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着要不要回答,最后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总是一副很抗拒我的样子?”他口气生硬,像是压抑着心中的不悦,“怕我把‘世纭’当作替身?可是我已经告诉过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世纷。”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心底轻轻地反问:那又怎么样…
“你狠讨厌我吗,现在的我?”他走了一步,一手撑在她背后的冰箱上,像是一个愤怒的男孩。
“…”她还是沉默着,也许是怕一开口就会说些伤害他或自己的话。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吻你了。”他双手撑在冰箱上,低下头看着她,脸上的线条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
“我…”
她开口想说什么,却还是被他低头吻住了,她惊慌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这不是久别重逢后温柔的吻,也不是真相大白时喜悦的吻,而是,当一个男人的情感在某一时刻被触动后,疯狂的、想要占有她的吻。
她不知所措、无法呼吸,却又不由自主地忘记了挣扎,忘记了悲伤,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唯一不能忘的,是很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他慌张而渴望地看着她时,那明亮的眼神。
忽然,刺耳的电话铃声在客厅响起,两人错愕地停下来看着彼此,袁祖耘不敢相信这个时候还有人会打电话给她,而她不敢相信的是,自己刚才竟然没有推开他。
她仓惶地挣脱他,去接电话,子默用一贯木讷的声音说:“有…止疼片吗,治痛经的?”
“有…”
“太好了…我半夜醒来,肚子很疼,本想下去买,可是看到你房间灯亮着,就想说不定你会有…”
“我现在就帮你拿上去。”说完,她挂了电话。
“谁?”袁祖耘板着脸问。
“子默,”她转身去抽屉里找药片,“她生病了,我上去陪她。”
如果不说谎,她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面对他。
他看着她,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他们一起出门,在电梯厅等电梯,她看着同事发出亮光却代表不同方向的两个按钮,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那两个恰恰相反的箭头,就好像很久以前的他们,背对背,从此踏上了不同的路。
两部电梯同时发出“叮”的一声,他们默默地看着彼此,然后再一次,各自上路。

十一(下)

“请坐,”蒋柏烈随意地指了指,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冰的也可以吗?我个人觉得啤酒如果不冰就失去了它的意义,但你觉得常温比较好的话,箱子里也有。”
“就…冰的好了。”
他点点头,把罐子放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袁世纷,这个星期过得如何?”
她愣了愣,说:“还…不错吧。”
他像是对她的迟疑不满,却没再提问,而是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打开笔记本写着什么。
世纷忐忑地在皮椅上坐下,心里打着鼓,像是比上一次还要紧张——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却更加不安?
“那叫‘弗洛伊德椅’。”他一边低头写字一边说。
“啊?”
“你身下的那把椅子。”
“…”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张黑色的皮椅,她曾躺在上面说了许多从来没有说给别人——也同样没有说给自己听的事——但她觉得这只是一张普通的、也许比普通的稍微舒服一些的椅子罢了。
“你没听说过吧?”蒋柏烈抬起头,笑容可掬地问。
“没有…”难道说,是弗洛伊德设计的椅子吗?
“其实,那就是一张平凡的椅子而已。”他又说,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变。
“…”
“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要叫它‘弗洛伊德椅’吗?”
“嗯…”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他眨了眨眼,不知道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
“所以说,其实一个人对一件事或物的看法,未必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同。比如关于这张椅子,我告诉你这个名字,你觉得无法理解,想象不到为什么要给一张椅子取名字。但是在心理医生看来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以‘弗洛伊德’来命名也许会让医生觉得自己很专业很伟大——”
“——哦真的吗?”她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本人也认为‘弗洛伊德椅’这个称呼很俗气,”蒋柏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想说的是,当无法被别人理解的时候,有的人据理力争,有的则选择沉默。如果是你 ,你会怎么做?”
“我?”她像是还无法一下子从刚才的思维里跳跃出来,“我也不知道…也许会把自己的 想法说出来,可是最后,还是保持沉默。”
“啊,”他点点头,像是意料之中,“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顿了顿,“大概,是因为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人与人的认知是不同的,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要求别人一定赞同我的想法。”
“那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因为…因为…”她看着他的脸,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你的心中还有一个自己。”蒋柏烈也看着她,一脸温柔。
“…”
“你知道吗,上次的会面结束以后,我整个星期都在思索你的事。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自从那个对你来书很重要的人离开之后,你的时间就静止了?”
