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倒在石碑前,她无法代替她,无法用这样的一个“世纭”去代替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喊着,不善言辞却内心善良的妹妹仿佛就在眼前,那苍白而无力的瓷砖上是她温柔的笑脸,灰色的石板下埋葬的,是她那颗最纯真的心。
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无法代替妹妹,因为她们就像是浩瀚的宇宙中两颗独一无二的、紧紧相连的星球,尽管渺小,却是谁也无法代替。
离开了世纭的世纷,只能是一颗,再也无法做什么的寂寞星球。
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仿佛在说:别忧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抬头,怔怔地看着那个人,看着她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放上一束鲜艳的向日葵,一脸温柔地说:“我想,世纷一定不希望一年才来看她一两次的我们,总是哭丧着脸,没有其他的表情吧?”
梁见飞的头发剪短了,直直地披在肩头,刘海几乎遮住她的半边眼睛。
“…”
“世纭,”梁见飞说,“世纷那么开朗、那么爱笑,她一定希望我们都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她忘记了哭泣,可是心里却更加悲伤。
“我离婚的那一阵子,很不开心,每天都哭哭啼啼的,但又要在别人面前逞强,我强迫自己笑,不过很难,对一个伤心的人来说很难…可是我做到了。”
“…”
“我总是想着,要是世纷还在的话,肯定会拍着我的肩膀说‘别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离婚吗,那又不是世界末日’。”说完,梁见飞笑了,笑得红了眼眶。
“…”
“可是世纷不在,她不在我身边,早就…离我们远去。所以我想,跟她比起来,失去一个男人,失去一段婚姻,那真的没什么——我也想要像她那样笑,快乐、开朗,那么也许每当我笑的时候,她也能感受到吧?”
“见飞…”世纷缓缓站起身,悲伤地说不出话来。
当她自私地想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的时候,她只看到了自己的痛——失去了妹妹的绝望与悔恨,却忽略了其他的东西——那就是,所有爱着她的人的悲痛。
当人们为了她的“死”而悲伤的时候,她却在世界的另一端过着她想要的“与世隔绝”的日子。她终于明白,那其实,只是她的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而已。
那没有使父母、使亲人、使朋友、使爱人高兴,反而另他们更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见飞又说,“在伦敦见到你之后,我忽然很高兴,觉得你能这么坚强地生活着,真是太好了。”
“…”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见飞的目光忽然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反过来,离开的那个人是你,世纭,而不是世纷的话,也许她会很难过,伤心地无法再活下去…”
“啊…”她轻轻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是讶然地低叫着。
“她那个人,就是这样,”见飞温柔地笑着,低下头,说:“尽管总是面带微笑,尽管总是那么开朗,可是每当遇到伤心的事,都脆弱地、软弱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反而是你这样内向却沉稳的个性,会坚强地出乎人们的意料呢…”
说完,两人都沉默地看着墓碑上红色的字,以及那块,苍白而无力的米白色瓷砖,此时此刻,仿佛不用说任何一个字,石板下的人也能够明白所有一切。
梁见飞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地在心底诉说并且祈祷,那一定是,想让死者安心的诉说与祈祷吧…
“见飞,”世纷双手插袋,定定地看着石板上那束鲜艳的向日葵,“如果我告诉你,这下面躺着的,并不是世纷…你会相信吗?”
十二(2)
梁见飞错愕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从喉间挤出两个字:“什么?”
她很想说,我就是世纷,我并没有死,却不觉得快乐,反而受着煎熬…听到这样的消息,你是高兴还是愤怒?你可以原谅这样的我吗?
然而,她只是勉强笑了笑,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一句…玩笑而已。”
见飞疑惑地皱了皱眉,最后别过头去,看着远处,说:“也许…我曾经想过,要是活下来的是世纷而不是世纭,那该多好…”
“…”
“…但后来我改变注意了,”见飞转过头看着她,“不管‘你’是谁,不管活下来的是谁,我都应该感谢老天没有把‘你’带走,我想,那个被带走的一定也这么认为。”
说完,见飞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墨镜戴上,转身离开,她并没有说“再见”,只是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就消失在深绿色的灌木丛的另一头。
世纷怔怔地望着那个背影消失的地方,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苦笑。
走出墓园的时候,她拿出手机给蒋伯烈打了个电话。
“你知道吗,我今天去看她了…”说完,她忽又觉得鼻子一酸,像是好不容易被压制的伤感又跑了出来。
“谁?妹妹吗?”蒋伯烈似乎正在做饭,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下油锅的声音。
“嗯…我还遇到以前的好朋友。”
“你对她说了吗?”
