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做不到!”
此时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立刻抓住了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宗师已经消失了,但是……那是谁?他怎么能看到她?!
“你走上的是一条窄路,阿泰尔,”说话的人正是玛利亚·索普!
她的声音充满了年轻的气息。看来,这是他们在七十年前相遇的情景。
“好奇心曾控制了我的灵魂,玛利亚。它让我不住地去探求,这就是这个东西的可怕之处。当时,我唯一想的就是尽我的能力去体会与理解。”
“那么它告诉了你些什么?你又看到了什么?”
“很多陌生的景象与信息。关于此前一些人的信息,关于他们的崛起与陨落……”
“那么我们呢?我们又在哪里?”
“我们被命运连在了一起,玛利亚。”
“但是我们又遇到了什么,阿泰尔?我们的家人呢?那个金苹果是怎么说的?”
阿泰尔喃喃地重复了起来,“先前曾有人来过这里么?他们是为什么来的?他们来了多久了?”在梦呓般的自言自语中,玛利亚的鬼魂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别管那些事情了!”
“这是我的职责,玛利亚。”阿泰尔悲伤地对他的妻子说道。
她发出了可怕的惊叫声,接着便是她临死之前的呻吟——
“阿泰尔……亲爱的……要……坚强……”又是那句耳语!
“玛利亚!你……你在哪里?”阿泰尔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大吼了起来,“你在哪儿?!”
但是,除了他的回音之外,阿泰尔的耳中空无一物。
此时,第三个声音响了起来——它很悲哀,但却在努力让他平静下来:
“父亲……她已经死了,您不记得了么?她已经死了。”
这是达利姆的声音。
阿泰尔绝望地叫了起来:“我的妻子在哪儿?!”
“已经二十五年了,你这老家伙!她已经死了!”他的儿子生气地对着他叫嚷道。
“你给我滚开,别干扰我的工作!”
声音变得轻缓了些:“父亲,这里是什么地方?它是干什么用的?”
“图书馆,也是档案室。它用来储存我们已经学到的知识,也就是他们向我展示的那些东西。”
“他们究竟向您展示了什么,父亲?”这声音顿了顿,“在蒙古人入侵之前,阿拉木图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究竟找到了什么?”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这沉默如同温暖的蓝天一样包围了阿泰尔,良久之后他开了口:“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也得悉了他们的秘密。他们的动机很明确,但是这个消息并不是为我而用的,它是属于其他人的。”
他又看了看面前的这个木箱。我不能再碰触这个不祥之物了,很快我便会撒手人寰。现在,所有的时间都因为由我的认识而产生的思绪与恐惧而染上了新的颜色,所有可能赋予我的启示都已经完成。从来都没有什么身后世界,也不会有转世这一说。一切都结束了,永远地结束了。
于是他打开了那个箱子。里面铺着一层褐色的天鹅绒,上面躺着的便是那个金苹果,伊甸园的碎片。
这颗苹果曾经藏在塞浦路斯,后来却遗失在了大海里,这已经是众人皆知了……但是,在时机来临之前,它绝不该被别人找到。
他凝视了苹果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走向了身后墙壁上的一处凹槽。他按下了一处操纵杆,打开了一扇通往密室的厚重大门。阿泰尔将苹果从木箱中取了出来,那东西与一个小足球差不了多少,于是他迅速地将它安置在了密室中的一处底座上,以免苹果的魔力影响到他。做完这些之后,他推起了那个操纵杆,重新关闭了大门。阿泰尔清楚,此后两个半世纪里这个操纵杆都不会有人再次打开了——对于世界来说,它赢得了喘息的机会;对于他本人来说,他终于摆脱了诱惑。
他再次在桌子后面坐了下来,然后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条纹大理石颜色的石碟。他点燃了一支蜡烛,然后双手举着石碟仔细察看了起来——他在把自己的思想向这张碟片里灌输,那是他的遗嘱。
石碟闪闪发光,它长时间地照耀着阿泰尔的脸庞。不久之后,它的光芒慢慢消失了。而随着石碟的黯淡,整个房间也重新笼罩在了一片灰暗之中。
借着烛光,埃齐奥翻来覆去地察看着碟片。他始终搞不懂自己是如何了解到那些事情的,但是他感受到了自己与面前这具遗骸之间的深深的羁绊。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阿泰尔:“这么说……这世上还有第二个金苹果?”
