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轩看着眼前的饭菜,不觉面露不安之色。在他清醒之初,他自己的份例银不错,每天的饭菜也是满满当当摆一桌子,而老爷子的饭菜等级还要高上一等,因为有时候有不少族侄或是清客陪着老爷子一起吃饭,所以上等席面经常会开两桌,而现在看去,老爷子面前只有简单的四菜一汤。
看到儿子不安,张紫虚微微一笑:“我年纪大了,子侄们又不在身边,就是黄先生也给你叫去帮着处理文案,我一个人吃那么好做什么,清淡一点养生,倒不是心疼几个钱。”
他停住筷子,向着张华轩平静问道:“说吧,这次来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第三卷 中流砥柱 (13)纱厂之议
还不等张华轩回答,张紫虚便又笑道:“要钱?”
他眉头一皱,算道:“这才七月,上半年各地解来的银子都让你提了去用,如果再有大宗用度,只怕要动用股本折现才成,这个太亏。要不然,咱家还有些没用的古董玉器字画之类,由你拿去兑几十万去用,总之要熬到年底,才又有不少银子取用,上次你来家里说,最近半年最多打打淮北的捻子,不会有什么大战,也不添制多少兵器,应该够用了吧?”
张家豪富,张华轩又是独子,他要做什么事业,老爷子自然是鼎力支持。自淮军兴办,家里藏着的金银已经被张华轩提用一空,到得现在终于无银可用,若是再大笔用钱,只怕是要提现股本,或是出售产业,要不然就与老爷子所说,出手家里藏的古董字画。
张华轩心里甚是惭愧,自己所图者大,身为一个后世过来的现代人,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哪怕是在康乾年间,奉事眼前老人,继承光大家业,抱子弄孙,一家大小其乐融融便罢。不过到了这个年代,天下大乱,太平军正闹的如火如荼,再过几年还有第二次鸦片战争,俄国在十几年后,利用讹诈手段,从中国弄去了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但凡有点良知的中国人,在这个年代又岂能袖手旁观?
当下满怀歉意,向着张紫虚道:“儿子无能,耗费家中贴补公中以做自己事业,这个…”
“唉,这说的什么话!”
张紫虚止住儿子的话头,带着一点薄怒道:“林文忠公说过,吾儿若是胜已,留钱于他何用?吾儿若是不如我,留钱于他,也徒被他挥霍浪费,全无用处。所以文忠公一生不肯捞钱,两袖清风。咱们张家发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来个杰出人物,历代借着祖宗得来的盐引专卖,加上勤恳耐苦,所以创下这点家业。其实放眼看去,富不过三代,张家已经过了三代,再富又能怎么样?如今我儿官至臬司,手下雄师过万,文才武功都是了得,将来必定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在乎这么一点浮财做什么?”
说到这里,张紫虚面露微笑,向着张华轩道:“城里盐商巨富世家我见的多了,不要说淮安,扬州我也很是清楚,巨富之家,开创时甚是艰难,后世子孙能保有产业的却是不多,比如咱们淮安的李家,他家发家也几代了,前几天我去他家,那个李英不过二十来岁,吃饭时要同时做十几桌,一百多个菜,每菜能下一两筷子罢了,如此奢靡,岂家业能久保乎?”
老头子说的兴起,居然拽起文来,张华轩听的暗笑,却也不打断老爷子的话头。
其实这一类的故事,在清人笔记钞本中记录极多,张华轩看的多了,也并不奇怪。当时的中国商人家产到了一定的地步,以当时中国的政治经济条件已经不可能继续做大做强,浮财无用,只得往奢靡浪费的路上走,国家工商业不兴,商人的钱财无处再投资,也是嗟为可叹。
不过现在并不是兴感慨的时候,张华轩待老爷子数落完城里的那些败家子,然后才向着张紫虚言明此次的来意。
“大兴纱厂?”
“嗯。”张华轩兴致极高,向着老爷子侃侃道:“儿子已经得到总督与巡抚的允准,得了十几万亩的棉田,现下已经发派三千多发匪俘虏去垫土垦荒,到了年底就能种植,明年七月便可收割,滩涂地肥力不够,不过也有好处,杂草少,害虫少,等肥力上来,产量就会不低。一下子十几万亩的棉花收上来,如果还是手工纺织,耗时耗力,纯卖棉花,收获极小。依儿子之见,不如自己兴办大型纱厂,那么就获利很大了。”
张华轩在清醒之初盘账的时候,已经展现了自己的经济算术才华,只是后来就捐官兴军,在政治与军事上大展手脚,张紫虚欣慰之余,也遗憾自己产业无人能够继承,此时听得张华轩如此议论风生,所说有力,盘算精当,顿时也是极感兴趣。
当下向着张华轩问道:“这纱厂在江南也有一些,不过是多置纱机,多雇人工,你说的大型纱厂,难道要雇佣几万人工,用几千织机不成?”
