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还没来得及问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是“你们”?便被季英转了话题,坐在范致礼的车上心想或许就是她和女儿吧。
季英目送何婉和范致礼离开,这才缓缓走向车子,这便是一段姻缘的结束,没有伤害,没有争吵。
和他生命如此亲近的女性也不过二个,对于May他怜惜爱慕过,但最终的结局是二十多年的音信皆无,如今那些年轻时候的思慕早已沉在心底,酿成深处的情感,知道她现在很好也就释然。何婉,他的妻子,比她小好几岁,二十多年的婚姻更像是哥哥纵容一个妹妹的行为,她想工作,他就让她抛头露面,她喜欢天南海北,他就在身后看她,一年一年,她越走越远,他对她的那一点男女之情也逐渐退化成亲人的惦记。他爱过喜欢过她们,但他的感情更多地是成全别人。
季英想起女儿季时年曾说爸爸你是个极富于个人牺牲精神的人,为了别人可以把自己抛弃,你明知做不成上帝,为什么那么努力,你大度地成全别人,却是对自己的不争取、不负责。
想到这些季英苦笑,或许正因为这样的性格他的情感从来只有遗憾罢了。他也记得是如何回答女儿的,他说,时年,我们都是当局者迷,感情这种事情大概都是劝别人有数,放自己身上全然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
与子同袍
一年半之后欧洲某红酒博览会上
季时年四处看看,一个人走在川流的人群中,这一年她刻意不参与这些事情,兴致来的时候就像当年的小姑娘一样粘着父亲到各处叔伯老友那里玩一玩,尽管有几家酒堡有意请她过去,可她却一直迟迟没有答应。这次也不过是陪着父亲出来走走,只是没想到居然碰到葡萄酒博览会,像往常一样,众多买家和红酒投资客都会来到小城,熙熙融融地不亚于全城最隆重的节日,整个城市都漂浮着葡萄酒醉人的醇香。季时年忍不住慢慢踱进会场,看着各个酒堡的展台,觉得有些故意忽视的东西又苏醒过来,也许她的职业就是上帝赋予她存在的生命,怎么表现得不在乎终究会有不舍。
一边慢慢走,一边偶尔俯身低头闻一闻那些熟悉的酒香,听见身边有的人嘀咕着商量,也有人自视甚高地品评,季时年心里明了,却微笑不说,想当年她也这样跃跃欲试不服输。
一圈转下来,身体微微冒汗,季时年觉得自己被酒香都要熏醉了,慢慢走到一边停在一处小酒庄的展台前休息,却不料被身边隐隐的香味所吸引,拿起酒瓶看是并未见过的酒庄,这桃红葡萄酒曾经是季时年的最喜欢喝的,当年酿当年喝,与其他需要放置的酒不同,这种酒喝的就是鲜与香,像正当龄的少女,粉扑扑地惹人爱。对于少女季时年的喜好,父亲和劳伦斯都曾经善意地嘲笑过,说她不懂时间的味道。如今再对着这样的酒,心里不是不怀念,大概只有那时候的心情才能品出粉红葡萄酒的甜美和愉快。边这么想着,边摆弄着手边一瓶酒,却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问:“还是那么喜欢桃红?”
季时年心里一紧踌躇几秒回头,脸上已是一片平和的笑容。
“劳伦斯,你也来了。”
劳伦斯站在那里眼眸里也满是欣喜,有些不相信眼前的确是季时年,抬手握拳轻轻掩了下嘴唇,才笑道:“没想到会是你,以为你彻底隐居了呢。”
季时年不好意思地偏头笑笑,却道:“听说你在南非经营一个酒堡,今天有没有展品来啊?”
见季时年避开话题,劳伦斯也不再追问,只是笑着问:“你手里的酒如何?”
“光闻香观色已经觉得不错,看是个不出名的小酒堡出产,现在还真不能小觑新产区…”季时年突然抬头去看那展牌名字下面的文字,然后掩嘴又看向劳伦斯,“不会是你吧?”
