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苏天天身后进了院子,远远的便看见院心里那颗高大的青桐。青桐比她记忆里的还要粗大些,月光下仰着头看去,嫩绿的叶芽覆满树冠,月下看来绿如碧玉,竟是在院中映出一片青光。苏薇有些痴痴地走到树下,蹲在树根边寻找记忆里的那个名字。
“在找什么?”苏天天问。
苏薇不答,只是默默围着树根寻找,找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找不到。
难道真的已经消失了?被岁月磨砺的曾经,她以为,一定还会存在,可是,为什么找不到?
苏天天在她身边俯下身,刚要再开口询问,却发现从苏薇长长的睫毛下掉落一串珍珠般晶莹的水滴。
“不见了。”苏薇声音很淡,淡的几乎要在夜风中消逝。
“什么不见了?”
“我的名字,你写的,不见了。”苏薇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抽噎起来。
“傻瓜,”苏天天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笑道:“在的。”
“在哪里?”苏薇睁大眼睛追问。
苏天天牵着她走到树根的另一端,将一块青石拿起,月光下,极淡的墨迹,灰黑的颜色,但却是存在,那用漂亮的颜体写下的‘苏薇’两个字,隔着岁月与流年,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苏薇眼睛胀的有些发痛,却再也流不出泪来,她伸手从那两个字上轻轻抚过,问:“你怎么知道在这里?”
“是我写的,我当然知道。”
“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苏天天也伸出手指在那字迹上轻轻描画,“我甚至还记得写下这两个字时的心情。”
“什么心情?”
“很快乐。”苏天天半侧过脸,月光在脸侧勾出漂亮的线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最快乐。”
苏薇怔怔看着他,不知他到底想说的是什么。忽然手背一暖,苏天天将她手握在掌中,抬头望着她说:“还记得你离开H市前我约你到院子里来告别吗?”
苏薇点了点头。
“那时我说,疏远你是因为不想别人在背后看你笑话,是骗人的。”
“啊——”苏薇张着嘴,说不出话。
“我那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我那时也以为,我是这么高尚的,其实,我是个自私的坏蛋。”苏天天眼神幽烁,已全不见平日里的玩笑,“苏薇,我喜欢你。”
不待苏薇做出反应,苏天天接着道:“那时就已经很喜欢,只是很多年以后,我才发现。在与你重逢之前,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你藏在心底里,这辈子,不管我娶什么人做妻子,哪怕生了儿女,苏薇永远在我心里,是我最喜欢的人。”
“天…天天…”苏薇看着他,心中如巨浪翻腾,又如百花盛开,无数滋味瞬间掠过。
苏至渝,苏天天,他说,他喜欢她,从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们都不能确认的时间,他就喜欢她。
“我说过,希望有一天,还是在这样皎洁的月光下,你会回来。”苏天天扶着她的肩,眼中是从未曾见的深情,“知道我毕业后为什么会选择去S市吗?因为你在哪里!我梦想,有一天,在某个街口,或是人海中,能遇到你。可是S市太大了,你也和以前的同学完全失了联系,我找不到你。命运很爱开玩笑,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又遇见了你。”
苏天天说完这些,就握紧苏薇的手,在长久的对视后,他轻轻问:“苏薇,咱们再不分开了,好吗?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苏薇微颤的指尖被苏天天握的隐隐作痛,那痛却让苏薇觉得真实,觉得这一切并非梦境。苏天天说,他想一辈子和她在一起,这样的表白,比我爱你更让苏薇觉得心动缠绵。眼前的青年,虽然模样变了许多,可心不会变,他还是那个在青桐树下,搂着她肩,满是离愁的少年,而她,也依然是那个伏在他肩头嘤嘤哭泣着说,天天,我舍不得你的柔软少女。
苏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苏至渝,但她知道,她也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于是,伸手搂住了他的颈项,将头轻轻放在他肩上,叹息着说:“好吧,既然离开彼此都那么孤单,那么想念,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呢?”
苏天天紧紧拥她在怀中,生怕她会随下一阵起舞的清风消逝。
苏薇,她是苏至渝生命中不能错过的人。
****
再从七号大院的白铁皮门走出来,两人已是手牵着手。命运的改变,往往只是刹那间的一个契机。
苏薇缓过神来,便有些羞,也有些恼,她扯着苏天天的袖子问:“刚才来的路上,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来给我听?难道是在试探我?”
