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她问道。
埃齐奥叹了口气,“回罗马。我在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他顿了顿,“……你呢?”
“留在这儿,大概吧。继续我的生意,嘛,虽然阿齐兹比我更懂得该如何打理书店啦。”
“或许……你可以尝试些新鲜的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那个勇气去尝试。我只知道这些,但是……”
“但是什么?”
她注视着埃齐奥,“在这将近一年的时光里……我了解到了书本之外的世界。”
“真正的生活总是在书本之外的。”
“你这句话真的……很睿智!”
“是生活凝结成了书本,而不是书本创造了生活。”
索菲亚不禁细细品读起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她想知道这个人究竟要局促多久,他是否真的想到了那件事,或者他是否真的敢于去想,他是否真的打算去想,以及她自己是不是敢于刺激他去想。虽然她把那种思绪埋藏在了心底,但是在她孤身一人前往阿德里亚诺波利斯时,她才真正理解到了埃齐奥对她意味着什么,也清晰地懂得了这种思绪同样也占据了埃齐奥的心灵。是的,他们相爱了,百分之百地相爱了。但是,她一直所期望的事情还仍然没有发生。
他们沉默地在桌边坐了许久,那是非常难熬的沉默。
“阿齐兹那小姑娘与你不同,或许让艾哈迈德扣作人质的经历让她有了阴影,”埃齐奥终于开了口,他为他们两个斟满了一杯苏瓦韦白葡萄酒,“她拜托我问问你,她是否可以在你这里工作?”
“那么,你从中能得到什么益处呢?”
“这样的话,书店就会成为塞尔柱刺客们的一处极好的情报中心了,”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局促,“另外,这也会让阿齐兹得到个好归宿。当然,如果你能……”
“那么,我会得到什么呢?”
他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我,我想……”
他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八十
他们决定在威尼斯举行他们的婚礼。索菲亚的叔叔正在圣保罗区的圣方济会荣耀圣母教堂担任副主教的职务,由他来主持婚礼自是再好不过——况且,当他得知埃齐奥的先父便是那位著名银行家乔瓦尼·奥迪托雷时,他立刻为这场婚礼献上了最为诚挚的祝福。看来,埃齐奥与彼得罗·本博的关系并没有带来什么不良影响。尽管卢克雷齐娅·博基亚的前情人正在乌尔比诺,但是诸如莱昂纳多·洛勒丹总督和那位前途无量的年轻画家提香·韦切利奥都会出席——看起来,画家登时便对索菲亚惊若天人,而丢勒创作的那幅肖像画更是让他嫉妒不已。于是他干脆开出了个极其优惠的价格,只为能得到机会为索菲亚画上一张肖像,以此作为送给他们的结婚礼物。
兄弟会则为索菲亚的书店贡献了一大笔的捐款,并将五把马斯亚夫钥匙埋藏在了书店下方的一处蓄水池里。虽然无法亲自保存钥匙让阿齐兹很难过,但是这与她在书店中得到新工作的欣喜相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在威尼斯逗留了数个月,这让索菲亚得以对这个未曾谋面的故乡有了非常直观的了解,也让她在亲戚当中结下了很深的人脉。但随着新年的临近,埃齐奥却开始焦躁了起来。克劳迪娅从罗马发来了很多急促的信件:兄弟会的保护人,教皇儒略二世即将迎来自己六十九岁的生日,但他已经病入膏肓,而继承人却尚未确定。因此,兄弟会需要埃齐奥来在这段期间内主持工作,以度过一旦教皇驾崩之后可能出现的混乱局面。
但是,虽然兄弟会那边心急如焚,埃齐奥却一直没有对自己的行程做出正面答复。
“我不再希望卷入这些是非了,”面对不安的索菲亚,他如是回答道,“这么多年之后,我也该为自己考虑下了。”
“是啊,你该考虑下自己了。”
“没错。”
“但是,你仍然有责任在身。”
“我知道的。”
但此时埃齐奥的脑海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兄弟会北欧分部的负责人德西德里乌斯·伊拉斯谟给克劳迪娅去了封信,这个疯疯癫癫的剑桥大学学者说他在维滕贝格认识了一位新上任的神学博士,这个叫做马丁·路德的年轻人对于宗教的阐释十分值得注意,它可能会引发一场真正的宗教改革——进而威胁到原本就十分脆弱的欧洲局势。
他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索菲亚。
“那么伊拉斯谟现在在做什么?”
