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瑶又问:“骆氏少年可还在?”
从珠道:“一刻钟前,奴婢经过竹园的时候,看到骆氏少年的仆役还在外头候着,想来是在的,”顿了下,她又道:“不过那仆役面上忧色重重,不晓得里头发生了何事。”
施瑶半阖着眼,似是陷入了沉思。
此时,从珠又道:“昨天夜里奴婢想了许久,明白了姑娘话里的意思。”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施瑶一眼,说道:“阳城天气潮湿,奴婢为姑娘准备了一个锦盒,贝壳梳放在里头可以防潮。”
施瑶缓缓抬眼,透过铜镜看着露出讨好神色的从珠。
她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从珠问道:“姑娘与闲王莫非是旧识?”话音一落,她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地道:“啊,奴婢又多嘴了!奴婢方才只是一时好奇,还请姑娘责罚。”
施瑶却笑道:“此话倒是无妨,我与闲王的确是旧识。”
待梳妆好后,施瑶让从珠去灶房里把早饭端来。待从珠离去后,施瑶悄悄离开了自己的厢房。她唤来一小童,让他去将阿盛唤来。小童应声。不到一炷香,施瑶在五角凉亭里见到了阿盛。
她吩咐道:“你遣人回墨城将从曼接来,另外这几日紧盯着从珠,她有何举动立马向我禀报。”
阿盛道:“是,小人明白。”
施瑶露出一个微笑。
如此才对了,她不需要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仆役,她要的是沉稳而聪明且忠心耿耿的仆役。若她没有猜错的话,从珠这几日定会有所行动。
她身边不需要不安分的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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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用过早饭后,离开了自己的厢房。
她去了竹园。
竹园的门口是拱门型的,两旁栽了数株竹子,拱门正好与大厅的门口相对。
刚到竹园的门口,随从便拦住了她,说道:“郎主里面有客人,还请姑娘留步。”施瑶笑了笑,说道:“我不打算进去,你们无需担心。我与郎主的客人算是旧识,我就在这里等他出来。”
话音刚落,竹园里忽然响起一阵巨大的声响。
施瑶一愣。
随后有若干随从与小童急匆匆地跑进屋里头。
施瑶踮脚望去,正好瞧见了屋里头的一片狼藉,数张桌案竟是被掀翻了,而骆堂的背影堵住了门口,她见不到谢十七郎的表情,更不知里头到底发生了何事。
就在这个时候,骆堂的声音传来。
“我以鬼神之名起誓,从今日起绝不踏进谢家别院半步,若有违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完,骆堂气冲冲地转身。
若干随从持剑阻拦。
骆堂冷眼以对,竟半分惧意也没有,整张脸被气得通红,眼里似有怒火在燃烧。
“让他离开。”
谢十七郎的声音传出,随从收回手中剑刃。骆堂大步离开,走出竹园时,脚步微微一顿,他看了施瑶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疾步离去。
施瑶不由一怔。
她下意识地看了屋里的谢十七郎一眼,却见屋门早已被关上了。门外的随从说道:“姑娘请回吧,郎主现在心情不悦。”
她虽见不到谢十七郎的表情,但方才那一句话就晓得此刻千万千万莫要去打扰谢十七郎。
施瑶迈开步伐,匆匆地离开竹园。没一会,便在谢家别院的门口追上了骆堂。她唤住了骆堂,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骆堂气得脑袋都快冒烟了。
他瞪了施瑶一眼,说道:“你说得没错,我就不该来找墨城王的,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施瑶问:“你这话何意?郎主羞辱你了?”
骆堂道:“你若想知道何事,问你的郎主便是。我还以为墨城王会跟其他人不一样,以为他会懂得欣赏我的骆氏纸,原来是我看错人了!”