七十七
虽然此刻仍如在梦境中一样,但他很清楚现在该做什么。他小心地将石碟放回了桌面上,然后走到了后面墙壁上的那处凹槽旁。他很容易便找到了机关,随着轻轻一拉,那道秘门便打了开来。眼前的事物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本以为金苹果已经被他和马基雅维利永久地掩埋了,但谁又能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第二个!
他凝视着这个金苹果——它毫无生气,灰暗且冰冷。但是,似乎正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控制着他的手臂,让它们不由自主地向着那个苹果伸了出去。
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手臂,“不!!它必须留在这儿!!”
他后退了一步,“我这一生已经看得够多了!!”
他拼命地把手放到了操纵杆上,意图关闭大门。
但是那个金苹果突然发出了夺目的光芒,这股光芒逼得埃齐奥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只见房间中央赫然升起了一座灿烂的地球仪——是的,是地球仪!距离地面将近二十英尺高,由蓝、褐、白、绿等颜色交相辉映的,一座硕大的球体!
“不!!”他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我已经尽可能地过了一生,我不清楚生命的含义,却像飞蛾一样徒劳地扑向遥远的月球!够了!”
——听着!你不过是个信息的载体,这些信息不是你所能明白的!
埃齐奥不清楚这个声音究竟来自何方,也不清楚它出自何人。他慌忙将手从眼睛上移了开去,反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的身体靠着墙壁扭曲了起来,好像他正经受着什么人的折磨一样。当他再次面向房间时,他感到自己仿佛正飘荡在空中,被绚丽的光芒所围绕。成千上万的数字、符号、算式、公式、单词与字母正如潮水般地包围着他,这些事物有些只是杂乱无章地排列着,有些则体现出了某种偶然形成的意义,但是从总体上来看,它们只是一片混沌而已。在这一片混乱的中心部位,一个年老的声音正在颤抖着传入埃齐奥的耳中——那是埃齐奥有生以来所能听到的最具威严的声音。
——你能听到我吗,凡人?你能听到我吗?
此时,某个身影从远处向着埃齐奥走了过来。他走过了这片由各种符号交织而成的混沌之海,他的步伐像是飘在空中,又像是漂在水面,但显然不是落在陆地上。但是埃齐奥能看出来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来到他的面前,他们两人之间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深渊。
呵,你在这里啊。
那个身影周围的数字开始律动了起来,它们试图逃逸出去,但没有任何一个数可以成功飞走。此后,身影逐渐地清晰了起来,那是一个人,比普通人高得多也大得多。埃齐奥不由得想起了米开朗基罗曾给他看过的一尊希腊神像——那是一尊很古老的神祇,不是波塞冬就是宙斯。他满面胡须,双目中透着深邃的智慧,随着他的前行,周围的数字与方程式逐渐停止了无序的流动,并开始愈来愈快地飘散了开去。随着方程式的流逝,那个地球仪也逐渐开始了崩塌。最终,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那个身影。一个问题涌上了埃齐奥的心头——自己应该如何称呼这位……神祇呢?
——朱庇特,我的名字叫做朱庇特。我想,你已经见过我的姐妹了吧。
埃齐奥注视着这位神祇,注视着他身边的字符完全消散,整个身体从虚空中走了过来。
然后他再次开了口,虽然非常缥缈,但是这次的声音已经很接近于人类的声音了。
——时空接驳的位面,真是奇怪的地方。我不习惯于接触算式……那是密涅瓦的专长。
他面带疑问地望着埃齐奥,但是他的表情里显然隐藏着别样的东西——深沉的哀伤,以及某种类似于父爱的骄傲。
——我能看出,你仍然抱有很多疑问。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对你有什么希望?
