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比石头还好笑,"袁子欣突然想起,道:"你猜猜看。"
"我哪儿猜的到,"凤仪笑道:"还有什么比儿子更好笑,说出来我听听。"
"液仙做的蚊香,一直是用日本的除虫菊做原料。"
"是啊。"
"他为这事儿一直不服气,说他这国货不正宗。前一段,他为了让他的国货实至名归,就改从美国进口除虫菊,结果……"子欣哈哈笑道:"美国人根本不出产除虫菊,这些洋人也精明的很。一方面和他高价签定合同,一方面从日本买来除虫菊,再转卖给他。把液仙气的。"
凤仪想到液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也哈哈笑了起来:"他哪里肯吃这种亏,不要知要生出多少事来。"
"还是你了解他,"子欣道:"今天他和我在洋行碰面,说起这事,又好气又好笑,他说了,要在中国开辟试验田,自己出产除虫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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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生产?"凤仪想了想:"照道理说,日本和我们气候差不多,应该能种出来吧。"
"哎呀我的小姐,"子欣笑道:"你们俩说的一模一样,不过这话说起来容易,种起来可不容易,那是一种特殊的植物,首先得搞到种子,其次能弄到土地,第三还要请到农业专家,还要配合化工专家。别的不好说,光是土地就是个大麻烦,你忘了,早些年一些上海人跑到乡建缫丝厂,被农民赶出去的事情。生产除虫菊,难!"
"这事,要是别人还不一定,"凤仪笑道:"要是他,那就笃笃定定了。他那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身边还有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他们想干,肯定会干成。"
子欣微微叹了口气:"说起道德,液仙还说,想请你帮帮忙。"
"帮忙?"
"他想到乡下去开实验田,农业专家当然是要另请人了,化工专家找别人不放心,他想请道德去,可是道德要在上海等美莲,怎么说都不答应,他没有办法,想请你去劝劝他。"
"我去劝劝没问题,"凤仪长叹一声:"能不能说通就不知道了。"
"美莲走了这么长时间,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子欣问:"她没有和你联系过?"
"她连道德都不联系,"凤仪道:"何况我?!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三个人,若论要强,杏礼表面上最厉害,其实呢,她是大小姐脾气,要人宠着惯着,半点不能违她的心意。美莲,那才真正是骨子里的,又能吃苦又肯做事,遇事沉着冷静,那心,不是一点半点的强啊。"
子欣隐约知道美莲的那段往事,想起她这么些年沉稳冷静的模样,也不禁有些佩服:"女孩子能像美莲能够自立自强,改变人生的,还真不多见,"他转头看着凤仪,笑道:"你呢,你不要强吗?"
"我?"凤仪想了想:"这个时代,哪个女人不要强呢,如玉、康小姐,甚至我的雅贞姑姑,不也是曾经努力过,"她看了看子欣:"怎么,你不喜欢?"
"喜欢--"子欣道:"所以我们男人只好更加奋发图强了,不然,唉,就要女人当家作主了。"
"自清朝末年就开始女人当家作主了,"凤仪笑道:"你不服吗?"
"服服,"子欣学着清朝官员的模样,朝凤仪一作揖:"老婆大人在上,受下官一拜。"
两个人说笑一阵,带着石头睡了。第二天下午,凤仪赶到了化工社。化工社已今时不同往日,不仅面积大了许多,办公室的装修也非常简洁大方。液仙见到凤仪十分高兴,将她带到实验室,示意其他人员全部离开,只剩下她和道德。
道德似乎没有意识到,实险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还在埋头做实验。多日不见,凤仪见他头发和衣裳倒还整齐,只是人他瘦了许多,而且他的脸颊两边拉出两条奇怪的线,似乎每天他都很用力地闭紧嘴巴。凤仪坐了一会儿,见他旁若无人地干着活,便喊了一声道:"道德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叫他哥哥,道德毫无感觉,凤仪又叫了一声,他恍然从瓶瓶罐罐中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
凤仪在来的路上,便暗自筹划,说服道德需一击而中,不然,就算费尽唇舌,也不能打动他。"道德哥哥,你还记得汪静生吗?"
