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收回目光,轻咳一声,“夫人。”
红胭微微欠身,知趣地先行退下。经过沈州身边时,沈州不经意地抬眼一望,刚好瞧到红胭光滑而纤细的脖颈,上面戴着的红色璎珞像是花朵一样鲜艳。
沈州的出神,夏氏没有错过。
她的身子一晃,心底的寒意甚于腊月天里的冰雪。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沈州变得陌生起来,明明十几年前,她第一眼见到沈州,他风流倜傥意气风发,是个极好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甘愿委屈自己嫁进来,与弃妇唐氏平起平坐多年。可现在她又得到了什么,亲生骨肉刚走,他却还有那般龌龊的心思。
沈州他到底有没有心!
“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歇了吧。”
沈州想要握住夏氏的肩,可夏氏微微侧身躲过了。夏氏冷淡地道:“妾身今日身子不适,老爷去兰妹妹那儿吧。”
沈州皱眉。
“你这是在做什么。”
夏氏道:“妾身只是累了。”
沈州很少见夏氏这样闹脾气的模样,他心里本就是有几分不悦的,如今见夏氏一把年纪还来这一套,沈州心里的火气顿时蹭蹭地升起。
“坤儿的死,我还没和你计较。你如今倒是先给我脸色看了。你身为沈府的当家主母,没有管教好下人,也没有管好女儿,这几年来,你让我们沈府丢了多少回的脸面。当初真是我瞎了眼,才会娶你回来。”
话毕,沈州甩门而去。
夏氏的心肝疼得入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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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沈府仍旧是愁云惨淡,但冬去春来,新的一年又到了。霜雪和轻羽在院子里扫着雪,郭嬷嬷在沈婠耳边念叨着:“大姑娘,再过多几个月您就及笄了。”
沈婠笑道:“郭嬷嬷,打从新年开始,你这话就说了不下百遍了。如今刚过年头,离及笄还远着呢。”
郭嬷嬷道:“不远不远,大姑娘您数一数,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咻地一下就到年尾了。”郭嬷嬷心里正愁着,“如今老夫人卧病在床,大夫人自从坤哥儿一走,也甚少过问大姑娘的事。唉,大姑娘您的婚事该如何是好呀。虽说长公主甚是喜欢大姑娘,但也不见长公主提过大姑娘您的婚事。”
沈婠道:“不急,嬷嬷,我才十四。”
郭嬷嬷叹道:“都怪老天爷呀,要不是老天作梗,大姑娘现在估摸着都嫁进了魏府。”
“不说这个了,郭嬷嬷,你去灶房里瞧瞧糕点好了没有。我肚子有些饿了。”见郭嬷嬷一走,沈婠方是松了口气。
霜雪走过来,笑道:“郭嬷嬷定是又在念叨大姑娘的婚事了,”顿了下,霜雪好奇地问:“大姑娘可有想过自己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霜雪这话,沈婠有些怔楞。
说实话,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婠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些。上一世的沈婠心里想着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父母说了算。而这一世,她重生以来,心里就只想着扳倒裴渊。
霜雪笑嘻嘻地道:“是像魏二公子那样的人么?”
“就会贫嘴,干活去。”沈婠嗔道。
其实沈婠心里倒是十分清楚的,自己对魏子骞是有过好感,但若不是有威远将军府,不是有李氏,沈婠定不会动了嫁给他的心思。与其说她想嫁给魏子骞,倒不如说她想嫁给威远将军府。婚事虽是被裴渊搞砸了,但日子一久,沈婠甚至有些庆幸。
见霜雪还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沈婠道:“别想了,我嫁给谁,到时候你们也会晓得的。去让沈管事备车吧。”
“大姑娘是要去哪儿?”
沈婠道:“去香囊铺子。”
自从上回之后,长公主便再也没有出手对付裴渊。虽说裴渊被剥夺了世子封号,也被当众杖责了五十,但这点皮肉之痛,又怎能及得上她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自己的孩子。
她得想个法子让长公主下更重更狠的手。
思及此,沈婠不禁自嘲地想道,果然她不嫁给魏子骞是正确的,她的心这么黑,为了复仇不择手段,像魏子骞那样的少年郎,她当真嫁过去了也只会玷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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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婠成了香囊铺子的常客,每隔几日沈婠便会在香囊铺子里坐上大半个时辰,铺子里的掌柜都晓得了沈府的大姑娘挑东西特别精细,一个普通的香囊,放在大姑娘的手里,她也能看上好半天。
这一日,沈婠又如往常那般在香囊铺子的里间坐了大半个时辰,离开时手里多了个宝蓝色香囊。
沈婠本是打算去长公主府一趟借花献佛的,只不过沈婠一出了香囊铺子的门,就瞧见容铭的小厮阿潭在门口处探头探脑的。
一见着沈婠,阿潭眼前立马一亮。
“哎呦,大姑娘,奴才可找着您了。”
沈婠微微一愣,“发生何事了?可是先生有急事寻我?”
