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歆扶着椅子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从云层里跳出来,说道:“金钱豹和钱隆此去离诀国运盐,必会引起顾舒玄的注意,云之遥,我希望你帮我拦住,若有人问起,你只说这是你的生意,没有见过我,而金钱豹往日里一直是跟着顾舒玄的,我担心顾得楼会从他那里下手询问,但若能让金钱豹也咬紧口风,顾舒玄便会相信,我真的不在羲和国。”
云之遥点头,要把紧金钱豹的嘴巴他还有几分把握的,但他不解的是:“你真的跟顾舒玄决裂了吗?”
“没有,只是我不想再见他而已。”
自己这一双眼睛,无论怎么遮掩都瞒不过世人,若让顾舒玄知道自己的下落,他岂会放任自己一人留在羲和?他必会带自己回离诀,而那时君玉歆要如何面对离诀国的百姓,如何能让顾舒玄身边站着一个被骂着妖物的女人?他好不容易才坐上的皇位,君玉歆要怎么忍心毁去?欠他的那么多,唯一能偿还的不过是自己离他越远越好。
“往年我也在羲和国抛头露面过,玉歆你若是想彻底隐藏你的踪迹,或许在羲和国沛城明面上的生意,我不主动出面会更好。”云之遥顾虑周详,当年他与金钱豹两人一明一暗打理金满堂的生意,总是有人见过他几面的,难保不会有人将他与君玉歆联想起来。
“不错,你便找个替身吧。”君玉歆也赞同云之遥的担忧,虽然时间已经过了五年,谁能料到会不会还有多心之人?
君玉歆将一切都部署好,反复思量之后觉得再没有什么差错了,才缓吁了一口气,让灵姬坐下,对她说道:“江柳意往年对我哥哥君隐一直爱慕有加,又是江家大小姐,名门闺阁,尚未出嫁,按理说怎么都不会豢养男宠才是,我让你去查那男宠的底细,你查得如何?”
灵姬点点头,微皱眉头说道:“查过了,不过江家对这位男宠一向严加保密,外人从未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是何来路,江家二公子江柏道回京以后对江家也清洗了一番,如今留在江家的人都口风极紧,探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那男宠名叫阿忠。”
“阿忠?”君玉歆疑惑道。
“怎么了?”灵姬不觉得这名字有何问题。
“当年君家有三百多名暗卫,宫中事变之后至少还余两百人,这些暗卫头领便是叫君忠。当初我让君忠把这些暗卫全部撤离了出去,不得君家号令不得现世,我回羲和国之后一直在想办法与他们取得联系,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如今江家这男宠名叫阿忠,不知是不是巧合。”君玉歆峰眉微敛。
“假若此人真是君忠,那泄密君家秘册之事的人,会不会也是他?”灵姬推测道。
“难说,此事还是查明再看,既然江家的人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看看近两年来有没有从江家出来的人,从他们身上或许能查到些什么。”君玉歆转了转茶杯。
她之前让灵姬安排楚环脱离冷宫,重掌凤权,就是因为知道了江柳意豢养男宠之事,这才有了借此事挑拨江家和古长月关系的想法。但这男宠来路如何,君玉歆却始终未能查个明白。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说。”灵姬抿了抿嘴唇,为难地看着君玉歆。
“说吧。”
“当年君家覆灭之后尚有些存余之人,江家一直未能查到,我在暗中也有想办法保全他们,可是后来,这些人无一不被江家连根拔起,抄家灭族。按着时间来算,正是江柳意那名男宠进入江家不久之后才发生的,君小姐,此人或许真的与君家有关系。”灵姬一边说一边看着君玉歆的脸色,却未能从君玉歆脸上看到半点或失望或愤慨的神色。
君玉歆听罢揉了揉眉心,想起了一些事,当初她与顾舒玄两人准备将海上航线打开,江家的人就准备过要与离诀国做生意,君玉歆在当时就觉得奇怪,丝毫没有经商头脑的江家怎么这么敏锐地就嗅到了商机,定是暗中有高人指点,原本君玉歆还以为会是江柏道,如今看来,就是这位阿忠了。她似嘲似讥冷笑一声:“看来不管这男宠是何身份,都是我的死敌了。”
“还有,江竹韵也回到羲和了,就在前两天。”
“这女人命可真硬。”君玉歆淡笑。
“不,她一回来,就被江柏道杀死了。”灵姬摇头笑了一声。
“哦?”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灵姬不懂,江竹韵怎么也说是江家的亲生女儿,江柏道的亲生妹妹,江柏道怎么会狠得下手杀掉,听说当年江松寒的死也与江柏道有关系,江柏道为了向古长月以示忠心,不惜残害手足,保全江家,这江家的人,果真个个都“不凡”得很。
君玉歆轻挑长眉,灵姬不明白原因,她却是知道。当年江家与古长凌勾结谋图皇位,其中不乏离诀国皇子顾星云在背后的助力,现如今古长月的皇位依然牢固,顾星云已是阶下之囚,江家摇摇欲坠,江竹韵这个当初嫁给顾星云作皇妃的女儿回来,就像是一根刺要扎进古长月的心间,古长月看见江竹韵便会想起江家曾行过谋逆之事,难保古长月不会一怒之下又对江家做点什么,江柏道便干脆连自己的妹妹也不放过,来求个心安,也求个古长月心宽。
思及此君玉歆笑出声来,这世上怎会有江家这种龌龊肮脏的存在?