“?”
“其实你是世纷。”
“我想我…差一点就要对她说了,不过最后还是没有…”
“…”
“那么妹妹呢,想说的话都对她说了?”
她坐进车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跟她说什么,我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她不会原谅我的。”
蒋伯烈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像是走到另一个安静的地方,用一种温暖的口吻说:“听我说,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调换过来,代替孪生姐姐死的那个是你的话,你会恨她吗?”
“…不会。”她艰难地回答。
“那么你为什么要困惑,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非要求得原谅呢?”
“可是医生,你不明白,死的并不是我,而是世纭!”她几乎要尖叫起来。
“你是想说虽然你幸运地活下来却比死还痛苦吗,”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冷,“你难道不觉得这种想法是毫无意义id吗?难道你一定要带着这种所谓的痛苦活下去吗?你觉得世纭喜欢看到你这样?”
“…”这是蒋伯烈第一次骂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难过,有的只是嘴角那浅浅的苦笑,就像看着见飞的背影一样。
温柔也好,凶狠也好,她知道他们都是想要帮助她,想帮助一个倔强的女孩走出困境。
她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释然的口吻说:“你锅子上的东西不会焦吗?”
“啊!”
电话那头的蒋伯烈大叫一声,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我的牛排…”他的声音听上去是真的很痛苦。
她失笑:“希望还可以挽回…”
“说到挽回,”他说,“我并不同意你刚才的说法,我不认为你已经什么都无可挽回了。”
“…”
“不过我现在先要去挽回我的牛排,所以下次见面再说喽。”
蒋伯烈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就挂上了电话,她看着手机屏幕,心里有一丝惆怅,可是却又期待着——因为他说,她并不是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下午三点左右,世纷驾着车回到公寓楼下,不期然地在车库里看到正靠在墙上发呆的袁祖耘,她下意识地踩了个急刹车,轮胎跟地面摩擦着发出尖锐的声音,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袁祖耘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她没有看他,装作面无表情地停好车,下车向他走去。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她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你呢?”他不答反问。
“我有事…”她皱了皱眉,沉默下来。
“不请我上去坐吗?”
“…”
“那么去我家吧。”说完,他装作不经意地牵起她的手,向地面走去。
她错愕地想要挣脱,却发现那扣住她手腕的手指,就像钢铁那样坚固。
“袁祖耘!”她终于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怎么?”他带她上出租车,报了地址,然后气定神闲地看窗外的风景。
她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无奈,独立而固执的她,唯独对眼前这个男人毫无办法。是因为他的霸道吗?
还是因为…很多年前那不告而别的愧疚?
出租车停在他的楼下,他用一只手付了钱,另一只手牢牢地牵着她下了车,然后孩子气地说:“你答应我不跑的话,我就放开你。”
她皱了皱眉头,还是点头答应了。他真的松开手,不过很慢,像是真的怕她逃走。
她双手插袋,径自走上楼去,心地好像在说,答应过你的事,我不会再食言的。
他家还是老样子,所有的色调都显得灰暗,只有沙发上一只红色的靠枕很抢眼像是他新买的。
“坐。”他还是随意指了指,然后去厨房的冰箱拿出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她。
她接过来,没有打开。
他也没有打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异口同声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袁祖耘愣了愣,说:“我发现自己无法再忍受下去了…这种,,所谓的‘暧昧’。”
“?”
“这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到的方法,为了接近你,却又不伤害你,我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她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但是作为我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你,我发现自己不适合这种不明所以的关系。”
是的,她在心底说,我赞同。
“起初我很害怕,”他抓了抓头发,“如果你真的不是世纷,而是世纭,如果我愚蠢地爱上了你,那么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离开你,在你觉得痛苦之前,,远远地离开你,然后就可以死心地变成另一个袁祖耘…”
“…”
“但你不是世纭,你是世纷,于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靠近她,害怕这样的自己会让她想逃,却还是忍住不去牵她的手,“尽管你几乎变成了她,可是你的眼神却没有变,那么,会让我心跳加速的这个女人,究竟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女孩,还是…眼前这个已经改变了很多的你?”
