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朗逸看着院中的雪景,声音清冷:“顾小姐那里,你们没有再留意了吧?”
郭茂兰听他突然提起顾婉凝,颇为意外。自从竹云路那一晚之后,这些天明里暗里谁都不敢提一个“顾”字,偏他问的这样若无其事。郭茂兰略微沉吟了一下,答道:“四少交待,以后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顾小姐的事,四少也没有再问过,看情形是不在意了。”
邵朗逸轻轻一笑,仿若自言自语:“既然不在意了,又何必不许提呢?”
霍仲祺原以为父亲关他几天,气消了也就罢了。没想到一直过了元宵节,官邸里的侍从守卫还是不放他出去,霍万林也仍是不见他,甚至还吩咐下来,连电话都不许他接。
饶是霍仲祺一向好脾气,也再耐不住了,这个礼拜第四次被拦回来之后,他一进房间,便将花架上的一盆“五宝绿珠”砸在了地上。平时伺候他的几个丫头一次见他这样发脾气,脸都白了,站在门口谁也不敢吭声,只有锦络悄悄退下去,告诉了霍夫人。
霍夫人屏退了下人,走到霍仲祺床边坐下,霍仲祺一言不发,反而翻过身去,背对着母亲。
霍夫人叹了口气,在他肩头拍了拍,娓娓劝道:“仲祺,你不能怪你父亲生气。这件事,之前浩霆就已经失了分寸,你不能再做出更荒唐的事来。你姐姐将来是要嫁到虞家的。幸亏她如今人在国外,不知道浩霆和那女孩子的事情,要不然,还不晓得要怎么伤心呢!好在浩霆现在离了那女孩子,这种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可你要是把这女孩子放在身边,不光是失了虞家和霍家的颜面,将来再有什么风言风语的,岂不是让你姐姐难堪?”
霍夫人知道,这个儿子虽然一向好脾气,但拧起来也是九头牛拉不回,不过,霍仲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尤其是跟霍庭萱姐弟情深,这个时候,什么门风脸面他都听不进去,惟有这一点姐弟之情才能叫他动容。
果然,霍仲祺闷着声音开口道:“可我就是喜欢她。”
霍夫人微微一笑:“你算算你这几年换了多少个女朋友?你喜欢的女孩子都能从陆军部排到参谋部去了。”
霍仲祺眉头一皱,嘟哝道:“陆军部到参谋部又不远。”
霍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语重心长地说:“你是霍家的儿子,你要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比你喜欢的女孩子要紧。你喜欢她是一时的,但有些人、有些事却是一辈子的。”
霍仲祺忽然坐了起来,直视着母亲道:“那我要是一辈子都喜欢她呢?”
霍夫人一愣:“你今年才二十岁,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
霍仲祺倔强地抿着唇:“我就是知道。”他说着去拉霍夫人的手:“母亲,求你了,你放我出去吧。大不了我带她走,以后再也不回江宁就是了。”
“你都胡说些什么?”霍夫人疼惜地看着儿子:“那女孩子我见过,确实是个美人儿,我瞧着也像是知书识礼的样子。可是她愿意那么不明不白地跟着浩霆,多半就是贪恋虞家的家世。之前不是说她跟冯广澜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吗?浩霆还因为这个跟广澜翻了脸。如今浩霆离了她,她不知道怎么又纠缠到你这里来了…”
“不是的!”霍仲祺烦躁地打断了霍夫人:“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和四哥在一起是因为陆军部的人抓了她弟弟,是四哥逼她的。她和冯广澜什么都没有,不过是那小子打她的主意罢了。她也没有来纠缠我,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喜欢她。”
霍夫人听他连珠炮似的抢白了自己一通,理了理头绪,道:“不管前因后果是如何。她既然已经是浩霆的人了,你就不能再动这个心思。”
“难道她跟过四哥,就不能和别人在一起了吗?”
霍夫人面色一冷:“别人或许可以,但你不行,这种话你以后再不要说了。”
霍仲祺胸口起伏,呼吸渐重:“好,那你们就关我一辈子。反正除了她,我谁都不娶。”他愤然说罢,又补了一句:“您也别想抱孙子了。”
霍夫人以手附额,默然良久,起身走了出去。
“石卿!”
汪石卿刚走到办公楼门口,迎面便撞来一个人,他凝神一看,竟是霍仲祺,“你怎么弄成这样?”
小霍的风流倜傥在江宁的世家子弟里是一等一的,衣着修饰一向精致,然而此时还没出正月,他从外头进来,上身竟只有一件衬衣,且灰迹斑斑,还有擦破的地方,人更是冻得呲牙咧嘴。
汪石卿一边问一边连忙解了身上的大衣递给他:“你这是怎么回事?”
霍仲祺套了他的大衣,却顾不上答话,只苦笑道:“石卿,你要审我也好歹先给我杯热水喝。”
霍仲祺坐在汪石卿的办公室里,喝着咖啡,脸上又露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嘻皮笑脸来。汪石卿皱眉看着他,想到之前他被霍万林关在家里的事情,心里也猜出了个大概:“你怎么跑出来的?”
