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一道人影缓缓走出。

正是理应在西厢房里就寝的崔锦。

只见她穿着褐色的粗布衣衫,原先姣好的面容此时添了六七道的伤痕,半张脸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坑坑洼洼的,委实难以入目。

崔锦花了半天方画出这般妆容,平日里不舍得用的色彩都用到脸上来了。

她沙哑着声音问:“阿叟,都备好了?”

元叟连忙点头。

“依照大姑娘的吩咐,变卖了衣裳和首饰,还有一张画纸,得来两金,雇了牛车和一个可靠的驭夫以及四五个乞儿。还请大姑娘放心,驭夫是我识得的亲戚,唤作二牛,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元叟担心地道:“大姑娘是要做什么?不如先等公子回来?”

崔锦想起画中的阿爹,咬牙道:“事到如此,不能等了,只能一搏!”

她看向元叟。

“阿叟,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从小到大哪次阿爹不是让着我胡来,这也并非我头一次出门。倘若阿娘问起,你便说大兄临时让人将我带了出去。”

若是以往,她定然会向赵郎求助。

可如今时不我待,赵郎搬救兵需禀报赵知府,赵知府派人必会先问清状况,一来二去,已经来不及了。画中所示,她尚且不知何时发生,亦或是已经发生。

此事是连一弹指也不能拖。

事不宜迟,崔锦登上牛车,与四五个乞儿同乘一车。乞儿身上臭味难闻,然崔锦面不改色,只听她刻意压低的嗓音道:“二牛,前往洺山。”

乞儿并不知崔锦身份。

元叟雇他们时,只说了崔锦是替赵知府办事的。乞儿们在樊城乞讨为生,又岂会不知他们的衣食父母便是赵知府?遂答应得极其干脆利落。

可如今见到领着他们办事的人是一个女子,顿时又起了轻视的心思,尤其是见到崔锦不堪入目的容颜,都不禁开始怀疑元叟话中的真假。

乞儿们心思各异。

而崔锦依旧淡定自如,仿佛不曾见到乞儿们不怀好意的打量。

樊城虽称城,却无城门,并无夜禁一说,只有三三两两的守卫在街上巡逻。此时,崔锦忽道:“二牛,往东边走。知府派了人在西街埋伏,等待已久的小贼今日定会在西街落网,我们走东边,莫要坏了知府的捉贼之计。”

二牛应声,旋即改变方向。

车内的乞儿们你看我我看你的,皆是面色各异。直到牛车毫无阻碍地驶出樊城,而一路上半个查问的守卫也没有时,乞儿们方信了崔锦之说,心中的那点轻视也消失了。

若非是知府的人,又怎会知道西街埋伏一事?

而东街有守卫巡逻,见到半夜三更有牛车经过定会前来查问,若非是知府的吩咐又怎会不来查问?

乞儿们看崔锦的眼神添了一丝恭敬。

自古以来三教九流对待官家的人心中都会有所敬畏,官家就是替天子办事的人,而在这山高皇帝远的樊城里,知府就是他们的天。

确认了这个丑陋的姑娘是替知府办事的人后,车里的乞儿们纷纷退了退,倒也不敢直视崔锦了。

崔锦似是毫无察觉,神色依旧如初。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多亏了画中所示,她方知今夜有赵知府在西街有埋伏,不然也难以让乞儿们信服了。

车声辘辘,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牛车离开了焦山。

.

洺山与焦山相邻。

原本两山之间最多也只有路人经过,而近几个月来有人挖出了金子,迅速在樊城置办了屋宅美婢,娶妻生子,且还入了赵知府的眼,迅速跻身为樊城富商之一。

经此一事,越来越多的人集聚在洺山与焦山之间,日日夜夜地铲土挖金。

然,成功挖出金子的人却屈指可数,但始终没有打击众人挖金的热情。倘若…再挖深一点,深一点,就挖到金子了呢?从此便不用再挨饿,也能像挖金第一人那般走上人生巅峰了呢。

时日一久,这挖金的人也划分了圈子。

七八人圈一块地,九十人划一个圈,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看守自己的阵营。也因此,挖金人对来往的路人格外警惕。

夜阑人静时,蓦然有一牛车驶来,纷纷惹来了挖金人的瞩目。

车是普通的牛车,车厢也无任何雕饰和纹案,驭夫的衣裳也是再寻常不过的麻衫,不像是权贵的驭夫。如此打量之下,已有数人举着火把围了上去,嚷嚷道:“车上是谁?”