道德打量着她,眼神中有了一丝活动,大约太久没有说话,他费用地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我、猜过。"
凤仪知他的意思是指猜过自己的身份,便点点头:"我就是汪静生的外孙女,我本姓方,也是你的亲表妹。"
道德脸微微有些发红。凤仪道:"我知道堂舅堂舅母的事情,怕你难过,所以一直没有相认,你不会怪我吧?"
道德摇摇头。凤仪道:"美莲不能生孩子,所以才离开你,你不要怪她,依我看,她会回来的。"
听到这话,道德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似乎激动起来,努力地点了点头。凤仪道:"美莲少年时候,遇到非常不好的事情,对男女之事不像常人那样动情,但是她心中,是向往爱情、追求爱情的。你对她这种至情至爱,她不可能放下你的,"凤仪幽幽一叹:"正因为放不下你,她才觉得不能生孩子对你是个遗憾,她才觉得革命对你是个危险,她是为了你的将来,为了保护你,才毅然离开你,你能明白吗?"
道德低下头,没有作声。凤仪道:"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但是我想,她的革命同志甚多,你的生活她一定探听得到,如果她知道你一直在等她,她就会回来找你,你是不是也这么想?"
道德抬起头,一双眼睛闪亮地盯着凤仪。凤仪点头叹道:"他们都不明白你的心意,只有我最清楚,你怕去了无锡美莲便不知道你的心意,你怕去了无锡错过她,但是研究除虫菊,不仅关乎一个化工社,更关乎我们中国民族化工业的发展,关乎我们中国人,能不能从头到尾,自己生产一盘小小的蚊香。道德哥哥,我知道你最小就正直善良,努力读书,遇事不肯轻言放弃。难道,你现在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道德没有说话,表情十分痛苦。凤仪笑道:"你当初去日本,把信寄到哪儿?"
"德昌堂。"道德嘶哑着嗓子,勉强说出这三个字。
"德昌堂虽然原气大伤,但一直还在运转,美莲的办公室也一直保持着。你去到无锡,依然可以给她写信,说不定这信反而比你呆在上海,更容易转到她的手上。只要她觉得你除了她,可以不要孩子不怕危险,除了她,你的生活不会再有幸福。依她的性格,一定很不忍心,一定会想方设法回到你身边来的。"
道德屏气凝神,想了半天,觉得凤仪说得大有道理,脸上不禁露出一点笑意。凤仪知他已有所动,忙道:"你也知道美莲的脾气,一心要做为国为民做番大事业,她知道要是你为了她,放弃了一个振兴民族工业的好机会,她一定会生你的气的。"
听了这话,道德又思考了良久,凤仪坐在一旁,不敢惊动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忽然道:"我!去!"
凤仪闻言大喜,长松了一口气。她见道德对美莲的感情就像一个孩子,既无辜又专情,心下十分不忍,但是想着让他这样呆在上海,还不如让他去无锡,一来远离伤心之地,二来鸿雁传书,也可以让他有个抒发胸意的渠道,再说,德昌堂的人没准真有可能把信转到美莲手中。凤仪暗自责备美莲心狠,只希望她有一天能回心转意,回到道德身边。
见凤仪说通了道德,方液仙立即着手让农业专家、实验人员等一干人等前往无锡的实验基地。凤仪想请杨练暗中查访美莲的下落,只是他不知忙什么,近日越发地不回邵府了。幸而四月之变提醒了凤仪,约定了一个找他的办法。道德一行人走后没几天,凤仪正好得空,便没有去元泰。她起了个大早,将头随便挽在脑后,穿上一条最朴素的旗袍,乍看像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毫无惹眼之处。然后她轻车简从,一个人悄悄地来到日本租界。这里是在上海的日本人的聚集地,治安混乱,日本人很多。她穿街走巷,来到一家浴室门前,卖票的伙计问她:"洗澡吗?几位?"
"我想找从东京来的武田先生。"凤仪迟疑了一下,道。
伙计打量了她一眼:"武田先生不在,有口信还是笔信?"