霍仲祺裹着他的大衣狡黠一笑:“你猜猜。”
汪石卿上下打量了他一阵:“你不会是扒在谁的车子底下出来的吧?”
霍仲祺冲他一挑拇指:“石卿,你可真是我的知己!”
汪石卿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出了事怎么办?”
霍仲祺笑道:“能出什么事?我扒的是徐益的车子,政务院又不远。”
“你到底闯了什么祸?叫你父亲生这么大的气。”汪石卿皱眉问道。
霍仲祺神色一黯,沉默了一会儿,才无所谓地道:“没什么。”
他这样一说,却叫汪石卿有些担心。小霍和他父亲“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每回闯祸之后都绘声绘色跟他们讲演。这一次竟不肯说,恐怕还真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只是他不说,自己也不好勉强,只得道:“我还要去参谋部,你先在这儿暖和一会儿,有什么事等我中午回来再说。要不,你先去见见四少?他这会儿正在办公室。”
霍仲祺沉吟了一下,抬头笑道:“我还有点事情,换件衣服就走,就不去烦四哥了。”
汪石卿听了不由一怔:“你究竟惹了什么麻烦?连四少都料理不了?”
“真的没事。”霍仲祺展颜一笑:“四哥公事忙,我这点小事没必要烦他。”
汪石卿只好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叠纸钞撂到霍仲祺手边的茶几上:“够不够你今天用的?”
霍仲祺抬眼望着他,墨黑的瞳仁里皆是笑意:“石卿,你真是好人。”
汪石卿轻轻一叹:“你就算躲着你父亲,也要给家里打个招呼,别让你母亲担心。”
048、无能为力
霍仲祺在汪石卿这里略加洗漱,便开车去了竹云路。
他这回从家里跑出来便打定了主意要去找顾婉凝,他总要叫她知道他的心意,只是主意虽然定了,但一路上却总免不了胡思乱想。
霍仲祺从小到大都是被宠惯的。他年纪小,生的漂亮,嘴又甜,在霍家自不必说,便是到了虞家、谢家也都极得宠,长辈溺爱,兄弟照拂,姊妹欢喜,养出了一副百无的脾性。他这些天琢磨下来,竟觉得怎么跟家里交待,怎么跟虞浩霆交待,其实都没什么好担心的。霍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天大的祸闯出来,父亲母亲到最后也只能认了。
至于虞浩霆那里,四哥处事从来都是果决磊落,既然撂开了手,那就是算了,再没有为难顾婉凝的道理,况且,虞家四少想要什么样的曼妙佳人没有?时间一久,也就记不得许多了。他和虞浩霆一向亲厚,就算他和婉凝在一起,或许会叫四哥一时有那么一点不痛快,可也不是什么死结。大不了他带她走,国内不够远就出国去,叫他们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
此时真正叫他忐忑的,就只有顾婉凝的心意。当初他替虞浩霆去查顾婉凝的时候,就着意问过,知道这她并没有什么男朋友。那么,倘若她连虞浩霆都不喜欢,那她会喜欢什么人呢?
他这二十年认识的人里,世家子弟、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可平心而论,叫他自认低了一头的只有虞浩霆,连邵朗逸他都觉得不够??倒不是说邵朗逸不好,只是邵朗逸为人处事总让他觉得有种无可名状的淡,对人对事对情对景看似春风和煦,其实淡不留痕。谢致轩那样的是玩世,邵朗逸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却只有一个“厌”,甚至他连“厌”都厌的意兴阑珊,纳兰词里头那句“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真真切切说的就是他。
可四哥不一样,人人都觉得虞浩霆孤冷傲岸,可是人人也都不得不说他傲的起。从小到大,不管在哪儿不管做什么事,只要有虞浩霆在,绝不会有人能比他做的好,就连军需物资的账目数字他听过一遍都能记住,连汪石卿都自愧不如。他回国这几年,从邺南前线到旧京再到江宁,提起虞四少谁都要说一个“服”字。罗立群、许卓清那班心高气傲的军中少壮起初都觉着他不过是仰仗父荫,谁知没过多少日子不是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就是叫他笼络的肝胆相照。
这几年虞靖远军政事务繁忙,身体也不如从前,定新军校和几所士官学校的开学、结业典礼多叫虞浩霆替他观礼、授剑,虞浩霆的训辞从来不用秘书拟稿,无论是家国天下安内攘外,还是袍泽弟兄披肝沥血都是侃侃而言,激扬飞越,极受称道;到后来,他在学校头一天讲过,隔一日便会见报。
霍仲祺跟着去凑过两回热闹,只觉得他那一身傲气偏偏就激出了旁人的豪情万千,他虽然冷,反能热了别人的血。连邵朗逸那样万事无可无不可的人,也愿意为了他搅到这万丈红尘里来。
所以,姐姐钟情虞浩霆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可是,顾婉凝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他知道虞浩霆对婉凝是真的动了心,他对着她,别说傲气,就是脾气也不剩下什么了,连苏家的人他都肯应酬。可谁都看得出来,顾婉凝在他身边不快活。虞浩霆尚且如此,那他呢?他拿什么跟四哥比?讨女孩子欢心吗?“想君白马悬雕弓,人间何处无春风”,就因为这个,他在她心里轻浮 这一条算是坐实了。
不过,她总是不讨厌他的吧?