苏天天也不同她说假话,点头道:“我也没把握啊,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万一我深情款款地表白了,你对我来一句,对不起,我对你不是那种感觉,那我岂不是郁闷的要死?”
“所以呢?就先用那种话来刺激我?看我反应?”苏薇撅起嘴。
“你不要说这么难听啊,还不许人下水前试试水的深浅吗?”苏天天依旧笑嘻嘻。
“那你看出什么端倪来了?怎么就确定我…”苏薇说着红了脸,她到现在也说不出,喜欢你这三个字。
“你啊,我说完那句话,你就呆掉了,我当时就确定,你肯定对我也是有想法的。”苏天天嘿嘿笑道:“如果没想法,依你平时的性格,说话完全不会打结,根本不往心里去,还会借机嘲笑我下下,怎么可能是那副又呆又傻的样子!”
“呸呸呸!”苏薇红着脸连啐了他几口:“谁对你有想法啦?你才又呆又傻呢!苏天天,你去死!”
苏薇被苏天天戳破心事,恼羞成怒,追着他打。两人一路打闹着走回河堤上,苏薇累的直说脚酸,走不动了。苏天天在她身前蹲下,要背她。苏薇先还不肯,后来苏天天硬把她扯上背,她也就不再挣扎。
苏天天的背好宽,苏薇将耳朵贴在他后背上,感觉到身体里脉动的声音,心中像是听到一种美妙的声响,一种花开时的美妙声响。
这二十七年,她没白等。
爱情,只要你有耐心,一定会在某天悄然来临,或许,她早已来了,只是你不知道。
苏薇伏在苏天天背上由他驮着走,心神渐松,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忽然苏薇想起苏圆圆下午说的什么玉璧成双,就来了光趣,拼命追问苏天天玉璧成双的来历,还有两个人都有过什么故事。
“那一位姓什么?刘吗?”苏薇问。
“恩,刘淘。”
“我高一时怎么没见过?”
“你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高一年级八个班,怎么可能所有人都认识。”
“也对,那时你们两个还没出名。你和他认得吗?”
“高二分班,我和他在一个班。”
“哦?”苏薇一听兴趣更高,又问:“那你俩关系怎么样?”
“很不错。”
“很不错的意思是什么?”
“呃…应该是好兄弟,好朋友,并且是最要好的那种。”苏天天负重行走却没一点疲倦的样子,“我和刘淘很谈的来,就算是现在,我和他还保持联系,常常见个面,吃个饭什么的。”
“常见面?”苏薇到底是女孩子,心里细,问:“他现在在哪里,你怎么能常见面的?”
“他在S市上的大学,现在还念博士,有时我会去学校找他聊聊天。”
“玉璧成双…”苏薇念着,突然噗地一声笑出来说,说:“这是谁给起的外号,真是儒雅。”
“两个男孩子就算是玉璧又能成什么双?需得是一男一女才能叫成双。”
“比如说?”苏薇捂着嘴笑问。
“比如说我们俩,我们俩才是真正的玉璧成双。”苏天天答的流畅,一点也没觉得脸红。他与苏薇,才真担得起玉璧成双这四个字。

玉璧成双(三)

也许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累,苏薇第二天早上一觉睡到十点半,太阳照在床上,热的她耐不住才醒过来。
发现自己睡过了头,苏薇又急又羞,这可怎么好,苏家的人一定以为她是个大懒虫,哪有姑娘家睡到日上三杆的。急急忙忙梳洗了下楼,苏老爷子正坐在摇椅上看报纸,听见她下楼的声音,摘了老花镜笑眯眯地说:“孩子,睡醒了?快去厨房喝点粥,再不吃点东西胃要痛的。”
“苏爷爷…早…”苏薇红着脸和苏老爷打招呼,她真是不好意思说那个早字,这眼瞅着都快中午了。灰溜溜跑去厨房,一路上寻找苏天天,却连影子也没有。喝粥时问苏奶奶,才知道苏天天一早出门会朋友去了,走前还叮嘱说苏薇昨天累了,今天早上让她多睡会儿,别去吵她。苏薇听了,心里甜滋滋的。这么多年,头一次发现苏天天竟然这么细心。