“他在静观其变。”
“那么,如果北方出现了与罗马教廷离心的势力的话,你还会为教团招募新人吗?”
埃齐奥摊了摊手,“我会在得到德西德里乌斯的建议之后再做决定,”随后他摇了摇头,“不过,分歧与争执总是无时无刻不在的,不是么。”
“也就是说,这是生活的常态?”
他笑了笑,“或许吧。但是,这也许已经不再是我该留意的事情了。”
“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哎,”她顿了顿,“或许有那么一天,你会把马斯亚夫地下室里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有一天……吗。”
“……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告诉我呢?”
他看了看索菲亚,“我会告诉你的。我已经认识到了,人类向往和平与团结的征程将永无止境,怕是永远不会抵达终点。任何人,无论男女,都会经历这段旅程,而所谓的结束都不过是旅程中的一段止歇而已。它永无止境,注定无法结束,”埃齐奥举起了手中的那本书——那是彼特拉克的《诗集》,“就像这本书一样,死亡不会等着你读完一本书的。所以,趁着你还能读的时候,尽量多读一些吧。”
因此,在下定决心之后,埃齐奥为自己安排好了返回罗马的旅程。
而此时的索菲亚已经怀孕了。
八十一
“你怎么耽误了这么久?”克劳迪娅抱怨道,但她很快便一把抱住了哥哥,并热烈地亲吻起了他的脸颊,“亲爱的哥哥(意大利语),你发福了,是那些威尼斯菜的缘故么?那对你的身体可不好。”
当时已经是二月末了。埃齐奥赶回了罗马,却恰好赶上了儒略二世教皇的葬礼。他刚一回到台伯河岛屿上的兄弟会总部,便得到了妹妹的热烈欢迎。
“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克劳迪娅说道,“乔瓦尼·德·梅迪奇要被选为教皇了。”
“但他只是个助祭啊。”
“这也并不能阻止他成为教皇嘛。”
“……好吧,要是他真能当上教皇,这也算个不错的消息吧。”
“他几乎获得了整个枢机主教团的支持,他甚至把名字都选好了,是的,‘利奥’。”
“那他还会记得我么?”
“怎么可能忘得掉!你毕竟在佛罗伦萨的教堂里救过他父亲一命,当然,连带着把他的命也给救了。”
“哦!”埃齐奥总算是想起了这出,“是那家伙,我想起来了……这就像很久之前一样。”
“确实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是小乔瓦尼已经长大了——他都三十八岁了。你能相信么?他可是个难缠的家伙。”
“只要他还能记得他的老朋友就好。”
“那家伙很强势,这是我们必须考虑的。再说,他很希望我们能站在他一边。”
“只要他是正义的,那我们会支持他的。”
“所以我们各有所需,是吧。”
“就是这样,”埃齐奥顿了顿,扫视了一下这个大厅。这里有很多的回忆,但是这些回忆现在也没什么用。“话说回来,有些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下。”
“什么事情?”
“有关于我的……继承人的事情。”
“继承你大师的位置?你想金盆洗手了?”奇怪的是,克劳迪娅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惊讶。
“我告诉过你在马斯亚夫发生的事情了。我已经尽了我的所能。”
“能看出来,结过婚之后你的顾虑多了很多。”
“结婚可没有这种功能。这么说的话,你还结过两次呢。”
“话说回来,我很喜欢我的嫂子……虽然她是个威尼斯人。”
“谢谢(意大利语)。”
“你们是什么时候有喜的?”
