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我们都需要时间去好好思考。今天你有勇气跑到我这里来,对我说这番话,我很高兴,由衷地高兴,那真的是一个非常棒的改变,可是我又不禁觉得,我们都需要去用心思考,尤其是我,聆听并不是我能给你的最大的帮助,所以我认为今天我们最好到此为止,下周再继续。”
“…好”
她站起来整理外套和背包,手划过茶几上的啤酒罐子,她有一种要拿起来一饮而尽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忽然又有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是想要一饮而尽的,还是拼命忍耐的?
“其实,”蒋柏烈在笔记本上写字的手顿了顿,“我本来还想要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她看着他,眼神像是初学算术的小学生。
“就是…到底是什么,促使你今天来这里,告诉我这一切。”
“…”
“不过我想现在你不用回答了,我已经能够猜到。”
她淡淡地笑了笑,尽管笑容有点苦涩,却丝毫没有任何掩饰。
她跟他说再见,转身要走,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地回过头,说:“蒋医生,你知道吗,我来之前,曾经忐忑地设想过你的反应,我以为你一定会被我吓一跳,可是…”
“?”
“最后被吓一跳的反而是我。”
“真的吗?”他失笑地问。
“嗯,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她的眼神第一次变得很坦然,“谢谢你没有把我当做一个‘怪物’,尽管我自己有时也会这样怀疑我自己,但还是谢谢你…”
他笑容可掬地摇摇头,仿佛在说“不用谢”。
她转身走到门口,伸手去握住门把手,背后传来蒋柏烈平静却诚恳的声音:“世纷!”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该不该去应。
“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她转过身,看着他,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朗声请她代为向“世纷”问好的他。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头。
他也点点头,温柔地说:“你好,袁世纷,我是蒋柏烈。”
打开房门,看着满室的寂静与灰暗,世纷有点恍惚。三个星期前,她仍然在梦里,梦得如此的真实,以为会就这样一辈子也醒不来。然而现在,她坐在沙发上,回到了现实的她,反而觉得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至少,她还无法习惯自己的名字。
蒋柏烈说,不用再问到底是什么促使她说出了一切。可是她想,或许那个“罪魁祸首”也没有想到自己对她的影响力是如此之大,否则,他不会就此沉默了。
她拿起手机,翻出电话簿,在第一个位置上,有一串数字,她知道那是谁的数字,并不是她故意不去保存,事实上她保存了,从他第一次打给她的时候就保存了…只是在姓名那一栏是空白的,于是每一次他打来的时候就只是一串数字,排在电话薄第一位的数字。
她的手指迟疑着,最后还是没有按下按钮。一条短信进来,她连忙打开,却失望地发现只是一则广告,于是她按下按钮,屏幕上闪烁着删除的画面,然后下一条短信就移了上来,她怔怔地看着那条短信,是石树辰发来的,同样也只有几个字:我春节前就到了纽约, 一切都好,勿念。
她起身去冰箱拿矿泉水,她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胃会受不了,但她还是不顾将要到来的疼痛去享受片刻的快感——因为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一切变得真实起来。
把瓶子放回去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放在角落里的烟熏肉,那是三个星期前的烟熏肉。
她怔怔地站在冰箱前,想起了情人节那晚的情形,不由地发起呆来…
那是一个,跟今晚一样飘着细雨的夜晚,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地走,她看着他,心里回荡着几秒钟之前他说的那句话:“但你为什么要欺骗你自己,你真的可以欺骗你自己吗…世纷?”
她想反驳,从头到尾地反驳,想尖叫着愤怒地把他赶出去,最好再气势汹汹地甩上门,大喊“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那么他就会消失吗,永远在她面前消失?就好像这么些日子以来,并没有一个性格恶劣的男人纠缠着她的日与夜,也没有这样一个男人,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去改变、去追寻一段原本不再应该属于她的梦…
可是,她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而淡然地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许久不见的人:“如果我告诉你,是在听到你唱那首歌的时候…你会意外吗?”
她苦笑着,轻声说:“哦,我想也是…”
“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是世纷!”
