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歆微微一笑,也不答话。
江松寒是再挂不住脸面,夺路而逃,围观百姓哈哈大笑。
城门处只是一点小小的打闹,传到御前去君家两家的家主也会和气地握着手,左道一声“君相果然虎父无犬子”,右说一句“江将军才是生了个礼数周全的好儿子”,谁都不会主动戳掉了脸上的和气皮囊,所以江松寒在挨了一顿好揍之后,连个申冤叫屈的地方都是寻不到的。
“顾公子看了半天的好戏,这就要走了?”君玉歆突然又说道。
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顾舒玄提起的步子不得不顿下来,无奈望了望天,他真没想过君玉歆会来这里。
君隐本还在思量着要如何暗中再惩治一番江松寒以出恶气,听了君玉歆的话,转过身来却发现顾舒玄果然在这里。
“君小姐好…耳力。”顾舒玄差一点便要脱口而出“好眼力”来。
“是顾公子声音清雅,常人一听便难忘。”君玉歆也陪着作戏。
君安挡在君玉歆面前,丝毫不避讳顾舒玄还在这里,对君玉歆说道:“姐,我告诉你,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逛烟花之地逛得比我还多,伶人楼里养的女人一茬接一茬。”
顾舒玄郁闷,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姐难道就是什么好心的善良菩萨了?
“既然顾公子也在这里,不如一起去喝杯茶可好?”君隐突然提议。
顾舒玄拱手一笑,微眯了桃花眼,抢了些夺目的阳光入他眼中:“如此,便多谢君大公子抬爱了。”
三公子一小姐入了京城最大的茶楼,茶楼掌柜亲自前来,给君隐君安和君玉歆行了个大礼:“小的钱隆见过二位公子,见过大小姐。”
君玉歆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
掌柜的顾不得擦了擦脸上的茶水,赶紧说道:“可是茶水烫口,烫着小姐了?”
君玉歆不好意思连忙掏出帕子来,一边笑一边说:“没有没有,你说你叫什么?”
“小的钱隆,赚钱的钱,生意兴隆的隆。”
“你有没有个爷爷叫康熙?”
“那是管理京外生意的二掌柜。”
君玉歆乐不可支,一个劲儿发笑。
几人纷纷侧目,不知道君玉歆在笑些什么,君隐怕她呛着,温柔地抚了抚她后背:“怎么笑成这样?”
君玉歆摇着头,想着这笑话也只有自己才能明白了,竟觉得有些寂寞,想念起天机山上一人来,他若是在,便能明白自己在笑何事了。
顾舒玄很敏锐地看到君玉歆脸上的笑容渐转为落寞,颇有些不解。
钱隆亲自替几位公子小姐煮了茶,递上近一个月京中生意的帐薄交给君隐,便弓身退下了,将茶楼三楼的门合上,对外称今日三楼有人包了,不接外客。
君隐低头翻着那本帐薄,手指轻敲着君安前方那桌子,发出均匀富有节奏的“哒哒”声。
君安背一挺,瞟了君隐两眼,清了下喉咙才开口道:“哥,今日这事还真不是我的错。”
“为了一个舞妓,当街痛殴官宦子弟,你倒还有理了不成?”君隐头也未抬,声音也不严厉,甚至嘴边还有浅浅笑意,但就是这般温柔的君隐,却让君安坐得笔直,不敢胡闹。
君安撇撇嘴:“那是他该打,不信这姓顾的可以替我作证,当时他也在沉雪楼中。”
顾舒玄听着点到自己名字,只好放下手中的茶杯,姿态优雅,声音清朗,与君玉歆所见的那个***痞子判若两人:“此事确是怪不得君小公子。”
“那有劳顾公子说说。”君隐抬头,替他斟了杯茶。
“小公子到那沉雪楼中,已与红槿姑娘约好今日她不见外客,只为小公子一人起舞,可那江二公子却霸道无礼,砸了沉雪楼中不少事物不说,还强拉着红槿姑娘要她陪酒,这才惹火了小公子,便有了今日街上那场争执。”顾舒玄三言两语道来。
“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小安干得不错!”君玉歆笑道,但目光却瞟了瞟顾舒玄。
那江松寒乃是江家独子,江家手握重兵百万,与君家不合已是公开的秘密,若不是还碍着皇帝坐在那把龙椅上,只差没在朝堂上当场打个你死我活。
但斗了这么些年,却是谁也没把谁斗下去,君江二家如同两头恶虎,关在一个笼子里,谁也奈何不得谁,都称不了王。于是这两头恶虎各自安静,虎视耽耽对方,在不能将对方一击必杀连根拔起之前,谁也不会先动手。
江松寒就是再不开眼,也不会罔顾家中与君家的关系,真蠢到要跟君安抢舞妓,挑起不必要的事端,这其中若无猫腻,说出去谁信?