说罢,他又瞪了施瑶一眼,气冲冲地离开。
这一回,施瑶并没有阻止骆堂。反倒是从珠嘀咕了一声,道:“此人好生无礼,竟然如此对郎主说话。郎主心宽,才没有惩罚他,还放他离开。若换了其他人,恐怕得被抬着出来了。”
施瑶看了从珠一眼,说道:“罢了,我们回去吧。”
“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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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经过竹园时,门口的随从说道:“还请姑娘留步。”他微微侧过身子,又道:“郎主传召。”
施瑶犹豫了下,方应声进去,心里头想着谢十七郎今日心情定然不佳,她得小心应付才是。思及此,她敛眉走进。屋里的狼藉早已收拾好了,小童迅速换上了新的桌案。
谢十七郎坐在主位上,在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施瑶上前施礼。
谢十七郎说道:“不必多礼了。”
施瑶打量着他的神色,又问:“不知郎主唤阿瑶前来所为何事?”谢十七郎一指桌案,又道:“坐。”待施瑶坐下后,他又说道:“你尝尝,这是阳城的新茶。”
施瑶品尝后,说道:“味道甘香,好茶。”似是想起什么,她又说道:“阿瑶记得以前在燕阳城时曾品过与此茶味道相近的雨前龙井,不过此茶却有果香的味道,委实特别。”
谢十七郎说道:“此茶种植时隔壁是一个果园,所以成茶后味道自然带了果香。”
施瑶恍然。
接下来,谢十七郎又滔滔不绝地说起有关茶的事情,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像是那两日在马车里的谢十七郎。不过这一回施瑶不敢掉以轻心,她附和着谢十七郎的话,时刻保持警惕。
约摸有小半个时辰,谢十七郎终于说道:“你不问方才发生了何事?”
施瑶一脸平静地道:“郎主是阿瑶的主公,不该问的阿瑶不会问,阿瑶知道自己的本分。”
谢十七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说道:“闲王今早来了拜帖,邀我三日后在星华楼相见。到时候我会带上你,你好好准备。”顿了下,他又道:“我从不食言。”
又顿了下,也不知为何,他又重复了一遍。
“本王从不食言。”

37

三日后的清晨,施瑶用过早饭后不久,便有小童前来,施礼道:“姑娘,马车已备好了。”
晓得到午时会见到闲王,她还特地打扮了一番。珠钗明月珰,鹅黄浣花锦,虽说时下燕阳贵女喜爱素雅的宽袍大袖衫,但施瑶这个年纪,穿齐胸襦裙是最适合的。
尤其是鹅黄这种温柔的颜色,衬得她双颊越发粉嫩,显得温柔可人。尤其是施瑶本就容貌妍妍,精心打扮之下,在秋风萧瑟的阳城中,宛若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灿烂的娇花。
施瑶对小童微微颔首。
走了几步,她又对身后跟着的从珠说道:“你不必跟着了。”
从珠应声。
施瑶出了垂花门后,便见到外墙内停了两辆马车。她不由得愣了下。上次停了三辆马车,她原以为自己要坐第二辆的,岂料谢十七郎让她与他同乘一辆马车。
如今停了两辆,她也不知该坐一辆才对。
她看向小童:“郎主可曾说我坐哪一辆马车?”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施瑶回首一望,小童已然伏地施礼。施瑶连忙退到一旁,欠身行礼,道:“郎主安好。”
谢十七郎停在她的身前,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须臾,施瑶听到头顶传来谢十七郎的声音——“你坐第二辆。”说罢,脚步声又起。施瑶抬起头来时,谢十七郎已经远去,落入她眼底的只有他的背影。
施瑶上了第二辆马车。
然而,过了片刻,马车仍未启程。施瑶觉得奇怪,掀开帘子一望,前头谢十七郎的马车也未动。她压低声音问驭夫:“怎地还未启程?”
驭夫也不知为何,只好摇摇头。
施瑶打量了几眼,站在马车旁的白丰纹丝未动的,而谢十七郎的马车亦是静悄悄的。就在施瑶准备松开车帘时,施瑶见到白丰微微靠近车窗,想来是在听谢十七郎的吩咐。
过了会,白丰走过来,只听白丰说道:“姑娘,郎主让你回去重新换一身衣裳。”
施瑶委实愣住了。
“什么?”
白丰又补充道:“郎主带出去的人不能丢自家的脸面,还请姑娘回去换一身稳重的衣裳。”
施瑶的脸皮抖了下。
她今日的打扮究竟哪里不稳重了?她觉得既娇俏可人得很,又不失大方得体。不过施瑶不打算与谢十七郎争辩,她默默地看了前头的马车一眼,重新换了一套衣裳。
这一次,施瑶换了一身浅紫的交领襦裙,她将耳垂的明月珰都摘下来了。再次走出垂花门时,白丰在马车旁低声不知说了什么,随后车帘掀开,施瑶对上了谢十七郎的眼神。
很快的,白丰又过来,问道:“姑娘没有其他衣裳了?”