“…”
“很想说服自己,那不是你,而是袁世纭,但我不能…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我耳朵旁边就会回响起那种歌声,还有八年前的…你的笑脸。”
她别过头去没有看他,努力告诉自己绝不流泪。
“你知道吗,我自己也很吃惊,我以为我早就把你忘了,至少我很努力地去忘记你,非常努力…超乎你的想象。”
“…”她抱住自己的双臂,忍不住颤抖着。
“没有人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也不需要被理解。我只是丢掉耳环,没再去染头发,没去打球,没有逃课,没跟认识你的人联络。爸爸对我说,好像一夜之间,我不再是顽劣的男孩,而是一个男人,沉默但孤独,让人觉得害怕。你一定没有想到吧,在你变成另一个人的时候,我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扯着嘴角,脸上的笑容很无奈。
“别说了…”
“我也有过女人,我觉得她们很可爱,都值得我好好地爱,但最后却都离开了我…她们很痛苦,因为我总是在将要爱上什么人的那一刻想到你,然后无法自拔地变成一个伤害着别人的人。”
“别…别说了…”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那晚聚会之后,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反复问自己那是不是你,却又害怕得到答案。我不敢去想燃起了希望之后的再次失望会让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也许是永远的绝望——你懂吗,我花了八年的时间试着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一个跟你毫不相干的人,可是一首歌,仅仅因为一首歌,我又要回到那个魔咒总去吗?”
“…”
“我就在这种疑惑又害怕的纠缠中艰难度日,直到有一天,我拿起手边的书,看到这样一句话:如果对什么心存怀疑的话,最好去弄清楚,否则就好像心里住了一个魔鬼,很想赶走,却怎么也甩不掉,最后掉进地狱地只有自己。于是我对自己说,就试一试吧,如果你不是,那么我就死心了。”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他床头柜上那本项峰写的书,一时之间有点失神——原来一切的开始,只是因为一首歌,以及一本书…
他们久久地沉默着,他看着她,她看着窗外,谁也没有开口,仿佛刚才的那些话只是一种幻觉。
远处的霓虹灯上急促地闪烁着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就像这个寂寞星球上人与人之间所谓的缘分,看似杂乱无章,却冥冥中有着自己的规律。
她的嘴角有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那并不是“世纭”的微笑,而是她自己的:“所以,你就悄悄地给我吃了一颗西兰花?”
“你曾经告诉我很多你的和世纭的区别,比如性格,比如爱好,比如对同一样东西所产生的不同反应…”
“看到我因为过敏而遮掩的样子,你一定很惊讶吧…”她苦笑着,她可以改变很多,却无法改变那些与生俱来的东西,她以为妹妹是世上的另一个自己,但她错了,就像蒋柏烈说的,谁也无法替代谁。
“…”他看着她,眼神很复杂。
“哦…”她继续说,“还有果味汽酒…”
“…”
“但你为什么没有揭穿我,为什么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因为,”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悲伤的表情,那是她从来没有看过的表情,仿佛这个把自己的心掩藏在角落里的男人,其实也是脆弱的,“我要时时刻刻提醒你我的存在…”
“…”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父母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曾经因为你的离去而…感到绝望…”
她的眼泪终于滑落,尽管脸上还带着微笑,尽管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但此时此刻,当她看着他的眼睛,她不禁愧疚,甚至后悔。
她在心中反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移动着,她意识到自己无法再面对他,至少今晚无法再面对他。
她打开门,侧身站在门旁,这并不是要赶他,只是希望他能离开,暂时离开她的房间,离开她的世界和她的眼睛。
袁祖耘缓缓地走到门前,没有看她:“如果有一天,你想见我的话,就来找我吧…”
“…”她没有回答他,她怕自己一开口,这个世界就变了。
他走出去,忽然停下脚步,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还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
“?”
“对我来说,你从来不是糖纸,”他顿了顿,“而是一块…傻傻地,想要用糖纸来掩饰自己的糖果而已。”
十一(中)
三月的第二个星期,上海的天气开始变得忽冷忽暖起来,子默说,最近几年入春都很早,可是气温却反反复复,就像一个好不容易才摆脱大人的束缚的孩子,挣脱了禁锢的怀抱,却发现自己根本还没准备好如何去奔跑。
世纷觉得子默的这种比喻很有趣,非常有趣,甚至于,她觉得那不像是从子默嘴里说出来的,还是…她其实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子默。
她向公司请了一周的假,什么也不做,只是上网、读书或者是捧着热咖啡在窗前发呆,不过更多的时间,她用来整理那些从搬家开始就一直堆在墙角的纸箱子。事实上她自己也说不清那些箱子里有什么,一些是她从英国带回来的,还有一些是妈妈帮她整理的。
整理东西的时候,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好像整个下午就这么一眨眼的过去了,她思考了很多,可是当回过神来的时候,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除了袁祖耘和蒋柏烈之外,她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对任何人说起,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说了,大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又会被无情地打乱,那些原本已被渐渐淡忘和原谅的痛苦,又要生生地从心底撕扯出来,让人颤抖,让人害怕。
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去面对这一切,她需要帮助,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晚上子默跟项屿来约她吃晚饭,他们两人最近总是形影不离的样子,让她有点纳闷。他们去了公寓对面新开张的海鲜餐馆,说是餐馆,其实跟大排档也差不多,门口是层层叠叠的透明鱼缸,缸里有各种海鲜,安顿下位子,项屿就兴致勃勃地去挑海鲜了,留下她跟子默负责用茶水来清洗餐具。
“对了,”她说,“相亲呢,你上次说的相亲后来怎么样了?”
