柄,若他不装病回避,只怕早已——”
“什么把柄?”众人的心一时被吊得老高。
那边说话的声音蓦地就压低了,传到青鸾耳中,便只剩“嗡嗡”声。
另一厢,茶座掌柜匆匆提了热水赶来,笑着驱散众人:“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众人一哄而散,大约另寻去处去了。
青鸾静静地喝完茶,放下一些碎银子,起身往正安大街的方向走去。
正安大街离皇宫不远,好几位皇子的府邸,亦都建在这附近,是以此地虽宽敞阔达,却并没有京城别处的热闹,只是透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家应有的,冷清的贵族气息。
青鸾在正安大街口子上站了许久,终究还是再没有力气踏入这个她曾经熟悉的地方,转身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只是,又能去哪里呢?
她久未回来此地,只觉得哪里都透着陌生,哪里都不该是她去的地方。
转瞬间,青鸾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忙的雇了一辆马车,让他送自己去驿馆。
皇甫成悦果然住在驿馆中,而且出来见到青鸾的时候,他竟没有半分的惊讶,只是淡淡让出路来:“进去吧。”
青鸾到底有些气势不足,没有说话,只是低了头跟着他走进去。
经过那繁花盛开的庭院时,青鸾却一眼就看见了她所熟悉的,那株仍旧一树火红的榴花。
依稀间,仿佛还能记起三年前的这个时候,那人一袭青衣站在树下的情形。他望着她笑:“秦公子,别来无恙。”
只不过,早已往事如烟。
正文 不如,归去(二)
皇甫成悦回过头来时,青鸾仍旧怔怔的望着那株榴花。他低低咳了一声:“打算一直站在这里看?”青鸾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略略有些尴尬的一笑。
皇甫成悦引她进自己所住的地方,青鸾却再一次僵住了。
皇甫成悦所住的屋子旁边,便是三年前她住过的地方,可是如今看来,竟似尘封了一般。
青鸾禁不住往那边多看了几眼,皇甫成悦见状道:“那边的屋子说是奉了命不给旁人住的。”
“哦。”青鸾淡淡应了一声,随他进了厅中。
喝过一盏茶,青鸾纷乱的思绪才终于微微定下来,望着对面的皇甫成悦微微一笑:“你好像一早就猜到我会来。”
皇甫成悦淡淡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独自前来。”
青鸾顿了顿,道:“我此来,不为旁的,只是想见一见皇上,自然要一个人来的。”
皇甫成悦淡淡一笑:“我没有质疑你前来的目的。”
青鸾又笑了笑:“那…你来了这么久,见到皇上没有?”
“自然没有。”皇甫成悦道,“想来你在来的路上,应该也听到了许多消息。”
青鸾低下了头:“我只以为那些不过是外人的传言。”
皇甫成悦淡淡勾了勾唇角:“外人要见到越帝自然很难,不过你,另当别论。”青鸾微微诧异的抬头望向他,皇甫成悦便接着道,“花无忧想要一手把持西越朝政,越帝如今病重,他在西越可谓是肆无忌惮,可是北漠,他却不得不防。”
青鸾将他的话思索了一番,赫然变了脸色,猛地站起身来:“你是说他派了人监视你?”
须臾之间,仿佛为了回答青鸾的问题,厅外再度传来了一队人马纷杂的脚步声,随后,有人叩响了他们所在的这间房。
青鸾脸色不善的看着皇甫成悦,皇甫成悦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有人来为你达成心愿了,何苦还这副模样?”
门口的侍卫统领等不及回应便推开了房门,蓦地见了皇甫成悦坐在里面,忙的低身赔罪,又看向青鸾:“敢问这位可是云姑娘?”
青鸾终于镇定下来,缓缓点了点头。
“太子爷得知云姑娘回京,万分欣喜,特请云姑娘入宫一叙。”
青鸾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派了这样多的人来,我又哪里敢不去?”
皇城,东宫。
青鸾被人带入东宫大殿之时,大殿之上,正有一人伏案而作,眉头紧锁的模样,听见来人的声音,却猛地就抬起了头。
正是花无忧,却并非她所认识的花无忧。
青鸾静静与他对视了一眼,目光在他太子朝服上瞥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想了想,还是跪了下来:“民女见过太子爷。”
花无忧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青鸾,但见她始终低头跪在那里,终于低叹了一声:“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民女不敢。”青鸾伏低了身子道。
花无忧脸色一变,倏地上前将青鸾从地上拉了起来,紧紧捏着青鸾的双肩,眸中写满显而易见的痛苦:“你明明知道你这样与我说话,我会难受,还是你根本就故意来折磨我?”