看着劳伦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季时年低头看看那美丽的红酒,脑海里浮出遥远时光里年少的劳伦斯和安妮的对话。
“真觉得桃红酒好喝?”
“嗯,甜甜香香的,是最好喝的。”
“那我以后酿了给你喝。”
“你说话算话。”
心底的柔软变成眼底的湿润,可终究没有漫过眼眶,季时年低头轻轻抚摸酒瓶,说声“真好”。
劳伦斯盯着季时年的表情知道她也记起过去的事情,终究他没有失信,她也看到他践诺。眼神黯了黯,转而又变得清明,回头让旁边的人拿一瓶出来,递给季时年,“本来我还是有信心的,不过在你面前就不敢多说了,如果喜欢喝,免费供应没有问题。”
季时年故作大方磊落地伸手接过酒,笑着说:“那就多谢了。”这一个谢字不只是这一瓶酒,更是谢他记得少年情深时的信诺。
劳伦斯避开有深意的笑容道:“下午有没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如何?”
季时年偏头想想,笑着说:“你不是还要看摊子吗?”
“劳伦斯,你下午还有事情的忘了吗?”周裕之身边一个女孩子突然突兀地说话提醒。看劳伦斯有些不悦地回头,又忙补上一句:“我们这款酒已经有人预订了,下午要来谈,劳伦斯你忘了吗,我们说服人家很费了番辛苦呢。”
季时年诧异地看一眼娇小玲珑的女孩子,见她一脸娇嗔和骄傲地看着劳伦斯,语气熟稔,并不似普通同事的关系,便兴致盎然地看向劳伦斯。劳伦斯倒没有太多变化,只是那女孩子扯住他的衣袖,眼睛却瞧着季时年,神情里有警戒之色。季时年心里有些了然,故作表情轻松地冲劳伦斯眨眼笑。
“既然有这么重要的事情,那就不打扰你了,正好我也想去其他几个展位看看。这瓶酒我先尝尝看,以后给你提意见。”
抱着劳伦斯赠的酒,在女孩子紧张的眼光中季时年转身离开,这样很好,就算是因为自小的情谊,她也希望劳伦斯有个美好的感情,那女孩子长相娇媚可喜,该是可以挥去他那一片阴霾过去的人吧。
与父亲见面,季英拿着劳伦斯赠的酒看半晌方道:“你们见过面了?”
季时年一直知道父亲和劳伦斯有联系,她自己的事情很多也是父亲告诉劳伦斯的。父亲这样做她当然知道什么心意,如果周裕之不行的话,他并不反对劳伦斯重新追求女儿。做父母的虽然对自己的事情看得开,但在儿女身上多少还是有些护短,劳伦斯曾经间接地导致了季时年的不幸,如今误会解开,女儿还在,能重新在一起也不是坏事,起码劳伦斯对季时年的爱护有目共睹,不似作假。
“嗯。就这一瓶酒还招来不小的醋意呢。劳伦斯身边一个女孩子见我多和他说几句话,立刻一脸谨慎,似乎害怕我抢走什么似的。”季时年略带夸张地陈述。
季英沉吟半天缓缓道:“我倒是听说和劳伦斯合作的投资商很看重劳伦斯,让他女儿跟着学酿酒。”
季时年莞尔一笑,抓着父亲的胳膊道:“我说吧,您就省省心了。”
季英看看女儿脸上并不见伤心,也就放开不再提此话。只是不在这个人身上伤心,便是在那个人身上吧。说起来周裕之也是,一年多居然也没有来过法国,到底两个人还有没有来往,他是真的不知道。
劳伦斯送走季时年,心里不免怅然,情绪上带了些微的沉郁,纵然知道与季时年再无可能,季时年早已渡过他这条河,情感的牵绊不再是他,可今天自己的这一幕被看到,多少也有不自在。身边的女孩子兀自说些什么,他也只淡淡应了,惹得小女孩儿有些不快,可心里又在乎得紧,平日撒娇抱怨的话也不敢多说,瞪着眼睛看他来来去去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打招呼。好一会儿,劳伦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便主动吩咐女孩子做几件事情,果然那姑娘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恍惚间有似曾相识的明媚。