子默不自觉地看了看门口的项屿,用力擦着手里的杯子:“嗯…被我推掉了…”
“妈妈没有生气吗?”
子默笑起来,木讷地点点头:“生气的…把我、我哥还有我老爸都骂了一顿…”
她也笑了,为这个即使惹父母生气也还能坦然面对的子默。
“可是,”木讷的语气顿了顿,“就算生气,那还是妈妈啊。”
“…”
“爸爸妈妈就是,不管小孩做了什么,都想要去包容的人。所以,不用想那么多,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他们,就可以啦…”
子默木讷的笑脸上,带着一点点撒娇的表情,就像一个倔强却乖巧的小女儿,尽管不肯事事遂意,却也心中坦荡。
面对子默的这番话,她不禁想起来自己的妈妈,从某种程度上说,随着那场可怕的灾难,妈妈失去的,是两个孩子:一个离开人世,一个远走他乡。她是任性的,非常任性,但妈妈却没有责怪她,一句也没有…
这顿饭,她吃得心不在焉,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她的亲人们,她忽然有一股冲动,就是站在所有人面前,把一切都说出来,然后好好地睡一觉,从夜晚到清晨。
“世纭?世纭?”
子默的声音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她定下神,却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她忽然有这样一种想法:她应该还给妹妹,把那些被她夺走了的东西…全部归还。
“喂!”袁祖耘叼着快要烧完的烟,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走吧,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哪里?”世纷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去了你就知道。”说完,他伸出大大的手掌,放在她面前。
她迟疑着,终于还是伸出手,握住,像是再也不愿意分开。
他带她来到一座山头,俯视着山脚下的城市,那里是一片五彩缤纷,每一种颜色都有说不尽的幸福。她看着他的侧脸,那是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笑脸,仿佛一切的快乐才刚开始。
“世纷!”
她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知道,那是世纭。
世纭看着她,没有表情,眼神里有一种让人抓狂的表情,她知道,那是忧伤和麻木。
“我走了。”世纭说。
“不!”她大叫着,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却只看到妹妹从身边消失。
无影无踪。
世纷猛地睁开眼睛,出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幸福的山头和五彩的城市,而是一片黑暗,寂静的黑暗。
漆黑的天花板上只有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到的光晕,她伸手按下床头灯的开关,一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眼的光亮忽然照射过来,让她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直到慢慢适应过来。
她终于知道,那是一个梦。然而,她分不清楚,究竟那个消失在她眼前的女孩,是世纭,还是…成为了“世纭”的自己?
如果是她自己的话,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注意到,那种忧伤而麻木的眼神呢?
床头等旁边的闹钟上,用数字显示着现在的时间——03:25她起床去厨房倒了一杯冷水,喝了一口,觉得凉意从头顶直穿脚底。
写字台上的笔记本还开着,她走过随便按了个按钮,过了几秒钟,屏幕就亮了。
她坐在屏幕前,却怔怔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过了很久,她移动鼠标,打开网页,找到自己的电子邮箱,写起信来。
亲爱的曹书璐小姐:
你好吗?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是一个女孩,同时也是一位听众,从很久之前,就在电波中爱上了你的声音以及你的节目。记得学生时代还偶尔写信给你,吐露心声,那个时候,如果我的信能够被你或者小曼姐在节目中读到的话,真的是一件比考试得了好成绩还要高兴的事呢。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这些曾热衷于电台节目的人渐渐长大,已经很少有时间、有心情去做一个忠实的听众,跟随你们沉浸于电波的快乐之中。我们置身于各种各样的电视剧、电影、话剧、演唱会,所有能够给我们带来视觉冲击的东西,像是生活的一部分,再也难以割舍。但是每当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前,心里却觉得失落,一种没来由的失落,于是,我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想,是因为我们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吐露心声了吧。
所以,今天我鼓起勇气,给你写这样一封信,是想要告诉你,在内心深处,我并没有忘记电波带给我的快乐与美好,也没有忘记你曾那么认真地倾听我说的每一句话,所有的这一切,都被我好好地收藏在一个小盒子里——尽管,那也许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但我还是想要对你说,谢谢,谢谢你曾陪伴我,走过许多个人生的十字路口。
最后,想请你回答一个问题,按照你的直觉来回答就好:如果有一天,你的所喜爱的某个人对你说,他(她)并不是你所认为的这个人,而是这个人的兄弟姐妹,并且你一直喜爱的人,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会作何感想?