“…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她终于静静地开口,“我想跟你说的是,忘记叫做‘袁世纷’的女孩吧,像你自己说的,去变成另一个袁祖耘。”
“为什么?!”一瞬间,他愤怒了。
“因为我不爱你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说,却还是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他瞪着她,不会轻易发脾气的他被彻底激怒了:“那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跟我去电影院?为什么要帮我挡滚烫的咖啡?为什么要在我生病的时候来照顾我?为什么纵容我的所作所为?…”
“那是…”她很想说出个所以然来,但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你想告诉我说那都不是爱吗?那你告诉我怎么才算爱,你要我怎么做才能让你爱上我?”
她抿着嘴,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他的问题她无法回答,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尽管眼里都是泪水,她却倔强地还是不看他。
“既然你肯承认自己就是世纷,为什么不肯承认你还爱我?”他声音沙哑,刚才愤怒的冲动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落的情绪。
“…”
忽然,他低下头,吻住她,轻柔却充满了力量,像在哀求着什么。
她可以感觉到他温暖的唇舌,以及自己那颗跳地涌动的心。
他伸手紧紧拥住她,还是那么轻柔地吻她,害怕吓到她,却又专制地不让她逃走。她变得不知所措,他温柔而有力的手臂无论如何也推不开,她不自觉地张嘴想要喊停,却被他更深地吻着,好像怎么也分不开。
她放弃了抵抗,本能地迎合起他来,她忽然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八年前的噩梦,忘记了八年来的挣扎,忘记了所有的快乐与感动,也忘记了所有的悲伤与痛苦…唯一记得的,是很多年前那个躺在山顶观星的夜晚,那一晚的星星清晰而闪亮,就像他的眼睛…
“这样…”他忽然放开她,微笑着说,“你还敢说你不爱我吗?”
她看着他,一瞬间,像是又看到那个喜欢恶作剧的大男孩,还是那张得逞后快乐的脸,她推开他,并不费力,然后转身要走。
他连忙从背后抱住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知道他在害怕着,也许是怕她生气了,也许是怕她要走。
她苦笑了一下,她并没有生气,但是真的想走。
他又开始吻她,从耳垂到颈后,好像她每一个敏感的地方他都还记得,吻得她不由地紧张起来。
她开始挣扎,心里没来由地慌张,但越是挣扎,就越觉得心慌。他扳过她的肩,把她按在墙上,眼神涣散,她知道那通常代表他心里燃起了欲望。
“袁祖耘——”她想把他“叫醒”,可是嘴去被他狠狠地堵住,这一次,他变得狂野起来,不再是那个淡定而高傲的袁祖耘,而是一个不想再掩饰自己的男人。
他忽然抱起她,踢开自己的房门,把她扔在床上,她还来不及尖叫,他就已经覆上来,开始脱她的衣服。
“袁祖耘,你疯了?!”她反抗,可是毫无效果。
他的手指抚上她胸前,于是她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沉默着,从头到尾沉默着,可是眼睛却像在毫不客气地说:我要你。
他坐起来,飞快地脱了自己的上衣,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想趁机逃脱的她重新按在床上。
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明白,他还是在发怒,最初那个温柔的吻只是一种掩饰,其实他心里一定是气疯了——因为她说她不爱他了…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吻她,她挣扎着,却忍不住笑起来。
哦,他还是那个固执的大男孩,除了心底的欲望之外,还固执地想要证明他们彼此之间仍然相爱,她被他这种固执气得发笑——是难过吗?不是。
是恼怒吗?不是。
她只是被他逗笑了,也许就像蒋伯烈说的,当“世纷”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时间停止了,他的…也同样停止了。
他还是那个不准她说他发型难看的“黄毛”,还是那个陪她一起看星星、叫她不准离开的男孩,还是那个喜欢带她去看恐怖电影然后趁机搂住她的袁祖耘…
原来,他还是他。
他感觉到她的笑,于是放开她的唇,认真地看着她。
她一直在笑,笑得咧开嘴,因为他竟然一脸的认真,仿佛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多么重要、多么神圣的事。
她很想说,袁祖耘,你别闹了。
但他却没有给她机会,而是依旧一脸认真地继续着,直到她忍不住叫起来…
十二(3)
世纷走进电梯,按下“31”,然后怔怔地靠在墙上,有点无法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袁祖耘跟八年前不同,睡得很深,是因为他不怕她离开吗?还是因为,他变成了一个不害怕的男人?