他摇头笑道:“我儿还是太想当然了,这种大型厂子兴办起来耗时耗力,所费极多,得不偿失,光是人工难寻这一条,便难以成功。况且,朝廷也不会允准咱们办几万人的大厂子,害怕出事啊。”
当时的中国纺织业还是纯手工为主,织出来的丝布纱太粗,也太过厚重,透气性也差,人穿起来并不舒服。
而早在一百年前,采用纺轮带动纱锭的珍妮机已经发明出来,其后一百年间,经历了人工采动转轮到水车转轮,然后采取蒸汽转轮的重大变化,这一切变化都发生在英国,也使得英国成为第一个进入工业化的西方国家,工业纱布细密柔软,而采取蒸汽纺纱后,采矿、冶金、磨面等产业也进入了蒸汽时代,到一八零七年汽船出现,一八一四年火车出现,等到第一次鸦片战争左右,英国已经全面进入了工业化时代,大清帝国却仍然沉迷在天朝上国的梦想之中,仍然使用着旧式的手摇式纺机,在鸦片战争时与英国这样的新兴工业国家对抗时,又怎能不败?
张华轩摇头苦笑,却也只得向着老爷子详细解说了英国纱织业的历史与长处,好在他与法国神父相交甚得,很多新名词与新事物在他嘴里说来,各人只当他是与神父交谈时所得,也并不奇怪。
待他讲完,张紫虚已经连连顿足,沉声道:“人家六百人一年生产出来的纱布,足抵咱们一万人,而且棉布更好,价格成本还低过咱们,怪不得这些年来,洋布渐渐盛行,却原来是这样的道理。我以前还只是奇怪,这英国人远渡重洋而来,卖的全是些布匹之类的土物,这怎么赚钱?到现在才明白,原本他们确实比咱们强过许多!”
第三卷 中流砥柱 (14)宴客
张华轩默然点头,当时的中英贸易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前,因为闭关锁国的国策,英国人并不能大规模的往中国倾销货物,后来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签订后,清朝政府无力保护本国利益,英国人开始向中国大量倾销棉纱制品,从成本布匹到棉花,整个对华贸易的七成全是棉纺制品,英国工业化的成果在中国迅速转化成实际的利益,再加上万恶的鸦片贸易,原本中国对英国是顺差,每年英国流入中国的白银是二三百万两白银,到了现在,中国却是每年对外输出一千万两白银,国家在大失面子之余,也在无休止的大量失血。
短短几十年间,中国由嘉庆年间的GDP占世界的百分之三十以上,开始迅速滑落,被西方列强远远抛下,始作俑者,便是第一次鸦片战争后的西方工业倾销。
因向张紫虚慨然道:“洋人能办的事儿,咱们也能办!那蒸汽机咱不能造,不过咱们能买,还有那纱锭,咱们也能去买,咱买纱厂兴办起来,就能与那些洋布打打擂台,他们可能英国比咱们成本低,不过到了中国,还得是咱们本土出产的更合百姓心意,成本也更低,出手价格也低,这样一来,就能抢占市场,把洋鬼子给挤出去!”
张紫虚听到这里,却是有些担心,不觉向张华轩问道:“你打的这个主意,洋人也不会不顾虑,那他们肯卖机器给咱们?”
张华轩笑道:“洋人对商行也不能完全控制,卖棉纱的和卖机器的是两码子事儿。况且说了,中国市场极大,由南到北十几个省份他们还吃不下来,更甭提咱们这八字还没有一撇。”
“这到也是。”张紫虚见儿子算无遗策,心中极是欣慰,当下老怀大慰,向着张华轩笑道:“吾儿如此精明,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怎么支持,说出来便是。”
张华轩也甚是得意,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生意头脑,也很觉骄傲。他建新军,买火器,训练士卒,都用的是前人经验,自己的想法不多。生在一个大富之家,得到家主支持,再办不成什么事,他张华轩难道是猪脑子不成?