“嗯。”
“我想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
“是因为你舍弃了原来的自己,成为另一个人活下去。”
她点头。
“可是,又不仅仅如此。尽管自我催眠,尽管变成了另一个人,但你还是没有忘掉原来的自己,甚至于,她就活在‘你’的内心深处。每天跟‘你’一起醒来,吃早餐,出门,上课,交谈,吃午餐,上课,回家,吃晚餐,看电视,听音乐,洗澡,睡觉…也许那听起来很可怕,可是就像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说的,在‘你’的体内,住着一个小小的‘她’。实际上直到上周我才明白过来,这个‘她’并不是你死去的妹妹,而是你自己。”
“…”
“只不过那是永远无法长大的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2001年9月11日。”
她垂下眼睛,过了很久才轻声说:“是的…也许你说的对。”
“那么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
“找回原来的‘你’,并且把真相告诉所有人。”
“我…”她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不确定…是不是有这个勇气…”
“怎么会没有呢,袁世纷,”蒋柏烈看着她,坚定地说,“既然有勇气舍弃自己,又怎么会没有勇气找回自己?”
“好…我想我会试试看。”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世纷”这个名字离她并不是那么远,至少,她已经知道如何去回应。
自从那个冲动夹杂着迷惘的夜晚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袁祖耘。一周的假期结束,她不得不回到公司继续上班。Shelly过完年就复工了,照理说她应该亲自跟去交接的,但她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每天窝在那间只有她一个人的办公室,收发各类邮件,然后逐一翻译。她终于又有时间捧着热咖啡在午后的落地窗前发呆,时间从她指缝中流过,每当阳光照耀在她身上 ,一种强烈的想要改变什么的欲望会在她体内涌动。
她有点迷惑,究竟是“世纭”住在她的身体里,还是她住在“世纭”的身体里?
她忽然想起袁祖耘对她说的话:你从来不是糖纸,而是一块…傻傻地,想要用糖纸来掩饰自己的糖果而已。
真的吗?
八年来,她那么努力地让自己成为“世纭”,可是最后,他还是轻易地识穿了——那么,他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度过了八年时光,又将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去迎接未来?
茫然的嘴角有一抹不自觉的苦笑,她想,她没资格去问他,没资格去了解他的痛苦与悲伤,甚至没资格对他说抱歉。
手机响了,她迟疑地拿起来,每一个音符就像是她的心跳,抗拒却又期待着。
“喂?”
“在哪里?”袁祖耘的开场白永远是直截了当,没有任何多余的句子。
“办公室…”
“哦,最近怎么没在楼下餐厅看到你?”
“…吃腻了。”
“那你想吃什么?”他立刻问道。
她没有回答,生硬地忽略了这个问题:“找我有事吗?”
“有…”
“…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一抬头看到外面那个位子上的人不是你,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仿佛说任何一个字都像在回应他的想念。
哦,是啊,这就是想念不是吗?只是性格恶劣的人,一向拐弯抹角,不肯直说而已。
“你没有话想跟我说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耐。
“暂时…没有。”她咬着嘴唇,觉得自己的口吻很像子默。
“你——”他就要露出恶魔的本性,却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了。
她听到他在电话那头远远地说:“小姐,你难道不会敲门吗?!”
Shelly不明所以的声音响起:“干吗,我不过是进来送份文件而已…你在跟谁打电话?”
恶魔嚣张的气焰立刻小了一截,含糊地说:“总之你先出去…”
“咦,你这小子不会是趁我生小孩的时候交了女朋友吧?”
“…”尽管他没有啥说话,可是她却能感觉到,此时的他正无奈地翻着白眼。
她捂住嘴,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几秒钟之后,她听到电话那头的他说:“等会儿再打给你,先挂了。”
“哦…”
“不许关机!”他补充道。
“哦…”
得到了保证,他才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挂上电话。
她看着手机屏幕,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才发现原来最近她的心情也可以用那三个字来概括——空荡荡。
她曾执着、曾努力的一切,忽然有一天被颠覆了,她不再是“袁世纭”,尽管在别人眼里,她还是“她”,但在心里,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世纭”,而是一个…离开了“世纭”了就不知道该如何生存下去的女孩。
她所有的迷惘与恐惧,都来自于那颗失落的心——或许,还有不能预知的未来。
她始终有一个疑问:如果我成为原来的那个“世纷”,那么我还能活下去吗,那些以为她已经死了的人能够接受吗,那些以为“世纭”还活着的人能够接受吗?