喝完粥,苏薇要出门,苏奶奶让她吃完午再去,她想着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是没吃饭就出了门。临走前苏奶奶怕她饿,又逼着她吃了两个糖水荷包蛋。
苏家人身上,都有一种让人觉得安定的温暖。苏薇走到院门外,看着爬满五彩蔷薇的花墙,微微一笑,她喜欢这家人,好喜欢。
***
丁晴家住在东宁路上的向阳小学里。苏薇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小的学校,一幢教学楼,三排平房,一个刚刚可以环成两百米跑道的小操场。小操场边上有幢旧旧的宿舍楼,向阳小学的老师就住在这幢楼里。丁晴爸爸去世很早,大约还是小学时丁爸爸就因为车祸去世了。之后,丁晴妈一直没有再嫁,守着小女儿辛苦度日,本来一心指望着女儿长大成人,能过上平凡幸福的日子,没想到,高三的时候,因为意外的刺激,丁晴竟然精神失常了。
苏薇一步步向那旧楼走近,心情也渐渐沉重。上次丁晴妈带着她去S市治疗,医生说,丁晴的病不稳定,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也许一辈子就这么痴痴傻傻。他们只能帮她控制,让情况不会变的更坏。那次,苏薇是含着泪送丁晴母女俩上的火车。丁妈妈已经那么瘦,瘦的几乎只剩下摇摇晃晃的影子。
生活有时候甜美如花,有时候又残忍如刀。
苏薇抱着专门为丁晴买的熊娃娃,擦干眼角边的泪,轻轻按动门铃。
“小姐,你找谁?”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皱眉打量着苏薇,一脸的不耐烦。
“我…请问,丁晴在家吗?”苏薇没见过这男人,心里也很奇怪。
“丁晴?这里没有叫丁晴的。”中年男人说完就准备关门。
“等一下!”苏薇急地撑住门,又仰头看着门牌,“可是,这不是向阳小学教师宿舍302吗?丁晴原来明明住在这里!”
“哦,你是说那个疯姑娘啊,”中年男人撇了撇嘴说:“她妈妈上个星期过世,家里亲戚没一个愿意收留她,被送到疯人院去了。”
“什么?”苏薇如遭雷劈,手中的熊娃娃叭地掉在地上。
“这房子本来就是学校看在她过世爸爸的面子上让她们母女住着的,按理说,她们早该搬走了。现在她妈也死了,这疯姑娘没人照顾也不行,学校只能把她送到疯人院去。”
“她不是疯子!”苏薇含着泪,一字字咬着牙说,“怎么能把她送去疯人院!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又不关我的事!”中年男人仰着鼻子,“切,我好心好意对你说这么多,关我屁事啊!你快走吧!”说完砰地关上了门。
对着冰冷铁门,苏薇全身发抖,她跌跌跌撞撞下了楼,在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小姐,你要去哪里?苏薇咬牙切齿地说,疯人院!司机吓一跳,不敢再说话,只是偷偷从后视镜里打量这看起来神色异常的姑娘。
坐在出租车上,苏薇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慌张,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她才想起应该给苏天天打个电话,结果电话接通后那边却是半天没人接。想来苏天天正和朋友们谈天说地,听不见铃声。虽然知道不是苏天天的错,苏薇还是觉得委屈,在这样慌乱无措的时候,她多想苏天天陪在身边,多想他能抚着她的背说,没事的,有我在。
好在她还冷静,拿出昨天苏圆圆和苏晨晨留下的电话,用轻轻颤抖的手指拨出号码,很快电话那端传来苏圆圆的声音。
“喂,你好,哪位?”
“是我,苏薇。”
“苏薇啊!你在哪里,见到朋友了吗?”
“圆圆,我现在遇到了点麻烦,你能到H市精神病院门口和我碰头吗?”
“什么?”苏圆圆显然被吓到了,“苏薇,你刚才说的是精神病院?出什么事了?”
“圆圆,电话里我说不清,但真的很急,你现在有空吗?”
