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是一套可以拿得出台面的衣裳,但这个年纪的少女无论穿什么,都是极好看的。

阿欣问:“大姑娘是要去见赵家郎君吗?”

“是。”

阿欣又好奇地看了看崔锦。

平日里大姑娘去见赵家郎君时眼睛必然是熠熠生辉的,两颊偶尔还会有女儿家的娇羞,在菱花铜镜前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精心打扮后才提起裙裾快活地走出家门。而现在大姑娘就这般素着一张脸,虽说也是顶顶好看的,但她面上却无见到心上人的笑容与娇羞。

她说:“外头的月季花开了,可以簪一朵,衬上大姑娘乌黑如云的发髻,一定好看。”

崔锦淡淡地道:“不必了,我就这样出去,你也跟我一起。”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申时前便能回到家了,走吧。”

茶肆中人声鼎沸。

店小二见到崔锦,连忙前来招呼,极其热情地道:“赵三郎就在二楼的雅间,小人带姑娘前去。”小二是认得崔锦的,几年前茶肆招小二,多亏了崔元教他识字,他凭靠认出寥寥数字在众位应招小二的人中脱颖而出。后来他去崔家拜谢,有缘在小院中惊鸿一瞥,于是记住了崔锦的容貌。再后来,得知赵三郎追求崔锦时,他还隐隐有些失望。

崔锦道了声“谢”,与小二还有阿欣一同上了二楼。

门一开,崔锦第一眼就见到了赵平。

他今日穿着宽袍大袖的衣裳,是时下燕阳城中诸位郎君最喜欢的样式。他微微一笑,说道:“阿锦,你来了。”

平日里崔锦必会脸红心跳,然今日却心如止水。

她当初心悦赵家郎君,乃因其貌,在茫茫人海中他随意一站便是鹤立鸡群,那般区别于俗世的容貌让她一见倾心。可如今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笑容,她心中只有四字——人面兽心。

她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

她提起裙裾,迈入雅间,面上浮起笑意。她道:“赵郎近来且安?”

赵平说:“无阿锦陪伴在身侧,我又能如何安?”他想握住她的手,许久未见,那一双纤纤素手依旧修长而白皙,像是羊脂白玉一般。他晓得只要轻轻一握,那一双白玉般的手软如云絮。

他心痒痒的,喉咙间像是有一把火在慢慢地烧着。

然而,还未碰到她的衣衫,她便不经意地转了身,微微垂下头,长叹一声。

他只好先打住念头,问:“阿锦怎么长吁短叹?莫非是见到我心中不喜?”

崔锦说:“赵郎有所不知,我爹险些遭人所害。若非得高人相救,恐怕此刻早已生死难测。”

“高人?什么高人?我怎么没听你提过你爹还认识高人?”

崔锦眨眨眼,说:“我也不知呢。可你也知我爹是汾阳崔氏的庶子,虽然已被逐出,但血缘关系却是无法扯断的。阿爹回来时也没有多说,只是长叹数声,感慨家族庇佑,方能侥幸逃过。”

赵平大愣。

“你的意思是崔氏的本家想接回你爹?”

崔锦说:“我也不清楚,兴许是,兴许不是。不过即便是,阿爹也不会回去的。”似是想起什么,崔锦又道:“赵郎赵郎,我阿爹又不曾树敌,你说会是谁想杀害我爹呢?”

赵平有些心不在焉的。

崔锦说:“赵郎,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被阿爹发现了,阿爹定会生气的。”

赵平点点头,也不曾挽留。

他神色怔忡,不知在想些什么。崔锦看了他一眼,扭回头时面上笑容全数敛去。赵家势大,赵平虽为庶子,但始终是知府之子。

画中的神技,也并非完全由她所控。

她并不知下一幅画会出现什么。他若再想耍手段,她下一次未必可以防得住。但搬出汾阳崔氏,想来他也会有所忌惮,晋国五大名门望族之一,莫说他一个区区知府之子,即便是皇帝之子也会有所忌惮。

如此一来,也能安生一段时日。

作者有话要说:节操碎了一地都木有多少人理我(┳_┳)我这一章要做一颗安安静静的蛋。

第六章

赵平心惶惶了数日。

他自是明白汾阳崔氏的权势,倘若要对付他一人,那便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不过七八日一过,天气还是那般热,花儿还是盛开得灿烂,周遭风平浪静,并不见有任何不妥。

