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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有脚步声响起。
“嘘,你别跟过来,方才姐姐吩咐了,说是让你远远地守着。姐姐歇息时不喜欢有人在一旁守着。我上马车瞧瞧姐姐睡了没…”
阿殷大惊失色。
此情此景哪能叫阿璇见到?
眼睛瞬间睁开。
岂料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青筋遍布的脸!那张脸的主人亦惊诧地看着自己。不过须臾,她眼睛覆上温润的手掌。腰肢也被紧紧地箍住,禁锢在他的怀里。
他压抑地道:“别动。”
她说:“不能让我妹妹看见。”
“让她别过来。”他又粗喘了一声,似是压抑得极其辛苦。
“阿璇?”
马车里忽然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似是刚醒一般。
姜璇道:“姐姐,你醒来了?”
阿殷道:“我渴了,你去附近的茶棚里给我买点茶水。”因着斗核大会的缘故,这几日附近都新搭了茶棚,供路过的人喝水,做一笔小买卖。
姜璇有点印象,今日坐马车过来时,的确看到几个茶棚,老板吆喝得起劲,桌子都坐满了人。
她道:“好,我马上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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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松了口气。
落在沈长堂的眼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他堂堂穆阳候,在她眼里怎地就成了见不得光的偷鸡摸狗之辈了?心口又有疼痛传来,燥热仍在,他低头便亲上她的唇。
这回的吻有些粗暴。
“唔…”
外头又传来姜璇的声音:“姐姐?”
她使劲推开他,道:“没事,要是茶棚里有点心,再…”他的舌头舔过她的唇瓣,惹得她颤栗了下。
“姐姐还要买什么?”
她刚想开口,舌头又钻了进来,轻轻卷着她的舌尖。
不过却是不动了。
阿殷道:“饱腹的点心。”
五个字,每说一个字便碰着他的唇舌,卷起他的津液,两人的距离近得只剩鼻息,相互交换最私密的东西,而隔着一层车帘,外头是她的妹妹。
这般令人害臊的场景,叫阿殷愤怒了起来。
待姜璇走远,她恨恨地在他下唇咬了一口,力度不轻,直接让沈长堂皱起眉头。他没有恼,而是卷过她的牙齿,深入地品尝她的滋味。
直到两人皆无法呼吸时,他才松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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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两人没有任何言语。
过了许久,沈长堂去碰她的手,她躲闪了下,他也没有勉强,声音里却多了丝冷意。
“害怕了?”
阿殷愣了下,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见她如此,便以为她真害怕了,捏住她的手:“害怕了一样要侍疾!”
阿殷总算明白过来他口中的“害怕”指的是什么。
她扭过头看着他,倒也奇怪,先前觉得他跟在云端上似的,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亲近。可现在却因为他这句故作冰冷的话而多了丝人间烟火。
那样的一位贵人居然也会担心别人害怕他的怪疾,害怕他的脸…
所以才会每次都要她闭上眼睛,或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里。
他…居然会害怕。
阿殷像是发现新奇事物那般,直勾勾地看着他。
沈长堂冷道:“这就是你不听本侯命令的下场!本侯许你睁眼了吗?”
阿殷“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轻声道:“侯爷想来是忘了,我第一回在苍山见着侯爷时,侯爷处于病发之中,也不曾遮掩阿殷的眼睛。侯爷病发的模样阿殷早已见过了…第一次不怕,如今又何来害怕之说?”
她这么轻声细语的,倒是让沈长堂无地自容。
她又道:“阿殷应承了侯爷侍疾,便不会反悔。侯爷是一诺千金之人,阿殷又岂敢违背?只是我阿妹胆子小,从小与我相依为命,我不想吓着了她。恳请侯爷谅解我的护妹之情。方才阿殷只是一时情急…”瞅着穆阳候唇上的牙印,她垂了眼,道:“请侯爷多多包涵。”
他很清楚她,只有真生气了,恼得不顾一切时才会动粗,比如第一回的脚印,第二回手指上的齿音,以及这一回唇上的牙印。搁在前几回,他觉得她性子泼辣,又或觉得她不识好歹,可现在却是有点担心。
半晌,沈长堂问她:“方才生气了?”