施瑶道:“此番来阳城,带的衣裳不多,”她淡淡地又道:“郎主想要阿瑶穿什么样的衣裳,不如去成衣店。”此话她是带了暗讽之意,谢十七郎堂堂一个墨城王,竟在衣裳上和她较起劲来了,真真是无聊透顶。
岂料,谢十七郎竟然当真了。
小半个时辰后,施瑶出现在成衣店中。而谢十七郎在包间里慢条斯理地喝茶,一旁的掌柜搬了小山般高的衣裳在为谢十七郎一一展示。
施瑶的嘴角抖了又抖。
谢十七郎搁下茶杯,道:“去试这一套。”
施瑶瞥了眼,不由惊呆了,她祖母都不穿这种颜色的衣裳好吗!谢十七郎说:“此衣稳重得体,甚好。”
好…你个头!
施瑶忍辱负重,拿了衣裳转进另外一间木板隔出的包间。片刻后,施瑶走出包间,她只觉如今她好似七八旬老妇人,差一支拐杖,她就能成老祖母了。
谢十七郎眼光差矣!
她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
谢十七郎赞道:“果真甚好。”他又道:“发髻上的首饰也素了些,你今日要见闲王,如此素定然入不了闲王的眼。”
她这般打扮若能入得了闲王的眼,她立马回来跪在谢十七郎面前,一辈子做牛做马!
谢十七郎拍拍手,道:“掌柜的,将你们店里的首饰拿出。”
在谢十七郎进来的时候,掌柜就知道贵客来了。即便成衣店没首饰,掌柜也飞也似的去隔壁首饰铺子里揽了几大盒首饰回来。谢十七郎挑着首饰,又打量着施瑶。
施瑶觉得背部都冒出冷汗来了。
“这支不错。”
谢十七郎挑了一支双蝶戏花掐丝步摇,插在施瑶如云的发髻上,倒是成为暗气沉沉中的一抹亮色。施瑶很意外,然而她来不及高兴,谢十七郎又道:“这支也不错。”
成衣店里的婢子又将一支碧玉簪插到施瑶的发髻上。
“此钗甚妙。”
“珠子成色颇佳。”
“牡丹雕刻得也算精致。”
“芍药花也甚美。”
一支,两支,三支,四支,五支…
发簪插满头。
施瑶忍不住问道:“郎主,如此何来稳重?”
谢十七郎道:“金银玉珍珠,样样皆有,端的是雍容华贵,极衬此裳。”
这这这这这…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施瑶说道:“郎主,发簪甚重,压得阿瑶透不过气。”谢十七郎瞥她一眼,道:“当初金钗插满头,你便不觉得重?”
施瑶哑口无言。
谢十七郎又道:“这些全都赠予你,你以后若想换金也无妨。”
他微微一笑:“还觉得重吗?”
“…不。”
.
星华楼。
施瑶坐在食案后,头一回觉得如此不自在。方才她踏进星华楼的那一刻,立即成为全场瞩目,那些人看她的目光要有多奇怪就有奇怪。
她微微垂眼。
闲王如今还未到,雅间里只有她和谢十七郎两人。谢十七郎身前的桌案与茶具早已换成自家的,他边喝着茶边看着一旁的施瑶,只觉眼前之景极其赏心悦目。
不到片刻,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随之传来守卫行礼的声音。
闲王笑吟吟地道:“不必多礼了。”雅间的门缓缓地被小童推开,施瑶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只听闲王含笑说道:“某来迟了,该罚一杯。”
话音未落,闲王便见到了满头珠翠的施瑶,亮光闪闪的,像是一盏花灯。
他愣了下。
施瑶心底窘迫极了,她重重一咳,支撑着沉重的脑袋,缓缓地向闲王施了一礼。
“阿瑶见过王爷。”
闲王半晌才道:“施…施氏?”