赵平稍微放心了些。

又过数日,依旧风平浪静的。

兴许助崔元的高人非汾阳崔氏的人,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赵平转眼一想,姓方那厮收了钱财,也离开了方家村,如今知道他想杀害崔元的人已经不在了。

赵平彻底放心了。

心情一放松,赵平便不躲在府邸里了。他悠哉游哉地出了府邸,在樊城四周闲逛。他本想去寻崔锦的,但一想到崔锦,他就不由起崔元。一想起崔元,就想到崔元背后那个可怕的家族,尽管也许没多大联系,但稍微有那么一丝丝的关联,都让赵平难以放心。

赵平在一个人在面摊里坐下,叫了一碗牛肉汤面。

老板自是认得赵平的。

那般容貌,樊城谁不识得?

“赵家郎君,面来喽,给你加多了几块牛肉。”

赵平笑眯眯的。

对的,世间就该如此,看着他赵平的脸面,谁都要让上几分。而非像崔元那个老顽固,什么不许纳妾的规定,简直就是放屁。

不想了不想了。

赵平从筷子筒里挑了双筷子,伴着葱花的清香,卷起一块牛肉夹杂着弹性十足的面条送入嘴中。吃了半碗后,他忽然闻到一股酸臭味,扭头一看,却是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

赵平皱皱眉,只觉秽气。

他正想赶人,却听其中一个乞儿说:“真…真的吗?你真的没有看错?”

“真的!我不骗你。我那天在洺山本想摘些野果子的,或者抓只野猪,然后不知踩到什么掉进一个奇怪的地方,本来月亮没有出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月亮一出来,地面上立马散发绿幽幽的光芒。太可怕了!我以为有什么鬼怪,连滚带爬就跑出来了。太可怕太可怕了,那个地方我再也不要去了。”

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那个地方在何处?你且带我去,我给你报酬。”

.

阿欣步伐匆匆地走进西厢房,乌溜溜的眼珠子闪烁着兴奋之色。她喊道:“大姑娘大姑娘!”

端坐在书案前的崔锦抬起头,含笑道:“这般聒噪!该罚!”

阿欣兴冲冲地道:“不不不,大姑娘,你先听奴婢说。奴婢今天在外面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呢!也许就此老爷会对赵家郎君改观,让大姑娘你嫁给赵家郎君!”

崔锦挑眉,问:“什么事情?”

阿欣说道:“听说赵家郎君在洺山上挖到了一块前朝的古玉,足足有鼎那般高那般大呢!到了夜里就会发出幽幽的绿光。赵知府献给了皇帝陛下,还因此得到陛下的嘉奖。奴婢听人说,赵知府很有可能会升官!现在呀,赵知府可宠赵家郎君了,比赵家大郎还宠。陛下赏赐了一千金,一车上好的布帛,还有一车牲畜,还有好多好多的赏赐,赵家三郎分得比大郎还要多!”

崔锦安静地听着,面上并无喜色。

阿欣疑惑地问:“大姑娘不高兴么?赵家三郎越得知府大人的宠信和重任,便会越好。老爷是惜才之人,到时候定然就不会反对大姑娘和赵家三郎的婚事了。”

她笑道:“阿欣,我怎会不高兴呢?”

她很高兴,也很愉悦。

又过了几日,阿欣又兴冲冲地跑进来,像是一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道:“大姑娘大姑娘,赵家三郎如今可威风了。赵知府去临县视察,带了赵家三郎去呢。听说赵知府有意将赵家三郎举荐给明州的何公,到时候入了何公的眼,三郎就可以飞黄腾达了!”

崔锦却笑道:“飞黄腾达哪有这般容易?你听听你自己的声音,兴许连东厢房的大兄都听到了。到时候阿娘晓得你扰了大兄读书,定饶不了你。”

阿欣嘀咕道:“大姑娘最近变得好奇怪,以前听到赵家郎君的消息都能高兴上一整天。如今却一点也不为赵家郎君高兴了。以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姑娘想嫁给赵家郎君,大姑娘要不你再去劝劝老爷?”

崔锦说:“不了,我不想嫁给赵家郎君了。”

阿欣呆住了。

“你知道过眼云烟的意思么?”

阿欣歪着头,问:“大姑娘想说什么?”