二牛哪里应对得了这番阵仗。

他哆嗦了下,说:“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并无他意。”

有人道:“嗤,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全都下车,待我们检查过后方能离去。前几日还有不知死活的人偷偷来掘金,你知道下场是什么?这一处我们都划分好了地盘,敢来抢的人只有一个字,就是死。”

二牛说:“我们…没有…”

“废话少说,下车。”带头之人喝道。

车里的乞儿小声地说道:“姑娘既然是奉知府之命,又何惧他们?”知晓眼前的姑娘当真是奉了知府之命,乞儿说话也变得文雅起来。

崔锦扫了他一眼。

车外虽是咄咄逼人,但她也无所惧。她低声道:“此乃私命。”

一个“私”字足以道尽一切。

乞儿不再多问。

崔锦轻拢衣袖,压低声音与乞儿道了数句。乞儿纷纷点头。而此时车外的数人也等得不耐烦了,正要扯下车帘时,蓦然有一股酸臭味袭来。

若干个乞儿依次跳下牛车。

只听一乞儿说道:“诸位,我们自樊城而来,受雇于樊城大户,送姑娘到顺覃休养。”

听到“姑娘”二字,数人眼睛不由一亮。

他们没日没夜地掘金,好久没有碰女人了。送去偏远地区休养,既是大户,而护送之人却雇了乞儿,显然车内的姑娘是被遗弃了的。

有人吹了声口哨。

“姑娘莫要害羞,下来给我们瞅一眼,瞅不对眼,你便可以去休养。”

随即又有数道□□声响起。

二牛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不知所措地站着。

而此时,牛车内有一道极为沙哑的声音传出。

“求诸位放行,我…我…咳…咳咳…”车内蓦然有剧烈的咳嗽声传出。此时有乞儿小声说道:“听闻这位大姑娘似乎得了什么疾病…”

病字一出,笑声顿止。

这个时代医术匮乏,巫医盛行,倘若得了疾病,通常便只有一条死路。到时候即使得了万金,也无命享用。

有不少人登时打退堂鼓。

却也有几个不怕死的留在了牛车前,其中一个人说:“姑娘下来,我们看一看。”

“好。”

没想到车里的大姑娘会应声,几人都愣了下。

此时只听崔锦又道:“二牛,掀开车帘。”

车帘缓缓地掀起,几人都期待地咽了口唾沫,有咳嗽声响,几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原先想来看热闹的人也坐了回去。

渐渐的,渐渐的。

车帘完全掀开,车厢中的一切展露无遗,包括穿着褐色布衫的姑娘,以及她丑陋不堪的容颜。

几人见到她脸上可怕的疤痕后都几欲作呕,秽气地摆摆手,道:“快走快走。”

乞儿们重新上车,车帘又放了下来。

崔锦缓缓垂下眼,静静地坐着。

方才那群挖金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连他们都不禁心有余悸,反观崔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乞儿们此时方彻彻底底对她信服。

天将亮时,牛车终于停在了洺山山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吱吱给我画了一张可女王可逗比的催留言图!
摸下巴,三章内容三章不同风格的作者有话说,这么努力的我真是拼了。想见男主吗!想见吗!想见吗!想的话就酷爱来催我呀~~来呀来呀来呀~~我在晋江等着你们!【请套入黑化的欧阳少恭的声音…

第四章

画中所示的山洞有一个特别之处。

洞口有两株紫前草。

从青城回樊城的路上,要经过四座山,唯独洺山因较为独特的地理位置才能长出紫前草。紫前草向阳而生,那么山洞的洞口必然是面向东边的。

洺山上洞穴数不胜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

兴许上天垂怜,念及她一片孝心,能让她早日寻出画中所示的洞穴。

崔锦沉声道:“天已亮,还请诸位助我。知府大人要寻一人,他如今便藏在山上的洞穴中。你们且记着,要寻出口面向东边的洞穴,洞口左侧长了两株紫前草。无论有没有见到人,你们都要留心,记住山洞的位置。”

乞儿们应声。

崔锦让二牛停在山脚下,自己带了一个乞儿,与剩下的几个兵分四路,开始找寻洺山洞穴。

时间过得极快。

天色由鸦青转白,又从白转艳红,将近傍晚时分,他们统共寻出了三个洞穴,然而洞穴却没有人。崔锦打量天色,又问:“洞穴中可有血迹?”