阿潭摇摇头,忽然又点了下头。
“啊,是,主子有急事找大姑娘。还请大姑娘跟奴才来一趟。”
沈婠听罢,也打消了去长公主府的念头,坐上了马车,和阿潭一起去了容铭那儿。路上,沈婠问阿潭是什么急事,阿潭支支吾吾的,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婠心中只觉古怪得很。
快到时,阿潭方是与沈婠道:“大姑娘,其实不是先生要寻你,是闲王爷要见你。王爷怕大姑娘不见,所以才特地使了奴才过来。”
“王爷要见我?”
阿潭道:“是的,听主子说,王爷似乎有事情想要与大姑娘说。”
沈婠心中咯噔一跳,忽觉窘迫起来。上回自己心烦之际,也不知为何的,竟是傻傻地跑到闲王府里去问裴明泽要如何是好。如今一想起,沈婠的一张脸就像是火一样烧了起来。
幸好裴明泽也体贴,也顾全她的面子,才没闹出什么尴尬的事情来。
这一回裴明泽找自己,莫非是想重提旧事?
沈婠越想就越觉窘迫,脸蛋也是热烫热烫的,直到下了马车后,微风拂来时方是有所松缓。阿潭道:“大姑娘,王爷就在偏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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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偏厅时,览古一脸郑重地对沈婠身后的霜雪道:“还请大姑娘一人进去,霜雪姑娘请留步。”
霜雪看了眼沈婠,沈婠对她点点头,示意不必担心。
裴明泽断也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且如此郑重其事,想来是件重要的事情。
沈婠敛眉,挺直背脊,进了去。
她刚刚站稳时,就瞧到了裴明泽一脸温和地看着自己,他轻声道:“你来了,婠婠。”
这一声“婠婠”委实将沈婠吓得不轻。虽说上回裴明泽也喊过一回,但是沈婠只当裴明泽一时口快。可如今这一声,裴明泽却是喊得十分认真。
沈婠轻咳一声,“王爷安好。”
裴明泽道:“平日里我听容铭也唤你婠婠,你是他学生,他是我友人,所以我唤你一声婠婠,你可会介意?”
沈婠心想:王爷您都喊上了,我介意有用么。且我是容铭的学生,与裴明泽是容铭的友人,这两者之间,跟我的名字有联系吗…
沈婠又是轻咳一声。
裴明泽说道:“你不介意便好,你的名字起得甚好,叫起来朗朗上口的,很是好听。你若是听不习惯我这么唤你的名字…”沈婠正以为裴明泽会说,听不习惯我不叫就是了,没想到裴明泽说出口的却是:“我唤多几次你就习惯了。”
沈婠眨眨眼,怎么她觉得今天的裴明泽有些反常?且还有些不太对劲?
沈婠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裴明泽。
唔,比起上回来,似乎长胖了一些,脸上有肉了,且看起来面色也好看了不少,不像是之前一见就知道是个病秧子。
沈婠问道:“王爷今日寻我来是为了?”
裴明泽笑道:“不急,先来喝杯茶,我给你沏了壶普洱,味道正好,你来尝尝。”
见裴明泽在卖关子,沈婠也不急,她安然落座,捧起茶杯,轻轻地品尝了一口,抬起眼来时刚好撞入了裴明泽含笑的眸子里,“如何?”
沈婠道:“水好,茶也好,更甚览古所沏的。”
裴明泽问:“喜欢么?”
沈婠道:“喜欢。”
裴明泽露出笑意来,“那便好。”裴明泽侧首看向沈婠,他凝睇住她。沈婠的心猛地跳了下,她连忙垂下眼帘,此时只听裴明泽道:“前段时日,兵部的林侍郎定亲了。”
“呃…嗯?”
裴明泽继续道:“林侍郎今年二十四。”
“…嗯?”