"你告诉他,就说他妹妹找他。"
伙计点点头。凤仪慢慢地退出来,见很多穿着日本服装的男女在这儿进出,不禁奇怪哥哥怎么会让她来这种地方留口信。她刚刚走出浴室大门,就见一个穿着和服的男人迎面走来。两个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愣。
"袁夫人。"龙川民微一示意,他身后又走过来四个保镖,把凤仪围在浴室门前。
"龙川先生,"凤仪笑道:"很久不见了。"
"袁夫人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到这儿来看个朋友,正好从这儿路过,"凤仪笑道:"我还从来没有进过日本浴室,一时好奇,就进去看了看,怎么,这里很有名吗?龙川先生特意过来洗澡?"
龙川民看了看她的眼睛,见她不像说谎,笑道:"袁夫人想不想去女浴试试?"
"不不,"凤仪摇手道:"日本洗浴与中华文明不同,就不尝试了。"
龙川民见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便礼貌地与她道别后,转身进了浴室。自从火烧元泰之后,他已经遭到几次暗杀,幸而都是有惊无险。三井想把他送回日本,被他婉言谢绝了。他先用郑老板下单订货、提供担保,引袁子欣上钩,再制造绯闻,以乱元泰军心,最后一边火烧仓库,让元泰赔偿大笔货款,一边与日本帮会勾结,断了邵元任的财路。如此连环施计,无所不用其极,本以为胜券在握,可以一口吃掉元泰,没想到不仅没有将元泰打死,反而引火烧身,逼得邵元任动用黑帮势力,几次三番要他性命。 "你见过她了?!"凤仪惊诧地道。
"她不见我,"家俊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我见到了她的女仆。"
"哦,原来我这个朋友还是不如……"凤仪咳咳两声,故作轻松地嗔道。家俊哈哈一笑,叉开了话题:"给我看看你的画吧,你给我寄的那些画的照片,都太小了,又是黑白的,根本看不出效果。"
"好啊。"凤仪把他带进书房,又命阿金冲了咖啡进来。二人围坐在小台子上,台布是格子花布的,墙角插着一枝腊梅,发出冷冽的清香,和咖啡的香味溶在一处。凤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真舒服啊,好象一下子回到了当年。"
家俊默默地看着她靠在墙边的那些画,一幅是杨四姐的肖像,一幅是杨练的肖像,还有杏礼的和其他女人们的。良久他道:"凤仪,你把你的才放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不觉得这是对生命的浪费吗?"
"我的画很好吗?"凤仪笑问道。
"非常棒,"家俊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你心里很清楚,它们有多棒。"
"是啊,它们很好,"凤仪微微地笑了笑:"我也想过,我把它们浪费在这里是不是很可惜,我是不是应该回到我的艺术世界,而不是每天做生意看孩子,处理各种事情。我是不是应该把它们给更多的人看,给了解它们喜爱它们的人看,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你怎么想?"家俊问。
"从我学画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一天离开过线条和色彩,"凤仪悠然道:"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喜欢,后来我理解了,在这个世界,有一样东西可以让我忘记一切烦恼,让我如此领略美丽,领略技艺,让我自得其乐,让我感到满足和幸福,我怎么还能要求更多?"
凤仪望着家俊道:"顾先生,我还应该再要求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家俊道:"把你的要求交给我吧,我可以帮你联系最好的艺术学院。"
凤仪摇摇头:"不行,我不能离开家和孩子。"
家俊喟然长叹:"那只能说,你缺少野心。"
"我有野心,"凤仪嫣然一笑:"我一直想了解两个世界,现在我做到了,这不算成功吗?"
"哈哈,"家俊道:"你的两个世界,这么多年过去了,袁子欣读懂了没有?"
"他有他的两个世界,"凤仪一笑道:"你也一样。"
家俊闻言一愣,陷入了沉默。凤仪的画深深地震憾了她,尤其是杨四姐半明半暗的脸、美莲的侧影、杏礼的全身像,还有一张眉毛细弯,长至太阳穴边,面孔雪白嘴唇鲜红的肖像,家俊问:"这是谁?"