“君小姐笑什么?”灵姬毕竟不是君玉歆,想不通这其间的曲绕,便不能理解君玉歆发笑的原因。
“没什么,让楚环早些向古长月提起与江家的婚事吧,如果江柳意的那位男宠真的那么有谋略智慧,定然会在此事中出主谋划策,我们也正好探一探他到底有几分能耐。”君玉歆伸了个懒腰,此时的天已经大亮,隔着远远的街道都能听到苏醒的城池里早起的人们在叫卖着货物。
“君小姐要现在出城吗?”灵姬问道。
“嗯,我回天应寺了,你若有事,便白鸽传信给我。”君玉歆说罢起身,戴了一顶与灵姬一模一样的斗笠,穿过地下的密道一路出城。
君玉歆独自一人走到天应寺山脚下,有一个小沙弥站在那里等她,小沙弥刚及十五六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眉目之间还透着灵慧和慈意,这样的人,是有几分佛相的。君玉歆不擅佛法,也不懂面相,连她都看得出这小沙弥不凡,可想这小沙弥是真具佛性的。
“小和尚,你又来劝我放下心中魔障,向佛求善?”君玉歆笑着走过去,小沙弥双手合十退开半步,让君玉歆先上台阶。
“女施主魔性太深,若不及时回头,恐要在苦海沉浮一生。”小沙弥跟在君玉歆后面,一步步上台阶。
“小和尚,佛应渡该渡之人,似我这种,你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君玉歆负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沙弥说着闲话,山间空气极好,她闻着很舒心。
“众生平等,小僧既见施主,便是佛缘。”小沙弥很是固执的模样。
“我看是孽缘吧。”君玉歆回头笑了一声。
“女施主,若是不能放下心中执念,便是苦了他人也是苦了自己,女施主何不放下屠刀?”
“小和尚我问你,这世上为何有善?”
“此乃人之本性,生而有之。”
“非也,是因为有恶。有恶方有善,有黑才有白,有魔,才有佛。万物相存相容相对立相依赖,佛渡有缘人,魔杀有仇人。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高深的佛法,一句阿弥陀佛就能放下心中所有的仇恨,拈花一笑泯恩仇,至少我做不到。小和尚,佛与魔,各司其职罢了。”君玉歆转过身来,刚刚十五六的小和尚长得还没有她高,光秃秃的脑门锃光发亮。
小沙弥一脸懵懂,几个月前是他在山脚下捡到了奄奄一息的君玉歆,佛门中人慈悲为怀,便背着君玉歆上了山,哪曾想君玉歆一住便不走了,小沙弥越见君玉歆眉眼间的凶相,又秉着慈悲为怀的精神,成日唠叨不休,只想劝君玉歆苦海回头。
“女施主,你是这谬论。”小和尚不能同意君玉歆的一番古怪论调。
“天应寺山脚下曾经死过很多人,其中有一男一女名叫九楼和木小树,五年前天应寺山下起过一场大火,他们就死在那个时候。小和尚你要真这么闲,不如替他们念两句往生咒吧。”
君玉歆拍了拍小沙弥的小光头,笑着一人上了山。


第240章:江家古怪

羲和国的朝堂经历过很多次血洗,来来回回死去的人数不胜数,官职上的名字一换再换,但也有一些人是怎么换也没有换走的,这些人从不拉帮结派,也不成为谁的党羽,他们中庸平和,只求安稳,张家就是这样的,张家在朝中任着一位不起眼的小官职,日子仅是富足,比不得那些大户人家,但也乐得自在。
既然没有跟那些大户人有过多来往,那张家里头出来的人也没有那么多坏心思,还保留着一些最基本的善良和怜悯,比如张家的这位小姐,她比不得江柳意那般金贵,也就没有江柳意那么残忍,张春花小姐天真烂漫,一如春天的花朵,时时都透着蓬勃的朝气和青春气息。