“姐,你真是性情中人!”君安原本还怕在自己姐姐心中落得一个不良印象,哪成想君玉歆却乐意“助纣为虐”。
“你姐是不知道你往日劣迹斑斑,你再这般胡闹下去,下次只怕要砸金殿上的龙头案了。”君隐合了帐薄搁下毛笔,笑望着君安。
君安笑容灿烂:“那金殿我许是一辈子都去不成的,哥你这倒不必担心。”
“你若真想上那金殿走一走,父亲早就给你在宫中安排职位了,还不是你自己顽劣?”君隐笑道。
“我已有一个父亲一个兄长在金殿上挥斥方遒,多我这一个不多,少我这一个也不少,何必要去那不开眼的皇帝小子面前找不痛快?我还是在京城当个霸王逞逞威风,调戏调戏良家女子来得舒服。”君隐哈哈一笑。
顾舒玄心中微凛,桃花眼暗沉。
这种臣子密话,君隐这个人精何必刻意要让自己听见?
似是看穿了顾舒玄心中所想,君隐抚了抚君玉歆脸上的白纱,温声道:“我君府三兄妹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我这个做长兄的只希望弟妹二人自在快活,但我也知道,这京里京外不知道多少人指望着我君家出点事让他们好看热闹戏笑一番,顾公子你说是不是?”
顾舒玄桌下双手微曲,笑望着君隐:“大公子此话差矣,人人都道宰相大人好福气,两子一女不知道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谁敢说君家是非?”
“若有些人都能如顾公子这般想,那就好了。”君隐举杯,清茶邀顾舒玄。
顾舒玄抬手,笑意真诚。
君玉歆托着下巴转着小脑袋看着这三人,一张脸上只看得见的一点嘴唇始终翘起着甜笑,乖巧得不像样。
“顾公子。”君玉歆突然唤了一声。
顾舒玄感概这女人扮无辜的样子实在太过逼真,他都差点要忘了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婆娘了。但他亦微笑:“君小姐何事?”
“听闻你府中有不少漂亮女子,小安既然那么喜欢逛烟花之地,不如以后常去你府上走走吧,还可以听听曲儿,总比胭脂地里那些陈词滥调来得强。”
君玉歆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必是噎死人。
好说您也是位大家闺秀不是,对于烟花之地艳妓这种东西您听了就算不羞涩,也得做到“非礼勿听”才对啊,怎地还替自家弟弟寻起找快活的地方来了?
君安与君隐也是一怔,君玉歆才回府几天,她的性子谁都还没摸透,但这看上去,似乎与普通女子相去甚远啊!


第22章:钱隆康熙

君隐眉目含笑:“玉歆这主意倒不错,听说顾公子的自在处也是时常有高朋满座的,小安若是去了自在处,倒还指望顾公子多多关照。”
顾舒玄苦笑,什么高朋满座,不过是一些女子无事唱个小曲给贵客听,赚点零花钱罢了。
“姓顾的,你这副神情是不欢迎小爷了?怕小爷把你那自在处给砸了?”君安横眉斜看顾舒玄。
“不敢不敢,小公子能来,小楼蓬荜生辉。”顾舒玄温声笑道,这谦谦公子的皮囊他戴得是越发自如了。
“小安以后去伶人楼听曲儿,记得带上我一起。”君玉歆又道。
君安一愣:“姐姐还喜欢这个?”
“闲来无事解闷也好,哥,我可以去吧?”
虽说伶人楼不同于一般的胭脂场所,但这羲和国也还没有哪个女子光明正大的去听曲儿,说出去总是败坏门风,女子要背一个放荡骂名的,但,君家就是敢为天下人不敢为之事。
更何况,君家的门风早让君安败光了。
于是君隐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宠溺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顾舒玄心里头骂了君玉歆一万遍,脸上却始终笑意温和。
几人“愉快”地喝完茶,走到楼梯处,那位满面红光,笑口常开的钱隆掌柜赶紧迎上来,说道:“大公子,代家小家在茶楼门口等着您,她本想上去寻你来着,我估摸着大公子有事不便,就让她先等着了。”
“代家小姐?”君隐好看的眉头微蹙。
“正是。”钱隆也是为难模样,倒看得君玉歆大为不解,拉了拉君安的衣袖。
君安嗤笑一声,大大咧咧对君玉歆解释道:“又是一个不要脸的倒贴货,代绯玉想嫁我哥想了不知多少年,却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君玉歆歪头:“代绯玉?可是羲和四美中的绯美人?”