倒是这个办纱厂,用本土布与洋布争市场的想法,却是自己灵机一动而出,如果事情可行,不但他可以先改变整个苏北,使之走上工业化的道路,也能在二次鸦片战争前,就与英国佬与法国人先打一场经济战争!
当下向着老爷子笑道:“别的也没啥,买蒸汽机,估计得一百万以上的银子,再买纱锭,又得好几十万,以咱们一家之力,很难办的起来,最少还得找两家合伙,才能把此事操办起来。”
其实张华轩若是狠命搜刮厘金,以他的权力不管把厘金怎么用,朝廷也没有什么二话,他也能假借官股的名义,用公款建厂,再据为私有,当时的大商人其实都是公私难分,不管是胡雪盐或是盛宣怀,都是如此。
而张华轩只是觉得,他的大兴纱厂将是中国第一座具有现代意义的工厂,它将是中国进入工业化的标志之一,让它在一开始就有官商合办的阴影,甚至是公私不分和官商勾结,未免太对不起自己的苦心。
而淮安一地,大商人巨富很多,完全有能力凭几家商人把此事就兴办起来!
果然张华轩一说,张紫虚便是兴致勃勃道:“蒸汽机咱们算一百二十万,纱锭照你所说,咱们买五万锭,作价六十万,再加上安装与工人的费用,满打满算不过二百万银子,咱们若是没有兴办团练,凭一家之力就把这生意吃下来,现在是不成了,不过凑巴凑巴,卖些浮财田产,也能凑三四成的股子出来,为父明天就大请城内富商,这是便宜他们发财,我就不信寻不到人来合股!”
父子量计较已定,当下匆忙吃过了晚饭,然后各自休息,待到第二天清早,张紫虚已经起身,传令下人,拿着自己的名帖四处去拜会,请客人中午到张府来用饭。
自从张华轩得志之后,张府在整个淮安城已经风光无二,不但张华轩是大红人,连带张府上下也是威风凛凛,受命的下人一出门,四处撒帖子后,不但受邀的诸盐商感觉受宠若惊,便是有些没有受到邀请,不过与张府勉强有些交情的商人或是亲戚,亦是不请自来,早早儿跑到张府里来候着,埋怨老爷子请客忘了自己。
至于张府门外,整个小高皮巷子内外,都是各盐商巨富带来的车马随从,把整个街道堵的水泄不通,驴嘶马叫,人声鼎沸,整个巷子内外人山人海,都来打听张府突然大宴宾客的原由。
到了中午时分,客人们齐集,张府内外更是热闹不堪,淮安府正堂听说之后,特意派了快班衙役前来,相助张府下人们维持秩序,总算才略微好了一些。
张府算不得是钟鸣鼎食的贵族,不过宴客的席面当然也不差,当时淮扬菜盛行全国,后来也成为中国八大菜系之一,就是因为淮安与扬州一带的巨富很多,有了钱当然讲究吃穿,每户盐商巨富家里,都养着自家的厨子,互相请客时,也会比较自己家里与对方家里的厨子厨艺相差若何,这般心理比较之下,淮扬一带的私家厨子可比酒楼饭店的要强出百倍,一桌桌席面上来,那可是要受行家点评考较的,做的好了有赏,一点味儿不对,主家没面子,厨子就可能卷铺盖走人!