朱庇特笑了笑。
——你会得到答案的。你只需洗耳恭听,我会告诉你的。
房间里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了下来,一个蓝色的地球仪再次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朱庇特的面前。它逐渐胀大,直至占据了几乎整个房间。
——无论在毁灭的之前还是之后,我们都在试图拯救这个世界。
地球仪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小斑点,一个接着一个。
——这些斑点表明了我们之前所建立的神殿的位置,每一处都是救赎的种子。
埃齐奥注意到其中一处斑点特别的明亮,它正位于某个大陆的东海岸上——奇怪的是,虽然他知道亚美利哥·韦斯普奇在十年前曾发现了新大陆,也看过马丁·瓦尔德泽米勒绘制的那张包含目前所有已知世界的地图,但是他仍然无法确认这片大陆确实存在。难道这世界上仍然有未知领域等待我们去探寻?真的还存在未知的大陆?他真的对此动摇了起来。
——它们都建立在地下,这是为了避免地上的战火波及它们,这也是我们为将来一旦失败而做的准备。
此时,地球仪突然发出了光芒:无数光辉的细线从各处斑点中伸展开来,沿着缓慢旋转的地球仪指向了那个在神秘大陆上的斑点。很快,这些光芒便将整个地球仪严密地包裹了起来。
——所有神殿的知识都已传导到了这处地方……
忽然之间,埃齐奥面前的景色便发生了变化:他猛然间直直地坠落了下去,就此落入了虚空之中,地面似乎在也从深渊中径直上升,眼看着就要与他相撞了……但是,就在两者即将碰撞的一刹那,一股神秘的力量却把他托了起来,然后稳稳地放到了地面上——紧接着,地面又一次突然消失,他整个人掉进了一处圆筒形状的隧道里,并沿着隧道滑进了一处广阔的地下建筑,那里似乎是个神庙,抑或是一处宫殿。
——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与密涅瓦和朱诺的职责,即为我们收集到的东西采样并分类。我们会选择其中最有潜力的样本,然后亲自测验他们的价值。
现在,埃齐奥站在了一个大厅里,而这里正是那个位于神秘大陆上的神秘神殿。此时密涅瓦与朱诺也站在了朱庇特的身边,他们此前已经与埃齐奥打过了照面。
——我们先后共试验了六次,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为鼓舞人心,但每一次都没有成功……然后,世界便迎来了终结。
这个最后陈述非常的简洁,但它的语调却让埃齐奥大吃一惊。此时,悲伤的密涅瓦与愤怒的朱诺都转过了身,她们目视着朱庇特启动了某个复杂的机械装置。随着它的启动,这里的大门缓慢地关闭了起来,将他们三人封在了里面。
此后,一股神秘的力量猛地砸向了天穹,如北极光般灿烂的天光顿时迸散了开来。刹那间,埃齐奥便突然置身于成百上千人的大城市中,而所有的人都在仰头观看着这一奇景。然而,和煦的微风立刻变成了狂暴的烈风,最后又变成了可怕的飓风。人们面面相觑,惊叹顿时变成了恐慌,他们连忙四散跑开,各自逃命去了。
天空中充斥着绿色的火苗,它们开始了爆裂与雷鸣。雷光电闪,虽然看不到云朵,但是一个个滚雷不断地从天空中倾泻而下,它们击打建筑、劈斩树木甚至杀伤人畜,无数的残片在空中飞舞,所过之处片草不留。
紧接着大地猛烈地颤抖了起来,人们几乎无法站立,纷纷被四处滚落的巨石击倒在地,又如同纸片一般被狂风卷上了天。震动越来越剧烈,雷鸣与风啸暴烈地盖过了人们的哭号。幸存者们艰难地寻找着掩蔽物,一些人正拼尽全力抓住周围的建筑,以求得逃脱死于非命的结局。
在这一片末日天启般的景象中,只有大神殿岿然不动。惨烈的灾难竟然撼不动它的一分一毫,这实在是对于神殿建造者的最好礼赞。然而,一场更加猛烈的地震席卷了大地,它将道路整齐地劈作两半,吓得人们只得忙不迭地从这深渊上逃开。天空遍布火光,狂怒的闪电不住地劈向地平线,苍穹中似乎在不断地发生着爆炸。
此时,埃齐奥再次看到了远方的地球,它正被巨大的太阳耀斑所吞噬,并就此落入了喷薄的火海。在火海中,地球沿着轴心猛烈地旋转开来……那座巨城,那些美丽的公园,那些鳞次栉比的建筑,全都随着地表的迸裂而化为了灰烬。地球的两级发生了偏转,幸存的人类在大街上苦痛哀号,整个地球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强烈的太阳耀斑之中。地狱业火之下,最后的一栋建筑也如同风中的纸房子一样倒了下来。