“与林侍郎定亲的是路郎将的千金,今年刚好及笄。”裴明泽重重一咳,“你可觉得路姑娘会嫌弃林侍郎的年岁?”
沈婠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说的是哪儿跟哪儿呀。怎么好端端地扯到林侍郎和路家千金去了?不过沈婠心里腹诽归腹诽,她还是认真地回道:“既然路姑娘与林侍郎已是定亲了,那么路姑娘定然是不会嫌弃的。”
“你呢?”
沈婠一怔。
裴明泽轻声问道:“若你是路姑娘,你可会嫌弃?”
在门外偷听的览古几欲捶胸。王爷呀,都大半柱香时间了,您就不能直接点吗?
裴明泽这话,沈婠倒也没有深想,她笑着道:“哪有嫌不嫌弃一说,我既嫁了他,他的不好我也会觉得好。且无关年岁,只要他真心待我好便足矣了。”
“如何才算是真心待你好?”
“这…”沈婠饶是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妥。她看着裴明泽一副认真讨教的模样,心里腾地跃起一个想法来,她睁大眼睛,“王爷,您可是喜欢上哪一家的姑娘了?”
裴明泽回答得很直接,“是。”
沈婠恍然大悟,原来今天裴明泽说有要事寻她,是为了讨姑娘家欢心。裴明泽有那样的怪癖,又不喜欢有姑娘家接近他,这些年来在他身边的姑娘家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沈婠细细一想,也不觉古怪了。
她笑道:“王爷若喜欢她,何须如此麻烦?直接让太后娘娘指婚便是。”
裴明泽道:“我想先问过她的意思。”
沈婠道:“王爷的意思是那位姑娘还不知王爷的心意?”
裴明泽瞅着沈婠,“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沈婠想了想,“王爷何不先试探一番?”
“如何试探?”
“这…”沈婠还真的不知要如何试探,上一世裴渊对她示好,她屁颠屁颠就过去了。这一世魏子骞喜欢她,也表现得十分明显,她一看就知道了。沈婠绞尽脑汁地想着,忽然,她抬起头来,“有了,王爷给她弹一曲《凤求凰》,她听后便明白王爷的心思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沈婠道:“不过王爷,您身上不是有怪癖么?那位姑娘知道么?”
这样的怪癖,娶了亲,也只能跟那位姑娘永远相敬如宾吧。
这话一出,裴明泽的脸色就变了下。
沈婠连忙道:“也许那位姑娘会不介意王爷您身上的怪癖。咳咳,说起来,王爷为何会有这样的怪癖?可是一出生就有么?之前婠婠听先生说,他想尽了法子也没法治好王爷的怪癖。”
裴明泽道:“并非是我一出生就有的,”他弯唇一笑,“至于如何有的,以后我再与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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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婠走后,览古方是走了进来。
裴明泽从轮椅上站起,行到琴案旁,伸指轻碰琴弦。览古不解地问道:“王爷,您今日让沈姑娘过来不是想告诉她您的腿疾被容大夫治好了么?”
容大夫治了半年,王爷也挨了半年的苦,昨日终于能离开轮椅了,王爷就巴不得想把这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沈姑娘。难得今日在香囊铺子那儿逮到沈姑娘了,人也找过来了,结果王爷就说了一堆毫无干系的话就把人给放走了!
裴明泽道:“等我的怪癖好了,再一并告诉她。览古,备文房四宝。我要作画。”
半个时辰后,览古探头一瞧。
“欸,王爷,您在画沈姑娘呀。”
裴明泽道:“嗯,等墨干了后,你把这画挂在我的床头。”他这怪癖,他心里也是有数的。他心底厌恶女人的碰触,那么便先这画开始克服起。日看夜看,日想夜想,兴许时日一久,便能攻克了。
裴明泽想起沈婠纤细的五指,方才捧起茶杯时,像是一幅画似的。若是那样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身上来…
裴明泽心想,其实也不错。

 


79晋江独发

回到沈府后,沈婠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
之前见到览古那般郑重的表情,霜雪心里就有几分担忧,如今见自家姑娘出来了这么久,还一副神色飘忽的模样,霜雪不禁开口问道:“大姑娘,王爷可是与您说了什么?”