崔锦道:“荣耀来得太快很容易招人嫉妒,稍有不慎,再大的荣耀与成就便会变成过眼云烟。”她语重心长地道:“阿欣,三郎是庶子。”

阿欣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崔锦没有多加解释。

而此时,门外响起珍嬷的声音。

“大姑娘,老爷唤你去书房。”

崔锦搁下笔,施施然起身,离开了西厢房,走了数十步方到书房。她还未敲门,里头便传来阿爹的声音。“进来。”

崔锦关上了门。

崔元面色不佳,他紧蹙眉头,不等崔锦开口,就直接说道:“阿锦,赵平此人是不能嫁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应承。”

崔锦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崔元打断道:“不成!撒娇也没用。你平日里素来聪明,如今又怎会看不清现状?赵平近来虽得了荣宠,但你该知道他是庶子,上边有主母还有嫡兄。以前还好,有些小聪明,但不会太过,主母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光芒太甚,你可知赵家的主母郭氏是何人?当初赵知府还未当官时,是依靠郭氏的嫁妆发家,也是依靠郭氏才能有今日。郭氏断不会允许一个庶子爬到自己嫡子的头上来,你若嫁给赵平,定无永宁之日。那妇人的手段又岂是你能对付的?”

崔锦低着头。

他叹了声,说道:“除了赵平,以后你想嫁谁阿爹也不拦你了。”

“好。”

这一声干脆利落的应答让崔元无奈地笑出声:“原来是我白费口舌了,你倒是看得明白,还白得爹的一个承诺。”

崔锦笑吟吟地道:“阿爹应承了阿锦便不许反悔了。”

崔元叮嘱道:“还是不许纳妾,你看看赵家,若无纳妾便没这么多麻烦事。”

崔锦又笑道:“阿爹才是个明白人呢。”

.

渐渐的。

樊城里的人不像以前那般经常见到赵家三郎陪在赵知府身边了,且连在城里见到赵三郎的次数也逐渐减少了。

又过了些时日,赵知府有幸得明州何公召见。而后赵知府将自己的儿子向何公举荐,何公考察了一番,收下了赵家大郎。

赵家大郎乘坐着马车风风光光地驶向明州,然而从头到尾,并无赵家三郎的影子。

百姓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这毕竟是赵知府家的家事,赵三郎的一时风光很快便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阿欣多方打听了一番,得了许多种说法。

有人说是赵家三郎不小心得罪了鬼神,受到鬼神的惩罚,就因为在洺山挖了不该挖的东西。那可是前朝的古物,鼎般大小的古玉,还有商周的玉璧,那都是帝王将相或是诸公诸侯才能用得起的东西,挖了别人家的东西总得受些惩罚。

也有人说赵家三郎得了重病,还有见过赵知府亲自找了巫医,巫医们进进出出的,也跳了好几场的舞,最后都一脸黯淡地离开了赵府。

还有许许多多的说法,众说纷纭的,也没个定论。

阿欣说:“大姑娘说得没错,赵家三郎果然风光得不久。”她心有余悸地道:“幸好之前大姑娘没有嫁给他呢。”

崔锦笑了笑,心中却是颇为感慨。

虽不知赵平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流传出来的闲言蜚语看来,赵家主母郭氏当真是个极有手段的,无声无息地便让赵平出不了赵府,恐怕如今的赵平是想出府也有心无力了。

似是想起什么,崔锦的目光落在了烧成灰烬的炭炉里。

那是她烧掉的画纸。

当初她的画中出现了洺山古玉,然而挖到洺山古玉的人却非赵平。至于是谁,崔锦也不清楚,画中只有他的背影,穿着素白的宽袍大袖,墨发垂垂,拇指上有个墨玉扳指。

作者有话要说:→_→你们猜最后出现的人是谁!

