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蓝调拉起她走得飞快。他不喜欢迟到,而且这也是他第一次接受姐妹团的检阅,不想因此被扣分。
“不用跑啦!都是朋友。他们不会怪我们的。”赵珍珠穿着高跟鞋跑得气喘吁吁。
“不行!”他十分坚定地否决,见赵珍珠跑得慢,他干脆把她打横抱起,长期运动的优势立刻凸显出来,他抱着她,仍然跑得像只健跑的兔子。
到了邱珊珊家门口,赵珍珠看他还没有把自己放下来的意思,似乎打算一路抱进去,于是挣扎着:“求求你,放我下来!”
“亲一下就放你下来!”他扬眉,感受到一个轻盈的吻,得意地把她放下来。
赵珍珠红着脸把衣服和头发整理了一番,才摁响门铃。
“我去开吧。”屋内的凉美看秋姨在厨房忙着烧菜,邱珊珊又大着个肚子,于是主动站起来去开门。
赵珍珠和朋友们见面,本来是想约在外面的餐厅的,可是邱珊珊最近胃口不好,只吃得下秋姨烧的菜,就干脆把地点定在了她家,约在晚上七点。
早在六点四十五分左右,凉美和周青盟就带着她乡下亲戚送来的一篮子土鸡蛋到了邱珊珊家。邱珊珊其实并不想周青盟再遇见赵珍珠,因为她对超市那一幕还心有余悸,可是她也不方便主动送客,于是就一直心不在焉地闲聊,反而让凉美误会她精神不好,使出当护士的看家本领为她轻轻按摩,并告诉她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项,一说就说到七点一十五。
“凉美?”赵珍珠见开门的人是凉美,十分意外,那是不是说明周青盟此刻也在屋子里?
凉美看见方蓝调左手提着礼物,右手牵着赵珍珠,瞬间明白了一切:“原来珊珊家晚上有客人啊,倒是我在这儿添麻烦了。”她于是扬声喊:“青盟,我们回家吧。”
周青盟应声走出来,自然而然地牵住凉美的手。
赵珍珠从未想过,他们都能如此平静而幸福地与另一个人十指交扣并且狭路相逢。但是四个人的心理活动完全不一样。
凉美是惊喜。
赵珍珠是释然。
周青盟是示威。
方蓝调亦有示威的情绪,不过他比任何人都要多了一种情绪,因为他在看着周青盟和凉美紧紧牵着手的时候,仍心有不满。
他常在小区遇见凉美,每一次,他都能看见凉美脸上知足的幸福;每一次,他都很想冲上去问一问:“凉美小姐,你还记得一个人吗?”但是,每一次他都忍住了,尽管他为朋友鸣不平,却始终谨记朋友说的“我愿意把所有的快乐还给她”。
四人里只有凉美敏感地察觉到方蓝调的不满,似乎还是针对她的。
她迷茫地看着方蓝调,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得罪过他。按理说,他不是应该高兴周青盟和赵珍珠分得越来越清楚了吗?
四人对峙时,李多乐走出来打圆场:“都是认识的人,大家就一起吃吧。不过还要等一等,邵曦晨迟到了。”既然他们都已经遇见了,他又怎么好让周青盟和凉美打道回府呢?
转眼就八点了,邵曦晨已迟到了一个小时。可邱珊珊还坚持要等她,说打电话问过了,她一定会来。李多乐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怕她饿了,哄得嘴皮子都快起泡了,邱珊珊才肯先喝一碗鸡汤。
李多乐便当着众人的面一口一口喂她。
因为话最多的邱珊珊此刻忙着喝汤,所以屋子里也就安静下来,其他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方蓝调四处看没看到机械狗,随意问起:“机械狗忘记充电了吗?”