青鸾淡淡的挣脱他的双手,顿了片刻,笑道:“不知太子爷请我入宫是要做什么?”
“青鸾…”
“还是,你已经知道我此行前来就是为了见皇上一面,故而准备带我去见他?”青鸾仍旧淡淡笑着。
花无忧果然变了脸色,末了,冷笑一声道:“你说你是为了见父皇才回来,是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若不是我故意放出花无暇即将被处置的消息,只怕你根本还不会回来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来没有放下过他!”
“是!”青鸾毫不避忌,“你知道又怎样?所以我就应该以死向你谢罪,以惩我欺骗了你?”
花无忧顿时盛怒,然而片刻之后,脸色终究是又平静下来:“你果然还是生我的气。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如果我从头到尾都是为了那个传说而对你好,那我何必要痛苦到逼自己娶了程亦如来忘记你?云青鸾,你扪心自问,我对你的好,到底是真还是假!”
“好。”青鸾平静转身看向他,“我信你是真心对我好,我想见见皇上。”
“不可能。”花无忧声音蓦地粗起来,“父皇病重,不能见旁人。”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青鸾转身便往门口走去,花无忧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忽然猛地追上去,紧紧捉住了她,自背后将青鸾牢牢抱住:“我若是再让你走,我就是天底下最蠢的人。即便你不信我,恨我,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去了。”
青鸾被他制住,挣扎许久,终究是动弹不得,声音中微微带了湿意:“全部都是骗子…”
“我不是!”花无忧蓦地低吼了一声,将脸埋进青鸾的颈窝,“我不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真的爱上你,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到头来,却还让你恨我!青鸾,青鸾…我对你是真心的!”
他虽然是吼着,可是声音之中,却透着无尽的悲凉。青鸾身子僵了僵,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仍旧喃喃的重复:“全部都是骗子…”
“青鸾…”他也喃喃的重复,“我对你是真心的…”
正文 不如,归去(三)
时近夜深,两个陷在各自心事中的人,才终于被远处钟鼓楼传来的钟声惊醒。花无忧微微松开了一些紧抱着青鸾的双臂,低声道:“青鸾,你相信我,你留下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近乎祈求,青鸾的心一阵又一阵的绞痛着,久久的不答话。
“念念…念念四岁了,”他又道:“我明天让人把她接过来陪你,你难道不想见她吗?”
青鸾心头猛地一震,许久之后,才终于缓缓开了口:“连念念,也不能见皇上吗?”
花无忧沉默着没有答话,青鸾却已经清楚的知道答案,唯有苦笑一声:“我早就该知道,我这次回来,是错的。”
花无忧似乎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转机,不由得再次将她抱紧:“青鸾,你留下来,我会向你证明我对你的真心。哪怕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我给你时间,一年,两年,哪怕十年都好,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好不好?”
门外屋檐下挂着的灯笼,缓缓的将光线投进昏暗的大殿中来。青鸾恍惚的看着,沉默。
第二日,青鸾便果真见到了念念。
她住在花无忧安排的寝殿中,念念刚从门口跑进来就看见了她,小小的脸上闪过些微的错愕之后,便哇哇的扑进了青鸾怀中:“姐姐,姐姐…”
青鸾没想到念念至今仍能一眼就认出自己,霎时间禁不住泪如泉涌,将念念抱进怀中,低声的哭了起来。
念念也哭,小脸上涕泪横流:“姐姐,我要见父皇,父皇不见了…”
青鸾顿时更加心痛,偏过头,一下一下的吻着念念。
花无忧从门外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情形,微微一怔之后,忙的上前来,从袖中掏出了绢子,为青鸾擦去脸上的眼泪。青鸾却一把就扯下他的绢子,用来擦念念脸上的泪。
不料念念见到他,哭得更凶了:“五哥是坏人,五哥不让念念见父皇…”
花无忧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尴尬,青鸾只当看不见,抱着念念轻轻的哄着,一时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念念,五哥不是告诉过你,父皇在生病,等父皇身体好了,五哥就带念念去见父皇。”花无忧伸出手来抚了抚念念的头。
念念仍旧大哭不止,青鸾也唯有低声哄她:“念念乖,等父皇病好起来,念念就能见到父皇了。”
听她也这么说,念念才终于抽抽嗒嗒的停止了哭泣,却仍旧不搭理花无忧。
花无忧也不以为意,对青鸾道:“我现在要去御书房处理一些事情,今天都让念念陪着你,好不好?”