她把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拿出来,发现它们是颤抖的,也许,连她的心也在跟着颤抖。
她走进电梯,打开房门,然后第一时间去洗澡。
当热水冲刷在脸上的时候,她脑海里出现了袁祖耘醒来后看不到她的场景,她用力揉着眼睛,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脆弱。
洗完澡,她打开电脑,屏幕的右下角出现一个对话框,提示她有新邮件。她看着那个寄件的地址,怔怔地抓了抓头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打开。
寂寞星球:
你好吗?
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我不确定你是否愿意我在节目中读你的来信,因此还是决定回信给你。
关于你提的那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我会伤心、会难过,可是没关系,只要活着的人认为自己的生命有意义就好啦。生或死,很多时候不是由我们自己决定,既然如此,何必执着于究竟是谁生、谁死?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供参考。
另外,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总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们曾经见过吗?
祝
越来越不寂寞!
曹书璐
世纷倒在椅背上,觉得自己开始变得茫然,好像每一个人都认为那没什么,可是如果真的遇到这样的事,他们又会如何呢?
她想到了子默,那个木讷的、默默关心着“世纭”的女孩,她也是这样想的吗?她也认为不论是姐姐还是妹妹活着,都无所谓吗?
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十二点了…
灰姑娘终究是要打回原形的。
第二天,对世纷来说,是一个星期刚刚开始。她心不在焉地起床、洗漱、出门,好像 脑子里在思考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她走进办公楼的电梯厅,一抬头,看到袁祖耘正在跟同事说笑,她愣了愣,很少看到这样的他,好像心情不错。
忽然,他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淡定而从容,仿佛又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她别过头,没有看他,她可以感受到他不时移向她的目光,却冷着一张脸,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像他们仍然是不太对盘的上司和下属。
电梯到了,她试着挪开脚步,却被后面的人群推搡着进了电梯。
一抬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面前。
其他同事看到她,都友善地打招呼,她也一一点头,唯独没有看他。
旁边的同事还想再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袁祖耘却忽然绷起一张脸,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她垂着头,第一次觉得坐电梯竟然是一件如此煎熬的事。好在门来来回回开关几次之后,就到了她所在的楼层,她连忙冲了出去,直奔自己的办公室,还没进门,手机已经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不用看,她就知道是谁的了。关上办公室的门,她定了定心神,才接起来。
“你别跟我说昨天发生过什么你都忘记了。”他的开场白很直接,连语气也生硬得可以。
“…”
“你该死的别再跟我说那些鬼话,我不相信,也不想听!”
“…”
“不想说话?”在她不知所措的沉默过后,他忽然异常平静地问道,可是她知道,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要说的那些,你说你不相信,也不想听,我还能说什么?”
“…”
“袁世纷,”他像是努力在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这样我可以理解为你在玩弄我吗?”
“…”
“可以…”她装作很自然地说,然后不自觉地捂住嘴,怕任何一个颤抖的声音会从自己嘴里喊出来。
“你玩弄我没关系,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也玩进去?你为什么不能诚实地面对自己?”
她努力地,用最平静地声音说:“再见。”
然后,她合上手机,颓然地坐到椅子上,她不相信他会就此放过她,可是至少,他会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么也许,他会认真地分析这段关系,说不定最后他会觉得他们并不适合…
因为她是不适合幸福的人——在夺走了某个人的一切之后。
整个一天就在恍惚中度过,并且就像她预料的那样,袁祖耘没再来找她,之后的几天她偶尔会在走廊里碰到他的秘书Shelly,听到她在抱怨自己的老板。她快步走开,没敢仔细听,她想,大概是因为他心情不好吧…
只不过,心情不好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你看上去情绪很低落。”周六的早晨,蒋柏烈看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谢谢…”她坐到那张所谓的“弗洛伊德椅”上,准备开始又一次的心理治疗。
“啊,”他把啤酒放在茶几上,“那么看来还不是那么糟糕,至少你说了‘谢谢’,而没有不甩我。”
“那时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想一上来就激怒你…”
“噢,”蒋柏烈耸耸肩,“尽管说吧,我不会被激怒的。”
“…你上次那块牛排后来怎么样了?”
“…”
“…好吧,我承认我被激怒了。”他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低头写着什么,没有看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叫我那么做的…”她挥了挥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现在心情有好一点吗?”
“…也许吧。”
蒋柏烈抬起头,微笑着说:“如果让我生气能使你好过一点的话,我可以继续生气下去…”
世纷看着他,最后无奈地露出微笑:“被你喜欢的女孩一定很幸福吧?”
“噢,是的,”他点头,“她现在的确很幸福,但并不是因为被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