邱珊珊像做错事一样盯着自己的肚皮,回答:“刚开始挺好玩的,不过后来我觉得拿肉干啊、火腿肠啊逗它它都没反应,我就很少玩了,现在把它放在书房里当摆设。”敢情吃货主人还是比较喜欢找一个吃货当宠物。
大家笑出声来,气氛轻松了一点。
周青盟故意问:“方先生,您在哪儿高就啊?”就算他忘了赵珍珠,潜意识里也还是有一种比较的心理。大嘴巴邱珊珊此时刚好喝完汤,立刻接过话头把方蓝调吹得天花乱坠,最后总结道:“方蓝调真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男人。”
“我不是吗?”李多乐脸一黑。
邱珊珊诚实得有些欠揍:“你也算优秀的男人之一啦。不过你想想,你虽然是和青盟一起创业,但其中的成功离不开你们李家的支持。可方蓝调却是靠自己孤身一人获得今天的成就的。”
周青盟自从失忆后就接受了李多乐捏造的半真半假的赵珍珠的故事,因此十分讨厌赵珍珠。他本想出言讽刺对方找女人的眼光,但想起上次方蓝调在超市里说“就算她骗了我,我也心甘情愿被她骗,我希望她能骗我一辈子”,也只能作罢。
凉美察觉到周青盟情绪的起伏,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握得汗津津的。两人在旁人眼中看似非常恩爱。
方蓝调倒是主动否认起自己的优秀来:“其实我并不优秀,事实上,我有一个非常出色的朋友,在他面前,我总觉得自己输给了他。”
讲这些话时,方蓝调独独看着凉美,看得她心惊肉跳,猜不透为什么他要故意说这些话给自己听。“他出生在大家族,但很小的时候就被关系不好的爸妈丢到英国学习独立了。每年只有假期时才被允许回国。那时,我是贫民区的小孩,不懂事,以为他好欺负,就跟着别人一起勒索他。他明明不在乎那几个钱,却也不肯请保镖,每次都要被我们打趴下才肯松开钱包。一年后,我们几个比他大的小孩竟然打不过他了。因为他刻苦练习跆拳道,就等着这一天。那一天,他没有教训我们,反而问我们愿不愿意跟着他?其他人都不愿意,但是我点头了,因为我很佩服这个瘦弱却勇敢的男孩。他没有把我当成他的跟班,而是把我当成朋友。也许是他太孤独了吧。我们一起玩,一起学习。他有很好的家教老师,也不吝分享给我。他很喜欢运动,带着我一起划船、登山、打高尔夫…他还邀我一起去参加门萨俱乐部的入会测试。你们听说过门萨俱乐部吗?是世界顶级智商俱乐部,我到现在也没考过,可他第一次就轻轻松松考过了。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接触到那样精致的生活,认识到那样广阔的世界,成为今天的方蓝调。”
“我能够理解这种友谊。”邱珊珊坐到赵珍珠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空着,等着邵曦晨来。
她们三个人相识至今,不离不弃。
赵珍珠亦是第一次听方蓝调如此详细地说起他朋友的故事。她知道方蓝调会给周青盟的婚礼添乱,是因为周青盟娶了他朋友深爱的女人。
“那你朋友现在在哪儿?单身吗?我能介绍给我表妹认识吗?”邱珊珊简直是当红娘当上瘾了,看到好男人就想先下手为强。
“凉美小姐,你的茶杯空了。”方蓝调不疾不徐地拿起茶盅,替凉美斟满茶水,这才看着她的眼睛徐徐道,“他回国后爱上了一个女孩,为她甘心入狱赎罪。然而那个女孩并不知道他爱她,甚至,她或许已经忘了他吧。”
03 能让别人都感动的爱情,该有多惊人
众人都已觉察到方蓝调对凉美的态度非常奇怪,不是因为周青盟是赵珍珠的前男友,而是单纯地针对凉美。
众人不便细问,正好邵曦晨这时候到了,却没想到楚峥嵘会不请自来。
邱珊珊对谁都和颜悦色,只是见到楚峥嵘就很难笑出来。她本就不擅长掩饰情绪,微微噘着嘴,谁都知道她不待见楚峥嵘。
毕竟,她从邵曦晨那儿知道了太多楚峥嵘的混账事和混账话。她时常心直口快地劝邵曦晨离婚,但邵曦晨总是说,她已经有了凡安,她当初费尽心思才嫁入富裕的楚家,她已经伤害了胡珀,她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不能白费。
她已经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走了这么远,不能回头。
邵曦晨穿着雪狐毛领白色大衣,直发及腰,看着羸弱动人。眼睛微微红肿,似是哭过,再用浓妆弥补。她不习惯在众人面前示弱,因而扬着明媚的笑脸走进客厅,作势挽着楚峥嵘的手,营造贤伉俪的形象。楚峥嵘瞥到她这副做作的姿态,冷笑一声,却也愿意陪她演戏,但看她的目光却十分轻慢。
方蓝调给每人都准备了初次见面的薄礼,其余人的礼物刚才已送出,见到邵曦晨,他送上一个小巧的礼盒并自我介绍:“我是珍珠的男朋友方蓝调。”
楚峥嵘一直记恨方蓝调不肯帮明玉轩做广告,而且还揍了自己一拳,反正都已经撕破了脸,他也就不用再讨好方蓝调了。只见他抓住邵曦晨去接礼物的手,阴阳怪气地说:“当着我的面接受陌生男人的礼物,你有经过我的批准吗?”