“苏薇别急!我马上过去!咱们医院正门口见!”苏圆圆说完飞快挂上电话,苏薇甚至可以想象出她急急忙忙奔出门的样子。苏薇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歉意,可她现在在H市举目无亲,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苏家。
H市精神病院设在离市区颇有些距离的近郊,浅山薄林间远远就可以看到山顶圆灰色建筑外形的精神病院。苏薇正揪着心看向山顶,忽然从车旁闪过一道白光,只见一辆小白色的车极快速地往山顶方向开去。出租车司机看着那车屁股后扬起的灰尘说,这位是在赛车吗?速度快赶上F1了!
苏薇没搭话,一则没心情,二则她飚起车来,也不比刚才过去那位好多少。等到了山顶,就见苏圆圆站在大门前焦急地往山下看,身边停着那辆小白车。
“圆圆!”苏薇付了车钱快步向她走去。
“苏薇!”苏圆圆也赶了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问:“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要跑到这里来?”
“我…说来话长,”苏薇想到可怜的丁晴,眼泪就一颗颗往下掉。
“别急,慢慢说!”
“我朋友家里遭了变故,她唯一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了,亲戚们也不肯收留她,她就被送到这疯人院来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苏圆圆大感意外,“你朋友生活不能自理还是怎么样,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
“唉…她,她是以前受了点刺激,人有点傻傻呆呆的,但绝不是疯子!绝不是!”
“好,好,苏薇你别急,先说现在你想怎么办,咱们要进去找她吗?”
苏薇点点头,含着泪说:“你也是知道的,这家精神病院里关的都是些不可救药的疯子,进了这里的,就没可能再好好出来。我朋友她会变好,她只是需要时间。我不能让她呆在这里,呆在这里,她真的会疯掉!”
“我明白了,”苏圆圆用纸巾为她擦泪,安慰道:“放心,我们一定能把她带走的。”
“这…真的能带走吗?”苏薇虽然急,但并没失了理智,从精神病院带走一个没法证明有亲属关系的病人,这是件很难的事,
苏圆圆拍了她的背说:“我保证!”
见她这么有把握,苏薇心才算是定了些。
“咱们先去找你的朋友吧,她叫什么名字?”
“丁晴!”
“丁晴?”苏圆圆皱起眉,像是在回忆什么,“好熟的名字,我一定在哪里听过。”
苏薇一边拉了圆圆往医院里走,一边说:“她和你是一级的,不同班,但也许你听说过。”
苏薇这么一提醒,苏圆圆脑子里灵光一闪,瞪大了眼睛说:“难道!难道是那个丁晴!”
“你记起来了?”
“嗯,”苏圆圆脸色渐渐沉重,“我们那一届的人,都知道,高三毕业前,理科二班有一个女生疯…呃,不对,是精神失常了。”
两人到了导医台前,对话就此打住。苏薇问了护士有没有一位叫丁晴的患者。护士有些好奇地问她:“你认得她吗?我们还以为她在H市再没有一个朋友和亲人了,从来没有人来看过她。”
护士的话让苏薇心如刀绞,这世界,为什么对丁晴这么残忍?
那位护士亲自把她俩带到后楼前草地旁的走廊上,几个病情不算非常的严重,可以在室外活动的病人在草地上享受着春日里温暖的阳光。
“丁晴在那里!”护士指着安静坐在水池边揪着小草的小小身影说,“她很乖,不吵人,几乎不说话。我觉得她的病情更倾向于自闭,送到这里来,不但对她没帮助,还可能让她病情加重。”
苏薇看着那小小瘦弱的身影,心如刀割。
童年时的丁晴温柔可爱,会天真地看着蓝天笑着说,薇薇,下辈子咱们都做小鸟吧,可以自在的飞呢!初中时她们不在一个班,但感情还是那么好,下课时常常约在教室前的廊子上见面说话。后来,她要离开H市了,从来都是笑眯眯的丁晴,临别时却是泪流满面,握着她的手说,薇薇,不要忘记我,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将来还有多漫长遥远,我们都一定会幸福的!
我们都一定会幸福的,苏薇念着这句话,心中倍感讽刺。生活啊,我们已经要求的很少很少,为什么你还要这样捉弄一个纯真善良的女孩?