"如玉,"凤仪道:"你还记得吗,当年的总理小姐,我们在先施百货见过一面,她小时候是个童拐,差点把我拐走了。"
"什么?"家俊讶然道:"你们小时候认识?"
凤仪慢慢地把如玉的故事告诉了他,她讲了外公的死,从南京到上海,从邵府到凤凰阁,到如玉最后闷在喉咙中的一声呼喊,她忽然想,这些事情好象从来没有机会和子欣两个人,冲杯咖啡,坐在书房里,这样聊出来。为什么和家俊十多年不见,仍然可以这样,她望着他关切而温情的眼神,心中不觉一动,随即又归于平静。原来,这就是知己,可以不发性别、不分年龄、不发行业、甚至,不分发别了多少年。
家俊默默地听着,朋友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些故事,更不知道她还有讲故事的天分,将这些说的娓娓道来又惊心动魄。他觉得心境很复杂,等她说完后,他还是违反了自己对自己的承诺,用尽量轻松的口吻道:"说说杏礼吧,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凤仪将杏礼这些年大致的生活,包括和哥哥的爱情全部告诉了他,只是哥哥的死?凤仪有些犹豫,小心地道:"我哥哥失踪了很长时间,我们没有他的消息,杏礼一个人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
家俊努力回忆,还是没有和杨练相关的任何信息,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有你哥哥的画像吗?"他忍不住问。
"就是他。"凤仪指着一幅画。
家俊看着这个男人,沉默不语。原来以为她不见我,不仅是女人的虚荣,还有对这个男人的爱情。他不禁感到一丝醋意,看来她也不仅仅是个物质主义者,自己和大哥付出那么多,只是没能打动过她而已。凤仪瞄着他脸上的神色,笑了笑道:"感情的事本来就是缘分,缘生则起,缘灭则散,没有对错,亦没有优秀与卑鄙。"
家俊看着她也笑了:"你这么理解?"
"是爸爸告诉我的,"凤仪道:"这是佛家的理解吧。"
家俊听凤仪说起,在元泰和国货商场中都有杨练的股分,这部分利润每月都会划归杏礼的名下,想来她们母女也不至为生计发愁。他这次回来,就是了一个心愿,如果杏礼还是没有再婚,或者又嫁入豪门,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他可能仍不能忘怀,如今她为一个男人甘愿产下私生子,过着寂寞的生活,不知怎的,却让他数年来魂牵梦萦的一缕思念,化成一份淡而冷的忧伤。他陡然间觉得,缘尽了、放下了,一身的轻松。
"我们不见面也好,"家俊慢慢地道:"这样,我一辈子就只记得她最美的模样,"他站起身,看着凤仪为杏礼画的全身像:"这时她多大了?"
"三十,"凤仪道:"漂亮吧。"
"还是那么美。"
"家俊,"凤仪道:"你在欧洲那么多年,就没有遇到过心仪的女孩吗?"
"有一个,"他从身上掏出皮夹,打开来递给凤仪,凤仪一看,里面有张女孩的头像照,鹅蛋脸柳叶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五官之间依稀有几分杏礼的影子,只是少了杏礼那种说不出的神韵。她笑道:"好漂亮的小姐,她也在欧洲?"
"他父亲在欧洲做生意,她非常喜欢我,比我小八岁。"
"小八岁,"凤仪道:"今年二十五了?"