他有自知之明,在李多乐、周青盟、方蓝调这三个真正的青年才俊面前,他这样的纨绔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但他可以通过控制邵曦晨找回一点面子。
邵曦晨不想和楚峥嵘在外面吵起来,立刻道歉:“对不起,方先生,恐怕我不能收了。但我十分感谢你的好意,祝福你和珍珠天长地久。”
说完,她就被楚峥嵘拉开,去和李多乐与邱珊珊攀谈。四人小声地商量着什么事,李多乐面色犹疑不定,邱珊珊在一旁怂恿他赶紧答应下来,邵曦晨则面有哀求之色。后来李多乐终于点了头,但楚峥嵘似乎不满意,还在继续商讨。
“明玉轩的生意出了问题。”方蓝调对商场的动态很敏锐,只向那边扫了一眼便断定道,“楚峥嵘似乎想大笔出清货物获得现金流,但玉石首饰的市场表现一直不温不火,他现在应该是在找李多乐借钱周转。毕竟,李多乐不只有游戏公司,背后还有李氏集团。”
“难怪楚峥嵘会和邵邵一起来呢,他平常绝对不会陪邵邵应酬的。”赵珍珠了然。
过了一会儿,秋姨请大家到餐厅用晚餐。因为周青盟、凉美、楚峥嵘的不期而至,所以这顿饭的气氛有一点怪。
晚宴很快便草草结束了。
周青盟和凉美率先告辞。凉美走出邱珊珊家,闻到外面清新冰凉的空气,顿觉放松。她在方蓝调面前一点也不自在,总觉得他不断在暗示自己什么,而她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曾认识或者曾被他口中那样优秀的男人爱上过。
门在身后关上,周青盟忽然把她抱起来:“凉美,我抱你回家好不好?”
凉美嘤咛一声,什么也不想想了,她有周青盟就好。于是笑道:“怎么忽然想抱我回家呢?”
“因为刚刚在屋子里忽然感受到很强烈的危机感,你一直拼命对我强调遇见我有多么幸运,其实我才是那个幸运的人。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方蓝调口中的那个男人了吗?能让别人都感动的爱情,该有多惊人?”
“没有,我真不觉得我认识这样的人。我觉得他很可能认错人了。”
“也许是你没注意到那个人罢了,毕竟方蓝调一副很肯定的样子。我很庆幸,我们现在在一起。”
他抱着她,回到他们的家。
此刻,邱珊珊家。男人们去书房里谈事,邱珊珊和赵珍珠则拉着邵曦晨在零食小超市里聊天。
这里此时只剩下最亲密的三个人,邵曦晨这才卸下神采飞扬的面具,道歉道:“对不起,珊珊。楚峥嵘今天跟着我就是想来向多乐借钱的。前段日子,他妈妈身体抱恙,看他最近表现不错,就把公司全权交给他管理。可没想到大权一到手,他就听供货玉商的话去赌石。他看到一块已经开出绿的大石头,绿颜色很好,若是绿深一点,面积大一点,肯定价值惊人。可结果那块石头只有边缘那么一点点薄薄的玉,他输红了眼,又继续买,继续输,最后还是他妈妈亲自去缅甸把他给押回来的。”
“没关系。我会劝多乐的,虽然我信不过楚峥嵘,但是我信你家老太太还是有本事把钱赚回来的。”邱珊珊拉住她的手。就算她曾对自己恶语相向,自己也毫不介意。
谁知邵曦晨竟哭出声来:“因为楚峥嵘是拿着今年购玉石原料的全部货款去赌的,而且输得一分不剩,他妈妈气得脑血栓病发,现在病情很严重,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现在是由他爸爸接手公司,可他爸爸从没做过这行,也不知道行不行。而且,如果不尽快筹集货款,明玉轩很快就会面临无货可卖的困境。楚峥嵘把主意打到我身上,逼我来向你和多乐借钱,不然就不让他姐姐在春节期间带凡安回来。”
凡安是她的一切,可现在竟被楚峥嵘当成是威胁她的工具。
她对自己当初的选择更加绝望,对楚家也不剩一分情。
闻言,大家都很难过。邱珊珊闷闷地出声:“我们三个人,好像就没有同时快乐过。”
当赵珍珠和周青盟在一起快乐时,邱珊珊喜欢胡珀,胡珀喜欢邵曦晨,而邵曦晨希望嫁入豪门。
当邱珊珊和李多乐在一起快乐时,赵珍珠和周青盟决裂,邵曦晨和胡珀决裂。