“五月。”
她叹了口气,“是啊,这就没办法了。圣母作证,虽然我只为你代管了两年,但我已经彻底认识到了你到现在肩负的重担。你想过该让谁继承你的位置吗?”
“是的。”
“呃……是马基雅维利?”
埃齐奥摇了摇头,“他绝不会接受的。他是个思想家,而绝不会成为一名领袖。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位置需要的是非常坚定的头脑。现在我正有一个人选,除了外交任务外,我们此前从未要求过他提供援助。我已经探过了他的口风,现在我可以相信他做好了准备。”
“那么,你觉得尼科洛、巴托罗密欧、罗莎、保拉和‘狐狸’他们会投票给他么?”
“应该会的。”
“那么……这个人是谁?”
“卢多维科·阿里奥斯托。”
“他?”
“他曾以费拉拉大使的身份去过两次威尼斯。”
“然后他差点让儒略教皇给杀了?”
“那不是他的错,当时儒略正与阿方索公爵刀兵相向呢。”
克劳迪娅有些惊奇地看着他的哥哥,“埃齐奥……难道你的感官都消失了么?你难道记不起来阿方索娶的是谁吗?”
“卢克雷齐娅,我当然记得啊。”
“是卢克雷齐娅·博基亚!”
“但这么多年里她一直很安静啊。”
“你把这话跟阿方索讲去吧!另外,阿里奥斯托也不怎么样!以圣塞巴斯蒂安的名义起誓,他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诗人!据我所知,他正在写一部关于罗兰爵士的胡诌诗呢!”
“但丁也是个诗人,所以身为诗人并不一定意味着弱不禁风,克劳迪娅。另外,卢多维科今年才三十八岁,他有着身为领袖的一切素质,并且更重要的是他非常忠于信条。”
克劳迪娅明显不高兴了起来,“那你还真该去问问卡斯提格里昂,他是个周末演员呢。”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埃齐奥平静地说道,“但是,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刺客委员会手上。”
她沉默了一阵子,最终还是笑了起来,“看来你还真是需要休息了,埃齐奥。或许,我们都需要进行休息。但是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我也不清楚。我想,我该带着索菲亚逛逛佛罗伦萨?”
克劳迪娅的脸沉了下来,“恐怕她见不到很多奥迪托雷家的人了。安妮塔死了,你知道吗?”
“安妮塔?什么时候?”
“两年前。我记得我给你写了封信的。”
“不……”
噩耗让他们两个都沉默了下来,共同追忆着那位年长的看门人。三十年前,在奥迪托雷家遭到圣殿骑士团的毁灭后,就是那位忠诚的老人将他们兄妹给救下来的。
“不管怎样……我会把她带去的。”
“那么你想在那里做什么?你会留下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如果我能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的话……”
“什么?”
“我想自己种出点酒葡萄来。”
“啥?你根本不懂怎么种葡萄好吗?!”
“但是我可以学的。”
“哈!伟大的埃齐奥——在葡萄园里收割葡萄架?!”
“至少我懂得怎么用刀子。”
她满脸鄙视的神情:“好吧,就算你是‘布鲁尼洛精品干红版奥迪托雷先生’吧!那么,在收获之前的农闲日子里,你又想干什么呢?”
“我想,我能试着写点东西吧。”
这回答简直要把克劳迪娅给气炸了!