离开C城回到法国后劳伦斯与母亲有过一次深刻的谈话。
或者不需要他们母子再使什么力气,周闻生和风华已然一幅日渐衰微的样子。即使风华扛过此劫,他既然不能曾经临危力挽狂澜,若再去争夺也太过无耻。作为儿子,对母亲的不甘和父亲的不公也算尽职争取报复,周闻是生算不得无情无义,毕竟当初母亲没有与一个有妇之夫把握好距离,任同学情谊漫成男女情事,又以为有了孩子可以让周闻生留在法国,终究是自己有过贪心的念头,对周闻生这种视前程事业第一的人认识不清。这过去二十多年,他没有一天不记得自己是父亲的弃子,如今闹一场,争一场,不过如此而已,没意思透顶。可能唯一安慰的是确定安妮没有死,可是没有死却也不再是以前的安妮,只是现在的季时年。从今天起,他只想做回自己的事情。母亲早已知道周裕之坐牢的事情,甚是庆幸劳伦斯没有介入太深,周闻生最后关头能够舍弃周裕之而保护劳伦斯,已让她已有悔意的心再不敢随便动作。和他搅了这么多年,不是还爱着,不过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而已。当年她妩媚聪明,追求者甚众,却独独被他的成熟冷淡打动,以为爱情就是不顾一切,即使知道他有妻有子还是忍不住,她贪的不是他的家业,她只想让他留在法国和她一起过有爱情的日子,可是他却还是在父亲病危时冷然拒绝她回国。他的家业需要,她就要靠边站,她从来没有嫉妒过那个没有得到他爱情的女人,她只嫉妒他对家族事业的忠诚,既然如此,她就要让她的儿子去夺取他的事业。只是如今来看,他忘了未必过得好,她记着,过得更不好。
一旦厘清事情,劳伦斯便立刻动手,他早就想自己当老板,正好有人愿意出售南非的一个酒堡,便有兴趣接下来,只是金额还是让人踌躇一番。原来的酒堡主人是个华裔富商,开采矿产发家,听说过劳伦斯的大名,几番商量下来,酒堡主人仍留一半股份,劳伦斯购买另一半,同时负责经营。以劳伦斯经营酒店学来的管理才能,加上自己红酒方面的天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酒堡短短时间居然有了眉目。富商自然高兴,越发什么都不管,只提出一个要求,让女儿跟着劳伦斯学习打理酒窖生意,不是分权,实在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不料劳伦斯又得一个倾慕者,富商的女儿爱耍懒散的性格在面对劳伦斯时候居然收敛得乖巧听话,对老师的爱慕之意溢于言表。今天展览会就是女孩子坚持要跟在身边学习。
这次展览会果然是熟人碰面的地方,劳伦斯头一天刚遇到季时年,第二天便见到了周裕之。
劳伦斯最后一次见周裕之还是在周宅,那时周闻生选择了周裕之承担责任。如果说以前劳伦斯对周裕之有复杂的情绪,无论是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是自己爱人的现任男友,都让他心里无法真正地接纳周裕之,但是当周裕之在沉默了一分钟之后答应挑起担子的时候,这种复杂的情绪却顺理成章地释怀了,他不得不佩服眼前的男人,对于家对于爱人他的确有担当。
没想到几个月后居然在这里见面,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还是周裕之先点头示意,如果从受惊的角度讲毕竟他对遇见劳伦斯还是有预见性的。打过招呼之后却没有合适的话题,周裕之看着劳伦斯身后的展桌说:“听说你的酒堡了。”
劳伦斯笑笑,道:“做这个我还有些自信。”
几句话也算消除一些疏离和微妙的情绪反应,两人对视片刻突然一起都笑了。
“要不要来一杯?”劳伦斯倒出两杯红酒。
周裕之伸手接过一杯四下看看然后点点头说道:“你比我更适合红酒特色经营。”
