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它赚钱太快,才需要钱隆亲自坐镇,不然每天这么多的现银流通,交给谁都不敢保证绝不会出半点纰漏。
顾舒玄坐在书房里,枕着脑袋听着白帝羽回话,白帝羽说:“君小姐今日在赌坊给陈大人做一个局,局应该还没有完全做完,太子殿下,依您看…”
“陈章这人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急进了点,君玉歆这局倒是设得正中他软肋。”顾舒玄笑声说道。
“豪掷赌坊越做越大,属下担心再这么下去,很难控制。”白帝羽不无提心,出入赌坊的人大多是离诀名流,甚至有人为了一月一次的赌局不惜千里从外地赶来,只为一睹这千金一局的赌局风采,长此以往,这等风习自然对离诀不利。
“那赌坊里除了发牌的女子和钱隆之外,全都是你的人,包括小厮,侍女,扫地的端茶的倒水的,都是你安排的人手,这你都还不放心的话,老白,你未免太不相信你自己了。”顾舒玄说道,坐直了身子看着白帝羽:“君玉歆既然敢让你的人进入赌坊,进入到她的各大店面生意里,就没打算瞒着我们这些事,当初在羲和国我做的那些事儿比她现在做的危害可要大多了,她不一样替我瞒下来了吗?”
“我知道了,殿下。”白帝羽垂下头,明白了顾舒玄话中所指。
“去吧,盯紧陈章,配合君玉歆,我在朝中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做。”顾舒玄挥手示意白帝羽下去。
白帝羽退下之后,顾舒玄提起桌上放一包粟子糕,径直往梅园走去。
君玉歆还在看着笑姑刚刚送过来的密信,信是钱隆写的,写着对陈章的分析还有这个月的帐目明细,君玉歆按着老方法写阿拉伯数字又誊写了一遍,还是放在长善身上,只是连长善也不知晓,曾经用来记金满堂帐目的帐册里,渐渐写进了更多其它的事情。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顾舒玄倚在窗子上看着屋里的她,她在灯下,影子投在墙上,光线勾勒出她线条流畅的侧脸。
“我肩膀疼,你过来帮我揉揉。”君玉歆抬头看了他一眼,舒展了一下肩膀却发现酸痛难忍。
顾舒玄很喜欢这种拉家常一般轻松随意的话,笑容自他眼底荡开,提着粟子糕推门而入,走到君玉歆身后给她揉着发紧的肩膀:“那陈大人今日赢了些银子,你为何不趁机让他多赢一些,等到下次再诱他去赌的时候已是下个月了,你不怕这整整一个月里他早已忘了这回事吗?”
君玉歆享受着顾舒玄刚刚好的力道,笑着说道:“你以为今日怎么会有那副他刚好喜欢的字画,他又怎么刚好得知?他今日赢的那笔银子和那副字画上都涂了药,这药会使人亢奋,药效大约一月之久,这整整一个月他都会心痒难耐,想着今日一晚上是如何眨眼之间尽胜一万五千两白银的。”
“所以一个月之后,他一定会来。”顾舒玄改揉为捏,更舒缓的力道缓缓渗进君玉歆肌肉里。
“不用一个月,过两天他就会去赌坊了。”君玉歆很清楚赌徒心理,总觉得自己是不会输的,赢了的人想赢更多,输了的人想赢回来,无论怎么样,他们想的都是一个赢字。
而君玉歆依然会让他在赌坊一楼小输大赢,让他觉得自己是被上天眷顾之人,哪怕输了也可以赢回来,君玉歆会一直这样养着他,等到下月今日,一刀痛宰。
十赌九输,根本就不可能有谁真的能赌桌上赢钱,可怜的赌徒们永远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在朝中能拖住一个月吗?”君玉歆回头问顾舒玄。
顾舒玄牵着她的手坐在桌子旁边,解开包着粟子糕的油布,喂她吃一小块糕点,说道:“容易得很,让那陈家小姐病上两天就好了。”
