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坏消息
东京。许南望的头发已经白得像富士山上的皑皑白雪。
接完电话的李秘书欲言又止,眼神游移不定。
“是不是又有什么消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许南望望着西方,他已经不敢再直接听到接踵而至的坏消息了。
“两个坏消息。”李秘书跪了下来。
“先说最坏的消息吧。”他握紧了椅子的手柄。
“旭日和老房子都已经被查出来了。”
“还有一个呢?”
“林丹袭昨夜在医院病故。”
“那孩子一定很难过吧?”许南望捂着心口咳嗽起来,“其实第二个消息才是最坏的啊。”
“不,她还不知道,她受伤了,一直昏迷不醒。”
鹰目扫过来,“你从来没有提起过。”
“少爷不让说,他亲自在照顾她。”
是的,许渊亲自照顾她到最后一刻。当警察冲进来,他吻着她送进今天最后一杯药水,希望她明天就好起来,能自己吃药。
“等等。”他请求警察们,“出去再给我戴手铐吧。我不希望在她面前是这种狼狈的样子,即使她是闭着眼睛的。”在她面前,他始终不愿意认输。
他眉宇间锁住的心疼,其实是她从来没留意到的。周青盟用什么样的眼神注视她,他在她转身时热烈十倍。只可惜,她向来只看到他眼里的恨,忽略了恨的另一面。
这也好,他是个骄傲的人,不会承认自己爱她。
“马上回国!”听到许渊已经被抓,许南望再也无法冷静下去,喝止李秘书的劝说,心意已定。
日子乱得已经没有人在意时间,许愿是在许渊和张妈的争吵中醒来的。大病初醒的她视力还没怎么恢复,眼中的人都仿佛带着长长的彗尾。这里仍是许家,自己没住院吗?
她当然不知道,小的时候,她因落水住院,许渊来看她,听到她不住地抱怨:“我以后再也不要住院了,我讨厌消毒水的气味,讨厌半夜楼梯间古古怪怪的声音,讨厌不远处就是生离死别,我更讨厌半夜找我玩捉迷藏的红衣服小孩子。”所以这次她生病,许渊请来了家庭医生,特地没有让她住院。
外面很吵,她困难地披上衣服,觉得心脏跳得剧烈。
“妈妈。”她抚着胸口,想到逼真的梦境,担心地想找个人问问。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少爷,老爷牺牲了自己,把所有的罪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才能够出来。你不能去!不能去啊!”张妈抱住许渊,声嘶力竭地劝说。
一觉醒来,物是人非。
许愿踉跄地跑出来,抓住许渊,问:“他被抓了?”
许渊冰冷地凝视她,猜不透她是狂喜还是悲哀,点了点头,“他听说出事了,马上回国,一下飞机就被抓了。这下,你高兴了?多亏你的好朋友胡珀,是他出卖了我们。但你是不是很失望我还在这里?”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又变得阴郁,突然单手掐紧她的脖子,“我本来也被关进去了,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来履行迟来的父爱,坚持说我从来只打理旭日台面上的网络游戏,对私下的交易根本不知情。”
许愿的脸涨得通红,甚至发紫。许渊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来。如果他狠心,不会是这个结局。
“别拦我!”