劳伦斯一惊看向周裕之不知他语出何因,在对方面上找不到什么答案后,默了默开口道:“我一直欠你个谢谢,当时无法说出口,现在不知道晚了没有。”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除了我,谁都是无谓的牺牲,你也在商场干过,明白这个道理的。”
“但是…”
“祝你成功!”周裕之扬手和劳伦斯手里的酒轻轻碰了碰,打断了劳伦斯再要说出口的话。
一口饮尽,挥挥手抬脚便走。却听得后面劳伦斯说一句“昨天安妮过来了”。毫无意外地,周裕之停顿身体,似乎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安妮是谁,头也不回地说声“谢谢”。
劳伦斯默默收拾起桌子上的酒杯。周裕之,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你,只不过看不下去她那样而已。也算是我对你是说声对不起,你曾经在C城替我扛下的那些,我不想欠你的情。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
周裕之仍然步幅不变地穿梭在展会中间,似乎对每样东西都感兴趣。陈明跟在身后急的抓耳挠腮,在他看来周裕之此次来参加展览会就是为了三个字而来,如今听到消息怎么反而慢条斯理起来。眼看着两个人的关系拖了一年多快两年,再拖不怕拖黄了?
“裕之哥,我们…不去做点儿别的什么?”
周裕之手里正拿一瓶酒头也没回,道:“不就是来这儿的吗?还要看什么?哦,我忘了,你是想买结婚用东西吧,出去逛就是了。”
陈明觉得自己要疯掉,他不信周裕之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正因为这件事情的讳莫如深,所以他不能直接地甩出来一句“滚X远,要你丫操心,老子是替你丫着急!”
“今天下午放你半天假,明天我们回去,不早点儿走下次可没有机会了。”周裕之不耐烦地挥手打发陈明走。
摸摸头上的汗,再看看周裕之,陈明突然想到对于这件事情自己或许多虑了。片刻之后傻乎乎地点点头,咧着嘴笑:“谢谢裕之哥,我申请提前消失一下,现在就走,多请一会儿假。”
待陈明的身影向门口走去逐渐消失,周裕之抬手揉了揉鼻梁,微微闭上眼睛,到哪里才能找到她?
季时年穿一身简单的休闲衣服,牛仔衬衫、吊脚裤、平底鞋,季英说今天要她一起去看一个朋友的庄园。这段时间父亲煞费苦心让她重回这个行业,不要去教几个业余课程辜负多年所学和上帝赐予的天赋,季时年在参加完昨天的博览会后认真想了想之前一年多有些懒散的生活和工作状态,她从来没说不干这行,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去就去吧。
暮春初夏季节,庄园里一片欣欣向荣,客人不少,陪着父亲走走看看歇歇停停,庄园旁边是一片不很大的葡萄园,新芽刚长成叶片。季时年喜欢这样的味道,熟悉、清新,让人心生愉悦,父亲说的没错,她还是喜欢这个,爱情会让人吃苦头,可是这些葡萄却不会让人难过,即使不是好年头,酿出的酒不是最佳的口感,但是只要能够酿出酒来总会是件美好的事情。
“这葡萄园真好,都能想到葡萄成熟时该有多美。”季时年手搭在前额远远望去,忍不住赞叹道。
“都是甜蜜的葡萄香。”主人笑呵呵地回答,“那个季节真是好啊,当然最好的还是酒酿出来后的味道,你不知道吧,每年我这点儿酒,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没名没牌,却绝对是佳品。待会儿晚餐就可以见到我的宝贝们。”
“那晚上的酒就我来选好了,正好可以参观您的酒窖。”
“那就说定了。你爸爸以为你不肯干呐。你看我的酒的魅力不能小瞧!”主人冲季英扬扬眉,意思是别担心,你女儿总会干回老本行的。
踩着酒窖的台阶一级一级慢慢走下去,酒香和橡木桶特有的香味儿越来越浓郁,似乎在空气里触手可及。酒窖不大,沿墙壁码放着一些酒桶,季时年在这些木桶前流连片刻便转到后面更深的洞口,里面的味道更浓,季时年觉得自己的味觉和嗅觉都在慢慢苏醒,似乎是经历一个冬眠期后的新生,甚至要比以前还敏锐一些,那些熟悉的酒香中渐渐地还有另种熟悉的味道。