第七章

崔锦数了数,二十金只剩五金。这段时日以来,她买了不少画纸,一张分成四小张,然而还是不够用。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画了多少幅,然而能让她用上的却一幅也没有。

最近画中所示的不是隔壁家的鸡被偷吃了,便是哪一家的夫妻在争吵,亦或是哪一家的孩童因为被欺负而在地上打滚嚎啕大哭,都是一些极为家常的事情。

崔锦颇是苦恼。

她想寻求赚金的机会,可惜画中所示的于她而言并没有帮助。

她搁下画笔,望着院中的枣树出神。

时下已经接近秋季,天气微微有些凉了。崔锦在想,以前只觉赵家三郎是樊城中最好的儿郎,如今却觉得他空有相貌,所谓大才也不过是小聪明。嫁了他也未必能安稳,如今赵家三郎是不能指望了。那么,她该寻一个新的夫婿人选了。

她依旧想嫁自己认为最好的儿郎。

可眼下樊城能入得她眼的几乎没有,阿爹让她慢慢来,莫要急。不过她认为好的儿郎得早些挑,不然迟了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崔锦起了离开樊城的念头。

她先与大兄说了,大兄并不赞同。她与阿爹一说,阿爹亦不赞同。

人在一个地方生活的时间久了,便不愿再离开了。

崔锦也只好作罢,思来想去,她年纪还小,离及笄之年还有两年,婚嫁之事不着急。当务之急,还是先赚金,待以后若想搬离樊城了,也有资本。

崔锦让元叟去青城打听了,青城离阳城比较近,而阳城又是明州的中心,地价不便宜,在青城置办一座屋宅的钱,可以在樊城买三座屋宅,更别说阳城了。

阿欣摘了一盘枣子,挑了最好看最大的,洗净了分别送进东西厢房。

见自家姑娘唉声叹气的,她捂嘴笑道:“大姑娘,别人家的姑娘都是担心要怎么嫁个好夫婿,唯独只有我们家的姑娘担心要怎么赚金。”

崔锦说:“我这是未雨绸缪。”

上次阿爹险些回不来的时候,她几乎是变卖了自己的家当才能雇了牛车驭夫还有乞儿。以后若是有些什么事情,没有金周转,委实麻烦。

且她与大兄画画写字读书都需要大量的钱财。

若非阿爹一视同仁,待她与大兄一碗水端平,丝毫没有轻视女子的心思,她画画的钱再凑一些,也可以让大兄上私塾了。

只是如今兄长已经十五了,还未上过私塾,平日里都是阿爹教他,或是自学。

思及此,崔锦难免有些愧疚。

阿欣听了,也觉得自家姑娘说得有理。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又说道:“不是都说焦山外有金山么?如果大姑娘可以挖到一桶金,就不用愁了呢。”

谁都想在金山里挖到一桶金,但是现在划分了圈子和帮派的金山上,压根儿就没多少人能挖出金子。金子具体在哪儿,没有人知道。

即便有人侥幸挖出了,也只是一丁点。

随着时日的流逝,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驻扎的营地也越来越少。那一天她经过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下驻扎在里面的人,个个几乎都是面黄肌瘦的,仿佛一阵风来便能倒了。

蓦地,似是想起什么,崔锦说:“阿欣,你不用在里面侍候了。”

阿欣以为大姑娘要作画,默默地离开了西厢房。待阿欣一离开,她立马翻箱倒柜的,将这些时日所作的画通通找了出来。

为了安全起见,一旦画中有所示,她记下来后便会烧掉。但是暂时看不懂的,她都留了下来。好一会,崔锦方在里头寻出一幅画作。

画上有一个男子,锦衣华服,坐于高堂之上,葡萄美酒夜光杯,似是在一场盛宴之中。

崔锦紧盯着男子的容貌。

不,准确点来说,她紧盯着男子的双目。

男子有一双丹凤眼,在波光荡漾的葡萄酒之下,如同魅惑人心的妖孽,可他却有一双正气凌然的剑眉,这种似正似邪的气质在他身上竟丝毫也不会觉得奇怪,反倒是融合得恰恰好。

此郎君,她见过的。

这样一双带着妖气的丹凤眼,她见过的。

在哪里呢?

崔锦蹙着眉头。

.

半个时辰后,崔锦踏出了房门。她唤来元叟,低声吩咐了几句。阿欣不小心听到了,倒吸一口气,说:“大姑娘!你真的要去挖金?”

崔锦瞪她一眼。

“你小声一些!”