张妈也被吓呆了,许渊再出门,她也不敢拦。
许渊走到门口,说:“你要是没事,可以去你妈的墓地看看。”他不好过,也不会让她好过。
许愿在心中不断重复着海的女儿的童话,才勉强没有倒下。
是的,林丹袭已经去世了。
久未见阳光,阳光是那样可恶,落在肩头,如炽热的烟灰。张妈心不甘情不愿地陪她去墓地,在城东靠湖的山林,风景优美,也很昂贵。
母亲的墓地上用白色大理石刻满了永不凋谢的玉兰花,这是林丹袭最爱的花。许愿很难相信酒鬼父亲赵天河会有这样细致的考量,正感动,张妈就泼来了冷水,“你以为是谁办的?你爸根本没管你妈的死活,草草把你妈送进火葬场后,转眼就已经接了一个女人住进家里。也许你认识,我听说她原来也住在彩虹巷里,常来你爸店里赊酒。而你母亲的葬礼,少爷办得极妥帖。虽然他不喜欢她,但他很听老爷的话。好了,就这样吧。少爷已经把我辞退了,我儿子把他们送进监狱,我这张老脸也没脸在这继续待了。”
张妈走后,许愿独自在墓前发呆了很久。
她看见了旁边的空墓,守墓人告诉她这是一位许先生定下的,她也看见了林丹袭墓碑上的“若有来生,与子携老”。
其实许南望很好,做松落鱼的手艺更是一绝。其实许渊也很好,她知道生病的时候是他在不眠不休地照顾她。
所有的恨,都只是被扭曲了的爱。
05 矛盾
陆城的法院楼是白色的,比许愿见过的任何白色都更纯洁,像是从云朵里直接汲取的颜色。旁听席里的人不多,许家向来低调,几乎没有人知道巨富的一面。
李多乐、邱珊珊、邵曦晨都来听了宣判,胡珀作为证人之一出席,指认老房子的地下赌场和高个子等从犯。高个子否认见过许渊,老房子的指纹锁里关于许渊的证据也早已抹去。许南望一心扛下所有罪名,对地下赌场、线上赌博等罪名供认不讳。
“你是否在发现一名警方卧底后,将其开枪杀害?”
许南望犹豫了一下,望着许渊淡淡一笑,斩钉截铁地说是。
结论是死刑。
案件一结束,李多乐给周青盟打电话,可是他听说了许家的结局,也只是“哦”了一声,转而和李多乐讨论最新接触的天使投资人,继旭日游戏公司之后,他们又遇见许多对游戏感兴趣的投资人。
自从和许愿分手,他变得更加狂热地渴望成功。
许愿刻意避开了李多乐一行人,等他们走后,才去找许渊。所有人都退场了,他还一个人坐在原地,法警正在清场。
“我认识他,我带他走。”许愿扶起许渊,他就像个木偶,仿佛身体里塞满了软绵绵的棉花。
“他认了,他真的全部都认了。开枪的不是他,是我,他也认了。”
许愿捂住许渊的嘴巴,惊恐谁会听到。
她想起一年多前他的白衬衫,沾着梅花似的血迹。他和许南望一直都保持低调,在暗中主事,并不在赌场露面。那晚,赌场报告发现一个卧底,他匆匆赶去,对方正试图逃脱,混战中他夺过枪开了一枪。警方如果发现内线失去联系,会马上行动,他赶紧通知许南望一起避风头。
她捂着他的嘴,一直到回家才敢松开。
“你怕什么?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如果我和他都进去了,你就彻底自由了。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你可以回去做你的赵珍珠,假装一切不曾发生!”
许渊嘶吼着,疯狂地把所有手边的东西都砸向她。
谁也没有开灯,他们就在黑暗里喘息。
“我一直以为,他不承认我这个儿子,可是没想到,他会替我承担一切。”当许渊忍不住痛哭失声的时候,许愿也一起哭了。她恨不了,也爱不了,因此更痛苦。
许多天,许渊都没有出门,许愿买的食物和水他都不要,只有酒,他才会一瓶一瓶地灌下去,然后就开始发疯,许愿忍着他所有的打骂。
时间唯一的意义在于,每一天都离许南望的死期更近。
许南望行刑的前一天,许渊终于愿意出门,蓬头垢面,眼窝深陷,如同街边潦倒的流浪汉。许愿看上去也不好,脸颊上有被他摔碎的啤酒瓶划出的伤口,结着猩红色的暗痂。他们走过的地方,人群都避之不及。
“明天他看见你,不会希望你活下来却是这个样子。”
许愿扶着他,许渊冷笑着把她推到马路上,“这不就是你期待的吗?啊?你一直都会演戏,不要演得好像你真的很难过。”
对面闯来一辆车,许愿惊慌地闭上眼睛。
有些时候半夜惊醒,她真的很想冲到警局说出真相,可是一想到许南望是为了林丹袭才落到今日的下场,还有许渊在她昏迷时衣不解带的照顾,矛盾至极的她就迈不动脚步。
人群的尖叫声里,车在她面前及时停下。许渊后怕地冲过来,把她抱到路边,似乎在刚刚的生死一刻,他也突然后悔莫及。
“别来无恙。”车主走下来,竟是旧相识。
第九章 我放你自由