羲和四美是这两年来兴起的一个说法,挑了京中四大美人,从各位美人闺名中各取一字来排成了“柳竹绯槿”,之前让君安大打出手的红槿姑娘正是槿美人,而这位代绯玉,便是绯美人了。
“什么绯美人,我看肥美人还差不多,长成那样剥光了扔床上我都不乐意看一样,还好意思封什么美人。”君安呸了一声。
君玉歆听着一乐,君安这张嘴,当真是毒得很,撇头一看,顾舒玄正耸着肩膀忍着笑意,拼命冲她使着眼色,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君玉歆不知他为何笑成这样,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却看到那位“绯美人”已走到跟前,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好不精彩,大眼睛里全是水气,楚楚可怜,显然让君安侮辱的话羞得恨不得自杀。
其实也没有君安说得那么差,美人倒真是个美人,挺俊俏的一张小脸,气鼓鼓的样子也挺可爱,嫩黄色的襦裙衬得身形很丰满,但既然自家哥哥不喜欢,那再好的美人总缠着,也就不那么美了。
君隐敛了脸上那亲切温和的笑容,疏离之态似乎拒人于千里之远:“代小姐。”
哪怕只是这么一句淡漠无比的招呼,都让代绯玉恼怒的神色变得羞涩起来,微微福了个身,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和娇羞:“大公子。”
“嗯。”君隐冷冷地点了下头,便拉起君玉歆的手,转头便是如春风般的温柔:“小心着楼梯,别摔着。”
君玉歆抿着嘴忍住笑,由着君玉歆拉着自己的小手缓缓下了楼梯,路过那位代家小姐眼前时,君隐目不斜视,生生将她忽略了去。
“大公子…”代绯玉欲语还休,满目尽是说不尽的情愫和温柔。
“公什么子?没看见我哥正扶着我姐下楼吗?有多远滚多远,有事没事别在我哥眼前晃悠,想嫁进君府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连我姐一半儿都比不上,就是我君府门口那两尊石狮子都瞧你不上眼!”君安恼火这女人像块牛皮糖一样甩不提,干脆口出恶言。
“小公子你…你…”代绯玉气得说话都结巴,眼眶里的泪珠儿眼见着就要滚下来。
“我我我我什么我?滚!”君安大手一挥,才不顾及代绯玉是个女子,猛地推了一把。
君隐皱眉,将君玉歆护在怀中,免得她听了这些琐碎话心烦,由着君安与代绯玉瞎胡闹,便要带着君玉歆出门。
身后却传来代绯玉一声高亢的怨怼:“她不过是个瞎子,我哪里比不上她?”
君隐霍然回头。
君玉歆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劈头盖脸而来的浓烈杀机!
“我虽然是个瞎子,可是哥哥疼我,弟弟护我啊,姐姐若是喜欢我哥哥,恐怕要多多讨好我才行,不然将来怎么做我嫂嫂呢?”