乞儿们纷纷摇头。

崔锦心中一喜。

她今日一直担忧画中所示在昨天夜里已经发生,所幸没有。她道:“你与他,守在第一个洞穴里,你与他,第二个洞穴,而你和我则在第三个洞穴,皆躲在洞穴中,若我没有猜错,今夜必有动静。知府大人要寻的乃一着青衫的郎君,然,郎君被人追杀,你们若见到有黑衣人便拖住他的脚步,另一人出来叫唤他人。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崔锦表情严肃而凝重,语气也是万分郑重。

乞儿们不敢有所疏忽。

.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洞里变得一片漆黑。

今夜无月,夜色深沉。

崔锦蹲坐在山洞一隅,嘴里嚼着果子。他们寻了一整日的山洞,并未进食,只能借山中野果果腹。果子酸涩无比,然崔锦却毫无察觉,她脑子不停地思考着。

阿爹无论在樊城还是青城,都不曾树敌。

这些年来,他在樊城教上不起私塾的孩子识字,更是让周遭人赞不绝口。樊城不大,不识字的百姓居多,时下能识字必能让人尊重,尤其是像阿爹这般从燕阳城过来的。

青城中阿爹的诗友亦与阿爹交好,且都是些读圣贤书的郎君,又岂会做为文人所鄙的事情?

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在寂静的山间中格外地响亮。

崔锦心中一紧,直勾勾地看向洞外。

一抹青色人影闪现,随之而来的是粗喘声,显然是已经跑得精疲力尽。崔锦很快就认出了这一抹青色人影,正想奔前去时,一声冷笑阴冷得像是腊月天的寒风。

“崔元,洞中已无路,你还想往哪儿跑?”

崔元一步一步地后退:“你…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弑我?”

“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黑衣人步步逼近,手中利刃寒光森森,倒映出崔元恐慌的神色。崔锦此时却拉住准备往前冲的乞儿,她打了个手势。

乞儿虽不明崔锦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但也依照她的意思,悄无声息地爬出了洞穴。

崔元被逼到死角,退无可退。

黑衣人又是冷笑一声。

然而就在此时,洞中蓦然响起了一道刻意压低的轻咳声,嗓音沙哑,一时间难以辨雌雄。黑衣人一惊,旋即环望周遭,喝道:“谁!”

“郎君心有担忧,怕你不成事,又雇我为后路。”此话,崔锦以一种轻蔑的语气说出。她又道:“果真不出郎君所料,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你竟追了一路还不能得手。”

黑衣人怒道:“岂有此理,既雇我,何又不信我。”

崔锦道:“同为郎君办事,我且赠你一言。此事本就不光明磊落,郎君怕为人所知,你得手后必不留活口。我与郎君乃远亲,郎君自是信得过我。”她哀叹一声,“只是可怜你年轻尚轻,却再也无法再见天日。你听,郎君派的人快到了…”

沉静如水的山林间果真响起了若干道急促的脚步声,在回音之下,仿若有一队人马奔来。

黑衣人不疑有他,当即收起利刃,往洞口外跑去。

崔锦旋即悄声跟上。

她停在洞口处,望着黑衣人远去的背影。

须臾,乞儿们过来了。她吩咐道:“我还有一个任务,值一金,你们当中有谁擅于跟踪?”