我们就像两个被诅咒的人,再惺惺相惜,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01 别来无恙
马路上静静停着一辆似曾相识的德国车,周青盟拍拍铮亮的车壳,他刻意买了和许渊一样的车款。
分开不过半年,周青盟似乎成了另一个许渊,年少多金,风流倜傥。他穿着考究的宝蓝色衬衫,尺寸妥贴如量身定做,随着他的走动,明媚的阳光落在缎面上似乎成了碎钻。许愿见他举手抬足自有一种有迹可循的骄傲,毫不掩饰突如其来的富贵,惆怅地呢喃着这再也不是总穿着学校各种活动发放的免费文化衫的腼腆男生了。
他的身上开始有许多闪疼她眼睛的耀眼细节,唯独失去光芒的却是他澄澈清明的双眸。
“别来无恙。”
说来嘲讽,许渊看到自己以前用来讽刺周青盟的一切,现在他如数奉还。他想拉着许愿离开,但是许愿刚刚被他推到马路上扭伤了脚,现在一步都动不了。
两个人的落魄被周青盟看在眼里,“我有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许渊拖着许愿,她左脚没力,跟不上他几近逃跑的步伐,再次摔倒在地,额头磕出血。
“你不用,但她会需要的。”周青盟伸出手,微笑地等她牵。
等她着魔地牵住悬空的手,他用力地把她拽回现实,手骨传来一阵阵压紧的痛。
他把她扔进车里,吩咐司机开车。他还没取到驾照,但已经迫不及待地买了一辆车,雇了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司机。李多乐喜欢学他的司机恭敬地喊:“是,老板。”总被他不客气地瞪回来。
许渊跟在车后面,追着跑,却追不上,倒是被车溅了满身泥浆,猛然清醒了。
许愿趴在车窗上看着许渊越来越远,她喊着停车,但是周青盟置之不理,刚才的胜利让他的心情愉悦至极,“你看你是不是很没眼光?刚离开我,我的游戏转眼就吸引到了五百万的天使投资。刚攀附许渊,他眨眼就一无所有。”
“你瘦了好多!”他抚上她消瘦的面颊,难掩心疼。而她别开脸,咬着唇,已经不敢妄想。
在高塔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上,可以看到许家,看上去只是一个黑黑的窟窿,难道许渊还没有回去?餐厅的地板慢慢地旋转,过不了太久,她见到城市另一面的霓虹风景。
“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她行动不便,想要走,却总被他霸道地抓回来。
“不急,难道你这么想许渊吗?他现在一败涂地。”周青盟慢条斯理地切开牛排,他用刀叉仍旧不娴熟,看得出他在努力掩饰自己的青涩,想像这里的宾客一样得体优雅。
“刀叉的摆放是有规则的,只要从最外往最里依次用就好了。”许愿低声提示。
“买单。”周青盟放下刀叉,面无表情地拿出一张金卡。
司机接着载他们去高盛百货,许愿不愿下车,她怀念那个在夜市汹涌的人潮里紧紧抓着她怕她走丢的少年,那时他的身上会传来和着肥皂香的汗味,而不是现在热烈的古龙水香味。
“出来,如果走不动,我就抱你出来。”周青盟冷笑着,似乎以为许愿在装清高。“这不就是你喜欢的地方吗?这里很多旗舰店,你想买什么就是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付不起钱。”以前很多他可望不可及的地方都变成了今夜的战场。他不惜放肆地证明,她决定和他分手是多愚蠢的决定。
天气微寒,他推许愿进试衣间试一件巴宝莉的风衣,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出来,他进去看到她蹲在地上哭泣,泪水溅到杏色的风衣上,意外地形成花瓣的形状。
“不喜欢这件吗?”他招呼导购小姐拿更多的衣服进来。
“不要。”
“不要?”他打个响指,凡是她说不要的东西都让人包起来,“既然分手时你都坦白了,何必现在装作不喜欢这些东西?”他亲手为她换上一件短风衣,双手在她身上游走,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她的发丝像青草一样扎着他的唇,“你还喜欢我吗?我不介意你回来。”
许愿很想说从未停止过,可发现镜子里他玩味的眼光,那只是一种求胜的欲望,便把所有的话打碎咽回去,喊道:“我要回家,许渊在等我。”
提到许渊,周青盟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滚!”