“你是不是有心思?”君玉歆看顾舒玄神色似有疲惫。
“我今日拖延得了陈小姐,明日还会有李小姐,王小姐,顾星云这些天在早朝的时候一直在皇上给我许一个太子妃,说是说得好听,说我这些在羲和国受尽委屈,该要多做补偿,其实我们谁都明白,只是为了监视我。”顾舒玄嘲讽一笑,这些个所谓家人,实在连君玉歆当年的君家一丝半点也比不得。
“无妨,来多少小姐都随意,反正进不进得了这太子府的门,要看他们本事。”君玉歆的小手拉住顾舒玄,他们两人是眷侣,除了能互相爱慕,更能并肩而战。
君玉歆从来都是有资格与顾舒玄站在同样的高度,看同样的风景的。
第167章:笑姑无泪
离诀国三面临海,水路多过陆路,来往通行的船只在运河里过如江之鲫络绎不绝,每到傍晚时分,霞光万丈,披在苏河河面上,波光粼粼,而满载着货物的运船泊港,赤着上身的苦力们扛着一箱箱货物开始卸货,这些箱子里的东西将在一夜之间送遍邺城,或成为桌上的美味佳肴,或裁成华美的衣裳穿在贵妇人身上。
又或者成为云之遥需要批注一次又一次的,送进君玉歆暗中所开的各大的店铺里的神秘物件。
笑姑得了钱隆允的两天假期,提了两坛酒,又烧了一桌好饭菜装进食盒里,一路咧着嘴笑着往邺京城中的苏河边走去。钱隆坐镇鱼龙混杂的豪掷赌坊疯狂敛财,而云之遥则在这苏河边上安了家。
他有一处临江而建的阁楼,倚着楼台便能将苏河全貌纳入眼底,他最喜欢坐在这里。而毗邻而居的人也很喜欢这个才来一年多的年轻人,他总是笑得格外好看,仿似所有的不开心,一遇上他的笑容,便是在寒冬腊月里见到了阳光,会变得风清云淡。
笑容温暖的少年迎着笑姑进来,笑姑嘿嘿笑着端出了亲手做的小菜,又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站在一边。
“笑姑你也坐。”云之遥拉着笑姑坐下、
“笑姑,你陪我喝一杯吧。”云之遥给另一只杯子也倒上了酒,执起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笑姑面前的酒杯。
笑姑陪他一饮而尽。
云之遥笑起来时会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说:“笑姑,你在赌坊里还习惯吗?”
笑姑嘿嘿笑了两声点头。
“你有一双这世上最精妙的手,没想到最后没有去做贼,反倒成了老千。”云之遥笑了笑。
笑姑还是嘿嘿笑了两声。
她有一双奇妙无比的手,能打开天底下所有精妙的锁。
当年她是沛城有名的笑面女贼,哪怕是君玉歆当时在沛城,也没有抓住她,但她却被自己丈夫送进了大牢里。
笑姑与她丈夫偷得一笔巨财,笑姑又想分一些出去给穷人,可是她丈夫却起了贪心,设计让她暴露,被官差所擒,他欺着笑姑只会笑不会说话,也欺着笑姑喜欢他,便断定了笑姑绝对不会把他供出来,拿着银钱跑了,让笑姑一个人背了所有的罪名。
云之遥听君玉歆的话把笑姑从牢里捞出来时,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全身都是拷问过后留下的伤疤,多可怜的笑姑啊,她疼得死去活来,还是只能嘿嘿的笑着,连呼痛都不能,所有她想说的话,想呐喊的痛苦,都变成了嘿嘿的笑声。
后来云之遥终于找到了那个负心汉,他带着笑姑前去寻仇,那人正醉卧美人膝,***快活,看见笑姑时破口大骂,骂的竟然是笑姑没有好好在牢里替他顶罪。
云之遥在一边听着肺都要气炸了,却看到笑姑还是只能笑,她看着面目狰狞的丈夫,用她拼死换来的银钱怀拥着别的女子,指着自己的鼻子唾骂自己为什么不替他去死,那该是怎样的绝望和痛苦?