酒窖本是开凿成古朴的原始山洞形状,只在墙壁上挂一些壁灯,所以光线有些暗,季时年跨过洞口便看到里面隐隐约约有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酒柜前,她也知道以主人的名声应该有不少人想来参观一下酒窖,刚想不去打扰绕到另一边去,那个人影却挪了一下,身影被靠近的壁灯照得更清楚了些。季时年只觉得刚才还浓郁的酒香一下子消散了,她的鼻翼里越来越被刚才让自己疑惑的熟悉的味道所迷惑,忍不住要趋前几步,刚迈脚又停下来。
那人似乎有感应,缓缓转过头来,嘴角微微上翘,插在裤兜的一只手伸出来冲季时年招一招。
“时年,过来,帮我选瓶酒。”
他的声音那样从容,仿佛没有一丝惊讶,笃定她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笑容那样轻缓,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她不过是等不急他离席太久而有些不耐地亲自寻来。季时年站在那里一时紧张一时叹息,这一年多她离开,刻意不想他,好让自己疲惫不堪地心和身体彻底歇一歇,可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与他的一段共事相处,她一年多的时间不想碰触葡萄酒,只做个业余老师。是她不让他打扰他,可是看他自在笃定地站在那里,还是不免心恨为什么他才来。
“还愣着干嘛,怎么还不过来?”周裕之皱起眉头,他刻意摆出的这幅样子如果不能成功,怪不得他采取其他强硬的手段。
季时年掠掠耳侧的头发,心头一狠,下巴一扬,那种微微地恨和说不出的失落后的庆幸道出口后变得有些嘲讽:“以什么身份?红酒总监、葡萄酒培训师、还是临时借光一下?”
周裕之突然觉得一阵轻松,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果然没错,但是如果一个女人肯跟你计较这些,大概说明她也不是无动于衷吧。
“都不是。我也有三个选择,女朋友、未婚妻,还有…周太太。”
季时年说出口后就后悔自己的一时嘴快,却不料周裕之下面的话这样直白,脸色一红,有些意想不到又有些羞恼,一时无法接话,手一甩转身便要走,可转瞬间手腕就被抓住动弹不得。
突然间那些之前的酸楚和从未承认过的等待中的委屈都涌上来,压都压不住,季时年微微转头,眼睛却不看周裕之只盯着侧面的酒桶,心口剧烈地起伏半天说不出话。
“时年,你知道的,再来这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凭什么?我不是告诉你不要来吗?”季时年想起当初她离开C城时表现得多么温婉大气、得体大方,如今却再做不来。
“我以为一年多的时间足够了…看来我应该早点儿来。”
“你…”季时年窘极,周裕之猜透了她的等待。
“时年,跟我回去吧。”
“我不喜欢C城。为什么不是你来,而偏偏是让我回去。”季时年赌气反诘。
“是我错了,我记得你不喜欢C城,一开始就不喜欢。”周裕之仿佛叹口气。
“是,我当初来C城不过是为了一些事情,可是真正让我不喜欢的是C城那些是是非非。”
“我以为你不喜欢C城是不喜欢我。”周裕之哑着声音说道,但声音里却松口气,停顿一下又问,“你不喜欢C城,那如果我来,你就会愿意?”
“你能来吗?你有那么多责任,风华、周总、还有伯母,我愿不愿意,有意义吗?”季时年知道他们又说到这个死结,声音却不再是故意装出的冷冷逼人,低沉下来后流露出真正的伤感,她知道劳伦斯母亲和周闻生的故事,劳伦斯说他母亲就是敌不过周闻生对家族的责任。
“那些责任的确是我推不开的,可是我想知道如果我来,你是不是真的就愿意?”