阿欣连忙捂住嘴,随后又小声地道:“此事危险,大姑娘不如让少爷与你一同前去吧。”

崔锦道:“告诉了大兄,他定不会让我去的。此事,你莫要声张便对了。”大兄一心只扑在圣贤书中,上次听到她对阿堵物表现出了一丝期待之后,大兄还因此温和地训了她一顿,说大家闺秀怎地能这般俗气?她吐吐舌头,撒了个娇便不再多说。

大兄始终认为他们都是汾阳崔氏的后代。

只不过崔锦不这么认为,汾阳崔氏若当真还愿意认他们,就不会对他们不闻不问了,再说当初也的确是阿爹为了自由自愿被逐出崔家的。

他们现在就是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小门小户。

崔锦又道:“阿欣你莫要担心,我不是真的去挖金,我只是去焦山上瞅瞅。我要确定一事。你若不放心,与我一道前去便是。”

阿欣连忙点头。

一个时辰后,崔锦来到了焦山的半山腰。

阿欣问:“大姑娘是要去哪里?不是要去五角凉亭那儿么?”每次大姑娘上焦山,上到半山腰处必会在五角凉亭那儿坐一坐,歇一歇的。

可是现在却绕过了五角凉亭,往山间偏僻之地行去。

阿欣不由有些担心。

崔锦没有回答阿欣,径自往前走,穿过一条狭长的山路,又攀爬了几个小山坡。崔锦终于停了下来,面前是足足有人般高的草,遮挡住了前面的路。

阿欣跟上来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到了?”

崔锦说:“嗯,到了。你留在这儿,莫要做声,我走前去看看。”说罢,崔锦弯腰钻进草丛,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有山风拂来,吹乱了崔锦的乌发。

她也没有搭理,专注地俯望着山下的人。

此处乃焦山的东角。

焦山不高,此处恰好可以俯望与洺山交接的山谷。

谷中很明显分了好几派的人,各自驻扎一方,还有人不停地挥铲挖掘,明明是带有凉意的初秋,可众人都光着膀子,热汗淋漓。

崔锦的目光一一扫过。

.

几盏茶的功夫后,崔锦钻出了草丛。

阿欣松了口气,催促着道:“大姑娘,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不然夫人又要担心大姑娘了。”崔锦没有吭声,半晌,她忽道:“一个卑微之躯凭着什么才能成为人上人?”

阿欣诧异地道:“这…这怎么可能?”

崔锦也道:“是呀,怎么可能呀。”

时下贵贱嫡庶分明,那般卑微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人上人?可…她不会认错的。

他们就是同一人!

崔锦咬牙道:“不行,我得想明白。”

她带着阿欣归家。

崔锦在厢房里思考了许久,然后她去了书房,问崔元:“阿爹,一个卑微之人用什么法子才能在短暂的时间内成为人上人?”

她看得分明。

画中的他,与山谷中的他,相貌并不曾有岁月的痕迹,显然不是长年累月之下方积得无上功勋。她仔细回想了下,画中的郎君与山谷中的他年龄最多相差五岁,甚至是更少。

崔元问:“是何种人上人?”

崔锦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像是阿爹所说的大巫师那样。”

崔元沉吟片刻,笑道:“短暂的时间内成为人上人,恐怕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直接入了皇帝陛下的眼,像是大巫师那样有窥天之能。不过第一种人即便有,怕也难以见到皇帝。巫师一族根基已有百年,其中盘根错杂,偶然民间有奇人,若其能为巫师一族所忌惮,下场不堪设想。”

崔锦追问:“第二种呢?”

崔元说:“约摸只有战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画中之人必然不是打酱油的!作者菌,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第八章

接连数日,崔锦每日上焦山。

时常在东角一呆便是一整天,直到日落西山时方离开焦山。阿欣不明白大姑娘整天看着一群光膀子的男人又什么好看的,不过她也知大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只好默默地陪着崔锦。

第五日的时候,崔锦终于不去焦山了。

她雇了上次为她办事的少年乞儿,让他跟着那人,打听他的姓名,他的身世,以及他近日的所作所为。乞儿爽快地领了任务,不到三天就在五角凉亭里将他打听到的一切告诉了崔锦。

崔锦微微思量,第二日的时候换上了一套新的衣裳,并精心妆扮了一番,还唤了阿欣折了一朵鹅黄的小花簪在发髻上。

而后,崔锦让元叟雇一辆马车。

元叟惊愕地看着崔锦,确认自己听到的是马车而非牛车后,他不敢置信地问:“当…当真要雇马车?”马车比牛车贵上两番,家中是什么情况,元叟也晓得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