君玉歆小手环住君隐的臂膀,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上面,手掌微微用力才能拉住君隐几欲向前的身形,扬起着覆了纱布的脸,小半张脸上可见笑容明媚,一排整齐的细碎玉齿极是可爱。
君隐刹时而升的杀机渐渐泯去,那双原本仅仅只是冷漠拒人的眼神里却如同染进了寒霜,看得代绯玉遍体发寒,心中颤抖。
原本君隐对她虽然不假辞色,疏离相待,但从未说过恶语,可此时的他当真是起了杀心。
那边君安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凶神恶煞的眼神不似往日胡闹:“说话当心点,不然你代家什么时候亡的都不知道。”
代绯玉又求救似的望向这京中人人都知道的大好人顾舒玄,想着向来谦谦温和,如玉美好的顾公子总会替她求个情说句话,哪成想,顾舒玄虽然脸上笑着,但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哥,我们回府吧,奶奶还等着呢。”君玉歆又摇了摇君隐的手臂,看着她软软糯糯撒着娇的样子君隐便是再大的火气也要消了。
君隐知道她是在拉着自己,刚才心中杀意过盛,也不知是否吓着了她,想着君玉歆心似琉璃般剔透,日后这样总会受苦。再看看她的眼睛,若不是当年…她也不必受这么多的委屈。
这般想来种种,便怜爱的反握起她的手,说道:“好,听你的。”
君玉歆甜甜一笑,又冲君安挥了挥手,扮得跟个真瞎子无异:“小安,回家啦,奶奶还等着骂你呢。”
君安狠狠瞪了代绯玉一眼,又低声在君玉歆耳边嘟哝:“姐你拦着大哥干嘛,这种女人就该让她吃点苦头。”
三人向顾舒玄告别,上了备好的马车,缓缓往君府驶去。
茶楼里徒留了满目惊诧的代绯玉和一脸事不关己的顾舒玄,以及满室茶客。
可人们讨论的却不是那代绯玉“瞎子”一语是对是错,而是君家的跋扈和嚣张,以及他们心中对君家的不满和愤恨,不知多少人暗中还会夸代绯玉一句,夸那句“瞎子”骂得好。
而君玉歆那解围的话,在不知情人眼中便成了“恃宠称骄”,又是好一番谩骂。
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君家一夜消失才好,君发财就像是一头压在他们头顶上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就下一场暴雨,淋得下面的人如同落汤鸡一般凄惨。尤其是以江家为首的江族一脉,这两年自君隐崛起,江族后辈中更是无人能够超越,眼见着君家树荫越来越大,他们却是快要连抢点阳光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君府回来位瞎子小姐,便像是给了他们莫大的把柄,满身是刺的君家终于有了下嘴之处,便只是这几天,京中已盛传了无数个版本,说君玉歆这双眼睛是如何瞎的。传言越说越离谱,各种恶毒的诅咒恨不得将君玉歆活生生说死了才甘心。
君玉歆一直在府中,听不到这些流言蜚语,但君隐不同,他与君发财一道站在流言的最前方,直面迎接着所有人的尖酸刻薄,为身后的家人们撑起一片无风无雨无忧愁的天来。
老夫人让君隐带着君玉歆出门,便是知道,躲终究是躲不过去的。不如让京中瞎了眼的人看看,君玉歆于整个君家而言到底有多重要,不开眼的人最好早日擦干净自己的嘴,如若不然,说不定哪天,君发财的刀子就会落到他们脖子上,留下碗口大个疤来。
而君隐第一个下手的人,便是身份地位皆特殊的顾舒玄。没曾想,顾舒玄却早与君玉歆暗中有过交锋,人又极聪明,看得出君玉歆极得君家喜爱,所以倒没找到什么下手的地方。
但偏不凑巧,来了个代绯玉。
君隐和君安今日没当场杀了代绯玉,来个杀鸡儆猴,真的该多谢君玉歆那一句解围之语。
但世人多愚昧,只道君玉歆恃宠称骄,哪里看得懂背后的隐情?
代绯玉今日这一命,是君玉歆留下来的。


第23章:进宫请安

君玉歆回府数日,本来按着规矩次日就要进宫给皇后请安的,但抵不过君府心疼自家女儿,生生拖了这么些日子,至到拖不下去了,才准备入宫事宜。
代绯玉大闹茶楼的次日,便是君玉歆进宫请安的日子,代绯玉许是来请罪,请求与君玉歆同行,帮忙照应。
君府里头说透了只有老夫人一个女眷,可是双腿不便,总不好辛苦老人家。孟钦这么多年没名没份,也不好总往宫里头跑,而且君玉歆进宫,老夫人也不会允孟钦做为陪伴。
君玉歆乖巧地坐在老夫人旁边,而代绯玉则跪在前方的地板上,老夫人不喜地上铺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地板是实打实的青石,跪得久了双膝发疼是常事。
代绯玉也不喊痛,端庄淑仪,温柔有加:“昨日是绯玉错了,还望妹妹不要记在心上,也请老祖宗责罚。”
“责罚倒是免了,年轻人冲动,总是不明白祸从口出这个理,以后长点记性就好。”老夫人握着君玉歆的手,慢声细气说着,但总透着股迫人的压力。
“老祖宗教训得是。”代绯玉一脸羞愧悔恨。
“你爷爷与玉歆爷爷生前与算得上是有些亲戚关系,这么些年来,代家与君家又有不少来往,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人家不好插嘴,玉歆是个善心孩子,你若要带她进宫,便要仔细一些。”老夫人喝了口茶,笑得和蔼可亲。
“绯玉定当小心照料妹妹,还请老夫人给绯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出去马车上等着吧,玉歆初进宫我有些话要交代。”老夫人挥了挥手。
等着代绯玉出去了,老夫人才拉着君玉歆说道:“丫头啊,你若是不喜欢她,我这就打发了她走。”
君玉歆笑道:“我进宫也是去给皇后娘娘问个安,有个熟人带着终归要方便一些,奶奶你就别担心了。”
“也是,有你哥哥弟弟在,谁敢欺负我们的玉歆丫头?”老夫人这般想着才宽了心。
马车上代绯玉等得不久,长善和拢翠搀着君玉歆来到马车前头,代绯玉伸手便要去扶,哪成想让拢翠一掌拍开,代绯玉脸色讪讪,拢翠小嘴一撅,说道:“不用你帮忙!”