阿殷道:“不敢。”
沈长堂道:“本侯向你保证,没有下一次。以后…也不这般吓你。”

第37章

姜璇带着葫芦和一包绿豆糕回来时,正好遇上阿殷。她惊讶地道:“咦?姐姐怎么不在马车里等我呢?如今晌午将近,日头大着呢。等第二回合一开始,少不得又要晒日头的。”
话音一落,她又再次“咦”了声,心急如焚地道:“姐姐你的脸好红,莫非是中了暑气?”
阿殷心里将穆阳候骂了千万遍,道:“才六月初,那儿来的暑气。约摸是马车里闷,睡得久才闷红的。我在外头走走便好。水…水给我吧。”
她接过葫芦,旋开木塞,仰脖连着喝了几大口。
凉水一入肚,面上的红晕都消了不少。
她又吃了两块糕点,心中渐渐恢复平静,问:“什么时辰了?”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到晌午。”
阿殷道:“这么说来,也快了,去会场的棚子里候着吧。”两姐妹边走边说着话,将到会场时,忽有一人拦住她,作揖施了一礼,只道:“殷姑娘好。”
阿殷只觉此人有些面熟,然而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那人笑道:“殷姑娘想来是记不得小人了,今早姑娘进场斗核时,是小人引着姑娘入座的。”他这么一说,阿殷才想了起来。那会她心里有点儿慌,老想着穆阳候来这里做什么,倒是没怎么留意引路的人。
她回了一礼,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小人唤作阿四,久仰姑娘大名,今日得以观看姑娘斗核的过程,心有敬佩,还请姑娘受小人一拜。”
此礼甚大,如今第二回合将近,此处又是会场入口,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禁驻足望来。阿殷有些不好意思,虚扶起他,匆匆道了几句方与姜璇一道入了场。
姜璇捂嘴笑道:“姐姐现在有名气了,连引路的随从都为姐姐的核雕所折服。”
阿殷却微微摇首。
姜璇道:“有人敬佩姐姐,姐姐怎么不高兴?”
阿殷压低声音,在姜璇耳边道:“阿四是引路的随从,也是洛功曹的人,此番众目睽睽之下与我表示亲近,没洛功曹授意,他一个小随从又怎敢有何样的举动?”
姜璇瞬间明白,道:“阿四好生奸诈,洛功曹是出题人,阿四与姐姐走得亲近,岂不是容易让人猜疑姐姐?”
阿殷道:“洛功曹白白给我一张请帖,定不是来请我扬名立万的。所幸今日上官…”一顿,阿殷心有阴影,改口道:“穆阳候与少东家都在,他想当众使什么诡计也有些难度。不过防患于未然…”她略微沉吟,又道:“你让范好核去跟着阿四,等第二回合开始时,你便盯着在场的洛功曹,看看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姜璇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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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独自一人回到核雕技者的棚子里。
经过第一回合,参赛的核雕技者只剩二十人。先前还略显拥挤的棚子,顿时空荡了不少。阿殷随意找了个地方站着,前方的空地一百张桌椅已经撤走,剩下二十张,分成四排。
再前方便是观赛的棚子,洛原与洛娇都不在,谢家也没人影,只剩上官仕信与他的随从江满。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上官仕信抬眼望来。
阿殷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周六郎忽然凑了过来,道:“你识得少东家?”
阿殷望他一眼,他嘿嘿一笑,道:“我是周六郎,第一回合坐在你隔壁的,你还记得么?我也进入第二回合,雕得没你多,我雕了两个。本以为有望拿第一的,没想到你竟然雕了四个,真让我大开眼界。”
阿殷刚要说话,他便道:“别再说参赛者不得交谈,现在第二回合还没开始呢。”先前本以为阿殷的六刀绝活只是传闻,未料亲眼得以目睹,且还是那么近的距离,对同好的亲近之心就更重了。
“以你的实力,说不定能被上官家相中呢。”
阿殷闻言,微怔:“相中?”