家俊点点头:"如果没有意外,我这次回欧洲就会和她成婚了,家母她们都看了照片,我父亲曾经和她父亲有一面之缘,双方家庭都很满意。"
"好啊,"凤仪道:"男子三十而立,你也确实该成家了。"
"我也说不清楚,"家俊道:"也许是自由惯了,我其实并不太想结婚,只是不忍拂了她的美意,还有,不想母亲再担心了。"
凤仪不知怎么劝解,叉开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春节之后吧,"家俊道:"我还要去一趟北平和南京,有些事情要办,我现在做一些艺术交流方面的工作,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二人又聊了许久,天渐渐黑下来,家俊不想与子欣碰面,也许是离乡太久,也许是近乡情怯,此次回来,他并不想多见原来的朋友,除了凤仪和杏礼,还有业务上的事情。他只想好好地陪伴陪伴母亲。他在欧洲十二年,无时不为自己因感情之事远离父母而感到内疚,感到自己太过脆弱与任性,如今事已至此,何况国内战事频繁,他也不想回来了,甚至担心有一天,他可能需要把家人全部接到欧洲,以免战乱。所以他准备结婚,也是这些相关。
家俊告辞而去,凤仪知道他想回家陪母亲用饭,也不便挽留。春节后不久,家俊再一次离开了上海。离行之际,他没有再见凤仪,只是给去了一封短信,信中只有两行字:
"杏礼母女勿请多多照顾。万勿坚持绘画,望寻找人生际遇,一展艺术才华。"
凤仪接到信后万分感慨,家俊对她的艺术世界的了解与认同,远远超出了杏礼、美莲、子欣和任何一位亲朋。可惜这样的艺术知己再见不是何年了。她不禁来到画室,一再研究自己的作品。如果不是家和远泰,她多么希望像家俊一样,也能去往欧洲,求学或游历。
杏礼没有对她提起家俊来找她的事情,凤仪熟知她的脾气,也装作不知。杏礼的身材容貌都已恢复,甚至比以前更加有了一份成熟丰韵,但是,不论她如何努力,她都无法再按自己的想法重返电影业。配角或者年龄大些的角色她不愿意接,而女主角永远都是当红的女明生。她也有过一两个朋友好意帮忙,替她接了一两个角色,因为是配角,都被她恶狠狠地骂了回去。她一向霸道惯了,从不以怀柔对人,又难以容忍自己处于下坡之路,情绪难免恶劣。这样往返了几次后,竟再无人再愿意帮忙,甚至无人愿意与她来往。她除了照顾女儿,或者和几个老牌友打牌,便再无其他的事做。
她的脾气暴躁,孩子从小又由奶妈带着,故而与她并不亲近,倒与凤仪十分要好。每次凤仪去了,都帮她梳头洗澡,她也愿意让凤仪抱着。偶尔杏礼要抱她,孩子便扭过身去,十分不愿,若强行抱到怀里,那孩子便大哭大闹起来。杏礼十分烦闷,索性把孩子抛给奶妈和凤仪,整天打牌、喝酒、抽烟,昏昏噩噩,度日如年。
这时康凯蒂因身孕在家休假,她与李威都年龄不小了,这才怀了第一胎。李威初知她怀孕时,连她走路都觉得惊心动魄,哪里还敢让她上班。凤仪除生产设计之外,便又担起了业务的管理。李威的母亲业已病重,李威更不敢让她知道康凯蒂的事情,仍教康凯蒂在公寓中休养。康凯蒂不急不恼,反劝李威好好照顾母亲,不要以她为念。不久,李威母亲病逝,因他的势力,李威苏州的老家人不仅让他的母亲进入了宗氏祠堂,并在他父亲早已逝世的情况下,以家族的名义让他母亲成为父亲的平妻,与元配夫人平起平座,两个夫人的牌位分别放在父亲牌位的两旁。他又要开墓合穴,将三个人的尸体摆在一处,为此又在老家附近寻找到新墓地,重新为父母兴建了新坟,如此折腾到八月,方才罢休。康凯蒂名正言顺地挺着肚子迁入李府,成为李府真正的女主人。
而子欣心中也深为烦恼,虽然电织厂与国货商场都运营良好,缫丝厂的业务却节节下滑,如果再想不出办法,缫丝厂可能就经营不下去了。
凤仪忙于工作,还要照顾孩子们,自然是无瑕分身,刘庆生苦无良策,邵元任忙于和兴,子欣无法,只得与液仙商议。液仙对生丝行业并不太懂,见他如此长与谋划,面对此事也无计可施,也不免着急。这天,他和液仙在国货商场处理完事情,不免又商议起来。液仙忽然道:"子欣,你有没有想过再回美国?"
"怎么?"子欣讶然道:"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