而现在邱珊珊和赵珍珠都很开心,邵曦晨嫁给楚峥嵘却不开心。
世间的真理之一是能量守恒定律: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灭,它只能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其他形式,或者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在转化或转移的过程中,能量的总量不变。那么,世间的欢愁也遵守能量守恒定律吗?所有的欢乐和痛苦都有恒定的总量,当一个人在快乐,必然有另一个人在痛苦。
04 我也想带你见我的朋友
在奥岚广告时常可以看见赵珍珠的身影,可以说奥岚的员工最喜欢赵珍珠来看他们了。因为她每次都会带着自制的美味点心来,而且她一来,方蓝调就会变得非常随和。
如果文案组前天晚上抓破脑袋都没有想出满意的文案,但方蓝调又宣布今天是最后的截稿日,文案组就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交文案,吃着彩虹蛋糕的方蓝调只会皱皱眉安排重写就算了。若是以前赵珍珠不在的时候,方蓝调会当面用火烧纸,或者把纸折成飞机,朝文案组的组员丢过来,总之花样百出,让人叫苦不迭。
董秘书看到只要赵珍珠一来,各个部门的人就排着队去汇报工作,气得直发笑:“喂,你们几个,人家珍珠专门来探班的,你们反而霸占他们见面的时间。”
“珍珠,你就多来看看方总监嘛,你一来,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各个部门的部门经理都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她。
赵珍珠笑着拒绝,她才不想动不动就被拉进方蓝调的办公室锁上门,拉下百叶窗,半天出不来呢。其实两人也没干什么,她也没有占用方蓝调工作的时间,他就只是把她抱在怀里继续工作,什么事也没耽误,效率依旧惊人。
最近,她的网店生意很火,已经开始看实体店门面,也准备搬出胡珀家了。
方蓝调平日里许多应酬都需要带女伴,以前多是带董秘书,或者他一人出席,现在他一般都是带着赵珍珠,直接通知丹尼时间地点,丹尼就拖着一个大箱子风风火火地来到赵珍珠家,提前把她打扮得光芒四射,方蓝调到时直接过来接人就行。
其中有一次,在某品牌女鞋的开幕舞会上,赵珍珠遇见了以前的客人。之前,她刚从许愿转回赵珍珠的身份时,为了重新接近周青盟,打听到他因为谈生意经常出入夜总会,她也就混进去工作了一段时间。
这位客人不知道她是方蓝调的女朋友,还以为她仍是陪客人开心的夜总会服务员,不过是方蓝调看着新鲜喜欢,才带出来玩的。他对她说的话有些轻佻,方蓝调一声不吭直接把酒泼到他脸上,也不在意对方是陆城赫赫有名的房地产老总。
“方总监,不过就是玩玩而已,何必动怒呢?”
方蓝调揽住她的肩膀,高声回道:“她是我的女朋友。”
对方轻蔑地笑起来,看方蓝调像在看个十足的大傻瓜:“方总监,大家都说你是大才子聪明人,怎么也被这么个货色给骗了?她以前在夜总会工作过,难道你以为她是名门闺秀?”
这话令赵珍珠十分难堪,已有不少人朝她看过来。那时,她只是把这当成一份工作,也是为了揪出躲在周青盟身边的商业间谍。
“抱歉。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停摆已久的烂尾楼工程好了。我听说不少业主每天都在贵公司门口静坐讨公道呢。”方蓝调对周围的议论纷纷充耳不闻,一句话就噎得对方脸红脖子粗。
他牵着赵珍珠的手滑入舞池,一个笑容就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
他单手搂紧她,让她的眼里只有自己。这个世界对她的恶意,全都交给他来净化:“你还欠我一支舞,记得吗?”