沈婠摇摇头,“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已,给我倒杯茶吧。”
她不过是在想,像裴明泽那样的人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姑娘?她在回来的路上,不停地想着上一世有关闲王的消息,印象中太后娘娘曾给闲王指过好几次婚,可最终都没有成。而这一世,裴明泽却已经有心上人了。
方才裴明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时,她几乎可以从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也有那么一瞬间,沈婠觉得裴明泽在说的人是自己。
但是,沈婠下一刻就果断地否定了。
“啊…”忽然霜雪轻叫出声,“大姑娘,茶烫着呢。”
沈婠这才反应过来,手指也微微烫得有些发红。她连忙缩回了手,郭嬷嬷捧来一盆冷水,细细地擦拭着发红的手指头。沈婠讪笑道:“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一时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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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沈婠从宁心堂给老夫人请安回来后,刚坐下不久,轻羽便走了过来,手里是一封信。轻羽道:“大姑娘,是容大夫让人送来的信。”
沈婠先是一愣,而后方是一笑,“嗯,我知道了。”
这信肯定不是容铭的,以先生的懒性子,他才不会提笔写信呢。与其写信还倒不如让阿潭过来传话。想起前几日裴明泽借先生之名把自己叫了过去,今日估摸着也是这样。
果不其然,信封上是容铭的字,而信笺上就成了裴明泽的字。
沈婠眼里含了笑意。
轻羽也笑道:“大姑娘乐成这样,可是容大夫与您说了什么好消息?”
沈婠摸了摸唇角,“有么?”
轻羽道:“大姑娘眼睛都在笑哩。”
沈婠嗔她一眼,“别在这儿愣着,出去吧。等我回了信,你再转交给先生。”轻羽出去后,沈婠才开始认真看起手上的信。
信很短,裴明泽只写了两事,一是问通常而言,姑娘家会喜欢清淡一些还是口味重一些的菜肴。二是说再过些时日兰华寺里的桃花就要开了。
沈婠歪头一想,估摸着是裴明泽是想要揣摩他喜欢的姑娘的口味。不过这问题倒也难答,她又不是她,怎知她喜欢什么。
沈婠提笔回信——
婠婠不知王爷的心上人喜欢什么口味,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如婠婠的四妹妹喜欢清淡的,而婠婠却喜欢味儿重一些的。
连着半个月,沈婠几乎是每一天都会收到裴明泽打着容铭的名义送过来的信,且每一回裴明泽都在信里莫名其妙地问一些姑娘家的喜好,偶尔还会说一些家常,比如——兴许是厨娘没睡醒的缘故,今日白粥的味道不及前日的香。
渐渐的,裴明泽的信越来越长,他甚至可以滔滔不绝地在信里写他一整天做了什么,包括他早中晚所用的吃食分别是什么…
以至于让沈婠隐隐有种她与裴明泽同住一屋檐下之感,沈婠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表面温润的裴明泽内里竟然会藏了一个话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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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在这段时日里消瘦了不少。她半夜里总是梦靥,梦见坤哥儿五孔流着血,阴恻恻地看着自己,凄惨地哭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杀死我。”
沈妙心里很是害怕。
若是以前她还能去和母亲说一说,可现在沈妙知道母亲不像以前那样了,且如今雨澜走了,她身边剩下的丫环都不是贴心的,尤其是新来的应嬷嬷,沈妙知道是母亲特地派来看住她的。
她有一回恰好听到了母亲吩咐应嬷嬷,“二姑娘年纪小,心性不定,你多看着她,若有什么不妥之处,便立马来禀告我。”
沈妙十分不好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连平日里想给裴渊写封信也不成。应嬷嬷一发现,便会立马告诉母亲。不过须臾,母亲就会语重心长地与她说,今日不同往日,在出嫁之前,事事都要谨慎为上。
沈妙很是挂念裴渊温柔的眼神。
在沈府里待得越久,沈妙就越觉得自己像是外人。祖母厌恶她,父亲不疼她,母亲也不像以前那样了,就连平日里常常跟在自己身后的沈莲,如今也不过来了。前几日,沈妙还看到沈莲眼巴巴地跟在沈婠和沈菱身后,左一句大姐姐右一句四妹妹的,听得沈妙忿忿不平的。