施瑶默默地在心里插了谢十七郎一刀,咧嘴笑道:“正是阿瑶。”
闲王说:“果真年纪轻轻便是好,这般老气的打扮别有一番风情,倒是让我想起了许多年以前十七郎的母亲在秦州樊城曾引领过这般相似的风潮。”
闲王坐下,施施然笑道:“当初谢夫人穿了极为老气的衣裳,与谢家五郎相见,误打误撞中让人误以为谢家五郎好老气,连续数月樊城街上只看衣裳,实在是姑娘老妪难分。不曾想到阿瑶也有这番兴致。小时候只听传闻,还曾想老气沉沉的衣裳又何来风情之说,今日看阿瑶打扮,方知传闻不假,正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
施瑶没有想到闲王会如此夸自己,浑身的不自在登时不翼而飞。
她的眼睛微微一亮,顺着闲王的话说道:“不曾想到王爷竟与阿瑶想到一块去了,阿瑶对当年谢夫人引领潮流一说早已心生向往,今日才斗胆一试。”
她微微欠身,道:“多谢王爷夸奖。”
说完此话,她悄悄地看了谢十七郎一眼。此时,她倒是分不出谢十七郎究竟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她曾听闻谢十七郎与闲王在燕阳城时格外交好,莫非闲王的喜好谢十七郎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今日才特地让她换了一身这样的衣裳?
谢十七面无表情地道:“王爷已来,让人上菜吧。”

38

星华楼并非独此一家,在阳城的星华楼乃分店之一。
燕阳城亦有星华楼。
星华楼曾经衰败过,后来得了王氏相助,才慢慢崛起,经过数十年方奠定了今日的地位。所以此处的星华楼在布置上与燕阳城的并无差别。
谢十七郎与施瑶还有闲王所在的雅间席位分成了三位,谢十七郎坐在上位,而她与闲王则是面对面坐着的。三座坐地屏风前各安置了一张红木雕花镂空的食案。
菜色很丰富。
因阳城里有着天南地北的游客,星华楼不仅仅准备了当地特色的菜肴,而且还有不同州县的厨子,基本上只要客人喊得出名头的,就没有星华楼做不出的菜肴。
看着食案上满满当当的各式菜肴,包括烤兔肉,蒸乳鸽等她喜爱的肉食。
施瑶悄悄地看了眼谢十七郎和闲王的食案,发现三人食案上的菜肴都不大相同。谢十七郎的食案上肉食很少,几乎都是些清淡的吃食,而闲王的食案上尽是些巴蜀风味的味儿偏麻的菜式,泛着红油的菜肴与谢十七郎食案上的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施瑶不由暗自惊讶。
谢十七郎对每个人的喜好都了如指掌,竟如此细心。他熟悉闲王的并不足以让她惊讶,关键是她在吃食上的喜好他摸得一清二楚。食案上的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欢的,甚至有两道菜是燕阳城里的名菜。以往她还是贵女时,每逢佳节母亲便会遣人去食肆里买回这两道菜,给她的院子里开个小灶。
施瑶又看了谢十七郎一眼。
这一回刚好迎上了他的目光,她好似做贼心虚那般,飞速地收回目光。没由来的,心情竟有几分紧张。
此时,闲王忽道:“听闻十七郎前几日将一骆氏少年赶了出来?”
谢十七郎淡道:“小儿狂妄。”
闲王笑道:“那小儿也的确狂妄,这几日他时常在酒肆里饮酒,酒醉后口出狂言,说了不少胡话。只不过我倒是好奇,骆氏少年做了何事竟值得你大动肝火?以你的性子,你鲜少会见行商之人。”
谢十七郎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原以为小儿有大才,想悉心培养之,如今看来,太过急功近利,弃了也罢。”
听到骆堂的名字,施瑶微微抬眼,见两位王爷不过是闲聊,又收回了目光,继续默默地吃饭。
闲王又道:“起初能入十七郎的眼,此小儿倒也有能耐。若能得十七郎栽培,小儿以后前途无限,虽是商贾,但弃商从文,有十七郎相助,也非难事。可惜呀…”
闲王摇着手中的酒杯。
微微一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前几日骆氏少年被十七郎你赶出来时,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虽说夏季已过,但喜爱秋天来阳城游玩的燕阳人也不少,其中便有秦州王氏。王氏族人对那一位少年颇有留意。”
“是么?”
闲王叹气道:“数十年前王谢两家交好,然,自从你父亲拒了王氏贵女,而你母亲离开巫族后,王谢两家交情便大不如以前。相反,倒有对敌之意。听闻朝堂之上,王谢政见必会不合,吵得皇兄脑袋都疼了。”
谢十七郎瞥了闲王一眼。
“王爷远离朝堂,没想到对朝堂之事还知道得如此清楚。”
闲王笑说:“十七郎也知我的封号不过是虚名,坊间说得多,我便也知道得多。”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且不说这个,十七郎这一次是皇命在身?亦或是来阳城游玩?”