周六郎道:“不瞒你说,我是绥州人,家中也是世代雕核,我如今是家中第三代,与上官家颇有些渊源。别人是不知道,可我知道一点点消息。”
“愿闻其详。”
“这场斗核大会,名义上是洛功曹主办,上官家从旁协助,可也是为了聚集绥州的所有核雕技者。洛功曹想选拔有能人士,上官家却是为了挑选好苗子。你可知上官家在永平也是极有名声的?上官家世代为皇帝雕核,太祖皇帝打下大兴天下时,上官家也是大功臣,只是上官家不愿入朝为官,只愿能在核雕上达到大成之境,遂辞别归乡。皇帝感其功劳,给予了上官家许多特权,时代相袭。”
阿殷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晓得。”
周六郎道:“哎,你让我说完!说话没铺垫,你后面怎么听得懂!我保证后面的你肯定没听过!”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阿殷对上官家有种莫名的向往,遂也好奇地点点头。
周六郎道:“皇帝身边有五位核雕师,名字说了你也记不住,我就不说了。这五位核雕师因为皇帝的宠信,在永平可以横着走,地位堪比前朝的国师。而这五位核雕师都是上官家培养出来的,上官家虽不入朝廷,但外人若能成为上官家的门徒,平步青云便是囊中之物。上官家有一个地方,唤作核学,聚集了最高水平的核雕技者,统共有十八位。前段时日,皇帝身边的一位核雕师驾鹤西去,上官家里的十八位核雕技者送了一位前往永平,如今上官家空了一位。”
阿殷惊叹道:“核学!还有这样的地方!”
高手云集!
周六郎着急地道:“姑娘你听人说话怎么不听重点!重点是现在上官家空了一位!所以少东家才来亲自选拔人才,能被相中,以后你必然是前程似锦!”他又嘿笑一声:“我自认没入上官家的水平,所以若来日姑娘有这个飞黄腾达的机会,稍微提拔下我也是好的。”
他挠挠头,又笑了几声。
阿殷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事情,心中好奇极了,本想多问几句的,可偏偏此时又有一道人影靠近。那人痴痴地喊了声“阿殷”。一听到这道声音,阿殷便知是何人。
毕竟曾经盼着嫁他五年了。
即便感情没了,可到底还是相熟的。
她转过身,道:“还请谢郎唤我一声殷姑娘,免得被人误会了。”
他心痛地道:“你在怨我是不是?”
“没有怨不怨一说,只是…”
话还未说完,谢少怀猛然迈前了几步,“你就是在怨我!你每次一说,心里肯定在怨我的。阿殷…”话音戛然而止,他见到自己心尖上的姑娘皱起了眉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目光盯着他。
她一字一句地道:“谢郎此时此刻可有想过我的感受?你这般又置我的名声于何处!”
这里人那么多,他是个有妇之夫,还高声喧哗,生怕别人不知他们之间的事情,他这么做置她于何地!
眼刀子冷飕飕地剜来。
明明洛娇也有眼刀子,可千百回都不及阿殷的叫他心冷。
以前的阿殷从不会这样的,她温柔可人,就像是一朵解语花。可现在剑拔弩张,像是刺猬一样,恨不得他鲜血淋漓。他咬紧牙关,看了眼周六郎。
她定是有新欢了!
是周六郎?还是刚刚打招呼的上官仕信?亦或是会场门口的随从?
他只觉漫天遍地都是他的情敌。
不,他不会放弃!
等他攀上穆阳候这座靠山,她就会知道没人及得上他!她会为今日的冷淡而后悔!

第38章

待谢少怀离去后,周六郎道:“那不是你们恭城县令的儿子吗?跟姑娘是旧识?”
阿殷望他一眼,没有说话。
周六郎讪讪地道:“是我多嘴了,姑娘你当没听到吧。我也不和姑娘多说了,第二回合快开始了。”周六郎离开不久后,会场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第一回合失败的核雕技者大多数也没有离开,留在外面观看的场地里。
会场人声鼎沸。
也是此时,洛原与洛娇,以及谢县令也入场了。几人不敢落座,都站着等待穆阳候。第二回合的时间定在午时一刻,然而午时一刻已过,比赛仍未开始。
穆阳候说了晌午过来观赛,如今人没来,洛原也不好派人催促。这个时候过去催促,万一刚好遇上穆阳候心情不好,岂不是当第一个祭鞭的?可是不催促也不行,不说右手边有六位核雕师等着,场上还有二十位核雕技者。
他望了望上官仕信,他仿若不知比赛时间已到,悠哉游哉地喝着茶,显然是置身事外的模样。
“洛功曹,侯爷未到,现下该如何是好?”