而且这几日,母亲看她的目光里总有一丝丝的怨恨。沈妙知道的,弟弟的生辰快到了。
可她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整个人不知所措得很。沈妙只好将所有不甘和怨恨转移到沈婠身上,如此一来,她一直紧绷着的心口方是好受了一些。
她心想,都是沈婠的不好,如果沈婠死了,祖母也会疼她了,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如此待她。
沈妙在夜里偷偷地起来,她仍然是不死心,她想给裴渊写信。
今日应嬷嬷身子不适,沈妙亲眼见到应嬷嬷早早地去歇下了,如今她身边只剩下一个竹兰。竹兰和雨澜一同进府的,不过平日里沈妙比较亲近雨澜,雨澜走后,竹兰也被提拔成了一等丫环。
沈妙暗中应允了竹兰不少好处。
竹兰虽是受了夏氏的吩咐,但她也知自己到底还是二姑娘的丫环,等二姑娘嫁进平南侯府时,自己也是要跟着过去的。所以当沈妙把一封写好的信交托给竹兰时,竹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很快的,裴渊回了信。
裴渊在信中约沈妙五日后在兰华寺里相见,并告诉沈妙能以坤哥儿为由与夏氏提起。
沈妙收到信后,喜不自胜。
她先是按照裴渊吩咐烧了信笺,而后红着眼眶前去与夏氏道:“妙儿过几日想去兰华寺为弟弟烧一炷香,还请母亲应允。”
夏氏心里纵然对女儿有所埋怨,可她始终是自己的女儿,这些日子以来沈妙不好受,夏氏心里也不好受,手面是肉,手心也是肉呀。
她摸了摸沈妙的头,只道:“也好,过几日我与你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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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兰华寺的那一日,微微有些起风,看起来似乎快要下雨。夏氏望了望外边的天色,本想着改日再去的,可沈妙十分坚定,嘴里道:“母亲,妙儿想给弟弟烧香,不然心中难安。”
夏氏见沈妙如此坚持,微微叹息,“也罢,我们早去早回。”
到了兰华寺后,沈妙倒也是诚心诚意地给坤哥儿烧了香,一脸的虔诚。之后,沈妙趁夏氏与住持说话时,佯作肚子不适,悄悄地溜了出去。
今日应嬷嬷并没有跟来,所以沈妙很容易就甩掉了竹兰。
裴渊今日一身墨蓝长袍,独自一人立于桃树之下,沈妙第一眼就见到了裴渊。裴渊朝她微微一笑,沈妙顿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和不甘都值得了。
能嫁给裴郎,受点苦又有什么。
桃林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风拂过的声音,沈妙笑靥绽开,迈着小步伐走向裴渊。她轻轻地唤了一声“裴郎”。
裴渊亦是柔情款款地回了她一声“妙儿”。
随后,裴渊牵住了沈妙的手。
沈妙的脸颊上顿时升起一抹红晕来。裴渊温和地问道:“你今日来见我之事,可有人晓得?”
沈妙道:“没有,裴郎在信中说不要告诉其他人,我连身边的丫环也没有告诉。”
有了前车之鉴,裴渊不得不再仔细问道:“你母亲可有识破你?”
沈妙道:“没有,我说要出来如厕,母亲当时正和住持说话,也是应允了的。跟着我出来的竹兰也被我甩开了。”
“信笺也烧掉了么?可有人见过那封信?”
沈妙答道:“信笺已是烧掉了,我亲眼见着的,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其他人见过那封信。”
裴渊面上的笑意愈发温和,他道:“那今日就没有人知道我们二人在此处相会了,来,妙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定会喜欢。”
沈妙欣喜地道:“什么地方?”
裴渊笑道:“你闭着眼,不许睁开眼来,等到了我再告诉你。”
沈妙从善如流,她闭上眼睛,“好了,”微微一顿,“裴郎,我看不见…”
裴渊轻轻地一刮沈妙的鼻子,“怕什么,不是有我么?我牵着你走。”
沈妙心如鹿撞。
“嗯,妙儿不怕。”她只觉自个儿像是踩在云端上一样,飘飘然的,裴郎的手温暖得那般不可思议,让她忘记了所有不痛快。
蓦地,手上的温暖消失,裴渊的声音响起,“还不能睁眼。”
“嗯。”沈妙满怀期待地道:“这儿似乎有些大风…”
裴渊含笑道:“是呀,不过景色很美。妙儿,你再往前走一步。”
“好…”话音未落,沈妙双脚腾地一空,她还来不及发出叫声,砰咚地一下,剧痛传遍了四肢百骸,最后映入她眼帘里的是一脸冷漠到极致的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