但笑姑她说不出来啊,她应该是想痛骂,又或者痛哭,可是却只听见她尖锐的笑声,好像遇见了什么最快活的事,笑得那么大声,那么用力,最后笑得一脸斑驳泪痕。
那一刻的云之遥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看着这样可怜的笑姑,他连眼泪都要心疼得掉下来了,带着她到处求医问药,最后却也只治好了她身上的伤,依然不能让她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说能哭,她只能笑。
苦也是笑,痛也是笑,哭还是笑。
云之遥无法知道笑姑心中有多痛苦,但他怜惜笑姑,便把她当做姐姐一般来敬爱心疼着。
笑姑多善良,云之遥待她好,她便全心全意的照顾着云之遥,给他缝衣裳,做吃食,小心翼翼地哄着云之遥开心。
她越是这样卑微,云之遥看着越难过。
笑姑有两门绝活,一是御兽,不管是什么样的动物在她手底下都会乖乖听话,所以那些日子她做飞贼时,看门的家犬从来不叫,二是一双妙手能生花。
君玉歆当时开赌坊,三楼缺一个懂发牌,会出千的人,笑姑听闻之后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研究透了怎么做千。
那时的君玉歆对她刮目相看,记牌,换牌,做牌这些老千行当,谁人不是苦练数年才能稍有成就,可笑姑却在一夜之间就琢磨了出来。
自那以后笑姑成了豪掷赌坊的第一荷官,那日做陈大人的局,也是她亲自发的牌,所以半点漏洞也不会留下。
喝得有些醉的云之遥握着杯子摇晃着走到楼台边上,倚着栏杆望着下面的船来船去,带着醉意的他笑起来像个孩子,憨厚得不谙世事一般:“笑姑,你说玉歆,怎么就变了呢?”
笑姑嘿嘿笑。
单纯执拗的云之遥,有着一颗这世间最难寻的初衷之心,他下天机山是为了找玉歆,找到玉歆了做什么呢?什么都不做,陪着她就好,听她讲讲故事,跟她逗逗恶作剧。
可是命运的齿轮好残酷,生生将他的玉歆逼成了另一个人。
小玉歆,天机六老不在了,离诸师傅还在,赵简辰不在了,我还在,君家不在了,顾舒玄还在。
可你从来不跟我说你心中有多苦。
笑姑她是有苦说不出,你明明可以说可以写,却不肯跟我们任何人倾诉。
温暖的少年终于明白了少年维特的烦恼,所以他不再往书信里夹一朵风干的野花。
天机老人在他下山时,说他命中有一劫,劫数浩大,愿他能挺得过去。
玉歆,你便是我的这场浩劫吧?
云之遥终于醉倒过去,笑姑扶着他躺在廊椅上,解了身上的披风盖在他身上,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像是哄孩子一般哄着他入睡。
君玉歆飘然无声落进楼阁,对着笑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第一次见到君玉歆的蓝眼睛笑姑吓了一跳之后,她便不再大惊小怪了,但君玉歆身上总是有一阵阴郁之气,眉眼处又尽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凛然杀机,笑姑感受得格外分明,所以她很怕君玉歆。
笑姑拿袖子擦了擦椅子拘谨地让君玉歆坐下,自己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
“你不必这么紧张,你是云之遥的好朋友,不必怕我。”君玉歆轻声说道。
笑姑紧紧捂着嘴,害怕自己会笑出声,她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有时候明明不想笑,却依然忍不住。
“笑姑,你心里是不是也有很多苦说不出来,别人也看不见?”君玉歆突然说道。
笑姑捂着嘴的手松了松,嘿嘿两声笑,极为小声。
“你回去吧,明日再过来,云之遥喜欢喝小鸡炖山菌汤,你可以做给他尝尝。”君玉歆看着这个只会笑,不会哭的女子,莫名觉得一阵悲凉。
该是很苦吧,她这一生该很苦才是。
笑姑点点头,提着食盒默默退下。
君玉歆吃了两口笑姑做的菜,味道极好,比自己做的不知强了多少倍,又提着酒壶坐在一边的廊椅,半倚着身子看着下面的风光。
到春天了,所以雪都已经化得差不多,露出黑灰的墙瓦来,河边那一排排柳树抽出了一点点嫩绿鹅黄的新芽,柔弱又倔强地展露着生命的韧性,舒展着他们的身体,欢喜地等待着春风,再过两个月,该是花开满地,春意盎然的时节了。
三月,又是三月。
两年前的三月,君玉歆下天机山。
一年前的三月,君玉歆逃亡离诀。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似在回想着一些往事,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她对着天上的星辰明月一敬,又,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酒水入腹却暖胃,大概这就是世人爱喝酒的原因。
“玉歆?”云之遥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醒来,睡眼惺忪中看到他的玉歆,她身上褪去了当年的稚气,越见风情,长开的五官里透着妩媚的煞气,只有凌厉飞扬的长眉依然跋扈傲然。
“你醒了?”君玉歆偏头看着他,蓝色眸子里浮着醉意。
“你来多久了?”云之遥笑起来,阳光灿烂的模样,快步走到君玉歆跟前坐在她对面。
“刚到不久。”可明明已经天黑了,君玉歆靠着栏杆支着额头,笑看着云之遥:“我先让笑姑回去了。”
“你是来问生意上的事的吧?”云之遥的笑容依然很明媚的样子,眼神却抑止不住的悲伤,如果不是有事,玉歆根本不会来找自己吧?