02 秘密从此是秘密
“怎么是你?”
许南望的死刑在明天,许愿其实很担心许渊今晚出事。当看到胡珀站在楼下等她的时候,这种预感越发强烈。
“小愿,你见过周青盟了?你和他怎么样?”胡珀疾步走过来,不等她回答,长舒一口气,说:“你不用回许家了,赵家也有了新的女主人,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先搬到我家住。”
她不敢呼吸,“许渊呢?”
“小愿。”他替她把缭乱的发丝绕到耳后,还没想好怎么说,已经被她厉声打断:“你的眼睛在朝右看,你打算编什么谎?”
这是经典的测谎方法,很有效。
胡珀握着她的手抓紧些,“他跟我说,他要去自首了,让我带你离开许家。”他在她脸上没有看见应有的欣喜若狂,反而似乎是晴天霹雳,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按理说,许南望入狱,许渊一无所有,许愿早就可以回到赵家,但是她却坚持留在许家,照顾许渊。
“小愿,你别胡思乱想,你应该高兴,你终于自由了。”胡珀剧烈地摇着她,想把她摇醒。
自由?
这两个字像是北方冬季的阳光,看着灿烂,可是落在身上,依旧是彻骨的寒冷。
“没有人再威胁你了。”
她想笑,却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我帮你想好了,现在你可以重新做回赵珍珠,许家的事只发生在许愿身上,与赵珍珠无关。我已经自作主张告诉瑶华,许家发生变故后,你心灰意冷,明天就要飞去美国留学,许愿的秘密从此被埋葬。”
胡珀是最好的朋友,所有的安排都很适当,可以把一切丑陋和疮疤不着痕迹地掩埋。清清白白的赵珍珠没有当过许南望的情人,也没有嫌贫爱富爱上许渊。
唯一的问题是,她还可以做回那个胆大包天、青春无敌的赵珍珠吗?她的心已经苍老了。
“既然是赵珍珠,当然要回家。”她拒绝了去胡珀家的提议,毕竟林丹袭的书店还需要人打理,她不想被赵天河胡乱地盘出去。
胡珀紧跟几步,提醒:“这不是回赵家的路。”
“我要去找许渊。”她走的是警局的方向。
在他们背后,许家的大门永远地关上了。
警局门口,许渊还没有走进去,他坐在冰凉的台阶上,呆呆地望着灯光明亮的办事大厅。当他艰难地站起来,正打算走进去的时候,猛地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住。
他回头,见许愿跑得面红耳赤,喘着粗气,“你要干什么?”只这一句关切的问候,已值他余生。
“律师说,如果我认罪,他的罪刑会减轻,可能改判无期。我自己做错的事,不该他来帮我扛。”
月色下,他忍不住笑了,第一次,没有心机的笑容,“别傻了。我们就像两个被诅咒的人,再惺惺相惜,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你忘了我以前是怎么对你的吗?我打你,骂你,误会你,拆散了你和周青盟…我犯下许多滔天大错,但最错的就是伤害你…”现在才意识到这一切,已经太晚了。
“许南望担下一切,就是希望你能够重新开始。”她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许渊抱紧了,无法再说。
“但我怕我自己会忍不住继续伤害你。你和林丹袭长得太相似,总是提醒我无法直面的过去。你忘了吗?今天我把你推到马路上,差点被车撞死了。”
远远的胡珀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许渊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自由了,做回干净的赵珍珠吧。”刹那的温柔,美得不真实。
他推开她,像扑火的飞蛾,朝那明亮的大厅走去。
他转身,她也转身,各自走上不同的路。
夜幕沉重,公车停在彩虹站。许愿下车,一边朝着街灯越来越少越来越暗的地方无畏地走,一边脱下了身上的风衣,从手机里抽出了SIM卡,通通扔进了垃圾箱里。
彩虹巷近在眼前,一进彩虹巷,世间再无许愿,只有赵珍珠。
胡珀陪她走完这段路,许愿走得不孤独,至少有人送。
“这么晚还不回去,不怕瑶华吃醋吗?”她还有心情说笑,也许比想象的好。胡珀略微放心。