春花小姐此时左手提着酒,右手拿着一包花生米,手忙脚乱地跟在一个戴面具的人后面,戴面具的人走得太快,她手上又拿着东西,于是跟得极为辛苦,恼得她撅着嘴直喊:“你等等我啊。”
“张小姐,我与你无亲无故,你何必总是跟着我?”戴面具的男子声音难听得令人想捂住耳朵免受荼害,唯有那春花小姐却欢天喜地。
“阿忠你一个人总是独来独往的,多寂寞啊,我陪你呀。”春花小姐把手中的花生米往阿忠怀里一放,抱着酒坛子与他并肩而行。
自几年前她在街上与阿忠一遇之后,她对阿忠的遭遇深表同情,每日都会江家附近等着这位丑陋至极的阿忠,后来她摸出了些规律,每月的初七阿忠都会出门,一个人去城外的荒山上喝酒独坐。春花每月初七都会跟在他后面,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有个人陪着就不一样了,可以陪着说说话,谈谈心。
当然,大多时候总是春花小姐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说出来的笑话也是一个人在发笑。
偶尔她会问从江家过来的陈嫂子:“那阿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啊?”
陈嫂子回想着当初她撞见了阿忠和江柳意苟合之事,阿忠叫她赶紧离府保命,想来这还算是个勉强善良的人,便对春花说:“他或许只是不太会说话。”
今日又是初七,于是春花买好了酒和花生,早早就等着阿忠。
奇丑无比的阿忠也不管春花,仍是自顾自地走着,由着春花一个人说话说得口干舌燥。
“小姐你看,这就是那个阿忠了,后面的是我们家春花小姐,春花小姐是个好人,这位小姐你…”站在远处有两个人并肩正看着春花与阿忠,一个是当年在江家扫地,如今在张家伺候春花的陈嫂子,另一个是头戴斗笠的灵姬。
君玉歆让灵姬去找这两年来从江家离开的下人,以打探阿忠的来路,灵姬费了些银钱便找到了陈嫂子,自然便知道了春花小姐和阿忠的古怪行径。
灵姬拿了些之前与陈嫂子说好的银子递给她,说道:“我对你们家小姐并没有兴趣,你不必担心。陈嫂子不如来跟我说说,那阿忠到底有何特别之处,令得江家小姐也对他青睐有加?”
陈嫂子回想了片刻,说道:“这阿忠极是了不得的,当年江老爷一夜落败,江家情景凄惨无比,朝中的大臣们都不乐意跟江家来往,后来这位阿忠过来之后,一切都不同了,拮据了好久的江家手头也松动了好多,跟江家不来往的大臣也渐渐上门,我觉得,江小姐许是看中了阿忠这点吧。对了,听说他力气还很大,会武功,又会下棋又会看书,比起江府里头其它的下人不知要强多少。”
“原来如此,那他是什么去江家的?”灵姬又问。
“我算算啊,应该是三年半之前,江小姐从天应寺把他捡来的,来的时候都不成样子了,浑身脏兮兮的,臭得熏人。”陈嫂子显然对阿忠印象深刻,说起来条理极为清晰。
“天应寺?”灵姬追问。
“对啊,就是天应寺。”陈嫂子肯定道。
“好,多谢了,今日你没有见过我,也没有告诉过我这一切,知道吗?”灵姬叮嘱一声。
“知道的。”陈嫂子连连点头,她不知这位戴斗笠的女子是何来路,但看她出手宽绰,只怕也不是好惹的人,她自然不会到处宣扬今日有人来找过她,给自己惹麻烦。
灵姬回到胭脂铺,仔细将今日打听到的消息写在纸上,放了鸽子去天应寺,将所见所闻都告知了君玉歆。
君玉歆看罢信,推算着时间,三年半以前,那就是君家出事之后的一年半,江柳意从天应寺带回的阿忠。
“小和尚。”君玉歆对着正扫地的小沙弥唤了一声。
小沙弥念了声佛号:“女施主是想开了吗?”