“本来是。”君玉歆大方承认。
“那现在?”云之遥眉眼一展,笑看着她,他有一副好嗓子,说话时的声音总是清润舒雅,似一片卷曲的叶子缓缓展开,娓娓道来,不急不徐。
“陪我喝酒吧,顾舒玄不允我喝酒,我好久没有喝个痛快了。”君玉歆手掌一并,桌上的杯子自动飞来,云之遥只能暗暗心惊君玉歆武功又精深了。
握杯坐下,云之遥看着君玉歆一双了无生趣,黯然沉寂的眸子无奈一笑:“罢了,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你上次在我这里喝得大醉,顾舒玄冲我发了好大的脾气。”
第168章:一切都好
云之遥放下杯子,看着已停泊在港口安静下来的船舶,夜色微微浮动,晚风吹着河面上也温柔地起着涟漪,船儿便摇摇晃晃,如同母亲温柔的双手哄着入睡的婴孩。
“岛上一切都好,一年前放在岛上的银钱也洗得差不多了,现在都已经名正言顺地存入了离诀国的钱庄,珍奇玩物也在豪掷赌坊的操作下尽数换成了银两,玉歆,你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云之遥不解。
如果君玉歆想过富贵的生活,根本不需要这么辛苦,顾舒玄在离诀国的处境再如何艰难,也可以保得衣食无忧,富足自在,但是君玉歆却似乎仍不知足,她贪婪地赚取着更多。
她从羲和国来离诀之后,根本没有给自己休息的时间,仅仅只在两日后就决定要开赌坊,玉器店,绸缎庄,茶叶铺等等,这都是大赚的行当。
云之遥天生便是做生意的好手,虽然他不明白君玉歆为什么要赚这么多钱,但依然按着君玉歆的意思仔细打点。
生意刚起步的时候是最难的,邺京城里多的是生意人,他们初来乍到,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君玉歆与顾舒玄苦熬了整整两个月,才将生意理出个眉目来,那两个月君玉歆几乎没有合过眼,经常伏在案桌上便睡过去,睡醒之后擦把脸又埋头于纷杂无边的帐薄里。
那两个月里,君玉歆用尽了一个人所有能想象出来的卑鄙手段,她疯狂地挖掘着对手的丑事,拼命的榨取着官员身上可利用的漏洞,或贿赂,或威逼,她出尽所有阴损招数,甚至不惜自己亲自动手杀人。
云之遥事后查看过死者的尸体,皆是一招毙命,没有留半分活路,君玉歆下手越见狠辣无情。
“玉歆,你不要这样逼自己,我看着好心疼。”这是云之遥说得最多的话。
可是君玉歆从来没有听进去过,她甚至都不让长善帮她,她只说:“我不会假手任何人,我君家的仇,我要自己报。”
原来她是为了要报仇。
云之遥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清瘦,也看着她眼中的阴影一日沉过一日,却想不出劝解的办法。
两个月之后她才终于放手让云之遥来打理。
她将所有卑劣的事情都一人做尽,留了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给云之遥。
也不知君玉歆听进去没有,云之遥认认真真地叙述着最近这段时间手底下的生意,而君玉歆却站起来看着离诀国的满城烟火,这场景多么熟悉,曾经她也醉眼看过远京京城的盛世人间。
“我曾以为我在羲和国做得最对的事情是为羲和百姓谋福祉,现在看来,最对的是早早就将在金满堂赚的银两搬上了岛,将与君家有关的人早早遣散,不然他们也难逃一死,将各大掌柜送出了海,将你隐藏起来没有被人发现,不然只怕连你也难逃古长月毒手。”君玉歆忽然说道。
当年,她向顾舒玄要海上那个岛,是给君家谋的退路,她曾跟君发财说她寻到了一个无人找得到的地方,就是顾舒玄的那个岛,岛上有她早早就藏好的金银财宝,有她备下的船只粮食,一家人原是可以在那里颐养天年,逍遥自在的。
结果都成了一场幻影般的泡沫美梦,顺着大海里的一个浪头,全部被打进了海底。
只留下大堆大堆数量多得令人难以想象的金银,闪着冰冷的光。
好在她还活着,当年无心插柳暗藏的银子,都成了她东山再起的资本,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吧。
如今在离诀国,真要按着身家算起来,君玉歆不算首富,也是能列前十的人物。只是无人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存在罢了,整整一年,她都是以妖女的身份藏身太子府。
“玉歆,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云之遥说道。
“什么?”