数人你望我我望你的,最后一看起来约摸不到十五的少年乞儿站出。

“…我。”

崔锦道:“你抄近路下山,然后埋伏在草丛间,最多小半个时辰便会有一黑衣人出现。你莫要惊扰了他,且跟着他。他所做的事情,所见的人,所说的话,你都需要一一记着。半月后,你再禀报于我,就在焦山半山腰的五角凉亭处。”

她从腰间摸出两金,道:“这次的任务你们完成得很好,且分了去。另外,你们记住,此事乃知府大人的私事,切莫与任何人声张,否则…”

崔锦声音中有一丝狠意。

“别怪知府大人心狠手辣。”

明明是盛夏的天,然而却因崔锦可怕的容颜和狠戾的嗓音让他们平添几分冷意,几位乞儿连忙应“是”。

.

待乞儿们离去后,崔锦方转身走进山洞。

方才还是惴惴不安的崔元此时早已恢复了神智,他清清嗓子,毫不犹豫便说:“阿锦,你为何在此处?”

她松了口气,笑着道:“阿爹认出我了?”

崔元道:“胡闹!”

话虽如此说,但声音中却没有丝毫责骂之意。他站了起来,道:“我生你养你,又岂会听不出自己女儿的声音?你怎会在此处?”

崔锦微微思量,始终没有将自己得到上天垂怜特赐神技一事说出来。阿爹一喝了酒,总藏不住话。若是此事传开,而她又非权贵之家,到时候必定会任人宰割。

她道:“阿爹数日未归,阿娘担心,大兄出去寻找了数日也不曾有音讯。阿锦着急便也出来打听消息,后遇巫师指点,晓得阿爹有此一劫,遂雇了若干乞儿在此等待。”

时下不仅巫医盛行,还有巫师。

燕阳城中的大巫师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士农工商,甚至是宫中皇帝都深信不疑,遇事必先找巫师占卜,之后方进行下一步。

崔元惊讶地道:“是哪一位巫师?”

崔锦道:“女儿不知,巫师行踪诡异,并未透露姓名。”

崔元道:“看来是高人了。”话音一转,他又道:“此回我也不知得罪了何人,竟对我痛下杀手。巫师可有告诉你此劫为谁所控?”

“巫师大人并未明说,只告诉了女儿在洞中等候。”

崔元又兴高采烈地道:“阿锦真是阿爹的好女儿,方才你的两番试探,区区数句便离间了他们。如此聪慧狡猾,不枉我对你的期望。”

似是想起什么,他又叹道:“此事万万不能让你娘知道。”

崔元教导女儿向来与寻常人不一样。

寻常人都是让女儿留在闺阁中,学点高雅的琴棋书画,再绣绣花,安安分分地等着嫁人生子。而崔元则盼着自己的女儿可以随心所欲,女儿身做男儿事也无妨。

林氏颇有微词,拗不过自己的夫婿,只好时常念叨。

父女俩最怕的便是林氏的念叨了。

如今崔元一说,父女俩会心一笑。

.

崔元平安归来。

崔湛得知消息后,也赶了回来。

夫主与长子都归来了,林氏的一颗心总算放松下来。她喜不自胜,也没有念叨崔锦私自跑出去一事。崔锦也放心了,不过兴许是劳累了一天一夜,又不曾进食,身子向来好得可以上山打老虎的崔锦病倒了。

珍嬷去请来了巫医,巫医做法请来鬼神,围着崔锦做了好几场法事。

将近半月,崔锦方逐渐痊愈。

阿欣倒了一杯清茶,转眼一见崔锦从榻上爬起,连忙道:“大姑娘,你身子刚好,小心些。”她搁下清茶,扶着崔锦坐起。

崔锦笑道:“我已经好了,阿欣你看,我现在不已经可以活蹦乱跳的么?”

阿欣道:“大姑娘下次偷偷出去的时候一定得带上奴婢!”

崔锦说:“你呀,要是跟我出去肯定会露出破绽。”

阿欣说:“哪会哪会!”