这丫头是听闻了代绯玉的话,上了心,生了气了。
君玉歆心中发笑,由着拢翠把自己扶上马车,一路上代绯玉几次要跟自己说话,拢翠都打断了她,圆乎乎的小脸气乎乎的,说不出的可爱好玩。
便这样一路到了宫门口,长善和拢翠都只能在宫门外等着,千般叮咛万般嘱咐地,拢翠才将君玉歆的手一千个不放心地交到代绯玉手中。
君玉歆隔着神奇的雪纱望着巍峨的皇宫,那高耸的朱墙,璀璨的琉璃,摄人的威严,还有庄重肃穆的带刀侍卫,都向人们清晰地透露着:这是皇宫,是天子所在,是权力中心,是所有人都该顶礼膜拜之地。
站在这皇城墙下,心智不坚之人,都会双膝发软,只想跪拜,山呼万岁。
君玉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故宫,那座异世的皇城。
“妹妹,昨日是我不好,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耳边传来代绯玉算得上好听温婉的声音,打断了君玉歆的思绪。
“没事,姐姐也是一时冲动而已。”君玉歆笑了笑,她肯让代绯玉带她入宫,不过是不想老夫人难做罢了。
人老了总会念旧,而且老夫人的丈夫当年战死沙场,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老夫人定是有遗憾的,于是对这些与自己丈夫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都有着格外的对待,代家便是如此。既然这样,君玉歆不想让老夫人伤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入了宫门,便要绝对的安静,便谁也不再说话。只由着小太监领着两人穿过漫长曲折的廊子,看两侧高高的宫墙将这方神圣之处与外面狠狠地隔离开来,看那挣扎的桃花拼死往外伸展着花枝,试图呼吸自由的空气,看那面无表情的宫娥太监让这宫中森严的规矩磨尽了该有的少年意气。
君玉歆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儿,收尽所有心绪,用心地,仔细地,努力地记下每一条路,每一个转角,每一处宫殿。
若是有朝一日被逼上绝路,她还可以指望布衣单剑朝天子,看看是不是能闯进宫来杀了古长月,替赵家父子这两个无名小卒报个仇,雪个恨。
人活在世上,总得有个目标,有个盼头。
她这般想着,小太监已经顿下了步子,转过头低声卑微地说:“君小姐,代小姐,娘娘在御花园等着二位,奴才这就带两位小姐过去,路上石子多,小姐当心摔着。”
君玉歆知道这是他体谅自己眼睛不便,多作的一番提醒,不由想着这宫中还是有些热心之人,便笑着掏出些碎银子出来递到那小太监手中:“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不甚惶恐,许是像他这样的引路小太监从来没人将他当一回事,唯有君玉歆才会给点打赏碎银。
而且这位君小姐虽然白布遮了大半张脸,眼睛又不好,但嘴唇笑起来弯弯的甜甜的,单纯无辜又美好,格外美丽,小太监越发感动。
皇后生得得极为好看,在满园的繁花中,她似一朵最大气的牡丹压了春色,骄傲翘首,睥睨群芳。
若非她身份高贵,那羲和四美中,定是有她一席之位的。
“你便是君玉歆?”她开口,声音雍容,带着上位者的屈尊纡贵。
“臣女君玉歆见过皇后娘娘。”君玉歆行礼,除了古长月,她倒并不介意向别人辛苦一下自己的膝盖,因为着实没必要为了无聊的所谓尊严惹出更多无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