“就算你在离诀国有再大的本事,再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呢?你怎么回去,你回去的话怎么带着银子回去?”云之遥皱着眉头问她。
君玉歆漂亮地蓝眼睛看了云之遥一眼,喝了一口酒似笑非笑:“所以,我才要帮顾舒玄坐上皇位啊。”
“就算他当上皇帝,又怎么可能帮你报这样一个小仇?他会为了你,对羲和国开战吗?”云之遥苦笑,不会吧,从未听说有哪个皇帝真的为了红颜火烧江山的,真正的皇帝,都是以天下为重的。
“他当然不会。”君玉歆好笑一声,多么愚蠢的人才会抱着这样的妄想?她太清楚什么是一国之君,也清楚什么是先天下后个人,顾舒玄野心勃勃十数年,岂会为了她而大动干戈,去跟古长月讨一笔小小的私仇?
君玉歆从不天真,她比任何人都要知道身处高位的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若换成是她,她也不会放任自己的任性,无关真心假意,这关乎天下苍生。
苍生啊,这么重这么沉的字眼,谁能撼得动?
于是她从不依靠别人,连顾舒玄也无法成为她坚强的后盾,她只靠自己。
“那你为何…”那你为何还要为了他禅精竭虑,煞费苦心?
“彼此利用罢了,我需要他在离诀国的身份地位和情报,他需要我在暗中帮他解决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比如那位陈章陈大人,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愉快地相处呢?”君玉歆还是笑着,笑得凉薄又无情。
而云之遥心中骤痛难忍,所以,我的小玉歆啊,你的世界里再无感情了吗?哪怕是对顾舒玄,你也只剩下利用和合作了吗?你终于决定紧闭心门,对谁也不肯再付出半点温情了吗?
曾经的你呢?曾经的你虽说自骨子里就冷漠,可你至少对身边人真诚,那个笑着跟我讲孙猴子的你,是不是真的已经埋在了雪山里?
“云之遥,我知道我不好,你若是不想再跟着我一起这么堕落下去,就离开吧,我不怪你。”君玉歆拍了一下云之遥的肩膀醉笑着,这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青梅竹马不外乎如是,只是君玉歆知道,她自己已在万丈深渊里苦苦挣扎,得不到解脱,求不到出路,实在不必再拉着云之遥也跟着自己在泥沼中翻滚。
干净温暖如初阳的云之遥,应该要永远干净下去才好。
“天机山已毁,我还能去哪里呢?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云之遥低低呢喃一声,“所以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傻子。”君玉歆低笑一句,抚着额头醉得睡过去。
河对岸的小亭里,顾舒玄一人独坐,月色疏落在他风华绝代的脸上,他薄薄嘴唇的桃花色是初春里最动人那抹绯红。
“殿下,天色已晚,殿下还是早些回府歇下吧。”在暗处守了顾舒玄两个时辰的红槿走出来,整整两个时辰,顾舒玄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对岸阁楼里的君玉歆身上,红槿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若说当初顾舒玄看中君玉歆,是因为她君家家大势大,君玉歆骄傲盛气,那如今的君玉歆像是一个活在黑暗中见不得光的幽灵,顾舒玄为什么还要为她着迷?
那梅园,竟是连她也进不得!
君玉歆可知,那梅园乃是顾舒玄亡母故居,君玉歆有什么资格独自霸占?她一个逃亡在外的叛臣之女,配吗?
“再等等。”顾舒玄没有回头看红槿一眼,目光依然。
“等什么?等看到她跟别的男人苟合***吗?”红槿心中又气又恨,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
顾舒玄偏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寒意逼人:“红槿,她是我的女人,你说话放尊重些!”
“红槿知错!”连退两步,红槿连呼吸都紧张起来。
两个时辰后,顾舒玄见她终于醉倒了,才跃过河面落进楼阁,将她抱在怀里,对着仍自拿着酒杯的云之遥说道:“以后让她少喝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