崔锦笑了笑,没有多说。过了会,她又问:“这半月来,赵郎可有来寻我?”阿欣说道:“有哩有哩,不过被老爷赶走了。奴婢瞧到赵家郎君似乎面色不太好看。”

崔锦顿时有些头疼。

阿爹事事由她,偏偏在婚事上不愿让步。

她曾与阿爹说过,赵郎为庶子,但有才华,生母早逝,而因赵知府的宠爱,嫡母也不会插手他以后的家事。赵郎丰神俊朗,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易怒,耳根软。

以她之能,成婚后他定可以为自己所控。

而后在小小的樊城中,也能和和□□地过一辈子。

其实纳妾也罢,不纳妾也好,为□□固然不愿自己的夫婿纳妾,但实际上她并不是不能容忍。大抵是因为她也没那么喜欢赵郎,想嫁他是因为可以给她未来想要的日子。

崔锦喝了一杯清茶,问道:“阿欣,我上回的褐色布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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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半月之期已到。

少年乞儿早已在凉亭中等候,他等的时间有点长,微微有些不耐烦。但是一想到崔锦背后的身份,也不敢表露出来,暗暗地搓搓手,在凉亭里踱步徘徊。

蓦然,他眼前一亮,大步离开凉亭,喊道:“姑娘你总算来了。”

崔锦颔首。

她也不多说,开门见山便道:“你且说说这半月来打听到什么了?”

乞儿的眼睛又亮了亮,只听他道:“姑娘,我打听到的东西可多了。”他搓搓手,却是盯着崔锦的腰间。同色系的腰带上系着一个荷包。

崔锦哪会不知他的心思,顺手从荷包里摸出一金,却也不给少年乞儿,反而是在手中掂量了下,而后握在掌心。

“说吧,钱财少不了你的。”

乞儿咽咽唾沫,说道:“那人姓方,是方家村的打铁郎,他离开洺山后就回了方家村,整整三日闭门不出,第四天的时候才开了屋门,挂上打铁铺子的旗幡,做了几日的生意。到了第七天,他开始打磨自己的剑刃,也没有和别人说话。我向方家村的人打听,原来那人的双亲几年前就与世长辞,独自留下他一人,还有打铁的手艺。村里的人还说他生性孤僻,除了接生意之外就不与其他人说话。”

崔锦听着,问:“然后呢?”

乞儿看了眼她的掌心,说道:“第十天的时候他带着打磨好的剑刃离开了方家村,来了樊城。他一直徘徊在赵家府邸的门前,有人见到他了,他就躲开。再后来,赵家郎君出来了,那人就气势汹汹地冲上去,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见,但是看得出来赵家郎君和那人都很生气,最后赵家郎君偷偷摸摸地给那人一些钱财,那人才离开了。”

乞儿说话的时候并不敢看着崔锦,只好一直盯着她的掌心或是地面。

他并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的崔锦面色变得格外古怪。

“哪位郎君?”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乞儿想了想,说道:“赵三郎。”

赵平在赵家排行第三。

崔锦抑制住发颤的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问:“当真没有看错人?”

乞儿道:“怎会看错!赵家三郎的姿容放眼樊城也寻不出一个,我认错姑娘你也不会认错赵家三郎!”

崔锦再次深吸一口气。

她平静下来,说道:“你这次做得很好。”她展开掌心,乞儿接住了一金。她又从荷包摸出半金,道:“你再替我做一事,这半金便是你的。”

.

阿爹晓得她为了两金变卖了自己的衣裳还有首饰后,阿爹卖了书房中的一卷竹简,得来二十金,全数给了她。

阿爹将二十金给她的时候,还问:“为何对乞儿如此大方?即便不给一金,就算是只给几斗米,乐意为你办事的人亦数不胜数。”

她说:“我表明了以赵知府的身份办事,自是不能吝啬。钱财上大方了,他们方不会猜疑。”

阿爹沉吟片刻,摸了摸她的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竹简之珍贵,崔锦自是知晓。

阿爹平日里也极其疼惜,然而却为了她变卖了一卷。虽然内容她与大兄都记得滚瓜烂熟了,但这是可以流传后代的圣贤之书呀。

崔锦下焦山的时候,心情很是感慨。

她活了十几年,头一回感受到黄白之物虽俗,但缺之在世间则寸步难行。

没有黄白之物,举步维艰呀。

她得想个法子赚取金子。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事尚要解决。

.

崔锦归家,从后门溜了进去。她唤阿欣打了盆水,洗净了面上的妆容,随后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之前她的衣裳都变卖了,这一套是阿娘扯了布帛,新做的衫子和下裳,颜色微微有些暗淡,裙摆绣了七八朵争相斗艳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