煮糟青鱼、凤鸡斩肉、三鲜脱骨鱼、双皮刀鱼、松鼠桂鱼、马鞍桥、狮子头、大煮干丝、枣方肉,每一道菜都是精工细料,用心烹饪,张府算是淮安盐商里实力最强的一家,厨子当然也是不弱,一道道菜流水价端上来,吃的诸宾客连声称赞,便是张华轩也醉心美食,主宾之间其乐融融,杯盏交错,一时间竟是无人提及正事。
一直到酒宴完毕,张紫虚将诸宾客延入客厅,各人捧着茶碗分左右列座,这才算是开始谈正事。
众人今日此来,张紫虚的面子是一回事,十成有九成到是想来看看张华轩是何人物,此时看到张府大少侍立在张紫虚身后,气质闲雅,转头顾目间神采奕奕,不觉心生佩服,不少人连声奉承,想要和张华轩攀上交情,日后再相见时,也好说话。
待张府老爷子把今日议题说完,各人却又是鸦雀无声,一时间竟是无人接话。
第三卷 中流砥柱 (15)僵局
今天宴客,请的当然都是淮安府城里有实力的商人巨富,那些闻风而来自己凑上来的,此时被张府几个老夫子和管家安排在别处招待,留在房里的十来人,仍然都是具有相当实力,两百万两的生意,应该是吓不倒人。
比如坐在张紫虚下首的李英,发家已经五代,几任的两淮盐运使都与他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因此这李家的盐场与销量都是最好,历年所积,家产远在张家之上,仅是这中午一顿饭,此人便要开十几桌过百个菜,奢侈已经不在后日慈禧太后之下,其家豪富若此,合股的钱自然不是问题。
只是众人迟疑犹豫,为的却是这纱厂之事闻所未闻。纱锭是什么,诸人完全没有概念,至于可代替人力的机器,这些见识原本就不广博的盐商,更是以为张家父子在虚言欺诈。
更有人想:“看来这张华轩是要咱们报效银子,想来是他的淮军缺钱,只需明码标价,划下道儿来就是,何必如此装神弄鬼,叫咱们捐了银子还闹个不痛快!”
有清一代,找富裕商人助捐大工或军饷的事情甚多,这些盐商原也习惯,以张华轩今时今日的实力,让这些在场的商人助捐会兑出百来十万银子还不是问题,偏生加了一个合股做生意的名目,便使得这些商人心生抗拒,一时间众人有的打哈哈,有的歪头打量房里的陈设,有的连连咳嗽,吩咐小厮拿痰盂来,房里众人什么模样儿都有,偏就是没有人搭张老爷子的腔。
倒也不怪这些盐商无知,实在是中国自落后满清统治之后,科技文化政治经济无不退步,明末时中国的科技发展还领先于世界,火器装备绝不在欧洲国家之下,到得满清统一全国后,继承了中国的光荣却不思进取,反而因为忌惮汉人造反,而对汉人百般压制,一百多年过来,科学技术不进反退,等第一次鸦片战争时,两江总督牛鉴看到西洋火轮,坚称此船有鬼,或是用牛力马力拉动,而不信这火轮是自身力量驱动。直到上船之后,他老人家亲眼看到火轮机器,这才叹服而信,不再言其它。
两江总督的见识都是如此,难道能指望一群内陆商人的见识能超过诸多高官贵族?
客堂里气氛尴尬,张老爷子原本以为此事顺利,是挑着众人一起发财,必定没有什么话说,谁料事情竟会如此,他原本面带笑容,此时却是面露薄怒,只是与人商量事情,却是不能发火,也只得隐忍不发。
张华轩则站在老爷子身后,今天的事情其实是家事,他又有官职在身,委实不便开声说话,此事陷入僵局,却也让他极为意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倒也怪不得他父子俩大意,张紫虚对儿子信任之极,张华轩说什么便是什么,而张华轩在老爷子面前顺遂惯了,却也没有想到别人对此事心存怀疑,是以准备不足。
众人拖延片刻,也不愿意当真得罪张家父子,毕竟张华轩正得圣眷,刚打了胜仗的红臬台,手里兵马甚多,又开设江北厘金,若是当真与众人为难,只怕以后生意难做的紧。
当下一个盐商先行站起,拱手笑道:“做生意当然是张老先生在行,既然老先生要开纱厂,那想必是稳赚不赔,本来是挑着兄弟发财的事,可惜最近市道艰难,手头不便,兄弟愿意出股五万两,如何?”