许愿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我在车上写了一封短信,麻烦你交给瑶华和珊珊。我不想做不告而别的许愿,认识她们我真的很高兴。可惜你和瑶华才搬进新房子,我却不可能有机会去看了。”
“在西月大街3号,阳台上种着芍药花。”胡珀幸福地回忆邵曦晨嘴上说着不喜欢,可是又因为一点损伤向装修工人大发雷霆,还会自言自语和房子说话:“小房子,你好,我是邵曦晨王后,以后你就是我的城堡。”
“她还专门建了一间衣帽间,比我们的卧室还大。”
真好。许愿浅浅笑着。
“我该回去了。”
如果聊下去,也许一整夜也说不完。邵曦晨和邱珊珊,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都是她心中最美的季节。
“珍珠。”她迈进彩虹巷一步,胡珀已开始改口叫她。
月光下的男人眉眼温润,长身而立,像一盏晚归人的灯,挺拔地等在深夜里,令人心安。
“其实,你还可以重新认识邵瑶华和邱珊珊,甚至是周青盟。”
这封信,他交回给她。
03 只有一个珍珠
耳旁的风呼呼地刮过。
周青盟好久都没有这种奔跑到眩晕的感觉。小学的时候,有一位很酷的校长组织了一场全城马拉松。学生们跑完都吐着长长的舌头,一个个放松地倒在终点线的沙地上,泪水毫无预警地涌出来。那幅叠罗汉一起齐哭的照片很搞笑,他是最下面的肉垫,因为他是第一名。其实,他是全校最瘦弱的男生,像小萝卜头一样,连老师都惊讶他居然是第一个冲到终点的。在那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地意识到,除了任何时候都是第一名,他再无其它优势去和别人争。
他不能自怨自艾,也不能表现出忿忿不平的嫉妒,他如同最温顺的大象,默默地变得更强大。
以为强大了,所有东西都手到擒来。
以为昨天晚上,他赢了许渊,许愿就会回来。
“飞往美国的U4378次航班的旅客请注意,现在开始登机。”
周青盟推开机场大门,航班动态广播宣判他的失败。她是真的要走,即将,马上,立刻。昨天晚上,胡珀告诉邵曦晨,邵曦晨再告诉他,许愿决定赴美留学。
“马上给我一张飞往美国的机票。”周青盟冲到柜台,通红的眼睛透着末日的绝望和疯狂。
“对不起,票已售完。”值机小姐飞快地查阅班机状况,一副爱莫能助的遗憾表情,“而且现在已经开始登机了。请问,你有办理赴美签证吗?”
什么都没有。周青盟如同深仇大恨地盯着安检口的人潮,刹那间荒谬地想如果他大喊一声飞机上有炸弹,是不是就能留下这班飞机?
“许愿!”他疯了,喊着她的名字,跳起来试图蛮横地冲过安检门,却被机场保安拦下,推倒在地上,他失去痛觉,爬起来仍然固执地咆哮着往里冲,眼眶里聚满了泪水,他低三下四地恳求:“求求你们让我过去,我女朋友要登机了,她不能走。”
保安粗暴地揪着他的衣领,强行把他拖到一个小房间里。
他出不去,蹲下来,像犯了毒瘾的人一样抖抖索索地摸出手机,哭得很狼狈,拨通许愿的手机,刚听到模糊的女声回应,便大声地打断:“你听我说!”
“我不在乎了,去他的自尊。我说过你有仙女棒,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就变成什么样的人。你二十岁喜欢美少年,我就是美少年,你三十岁喜欢贴心的成功男人,我就是贴心的成功男人,你四十岁喜欢沉稳的中年男子,我就沉稳不焦躁,你五十岁喜欢相濡以沫的老伴,我就是陪你白头的老伴,你六十岁喜欢老顽童,我就是老顽童…你喜欢像许渊那样成熟多金的男人,我现在就是。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我不骂你了,不欺负你了,我会一如既往地爱护你。”
他摸着口袋里藏着的戒指,屏息聆听她的回答。
原来是“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他撞着墙,终于彻底地冷静下来。
彼时,已是赵珍珠的许愿安静地望着天空,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15点35分,如无意外,飞往美国的班机已经起飞。大家都以为,许愿乘着这架飞机永远地离开了。
感谢胡珀,帮她想好了谎言。许愿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去美国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