忽然之间一切都寂静了下来——就如它们的开端是如此的突然一样。北极光忽然消失了,如同有人吹灭了一根蜡烛;暴风也忽然止息了,而这仅仅发生在一瞬间。但是,毁灭已经彻底地完成了。余烬、硝烟、黑暗与破败,它们已经彻底统治了这个世界。
在这一片雾霭之中,朱庇特的声音传了过来——或许是与他相近的某个声音。
——听着,你必须去那儿,去那个我们为之奋斗……却又最终失去的地方。记住我的话,把它们落实在行动上,这样你才能打开道路。但是你也要注意,这里仍然有太多的未知因素。另外,我也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会如何终结……究竟是由我来终结,还是由你来结束。
尘埃终于落定了,熔岩也慢慢地冷却了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无数的小火山喷发了又冷却了。通往地下神殿的入口打开了,第一文明的人们走了出来。他们开始了重建,但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少,此后也并未得到增加。许多个世纪后,他们的规模缩减到了数百人,此后是数十人,再往后仅剩了数个人,最后……他们彻底灭绝了。
森林很快吞没了他们重建的成果,时间湮灭了他们所有的造物。树木丛生的小山丘遮掩了他们那些伟大的成就,剩余的那些也消失在了草原之中。此后,一群不同于第一代来者的人们登上了历史舞台——他们便是“人类,”曾是第一代来者的奴隶,现在却成为他们的后继。起初,一些人类与第一代来者相爱,并诞下了一群拥有超凡力量的“超人”。但是只有人类才是真正的后继,第一批踏上这片未知大陆的,便是一群黄皮肤黑头发的人类。骄傲的人们猎杀着茶褐色的野牛,学着驾驭暴烈的野马,并且发明了弓箭。不同的部落彼此争战,但很少发生流血事件。
此后人类越来越多。白种人,他们穿着别样的服饰,更加能够遮掩躯体。他们自欧洲漂洋过海而来,一路上击败着其他的民族并夺去他们的土地,在此建设他们自己的农场、村庄直至城镇。他们毁灭了竞争者的文明,很多文明因此已经湮灭了数千年之久。
请记住这点吧!你永远都不可能放弃为正义而战,纵使毫无胜利的希望,你也要战斗下去,因为只有战斗才能确保正义的存在,确保世界的生存。你的一生如履薄冰,而这是你无法逃脱的宿命。你的职责是确保正义与邪恶的平衡不会失衡太多,但是,你仍然可以去追寻一件你一直没有去追寻的东西:爱情。
埃齐奥倒在了桌子旁边,而阿泰尔的遗骸仍然端坐在椅子上。桌面上的东西没有任何的变动,就连羊皮纸也没打卷,连蜡烛也仍然在静静地发着光。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凹室回到桌旁的,但是他终于回忆起了一些东西。金苹果仍然躺在凹室内的台座上,毫无生气,他甚至无法从一片漆黑中分辨出它的轮廓。另外,那个布满了灰尘的木盒也纹丝不动地摆放在桌面上。
他稳了稳神,然后再一次穿过了大厅,沿着来时的走廊走了回去。他要尽快返回到阳光之下,返回到索菲亚的身旁。
但当他走到大厅入口时,他却再一次转过了身,再次瞥了阿泰尔一眼——他的遗骸仍然惊惊地端坐着,就在他的图书馆里。
“永别了,大师。”他喃喃说道。
七十八
当埃齐奥再次抵达大门口时,他很快便找到并搬动了启动大门的机关。于是,绿色的大门再次沉入了地下——索菲亚正在门外等着他,她正读着书来打发时间。
见到埃齐奥平安归来,她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并站起身子拉住了他的手。
“欢迎回来。”她的声音难以掩饰大松一口气所带来的喜悦。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那么,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我找到了……很多。”
这个答案让她犹豫了一下,“呃,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永远都不会见到你了呢。”
“所以说,很多时候我们最坏的预感都是最不可靠的呢。”
索菲亚瞪了他一眼,“真是的!为什么你每次使坏的时候,我都会更喜欢你呢!”她顿了顿,“那么,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埃齐奥莞尔一笑,“现在——我们该回家了。”


第三章
啊,只存在于你自身中的永恒的光啊!