玉璧成双(四)

丁睛坐在草地上,穿着不合身的大号病服,瘦小的身体在灰白条纹衣里晃来晃去。脸小的已经只有巴掌大,更衬的两只乌黑眼睛大而无神。
“晴晴,”苏薇在她身边蹲下,伸手轻抚过她头上枯黄的发说:“还认得我吗?我是薇薇!”
丁晴慢慢抬起头,眨着眼睛看她,身子缩成小小一团,过了半晌,像小猫似地轻轻叫了声:“姐姐…”
苏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一把抱住丁晴薄薄的肩哭道:“晴晴,我是苏薇啊!为什么你连我也不认得了呢?你忘了我们以前有多要好?忘了说过一辈子都不许忘了我吗?”
丁晴被吓住般哆嗦起来,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苏薇因哭泣而抽动的背。苏圆圆正要上前去劝,丁晴忽然慢慢抬起手,拍着苏薇的背说:“姐姐…姐姐乖,别哭,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的快,跑的快,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丁晴像哄小孩般耐心地安慰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哭的如此伤心的姐姐,她把苏薇的头搂在自己肩上,眼睛看着远方的天空,专心地唱着歌,原本空洞洞的黑眼睛里竟有了天真无邪的神采。
苏圆圆看着这一幕,怔怔地,过了良久才发现,自己脸上冰凉一片,伸手去摸,原来泪早已流了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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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圆圆没有骗苏薇,她说一定能把丁晴带走,真的能。当然过程并不轻松,她打了许多电话,找到医院的院长,最后,是曲凌亲自出面协调,才把丁晴的出院手续办好。
出了医院门,苏薇才想起,她这样把人接出来,下面要怎么办?是去找丁晴那些冷血的亲戚们请求他们收留,还是把丁晴带回S市去?第一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那些亲戚既然当初不肯管她,现在也不会,就算苏薇愿意出一笔钱作为生活费,那些人拿了钱也不会对丁晴好。第二个想法也有难度,她现在还和父母住在一起,冷不丁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病人带回家,母亲多半不会同意。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苏薇握着丁晴的手,急的满头是汗。
苏圆圆看出她心里的焦急,握了她另一只手说:“苏薇,先带丁晴回我家,我和爸妈说一下,请他们先照顾着。”
“这…这方便吗?”苏薇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小事,收留一个神智失常的人在家里照顾,并不像养只阿猫阿狗那么简单。
“没事,我觉得丁晴只是严重的自闭,并不是什么神精病,你看她一直这么乖,这么安静。我家里人都开朗,也蛮有爱心,说不定和他们在一起,丁晴慢慢就好了呢!”苏圆圆从小是侠义心肠,见到丁晴这么可怜,心里就起了侠意,想出手相助。
苏薇并没有喜出望外,她想了想说:“圆圆,你心真好!太谢谢你了!不过,丁晴是我要接出来,也是我自己想照顾她,如果这么不负责任的扔给你,我良心何安。可是,因为事出突然,我是真的没办法马上把她带走,只能先请你家里照顾几天,等我回S市安排好,立刻回来接她。”
苏圆圆见她说的认真,对丁晴全然一番真心意,心里更感动,抱了她说:“和我家还计较什么!丁晴是你朋友,也就是我家的朋友。以后的事再说,眼下咱们先回去把她安顿了才是要紧。”
苏薇点头,带着丁晴坐上苏圆圆的车。丁晴乖乖坐在苏薇身边,低头安静地玩手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只是在短短半天之内,自己的命运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车子还没进城,苏薇就接到苏天天的电话。他和朋友们在KTV,声音太吵,所以没听到电话,见苏薇连着打了好几通,害怕是有急事,急急忙忙回了电话来。苏薇听见苏天天声音,心里情绪一阵阵涌动,想说的话千言万语,最后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轻淡地说:“没事了,你放心,圆圆和我在一起,我们马上回家。”
“真的没事了?”
“恩,你开车慢点,一会儿家里见。”苏薇心里已经想好要多请一天假留在H市,怕苏天天担心,电话里也不和他多说,等回家见了面再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