八十二
晚些时候,克劳迪娅来到了哥哥在佛罗伦萨郊区山上的那处房产:那是埃齐奥与克劳迪娅买来并修缮一新的,为了这处有些破败的二手房,索菲亚将君士坦丁堡的书店兑卖给了兄弟会分部,而埃齐奥也献出了自己的积蓄。两年的时光之后,他们已经将此地打造成了一处曲径通幽的葡萄酒庄了。
埃齐奥明显瘦了下来,他的皮肤也成了黄褐色,整天穿着一套工作服。索菲亚总是在抱怨酒庄的工作让埃齐奥的手变得粗糙了起来,这样连调情都没了兴致。但这一切并没有阻止他享受天伦之乐:1513年5月,他喜得千金芙拉维亚;1514年10月,儿子马尔切洛也出生了。
克劳迪娅很快便喜欢上了她的小侄女与小侄子。虽然她与索菲亚的年纪相差了整整二十岁,但她从未想过要以类似于“婆婆”的身份来对待索菲亚。她非常得体地控制着前往这座奥迪托雷庄园的次数,话说回来,她也正准备在罗马为自己找个新丈夫呢。
但是,克劳迪娅对两个孩子的关爱始终也赶不上埃齐奥——毕竟在毕生的寻找之后,两个孩子与索菲亚已经成为了埃齐奥的人生意义所在。
八十三
马基雅维利曾经历过一段政治上的艰难困苦时期,他甚至曾一度锒铛入狱。但当恶浪终于退去之后,他终于在佛罗伦萨重新掌控了自己的命运。因此,他也成为奥迪托雷公馆的常客。在他不在时,埃齐奥经常怀念起这位老友,但是当马基雅维利时常地刻薄嘲弄埃齐奥为什么还不撰写回忆录时,他却总是一笑置之。
1518年就要过去了,而这一年实在不怎么样。埃齐奥的胸腔里很有些不舒服,但他并未引起重视,而是就这么拖过了整个冬天。
在临近新年的一天清晨,埃齐奥正在餐厅里的火炉前独自坐着,自斟自饮着一杯葡萄酒。他在眼前铺开了纸和笔,如同此前无数次的那样想要动笔写作回忆录的
第十六章。但是他很快就感到了回忆往事的厌倦感,于是他终于再一次不耐烦地把手稿扔进了火炉里。
他再次举起了酒杯,但此时他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并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后背。这场咳嗽就如同可怕的痉挛,让他手中的酒洒满了整张桌子,好在酒杯并未摔坏。他连忙伸出手来抓住酒杯,以免它摔到地上——而就在此时,索菲亚走进了房间,她显然是闻声而来的。
“亲爱的,你还好吧?”
“我没事,抱歉把你给吵醒了。给我加件衣服吧。”
“不,别再加衣服了,你现在该休息了。”
索菲亚走到了他的身旁,为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吧,”她轻轻地说道。随后索菲亚拿起了埃齐奥的那个酒瓶——上面的标签都让他撕掉了,但是瓶颈上却讽刺地绑着一条毛巾——然后仔细查了查里面还剩多少酒。
“呃……这是感冒特效药,”埃齐奥有些不好意思。“对了,尼科洛来了吗?”
“他马上就到了,”索菲亚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那我再给你灌一瓶‘药’吧,这一瓶都快空了。”
“嘛……作家总是需要加点‘油’的嘛。”
说话间,马基雅维利便走了进来。作为老朋友与常客,他并没有打招呼。他进来后便伸手从索菲亚的手上拿过了抹布。
“来吧,让我来吧,”他擦起了酒杯和桌子。埃齐奥注视着自己的老友,但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拜托,我是请你来喝酒的,又不是请你来打扫的。”
但是马基雅维利很快便做完了这项工作。他淡淡一笑,“那我可以两样都做。整洁的房间,浓郁的美酒,这两样加在一起才能称之为酒宴嘛。”
埃齐奥不禁哂然一笑:“扯淡!你这话说起来就像是你剧本里的某个家伙似的!”