言语之间的温柔和轻哄,倒比他与念念说话时还要浓。青鸾微微一怔之后,低低应了一声。
用过午膳,念念的情绪终于好了一些,拉着青鸾到御花园中玩耍。时隔三年,青鸾再一次身处此地,仍旧知道自己的身份对宫中众人来说是个谜,因此念念拉她出去,她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念念自然不顾这些,拉着青鸾迎着众人惊异的目光走在御花园中。
眼看着就要出了御花园,青鸾终于忍不住道:“念念,你带姐姐去哪里?”
念念伸出小小的指头竖在唇上:“我带姐姐去看一个秘密。”
青鸾看她神态可爱,忍不住微微一笑:“好。”
没想到念念竟然径直将她拉到了青玄宫前,青鸾脚步克制不住的一僵,顿在原地:“念念,你来这里做什么?”
念念回头,有些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来看姐姐啊。”
青鸾心下又疑惑又茫然,终于还是跟着念念走了进去。
青鸾还记得,从前就算花无暇出宫建了府,青玄宫仍然是干净整洁的模样。可是如今的青玄宫,竟仿似废弃了一番,四周围都结满了蛛网,杂草丛生。而大殿的门上,也早已落满灰尘,只模模糊糊看得见上面印着一个很小的手印,可见除了念念,几乎没有人来过这里。
青鸾心头蓦地生出一丝惶恐来,一把将念念抱起:“念念,我们不进去了。”
念念却不肯,一直指着里面道:“姐姐,你跟我进去,很好看的。”
念念挣扎着从她怀里挣脱,跑上前推开了殿门,青鸾无奈,唯有跟上前去。念念一路往里走着,竟然来到了花无暇从前的书房门前!
青鸾的脚步终于再次僵住,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个仿若噩梦的夜晚,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念念却已经推开了门,对青鸾招招手:“姐姐,快进来。”
青鸾在外面站了许久,眼看着念念的身影在里面消失许久,这才终于深吸了口气,跨进了那间书房。
不料,甫一进门,青鸾便震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间书房,她曾经无比熟悉,可是此时此刻对她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书房内,但凡能看见的地方,墙壁上,地上,书桌上,甚至长榻上,所有所有她触目所及,竟然都是画像,是她的画像!
她从前的容颜,现在的容颜,每一张都跃然纸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那种触目惊心,那种惊心动魄,穷其一生,青鸾都忘不掉!
青鸾缓缓抚过就近的一副画像,看着上面那张几乎自己都要忘却的容颜,张了张口,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怎么会,怎么会…
她缓缓跪倒在了地上,伸手一一抚过铺在地上的那些画像,眼泪毫无知觉的滑落。
“好多姐姐,念念喜欢来这里看姐姐!”念念小小的身子站在那些画像中央,几乎快要被淹没。
青鸾依旧逐一的抚着那些画,又惊又惧又彷徨之际,却忽然又触到了画像下面的什么。猛地揭开一看,竟是横七竖八的酒瓶,也不知有多少个。
抱着画像中那个从前的自己,看着这满满一屋子的自己,青鸾终于克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正文 不如,归去(四)
夜里,当花无忧终于终于从纷杂的政事之中脱身,来到青鸾所住的寝宫看她时,青鸾正倚在殿中的贵妃榻上支额浅睡,眉头微微蹙着,想来睡得并不怎么舒服。花无忧见桌上的菜肴不过略被人动了动,便知她没有吃下多少东西,便伸出手来,抚了抚青鸾的眉心。
青鸾立刻便清醒过来,见了他,忙的坐直了身子。
花无忧笑了笑,道:“困了怎么不进屋去睡?”
“热。”青鸾淡淡吐出一个字,顺手端起一旁放着的酸梅汤喝了一口,却因为冰早已融化,并不怎么爽口。她蹙了蹙眉,又将杯盏放回去。
花无忧应了一声:“今年天气是有些热,我让御膳房多备一些消暑解渴的甜品给你,可好?”
“不要了。”青鸾揉了揉头,淡淡道,“那些东西吃多了也伤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