“没有,我想不开。”君玉歆觉得这个固执的小沙弥可爱得紧,又说道:“三年半之前,天应寺是不是收容过一个相貌丑陋的男子?”
“天应寺每年都要收容很多人,皮相并不重要,女施主说话过了。”小沙弥显然不能同意君玉歆对别人的外貌加以攻击。
“那个人后来被江家的一位小姐带走了,是个男子,声音嘛…很是独特。”君玉歆可不好再说阿忠声音粗嘎难听,不然又要惹得小沙弥唠叨一番。
“我记得那个人。”小沙弥点头,“那是个怪人,他在天应寺住了些日子,从不出门,一天只吃一顿稀饭,然后就跟江小姐下山了,再没有其它了。”
“这样啊,那你记得他说过什么话吗?”君玉歆又问道。
“没有,他从不跟我们说话。”小沙弥说。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小和尚。”
“女施主,今日师父在前殿讲佛经,女施主要来一起听吗?”
君玉歆回到自己屋中开始翻阅江家这两年的各种卷宗,零零碎碎之事太多,君玉歆连熬了数个时辰才牵出些一点线头,最终整理出来的时候连天都已经黑了,云之遥不知何时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些吃食。
“我就知道你肯定又没吃过东西,过来吧。”
君玉歆抱着誊抄整理出来的本子坐到桌子边,喝了两口稀饭,又觉得不太饿,便推开碗筷说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说说看。”云之遥替她擦了擦嘴角,温柔地笑着。
“之前灵姬就告诉我,这个阿忠帮着江家杀了不少君家的人,今天我又知道了这位阿忠到了江家之后,江家的进帐便多了起来,后来我又想到江家曾想借海上航运之事与离诀做生意,也是这位阿忠的提议,我将所有的事情总起来了一看,这位阿忠先是杀尽了我君家当时尚还活着的人,鸠占鹊巢做起了君家当年的生意,只是规模不及君家,并且准备做海运。”君玉歆慢慢说道,将这些事尽量清晰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云之遥看着君玉歆写在纸上的林林总总,说道:“按你这么说,这个阿忠只怕是个劲敌。”
“不错,你与金钱豹去查一下,来往离诀国和羲和国做生意的商人中,找到江家的人。现在航线才刚起来,真正敢做生意的人并不多,但按这位阿忠行事的手段,他定然知道这是一个极好的机遇,不会轻易错过,所以他们一定有商船,为了避人耳目,很有可能换了别的名号。”
那条海上的航运线路开通之后,两国的海上税收都还未能及时定出一个合适的规章来,于是来往商人两边都要缴税,海上说是安全的航路也不时有风暴暗礁,而大部分商人在此之前并没有想到顾舒玄打败海盗的速度会如此之快,也就没有准备好下海的船只,所以普通商人大都还在观望,筹备。
既然江府的阿忠有着如此了不得的才能,那他应该是早早备下商船的那批人之一,要找出江家的痕迹,并不是很难。
“找到之后你准备怎么做?”云之遥问。
“我不能坐看江家强大起来。”君玉歆说道,还有半句话是,她要看看江家这个阿忠会如何应对自己的招数。
“玉歆,你有多久没有睡过了?”云之遥突然问起。
君玉歆抬头,越见清瘦的脸颊上都没有肉了,唯有那双蓝色的眼睛越来越精亮,与她雪白的脸色相映衬时,透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我不再追问在离诀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放过自己好吗?你这样强迫自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太累了。”云之遥心疼君玉歆,为什么他的小玉歆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当年在天机山上无忧无虑总是口出胡言的她去了哪里?她像是换了一个人,原来的她呢?要怎么找回来?