她还他一支舞,还他后半生。
这支舞后,方蓝调不愿她再停留在众人猜测的目光里。他可以不偏不倚地看待她,别人却不能。
走出舞会现场,他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罩在她的红裙上。
这真的不是梦吗?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傻瓜。”方蓝调看着她把自己掐红的地方,拉起她的手,低头一吻,“春节的时候,我要回英国陪我妈妈过年。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许胡思乱想。不!你容易犯老毛病,我看干脆把你打包一起带过去好了!不然,我要是回来了,找不到你可怎么办?说起来,论逃跑的功夫,你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啊。”
这个提议越想越不错,他开始兴致勃勃地计划以后:“等我们见完家长,就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结婚。婚后,我们要生一堆的孩子,男孩像我一样用音乐命名,方摇滚、方爵士、方民谣…女孩像你一样用宝石命名,方玛瑙、方水晶、方翡翠…”
见他越说越遥远,她的心柔软得就像一块戚风蛋糕,不过却也不得不打断他:“我才不去呢,哪有这么快见家长的?你放心,我不会逃啦。”
说完,她就有些反悔,拔腿跑起来。嫌穿着高跟鞋跑起来麻烦,她于是干脆脱了鞋赤脚跑。方蓝调在后面追,还要负责捡起她遗落的高跟鞋。
他腿长,也比她跑得快,不多时就把她追上,抵靠在落地灯箱上。
灯箱发出的白光罩着她的脸,染上一层淡淡的梦幻的色彩。
她见他又要吻下来,双手支起,抵住他的胸膛,微笑着抱怨道:“方先生,您能不能控制一下您的荷尔蒙?”
他看着她绽放的笑容,陆城冬天的夜晚变得像英国布莱顿海滩一样阳光明媚。他说:“珍珠,你带我见过你的朋友了,我也想带你见我的朋友。下次探视日,我们一起去看他吧。”
05 乞力马扎罗山的雪
陆城的监狱很远,从西月街坐公交车过去大约要两个小时。
在车上,方蓝调一直在讲他朋友的事情,他好像永远都说不厌他们的故事,因为值得回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们在英国认识,方蓝调的英文名是Bruce,而他叫Del,键盘上的删除键。方蓝调常常被人说英俊,但他说:“当你见到Del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俊美,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忧郁、凝重而令人动容的美。”
除了方蓝调,Del没有其他朋友,因为他周身笼罩着一种荒芜的气质,令人心底发凉,那是因为家庭的缘故,他的孤独感与生俱来。
“珍珠,我永远忘不了乞力马扎罗山的雪,沉寂、壮美而危机四伏。”
Del十八岁时,邀请方蓝调一起去登乞力马扎罗山。因为他想要一个不一样的成人礼,既然他的爸妈不为他庆贺,他便自己狂欢。
那时,他们一起登过大大小小的山峰,谁也没意识到这一趟会笼罩着死亡的阴影。
登乞力马扎罗山有不同的线路,有的是安全的游客路线,有的则是危险的专业登山者路线。Del执意选择后者,他说:“越是危险,就越是能拷问本心。”
Del的心里有仇恨,他恨拆散他父亲和母亲的第三者,母亲离婚后愤怒地开车撞向那个女人,因此入狱。而父亲多年来还是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甚至为她被车祸造成的残疾而深深自责。
他们选的路线沿途遍布悬崖峭壁,然而他们并未在意,年少轻狂、年轻气盛,肾上腺激素的飙升反而让他们更加痴迷于冒险。Del戴着照相机,拍风景,也拍斑羚、非洲象、犀牛等各种动物。
第五天,他们经过了四个植被带,已接近巅峰的雪。
气候变换和长途跋涉令他们的头脑已经不如前几日那么清醒,登山杖拿在手中也感觉越来越沉重。Del的体质微弱于方蓝调,他走得越来越慢,方蓝调便用登山绳把两人拴在一起,几乎是拖着他前进。
在攀登一段坡度近七十度且很难找到支撑点的岩壁时,Del不慎手滑,方蓝调紧紧地抓着一块凸出的石头,憋着气拉着他不放,强行承受着他所有的重量。
Del看着方蓝调惨白的脸,唯有嘴唇殷红,咬出鲜血。他让方蓝调剪断绳子,两个人不能一起掉下去。可方蓝调不肯,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Del自己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割断了绳子。
Del不愿连累他。坠落时,他的笑容如同峰顶的雪一样美。
“Bruce,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母亲的爱,但我什么都没有,妈妈恨爸爸,就把恨转嫁到了我的身上。爸爸不爱妈妈,连同我也不爱。比起我,你活在世界上更有意义。”
如果Del就此辞世,恐怕方蓝调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好在他掉下去只是受了重伤,在医院躺了半年,只有一个人来看过他,他爸爸的秘书,象征性地慰问了几句。
十八岁后,Del便开始忙碌起来,参与到他爸爸的生意当中。具体是什么生意,他并未告诉方蓝调。他拥有越来越多的秘密,也让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后来,Del回到陆城,两人联系得也就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