季时年一直偏离的目光终于有一丝回转到周裕之的脸上,迟疑片刻,还是微微点点头,明明知道不可能的问题,没意义的答案,可还是点头,只是这样做完后心里又一片茫然悲伤,初见周裕之的惊喜也罢,怨念也罢都消失了,在感觉到周裕之拽着自己手腕的手有片刻松懈的时候猛然转身挣脱跑出酒窖。
从微潮的酒窖里冲出来,突然置身外面的太阳下有一点点眩晕,扶住额头,忍不住苦笑,到底还是说不了假话。意兴阑珊地踢踢脚底的石子,在庄子里转一圈后猜测周裕之应该也离开酒窖才又回去匆匆拿瓶酒回到大厅。跟着侍者走进主人的小餐厅赫然发现周裕之泰然自若地坐在人堆儿里,正愕然之际,主人却站起来说,时年,快过来,介绍你认识一下,这位是周裕之先生,来自中国。
周裕之向季时年伸出手,带笑说:“我和时年小姐也有过数面之缘。”
季时年不知周裕之安得什么心思,因有主人在前,也不好冷脸淡淡打过招呼。坐下后冷眼看周裕之对季英不亲不疏的态度,知道他对父亲的敌意,毕竟还有徐至美的存在。倒是季英却不怎么在意,一副不动声色平易近人的长辈模样,但仔细注意也可以看到季英透过镜片的眼睛时不时打量周裕之。季时年知道原委,季英的心一定是复杂的,一方面眼前这个年轻人让她的女儿爱上他结果又被伤害,作为父亲他对他有怒气,另一方面他是他曾经心动过女人的儿子,忍不住要探究,或许他也想透过他去看看那个她留下的痕迹。
宾主尽欢,席间主人与周裕之聊起生意,耳朵里全是酒店管理,季时年有心事,也不接话,就在旁边安静吃东西,猛然听到主人的一句话。
“周先生,酒店就交给您了,既然是韩先生勉力推荐,我信他,也信您,希望我们精诚合作。”
季时年忘记咀嚼嘴里的食物,抬头看向周裕之,眼光木然,心底却如鼓擂,虽然没听清前面两个人说什么,双方的对话也不尽详细,可就是那隐隐的意思却教她心慌得厉害。
周裕之慢条斯理地看一眼季时年,目光不甚刻意地扫过同样抬头看他的季英,这才笑着与主人说道:“哪里,哪里,多谢李先生信任,必当勤力,如果没什么特别的话,我会在半个月后过来。”
庄园主人大笑道:“那是最好。”然后转头跟季英父女说,“这是我新请来的帮我管理法国那家酒店的经理人,季兄,你看,不错吧。”
季时年好不容易咽下食物,放下刀叉,忍不住双手绞缠在一起,却说不出话,只是眼睛在周裕之和主人身上来回移动打转,直到周裕之冲她点点头,季时年仿佛被扼着的喉咙才被松开,然后恍若不觉地说了声“我觉得,不错。”
片刻后周裕之起身告辞,临走时只是向季时年深深看一眼并没有多余的话,季时年恨死他那幅秘而不宣又志在必得的表情,就这样扔个谜团走了,究竟是什么意思。正当季时年坐立不安的时候,一个侍者进来悄悄递给她一个东西,那是一张临时写在餐巾上的信,仓促间信笺的材质并不影响字体的潇洒:“时年,你说过的,只要我来,你会愿意。不能反悔。好不容易打听到你会来这里,可时间太紧,非常抱歉,几个小时后的航班回C城。陈明下周结婚,我是伴郎,婚礼后回来找你。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来了,不许再躲我。”
季时年用餐巾掩住脸的下半部分,忍不住弯了嘴角,她不想去想周裕之最后究竟如何平衡风华、家族、父母的关系,但是他说他来,那她就等他,这样想着把餐巾揉成一团紧紧捏在手里,身体凑到季英身边说:“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法国去?”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开始更另一个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