你只是把爱和微笑转向自身,
你为自己所领悟,你领悟自己!
——但丁《神曲·天堂篇》
七十九
在返回君士坦丁堡的路上,埃齐奥一直沉默不语。塞利姆那可怕的警告让索菲亚很是担心,所以她一路上都在问个不停——但是,埃齐奥唯一的回答就是:“我们仍然有些事情要做。”
她感到埃齐奥忽然变得奇怪了起来——他似乎很是萎靡,就像是病了一样。但当君士坦丁堡的金色穹顶与白色光塔再次出现在北方海岸线上时,他立刻打起了精神,昔日的神采也立刻回到了他深邃的眼眶之中。
他们回到了书店里,但索菲亚差点就认不出这个书店了:阿齐兹把这里修饰一新,所有的书都井井有条地码放在了书架上。虽然阿齐兹在将钥匙交还给索菲亚时一直在道歉,但是索菲亚已经幸福地发现,她的书店里早已是宾客盈门了。
“德甘想要与您见一面,大师,”阿齐兹向埃齐奥鞠了一躬,“另外,苏莱曼王子已经知道您回来了,他会保证您的安全,所以请尽管放心就是。但是,他的父亲是不会同意您再次露面的。”
埃齐奥与索菲亚交换了个眼色。他们已经在一起待了很久——从她吵着要跟去马斯亚夫算起,至少已经有六个月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埃齐奥居然一口应下了这个原本很无礼的请求,甚至连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看来在内心深处,埃齐奥也是很想让她一起跟着去的。
见过德甘之后,埃齐奥得知土耳其刺客们已经在苏莱曼王子的默许下在城里建起了一处基地。对于奥斯曼叛徒与拜占庭残党的大规模整治工作已经开始——在艾哈迈德与曼纽尔死后,他们已经群龙无首。还有那些苏丹亲兵,现在塞利姆的铁腕政策已经让他们知道了越过雷池一步的后果会是什么。总而言之,在合适的王子登上王位之后,现在一切都已步入了正轨。
至于那些圣殿骑士,他们在东方的势力也已受到了重创。现在他们再次销声匿迹了,但是埃齐奥很清楚,这座火山只是暂时陷入了休眠,还没有被连根铲除。这时他忽然想到了远东,想到了那处神秘的东方大陆。如果朱庇特展示的那个神秘地球仪真的指向一片未知的大陆,那么它一定是在遥远的地球尽头。
现在再来说说德甘吧。他虽然相比尤素福还是差了些,但是他的组织才能与对教条的忠诚都是毋庸置疑的。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位大师,埃齐奥对此坚信不疑。但是,他对自己却怀疑了起来,他不再清楚自己信仰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他确实有信仰的话),而这一思绪在他回家的旅途中一直占据着他的心灵。
家!话说回来,他的家究竟在何处?罗马?佛罗伦萨?四海为家?或许他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家,并且他很清楚,自己在阿泰尔图书馆的经历让他的生命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他已经尽了自己的所能,他已经在意大利与东方获得了祥和与安宁(虽然是暂时的)。那么,他为何不能为自己留出一点时间呢?他清楚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但如果他愿意冒险的话,他还是可以获得某种收获的。
1512年的仲夏夜,他与索菲亚一起度过了自己的五十三岁生日。塞利姆规定的合法逗留日一天天地少了下去,他的精神也一天天地萎靡了起来。他们两人都忧心忡忡,就像心口上都压着千钧重担一样。索菲亚为他精心准备了一顿真正的佛罗伦萨盛宴:萨拉米腌肉薄片、橄榄油面包、油煎洋蓟心、意大利海鲜面以及佛罗伦萨牛排,还有一块顶好的干酪,甜点是栗子蛋糕和意大利曲奇,但葡萄酒却是威尼斯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