“我没事啊,我只是想,快些报仇,我不想让君家的人等太久。”君玉歆低下头去,她越来越不敢面对云之遥的眼神,他总是透着清澈,而自己则像污泥。
而她夜夜不能成眠,闭上眼便是故人在眼前,那些她曾经日渐看重的亲人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在她面前,她却毫无办法。还能看到离诸像是诅咒一般的声音,玉歆,你这一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掌心。
最亲的人,杀了她最亲的人。她还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让自己接受,她所经历的痛苦,只能掩藏,不能忘怀。
还有顾舒玄,总是能梦到顾舒玄。


第241章:离诀挂念

顾舒玄伏案而眠,没有了君玉歆的床便不是床,不能睡好觉,不能做好梦,反而会夜夜惊醒,便干脆再不睡在床上了。
白帝羽早朝之前来御书房,果然又见顾舒玄靠着御案而睡,还能听到他在梦中的呓语:“君玉歆,君玉歆…”白帝羽便只能一连不断地叹息:“陛下。”
顾舒玄微微睁眼,那一双原本总是深情的桃花眼早已没了半分柔情,时时都透着王者的霸道和凛然,长眉微抬:“怎么样了?”
白帝羽差了下人去准备擦脸的热水,自己走近几步,声音放低了才说道:“问过了,是云之遥让人来运盐的,数量极大,除了云之遥自己的船,还在离诀国租了十艘大船,船上都装满了盐砖,原本君小姐在离诀国的时候有囤过一些,但数量不够,前些日子又买了许多。陛下,我把金钱豹带进宫来了,您要不要自己问他。”
顾舒玄这才坐直了身子,合上手头的奏折,抬眼道:“让他进来。”
金钱豹一向觉得自己看人眼光极是不错,当年在羲和国的时候他便看中了顾舒玄明明是个质子,却有着无比的祸心,敢为天下人不敢之事,也看中了君玉歆虽贵为君家小姐,但忧患意识极强,与这两人合作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一件事,事实也证明了他的选择没有错,当初的金满堂在这两人的带领下一度走向了高峰,日进斗金亦不为过。
可此时他却觉得有些发虚,他知道这两人皆非人中俗品,是为龙凤,却不知道他们能强到如此地步。
当年的质子如今已贵为天子,君家那位小姐家破人亡之后却还能暗中对抗朝庭。
最为麻烦的是,这两人的关系似乎极为微妙,听说是顾舒玄要杀了君小姐,君小姐便百般避着顾舒玄,可如今这看来,倒有点像顾舒玄千方百计要找到君小姐,而君小姐不肯相见。
关于君小姐在羲和国之事,他到底要不要说给顾舒玄听?若此时不说,日后顾舒玄若是知道了,贵为天子的他会不会治自己一个欺君之罪,取了自己性命?可若是说了…那君小姐也一样要取他性命,这说与不说,都是个死啊。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别在了裤腰带上,一个不小心就要掉。
肥得连走路身上的肉都要抖三抖的金钱豹满头大汗,艰难地跪在地上,身上的肉都挤在了一起,每一道肉摺子都在无声抗议主人的虐待。
“你很热吗,金掌柜?”顾舒玄由着金钱豹跪在下方,自己则悠闲地品着茶。
“不热,不热,陛下说笑了。”一边说着不热的金钱豹一边擦着脸上的汗,肥腻流油。
“当年朕与金掌柜也算是合作愉快,亏得金掌柜会算帐,朕才赚了不少银子,说起来时至今日朕能坐上这皇位,也有金掌柜一份功劳。”顾舒玄却还是自在自得的模样,喜怒不辩,神色泰然。
“不敢,陛下生而为龙,小的不敢居功。”金钱豹仔细应对,生怕说错了一个字,便要惹怒眼前这个他已看不清的天子。
“这么多年不见,金掌柜是不是已经忘了,朕依然是金满堂的主事人?”
“陛下此话怎讲?”
“君玉歆已在羲和国之事,你竟然也敢瞒着朕!”
“陛下如何得知?”
金钱豹瘫坐在地上,就像是一堆肥肉堆在地上,他绝望的小眼睛看着分外可怜,脸上布满了汗珠也没再想去擦一下,死灰着面色一动不动,半晌过后,他哭天喊地嚎叫:“陛下饶命啊,若让君小姐是小的把她的行踪透给了您,只怕要把小的身上这身份活剐了,陛下,饶命啊!”
“你怕君玉歆活剐了你,就不怕朕摘了你的脑袋?”顾舒玄握着拳头,太阳穴处的青筋已经高高凸起,连克制激动和愤怒的语气都些扭曲,如果不是还要从金钱豹嘴里问多一些有关君玉歆的消息,只怕他现在就要冲过去给金钱豹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