以及…真正的世纭能够接受吗?
她按下关机键,彩色屏幕变成了一片黑暗,她答应过他不会关机,可是她食言了。就像八年前,她答应会一直陪着他,后来,也不得不食言一样…
周末的晚上,她又一个人整理搬家时没拆开的纸箱子,有一个是妈妈给她的,说是她留在家里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要是她觉得没用就干脆丢了。
她打开纸箱,里面果然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高中时买的各类杂志、漫画、小说书,磨旧了的发夹,缺了一条胳膊的蜡人,盖子上印了小狗的圆珠笔…等等等等,诸如此类。还有同学寄来的贺卡,厚厚的一叠,信封都是五彩斑斓的,用橡皮筋扎在一起,好像每一个高中生都很热衷于再逢年过节的时候互相赠送贺卡,好像那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仪式似的。
她解开皮筋,那叠五彩斑斓就这样散落在她手里,她抽了一只绿色的信封出来,信封上的笔迹一看就知道是梁见飞的。
世纷:
祝你在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PS.祝我们都能考进理想的大学!
梁见飞
1997.12.31
然后是一只大红色的信封,她知道那是宝淑的。
世纷:
祝你新年快乐,怎么吃也不会胖!最重要的是,过年拿到很多压岁钱,请我们出去吃饭哦!哈哈…
林宝淑
1997.12.31
她不禁笑起来,那时的宝淑是胖嘟嘟的,有点婴儿肥的意思,总是苦恼着说要减肥,却又每每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
她继续翻看着,好像每一封信都能勾起她许多回忆,那都是属于袁世纷的回忆,从八年前就停止的回忆…
墙上的钟摆滴答滴答地响着,她的笑容在一瞬间凝结,一个可怕的念头蹿进她心里:妈妈为什么要把世纷的信给她呢?她是“世纭”…不是吗?
她呆呆地坐在纸箱前,所有的思绪都停了下来,她是静止的,世界也是静止的。
她站起身,拿上背包冲了出去,她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承认。于是她需要证实,一个完整而彻底的证实。
车子停在妈妈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通常这个时候妈妈已经准备睡觉了,所以在对讲机里听到她的声音时有些意外。
她打开门匆匆地奔上楼去,门是开着的,门口摆着一双拖鞋。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妈妈果然一边涂着护手霜一边走出来。
“妈…”她开了个头,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
“我…”
妈妈停下手里的动作,说:“你该不会闯了什么祸了吧?”
她张嘴,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了?”妈妈有点焦急。
“我…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
“…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
她看着妈妈,没有说话,一个字也没有。可是妈妈却像是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讶然地“啊”了一声,转过身去,没再看她。
过了很久,妈妈忽然笑了笑,轻声说:“傻瓜,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是你们的老妈啊…”
“…”
“那天早上你们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谁是谁了。”

十二(1)

“我是你们的妈妈啊,只要看一看你们的眼神,我就知道谁是谁。”
妈妈还是背对着世纷站着,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说话的口吻却是异常的从容。
“…”世纷久久说不出话来,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早已了然于心。
“…”
“那么,爸爸知道么…”
“知道,是我告诉他的。”
“啊…”
妈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收到噩耗的那天晚上,你就受不了打击晕倒了。还记得我叫你的名字吗?”
“?”
“我叫你‘世纷、世纷’…你睁着眼睛,却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她记忆中的那个夜晚,只有当时还是婴儿的表妹的哭闹声,以及一片黑暗。也许,黑暗中她听到了有人在叫她,但她无法记起,更无法回答。
“我吓坏了,连忙把你送到医院,又给你爸爸打了电话。你爸赶来的时候,你还是睁着眼睛,但是医生说你其实昏迷了,神志不清。在那段时间,你一直重复喃喃自语,好像在说,死的那个应该是你…”
“…对不起。”除了这一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医生说,如果你醒了,最好不要说任何刺激你的话,怕你会崩溃。所以我跟你爸爸商量之后,决定先不跟你提这件事,想等你病情稳定了,再跟你谈心。”
“对不起,”她很想走上去从后面抱住妈妈,可是脚步却无法移动,“在那种时候…还要你们为我的事担心…”
“可是等我们从美国回来,却发现你变了个人,你真的变得像世纭了,沉默、安静、却满怀心事…于是我决定尊重你的意思,如果你想替妹妹活下去,我不会阻止你,既然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那么我想剩下的那个,我一定要让她快乐、让她自由自在地或…”
“妈…”她流下眼泪,为了母亲那颗伟大的心。
“可是你知道吗?”妈妈转过身,表情是那么平和,“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
“我想让你快乐,我以为如果你把自己变成世纭就能够快乐…可是我错了,你明明在你眼里看到了痛苦的挣扎,所以女儿,你诚实地回答妈妈,你快乐吗?这八年来你快乐吗?”