“我记得,你从来也没看过他写的剧吧,”索菲亚摇了摇头。
这句拆台话让埃齐奥很是无语:“好吧,至少我想象得出来。”
“你能么?那么你为什么不把这些想象落实到工作中去呢?为什么不把这些写下来呢?”马基雅维利指着他那空空的手稿,很不客气地怨着埃齐奥。
“好啦,别提了吧,尼科洛!我不是个作家哎。我是个父亲、丈夫还是酿酒的,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得了吧你。”
说话间索菲亚便拿出了一瓶全新的红酒和两个干净的玻璃杯,并为他们端上了一篮甜点。“那么,你们两个就好好研究下文学吧,”她说到,“等我帮安德烈娅把孩子们都弄上床之后,我也该自己写点东西了。”
“您要写什么?”马基雅维利问道。
“没什么,”她说,“对了,我真想知道你觉得这酒怎么样,我们家这位可是试验了很多瓶,他的头都要大了呢。”
“哦,那我看来,恐怕在夫人您的著述完成之后,埃齐奥的回忆录可能还没有动笔呢。”
“好啦,别提它了,”埃齐奥说道,“来尝尝这酒吧,这是去年的收成……不过真是场灾难。”
“那么好吧,如果您希望得到我的评价,那么您会得到的。”
他抿了一口埃齐奥为他斟的酒,然后咂了咂嘴唇,品味着葡萄酒的醇香,许久才咽了下去。
“很不错,”他笑了笑,“分明是桑娇维塞红酒。这就是说,其实你是把名酒打上了自己的标签吧?”
索菲亚不禁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埃齐奥的肩膀,“听到了吧?”
“好吧,我只是混了点进去,”埃齐奥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我招了,这基本都是我自己珍藏的桑娇维塞红酒。我可不觉得我的手艺有那么差……我的葡萄可是最好的呢。”
“当然,当然。”马基雅维利又喝下去了一大口。埃齐奥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朋友,但索菲亚却发现埃齐奥正在用手悄悄地按摩起了自己的胸部。
“好啦,”埃齐奥说道,“让我们去院子里呼吸下新鲜空气吧,我来带你看看去……”
于是他们走出了门外,沿着通往葡萄园的林荫路走了出去。
“这是特雷比安诺葡萄,酿白葡萄酒最合适了,”埃齐奥伸手拨开了头上的一簇葡萄枝,“你今晚真该来一点。我们做了些烤鲔鱼,这是塞雷娜的拿手菜。”
“哦哦,我很喜欢她烤的金枪鱼,”马基雅维利四下看了看,“你干得不错,埃齐奥。要是达·芬奇有幸能看到你做的这些,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那只是因为我在用他的工具而已,”埃齐奥大笑着说,“他肯定会嫉妒的,因为我的酒庄卖出的酒可是他的两倍呢!另外,他还真不该把萨莱那个小混蛋派去打理他的酒庄。”话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等下……你说他‘有幸能看到’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马基雅维利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我收到了他的信,准确地说,这是写给我们两个的。这封信花了很长时间才抵达菲耶索莱。你看看吧,埃齐奥,他的状况不太好,他很想见见我们。”
于是埃齐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他们在四月末抵达了克洛·吕斯城堡,这里正位于达·芬奇在安布瓦斯镇上的那座公馆的旁边。卢瓦尔河从旁边静静地流过,河岸上的树木也都长出了新芽。
他们骑马走进了大门,一位男仆领着他们沿着林荫路走了过去。将马匹交给了马夫之后,他们随着那个男仆走进了公馆。在一间广阔而通风良好,窗户直面后花园的房间里,达·芬奇正身着黄色长袍躺在一座躺椅上。他的身上半盖着一条毛毯,银发与胡须蓬松散乱,头顶甚至已经开始了谢顶。但是他的眼睛仍旧炯炯有神,并且他仍然挣扎着坐起来欢迎了他们。
“亲爱的朋友们,我真高兴你们能来!艾蒂安,把酒和蛋糕端上来!”
“不,先生,您可不能吃蛋糕,更别提喝酒了。”
“瞧瞧,是谁在付你薪水,你没个数么?哦,先别忙着回答,我的钱也是那人付的,我知道!所以,照着我说的去做好了!”
男仆鞠了一躬,然后很快在精美的餐桌上摆上了餐盘。在他离开之前,他再次向着达·芬奇的客人们鞠了个躬,“抱歉,家里太杂乱无章了,但老爷子从来都是这样的。”
马基雅维利与埃齐奥不禁相视一笑。精美的餐桌与精致的餐盘,这一切就像是立在混乱不堪的实验室中的一座天堂岛一样。看样子,达·芬奇的邋遢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