说话的人是谢少怀,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赛场上的阿殷,收回目光时,又道:“不若我去请示下侯爷?”
洛原闻言,心有不悦,只觉这个妹夫是不是没带脑子过来,上官家的人都没吭声,他区区一个县令之子开什么口,若不是他妹夫,他肯定巴不得让他去的。可这是他妹夫,万一被祭鞭了,他妹妹岂不是要守活寡?
他佯作一脸为难的模样。
不过洛原自是不知谢少怀心中所想,他只是想在阿殷面前呈下威风,以示他与侯爷的亲近。方才被阿殷冷言冷语伤透了心。他娶不了她,她以为他乐意吗?他也伤心,也痛苦。可她没生在一个与他门当户对的家,能怪他吗?若她不是非得要当正妻,乖乖嫁了他,现在儿子都能满地跑了。有了孙子,母亲自然不会再对她有偏见。熬个几年,说不定母亲就心软了愿意她当正妻了。现在折腾成这种地步,怪谁?
谢少怀越想越生气,呈威风的心思也愈发重了,顾不得洛原的面色,又道:“先前我见到侯爷的马车便停在外头,想来侯爷应该还在的。”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洛原已没有阻止的理由,只好道:“那有劳妹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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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少怀离开棚子的时候,背脊挺得笔直,只觉全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就连阿殷也投以目光。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如同凯旋英雄那般穿过整个会场,准备走出会场门口时,一抹华贵的身影渐渐现身。
他心中一喜,正要施礼时,穆阳候目不斜视地略过了他。
谢少怀好生尴尬。
也是此时,一随从打扮的人面露鄙夷之色,对谢少怀道:“别挡了侯爷的仪仗。”说着,不等谢少怀反应,撑着十顶华盖的随从鱼贯而入,谢少怀连退几步,被挤到了人群中。
这跟他想象中不一样,他应该是领着穆阳候狐假虎威地进来的,而不是如落水狗似的脸上无光。
他只觉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方才那人不过是区区一个随从,那也只是下人的身份,居然也敢这么对他,还露出那么明显的鄙夷之色。谢少怀一张脸又青又白的,此刻是真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可惜不能。
但让他当作没事人那般走回棚子又是不可能,他只能暗中安慰自己侯爷没见到他而已,方才侯爷走得那么快,衣袍飞扬的,又怎会看得到他?定是这样!他成亲时侯爷都来送贺礼了,侯爷又怎会忽略他呢?
谢少怀这般想着,灰溜溜地从另一侧回了棚子。
棚子里的沈长堂也刚刚落座,小童呈上新茶,他接过茶杯,道:“是本侯来迟了。”
洛原发现沈长堂换了一件衣袍,早上过来时还没有侯爷的仪仗,中午过来时却连仪仗都带来了。洛原仍旧心有忐忑,面上一笑,只道:“今日斗核大会托了侯爷的福才能蓬荜生辉,核雕技者们能得侯爷观赛,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且正好先前日头大,如今日头稍微小了些,适合斗核。”
沈长堂说:“圣上嗜核,能雕得好核者,皆能讨圣上欢心。龙颜大悦方能长久治国,保太平盛世。如今在场的都是我们大兴的人才,不能让日头晒着。”
此话一出,将在场的核雕技者身份都拔得极高。
保太平盛世!
他们小小的一个核雕,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作用!在场的核雕技者们都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恨不得现在就多雕几个核雕!
洛原没想到沈长堂突然间来了这样的一番话,正思量着穆阳候是不是在暗指他没有安排好斗核大会时,方才护送穆阳候进来的十顶华盖已经矗立在场中。
硕大的华盖,正好一顶两人,将二十个核雕技者头顶的日头都遮挡住了。
言深又拍拍手,二十个侍婢鱼贯而入,一手红木食盒,一手芭蕉葵扇,整整齐齐地站在二十位核雕技者的身后。食盒统共有四层,底层是一盅温茶,三层是一碗荷香冰露,二层是五色糕点,一层是各式瓜果,吃食之丰富令场内的二十位核雕技者都受宠若惊。
头顶有华盖,身后有美婢,桌上有难得一见的宫廷佳肴,若不是正在斗核,说不定以为哪家贵人出来游玩呢。
言深又道:“侯爷体恤尔等,尔等必要仔细雕核,以后报效圣上,不得误了侯爷一番心意。”
“是!”