世纷张开嘴,但答案却像是哽在喉间,这是一个八年来她从没敢问自己的问题,她怕回答了,就再也没有了生活的勇气。可是今天晚上,她却想要回答,不知道是谁给了她这股力量——她想,也许就是那个,活在她身体里的小小的世纭。
“…当我走在路上的时候,朋友们都叫我‘世纭’,我想我是快乐的,”她说,“我站在最喜欢的百货公司前,从玻璃橱窗上看自己,发现那个融合了橱窗摆设的景象中的我,竟然那么像世纭,甚至于,我觉得那就是世纭…”
“…”
“可是晚上回到家,一个人孤单地站在窗前,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却又让我觉得痛苦。就像你说的,我和她的眼神不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
“所以如果你问我是不是快乐…我很难回答,我只能说,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我发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只会越来越多地夺走世纭曾经拥有的东西——但我不想那么做,我不应该那么做!”
妈妈走到她面前,面带微笑地搂住她,轻声说:“不论怎样,我只想要你知道,所有的人,包括我、包括你爸爸、包括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在接到了那个可怕的消息之后,都明白到,活着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我们希望死去的人可以安息,也祈望活着的人能够快乐…世纷,你明白吗?”
四月五日的早晨,世纷穿上那件她认为很酷的风衣,一个人开车出门。她在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束粉色的百合,又在便利店买了些吃的,这才上路。
她要去一个八年来她从没去过的地方,在那里,有一块石碑上刻着“袁世纷”三个字,可是躺在那下面的,却是另一个女孩。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因为正在修整的关系,只有窄窄的两条车道,她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踩着刹车和油门,心却不由自主地飞到别的地方。
她会恨她吗?
这么多年来,借用她的名字活着,想要变成她,却又无法抑制内心的自我,剥夺了所有人对她的思念,甚至于,剥夺了人们对她的爱——所以,她应该要恨她的吧?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那颠簸不平的路,抑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颤抖?
她按照妈妈的吩咐,在某个出口驶出高速公路,然后沿着颇有小镇风情的街道以及油菜花田驶了一会儿,就看到那座墓地的指示牌。
停车场的门口有人一字排开贩卖各种扫墓祭奠用的东西,像是鲜花、金色和银色锡箔纸做的“元宝”,各种印制粗糙的“货币”,甚至有纸制的“花园洋房”和“汽车”。她一下车,就有人上来想要向她兜售,可是看到了她后座上的那捧盛大的花,便走开了。
她捧着花以及一袋子零食向墓地的入口走去,她觉得迷茫,明明怀着忐忑,却又无法说服自己不来。她像是在寻找答案,尽管她知道没有答案。
来扫墓的人很多,广播里放着平和的音乐,既不欢快也不悲伤。来这里的人也各式各样,有的哭地无法自己,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却面带微笑,像是知道自己的亲人过的不错后那种宽慰的笑。
世纷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她想,不会是哭泣也不会是微笑,也许,就是不知道前路如何的那种毫无表情。
并不宽阔的水泥路的两边,是一排排的墓碑,她按照妈妈给她的号码,找到了她要去的那一排,这里就像电影院一样是对号入座的,只不过,“观众”来了这里之后,就再也不会离开。
她看着一座座刻着陌生名字的墓碑,心跳地沉重,仿佛每一下都将是她最后的心跳。
终于,那个刻着她名字的石碑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那上面,竟然没有一张照片!
只有米白的瓷砖,填满了椭圆,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她忽然就哭了,不可抑制地流下眼泪,她夺走了世纭的一切,甚至是墓碑上的名字以及照片…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夺走的!
而她竟然还这样理所当然地“代替”她活下去,以为这是一种延续,以为这是一种救赎,以为这就是真的“世纭”,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代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