请你直觉地回答,好吗?谢谢。
寂寞星球
她按下“发送邮件”的按钮,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书璐,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个叫作“袁世纷”的女孩?也许忘了吧,因为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久到…连她自己也快要遗忘了。
她手里依旧拿着盛满了冷水的玻璃杯,却一口也没喝,她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霓虹灯所在的位置,那里现在是一片黑暗,可是每当华灯初上的时候,却又五彩斑斓。她忽然觉得陌生,眼前的这座笼罩在黑暗中的城市在她看来是如此陌生,她心底有一个奇怪的声音说:究竟,在我离开的这八年里,都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什么?
父母和亲人渐渐从阴霾中走出来,已经离了婚的父母之间的关系不再那么紧张,舅舅和舅妈慢慢解脱了自责的情绪,这些亲人们看着她的眼神不再是充满了痛苦与悲伤,而是一种坚定,因为他们从生活中得到了力量与勇气。
子默和项屿还是老样子,可是她总觉得子默眼里的木讷有时候也可以变得很睿智,她一定也在试图改变自己。宝淑终于有了一个好归宿,见飞尽管经历了婚姻失败,却还微笑着面对每一个人。
而石树辰…他一定也想要改变什么吧,不然不会远走他乡,或者至少,他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那样的他——才是世纭所喜欢的石树辰吧。
至于袁祖耘,他改变着,变得她几乎要人不出来。他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八年前的她绝对想象不到的人。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却觉得他并没有改变…就像蒋柏烈说的,从那一天起,时间对他们来说,是停止的。
那么,八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什么吗?
她有没有,也改变了她自己?
手机在床垫与枕头之间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时分,显得尤其响亮。她不禁被吓了一跳,拉回思绪,走过去拿起手机,讶异地发现屏幕上正跳动着一串数字。
“喂?…”犹豫了一下,她终于接起来。
“睡不着吗?”袁祖耘的声音听上去低沉而沙哑,让人不由地心疼。
“我在睡…”
“那灯为什么还亮着?”
“…”她伸手拉开窗帘,想去看楼下的马路,却发现高高在上的三十一层是怎么也看不清。
“我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他不无幽默地说。
“…冷吗?”她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冷的话,你会请我上去坐吗?”
他的声音,仿佛敲打在午夜的钟声,霎那间穿透了她的心脏。
她沉默着,他们沉默着,像是有许多话想要说,却又说不出口。
最后,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说:“上来吧,生病就麻烦了。”
于是五分钟以后,他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一脸淡定地站在她面前。
“这么快…水马上就好了。”她背对着他,在炉子上烧水。尽管有饮水机,她却还是习惯用小小的银色不锈钢水壶接满水,等待蓝色的火焰使它们沸腾。
“睡不着?”他站在她身后,没有移动脚步,“还是睡到一半又醒了?”
“醒了。”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水壶。
“做恶梦?”
她耸了耸了肩,不置可否,反而问他:“你在楼下干吗?”
他轻咳了一声,才说,“握在项屿那里,临走的时候, 在电梯厅的窗户看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
啊…原来她脑海里勾勒的那个如卖火柴的小女孩一般,孤单地立在冷风里的画面,根本就不存在。这是他的…另一个恶作剧吗?
“哦…”她有点受不了自己,受不了这个对他所说的一切都信以为真的自己。
他走了两步,站在她身后,他的黑皮鞋几乎要碰到她的脚跟:“生气了?”
“没有…”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他在她头顶低笑,伸出手指,划过她的耳垂,说:“世纷,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时候,耳朵总是红的…”
她像触电般地缩着身子躲到冰箱前,生气却茫然地看着他,他就像她的克星,让她无处躲藏。
“我让你很害怕吗?”他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她睁大眼睛,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皱起眉,问道:“喂,你老实告诉我,这几年你有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