声音分外响亮。
言深回场时,洛原找了个空子,向言深打听:“下官上任不足半年,经验不足,若有做错的地方还请郎君多加提点。”穆阳候这么做,很吓人呐。
言深一本正经地道:“侯爷体恤而已,洛功曹无需多想。”说出来,怕是要吓疯你了。体恤核雕技者六字一说,他都觉得可笑。侯爷哪里有这样的心肠?
这般大费周章,不过是为红颜罢了。在场的人都托了那位的福,沾光而已。
今日上午瞅见侯爷唇上的齿印,他和言默都震惊了。震惊于侯爷被咬了一口没生气,也震惊于殷氏的大胆。言深重新站回原位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穆阳候,又忍不住抬眼看场内的阿殷,心想那位果真胆大,真是哪里都敢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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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铜锣声响,第二回合正式开始。

第二回合已剩二十人,与第一回不同,这回乃有二十道题目。六位核雕师分别每人出三道,剩下的两道分别由上官仕信与洛原所出,正好凑集二十道。
小童站在二十位核雕技者的前方,约摸有十步的距离。

座位安排由第一回合的名次所决定,阿殷是第一个。

她正要离开木桌前去抽题时,还未走出华盖的阴影,棚子里的言深又道:“且慢。”
洛原诧异地望他。
言深内心有点窘迫,但这又是侯爷的主意,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装着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说:“日头晒,路途遥远,让小童将罐子送到每一位核雕技者桌前抽题吧。”
路途遥远…
洛原目测了一下,小童行走十步左右的距离,若换了成人,步子大一点的,四五步都能走完。
言深何尝不知,可侯爷舍不得啊!药人那么多,就这位最娇贵!
“是下官想得不周到。”洛原诚恳认错,又吩咐小童把罐子送到每一个核雕技者的身前。为表公平,核雕技者抽到题目后,都需要在众人面前展示。不过洛原考虑到穆阳候如今对核雕技者的珍重,也让小童代劳了。
阿殷是第一个抽,且是第一个展示的。
她抽到的题目是四个字——事事如意。
给众人展示后,剩余的十九位核雕技者皆松了口气。第一回合的白发老者令他们心惶惶,想着第一回合已经如此困难,第二回合岂不是难上加难?没想到题目却不难,是常见的祝辞。
接下来剩下的核雕技者抽到的也是常见的祝辞,比如步步高升,比如鸿福齐天之类的。
洛原解释道:“此回合的主题是在情理之中,配上祝辞,正好符合核雕的本义。”
核雕赠人,一看做工,二看意义。

上官仕信笑道:“第二回合看似容易,实际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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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仕信的话,阿殷也想到了。
第一回合比没见过的白发老者,考验的是核雕技者的反应快慢。而这些祝辞,核雕技者经常雕刻,可以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然而这是大家都熟悉的,比的都是大家所擅长的,要从二十位核雕技者里脱颖而出,则没那么容易了。
越是简单,就越见真功夫。
第二回合胜者只有六位,要想得到其中一位核雕师的青睐,恐怕比雕刻白发老者还要费心思。
阿殷盯着桃核,陷入了沉思。
其余核雕技者也渐渐想到阿殷所想的,开始绞尽脑汁地雕出新花样。场内静谧无声,二十位核雕技者都在思考。第二回合亦有时间限制,是两个时辰。眼下漏壶里的水滴已过了一盏茶功夫,场内仍然无人动笔或是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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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向来不是死脑筋的人,暂时没想到好方法便索性先不想了。正好天气炎热,晌午过后的日头越来越毒辣,即便有华盖遮挡,可也抵挡不住脚底钻上来的闷热。
她打开食盒,取出荷香冰露,喝了一口后,眼睛眨了几下,随后剩下的荷香冰露通通喝进了肚里。
她又倒了杯温茶,取出第二层的五色糕点,随意拈起一个脆皮酥饼。这一拈,她不由一怔。第二层的食盒里,居然藏了张铺开的字条,压在糕点的下面。
拈走一个后,才露出字条的一角。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前方的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