他说罢哈哈大笑,环顾诸人,猛使眼色。
这房里的十来人哪一个不是鬼灵精的角色,当下一个个三万五万的报了出来,不一会功夫便会兑了六十来万银子。
也就是淮扬一带盐商之富,几十万银子唾手可得,眼前诸人随口报数,一个个也没有把自己拿出来的几万两银子看在眼里。
诸人将银钱数目报出后,自然有管家上前,在张家准备了的账本上写上名字与银钱数目,然后主人上前画押,至于银票,则宴会后各人返家后会派人送来,几万两银子的事,各人倒也不屑于赖账不给。
盐商们给了钱,今天的事便已经算是了结,一个个嘻嘻哈哈上前,与张紫虚敷衍几句后,便向张华轩致意问好,张华轩也知道他们今日此举其实是卖自己一个面子,倒也不好摆出一副官架子来,只得也勉强挤出笑容,与盐商们虚与委蛇一番。
待众人一起退出,堂中却仍然留有两人,张华轩一楞,那两人却是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站起身来,向着张华轩笑道:“世兄是吾辈盐商子弟中的英杰之士,向来没有机会求教,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这也是老套的客气,张华轩连连拱手,向着两人致意逊谢。
见这两人模样,张紫虚也是精神一振,向着张华轩笑道:“这两位一个是程世兄,一个是李世兄,都是咱们淮安府数一数二的盐商人家。”
听老爷子如此一说,这两人不免连称不敢,程念荪三十余岁,衣着朴素,神情中也略带有一丝不安,李英却是衣着华贵,满脸矜持,三人又寒暄几句后,程念荪先向张华轩笑道:“这纱厂之事咱们做盐商的确实是不懂,不过世兄做事又有什么不可信的?我程家愿意出二十万合股,纱厂的一应事情,都由世兄做主便是。”
他说的大方,其实二十万银子不是小数,这程念荪显然也是认为纱厂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想来自己这二十万要打了水漂,报数之时,眉眼几乎挤在一起,显然是极为肉痛。
张华轩看的好笑,知道这姓程的必定是有求于自己,再看张紫虚的脸色,却果然是挤眉弄眼,微微摇头,他略一思忖,程家的事想必为难,不过为了二十万两银子,却又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当即让人取来本子,让程念荪写下数目画押,张紫虚阻止不得,只得摇头叹气,不再说话。
程念荪写完字据,显然是松了口气,放下笔退向一边,满脸轻松之色。
程念荪如此,那李英却是别种模样,等程念荪写完,李英却是向张华轩笑道:“我李某人是一个败家子,花钱如流水,不过花钱多就得赚钱多,这个纱厂的纱锭和珍妮机啥的,我是听懂了,不过如果张世兄能告诉我蒸汽机是怎么回事,我就愿意投钱。”
第三卷 中流砥柱 (16)起步
蒸汽机的原理张华轩当然清楚,不过具体构造是怎么回事他还当真没法向这个李英解释清楚,李英一说,他便挠一挠头,借着自己的记忆,把蒸汽机的原理告诉对方。
等他说完,李英微微一笑,道:“张世兄说了半天,不过还没有把蒸汽机的构造告诉我。”
张华轩额解微微冒汗,他自回到这个时代以来,还是头一回被人为难成这样。
他很想辩解:“我又不是学这个的。”不过这种话却没有办法出口,着急之下,张华轩看到李英带着一块金表,于是向对方笑道:“李兄能不能把表借用一下?”
李英一征,不过还是把表借给了张华轩。
张华轩手掂金表,只觉得异常沉重,这个时代距离西方传教士到中国已经近两百年,钟表与火炮是最早进入中国的西方文明产物,到咸丰年间,一块怀表和自鸣钟已经并不稀奇,所以这些富贵人家买到手的,都是份外的华美贵重。
他向着李英笑道:“李兄知道这表是怎么转动的吗?”
李英面露不满之色,答道:“用发条上紧齿轮,然后齿轮转动,带动指针,张世兄问我这个,是把我看的太蠢了吧?”
张华轩笑道:“那李世兄知道里面的齿轮是怎样的,发条又是怎么带动指针的吗?”
李英被他问的愕然,这块来自欧洲的金表做工精细,表壳没有专门工具根本打不开,他怎么会知道金表里的齿轮是什么模样?
看到对方如此,张华轩立刻微笑着把金表在桌子上狠狠一拍,要说当时纯手工制作的东西质量还真是好,重重一拍之下,金表居然还若无其事,指针停滞了一下又继续走动。张华轩气急败坏,手腕用足全力,又重重一拍,这块怀表才啪一声被他拍开。
他这样的举动,让张紫虚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李英更是瞠目结舌,张华轩把表拍开,整个人却是显的气定神闲,指着那些齿轮向李英笑道:“不打开这机器,世兄能看到里面的情形吗?”
李英呆着脸答道:“这到是不能,今天算开了眼了。”
张华轩笑道:“蒸汽机这玩意也是洋人造的,不看到实物,我也不能为世兄解惑。”
李英这才恍然大悟,向着张华轩道:“原来如此,洋人们真是厉害,原来蒸汽机也是和钟表一样,这么一环套一环的造出来,用带动转针那样,去带动纱锭。”
张华轩偷偷抹一下汗,正颜厉色的忽悠道:“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