说着,他看了施瑶一眼,说道:“估摸是后者吧。”
谢十七郎道:“王爷正解。”他也看了施瑶一眼,说道:“本来也没想要来阳城,这丫头吵着要来阳城游玩,吵得我脑袋疼,所以索性来阳城小住一段时日。再过几个月,族长过生辰,也该回燕阳了。到时候回了燕阳,少不了要面圣,想必有一阵子要忙了。”
施瑶一听,心中嘀咕了好几声。
谢十七郎真真是睁眼说瞎话。他是主公,她哪里敢在他身边吵来吵去,不怕他一个不高兴又让她去面壁思过么?谢十七郎来阳城绝对有事情要做的,估摸着还是大事。
兴许还是皇帝暗中下令的。
施瑶想得入神,一时半会竟没听到谢十七郎唤她。直到谢十七郎的杯子搁在食案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时,她才回过神来。
谢十七郎不悦地道:“在想什么?”
施瑶轻咳一声,道:“回郎主的话,阿瑶只是走神了。”
谢十七郎无奈地对闲王道:“你瞧瞧,在我的墨城王府里待了几个月便被我宠成这样了。”
施瑶被呛了声。
谢十七郎的目光飘来。
她又咳了几声,说道:“被水呛到了。”她执起茶杯,喝了几口温茶,心中又腹诽道,又睁眼说瞎话了!
谢十七郎又说:“之前与王爷也说过,我母亲与她们施家颇有渊源,所以才会将她带离边疆。带回墨城后,也没有拘着她的性子,虽然对圣上说是为婢,但阿葭与她交好,在我母亲面前提后,母亲似有收她为义女之意。不过碍于身份,恐怕路途艰难。不知王爷可有什么法子?”
此话一出,施瑶着着实实愣住了。
谢十七郎如此一说,是在告诉闲王,她如今虽是罪臣之女,但以后定会摆脱这层身份。若谢十七郎母亲当真认了她为义女,嫁给闲王也算是门当户对了,阻碍定会少很多。
她看向谢十七郎。
谢十七郎并没有看她,而是微笑地看着闲王。
冷不丁的,施瑶心中有几分感动。果真如阿葭所言,她的兄长真真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闲王沉吟片刻后,说道:“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十七郎可记得立太子后陛下曾经大赦天下?当时便有罪臣获释。虽说施氏一族犯了谋逆之罪,但毕竟祸不及妻儿。且再过个一两年,陛下心里头气也消得七七八八了。如今皇太孙还未立,不过估摸着也快了,到时候皇太孙一立,若十七郎向陛下求情,摆脱罪臣之女的身份应该不难。”
谢十七郎颔首道:“此法甚好。”
说着,他对施瑶道:“还不起来多谢闲王?”
施瑶登时明白了谢十七郎的意思,他这是在给她找机会呀!顿时,施瑶将今日谢十七郎在成衣铺子里折磨了她小半个时辰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她心中满满都是感激之情。
她施施然起身,本想欠身行礼的,但脑袋的发簪太重,她只好微微颔首。
“多谢王爷。”随后,她举杯行到闲王的食案前,又道:“阿瑶敬王爷一杯,再次感谢王爷。”说罢,她一饮而尽。岂料抬首饮酒时,头顶发簪太重,一不小心,往后踉跄了几步。她连忙以手相扶,脑袋一晃,又向前倾去,还不小心甩出两支步摇,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闲王的辣油汤羹上,登时溅起了油珠子,污了闲王月牙白的衣裳。
施瑶终于稳住了脑袋。
然而,在她见到闲王衣裳的红油时,她整张脸都红透了。一时半会,支支吾吾的,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反倒是脸蛋越来越红,不过须臾,已经红得像是傍晚的夕阳。
看着辣油汤羹上的金步摇,施瑶觉得自己可以跳进那一碗辣油汤羹里了。
幸好闲王宽宏大量,轻笑道:“阿瑶的感激之情,本王感受到了。如此郑重,委实让本王受宠若惊。”他对谢十七郎道:“我马车里还有干净的衣裳在,容我先去更衣。”
他起身对施瑶道:“你不必介怀,头一回有人这般对我表示谢意,倒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