眼看到了竹云路,霍仲祺把车停在路边,又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把他和顾婉凝的事想了一遍,猛然觉得,从虞浩霆算起,加上邵朗逸、谢致轩这些人,连带冯广澜那个混账玩意儿,顾婉凝最不讨厌的还真要算是他了。
至少,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开心的,她从来没给过他脸色看,她每一次对他笑他都记得。她在他手上写她的电话,笔尖痒痒地滑过他手心,她身上清甜的气息叫他一生不忘;他们在安琪家跳舞,她一看见冯广澜,就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臂:“你别走”;他带她避到露台,她披着他的衣裳,幽幽叹着气:“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就好了”;那天在芙蓉巷口,他去给她买栗子,她在他身后那样轻柔依恋地唤他:“仲祺??”
他突然一闪念想到那天他们在云岭骑马,她握了他的手,由着他抱她下来,后来虞浩霆朝她伸手,她却不肯接——他想到这里,脸上一热,或许,她是有些喜欢他的?
霍仲祺隔着马路远远望着顾婉凝住的那个小院子,只觉得周遭的一屋一景,连街上的行人都格外鲜亮浮凸。从未有过的喜悦和怦然在他心里 激荡,他这就要去见她了,他这就要去告诉她,他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只是她,从今以后,有他来疼爱她照顾她保护她,再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只要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哪怕天塌下来他都能扛。
然而,等他走过去刚要敲门的时候,却是一怔,院门从外头上了锁,锁头上残存的积雪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扇门至少有两天没开过了。霍仲祺犹自拍门叫了两声“婉凝”,忽然一省,暗骂了自己一声“蠢材”,她明明告诉过自己,过些日子要回家去的。他低头一笑,她是回家去了吗?那更好,他连她家里人一起见了。
“霍长官来找婉凝,有什么事吗?”
一见婉凝外婆眼里的疑惧之色,霍仲祺立时就后悔今日穿了军装来,老人家十有八九以为他是替四哥来找婉凝回去的,解释不清楚了,只好等先见了顾婉凝再说:“我是顾小姐的朋友,有些事情要告诉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外婆打量了他一番,面上的神色也不知是放心还是漠然,却说出了一句让他莫名其妙的话:“婉凝已经走了,请霍长官转告虞四少,不要再来找她了。”
“走了?她去哪儿了?今天不回来吗?”霍仲祺一愣,这不是她的家么?她还能去哪儿?
外婆摇头一叹:“她没告诉我,婉儿就怕她走了之后有人来问。”
“这怎么会?她一个女孩子,您就放心??”霍仲祺愈发诧异起来。
“她一个女孩子,能一个人越洋跨海带着弟弟从国外回来,现在不过是离了江宁而已,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外婆淡然道。
“可是——”,霍仲祺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道:“老夫人,我今天来不是虞四少的意思,我真的是婉凝的朋友。”
外婆却似乎有些倦了,冲他摆摆手:“霍长官请回吧,婉凝现在在哪儿别说我真的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要真是她的朋友,就不要再来找她了。”
霍仲祺茫然出了青榆里,手拉了车门却迟迟不坐进去,一烦起来就去摸烟,站在车边狠狠抽了两根,一甩烟蒂,倒想起来一个人。
“你怎么也来问婉凝的事?”欧阳怡一脸意外地看着他。
霍仲祺一心想着顾婉凝的去向,却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焦灼追问:“你知不知她到哪儿去了?是躲起来了,还是真的不在江宁了?”
欧阳怡对他一向没有好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然道:“霍公子是想替虞四少做说客吗?你们还嫌婉凝躲得不够远吗?”
霍仲祺一听她话中端倪,忙道:“她真走了?”
“走了。”
“她去哪儿了?她一个人?”
欧阳怡还是冷眼看着他:“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难道她到哪儿去还要你们陆军部批准吗?”
霍仲祺印象里欧阳怡一向都温婉娴雅,不想她今日竟这样生硬刻薄,他心里火急火燎地挂念顾婉凝,语气也硬了起来:“你要是知道她在哪儿,最好马上告诉我,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出了事情怎么办?”
出事?顾婉凝还能出什么事?欧阳怡本来就不喜欢他,此时被他一激,又想到要不是虞浩霆苦苦相逼,虞军的人心狠手辣,顾婉凝还该好端端的在学校里上课,哪用的着人生地不熟地躲到旧京去?当下冷笑道:“什么事能比你们陆军部的人让她出的事大?只要你们高抬贵手放过她,她这辈子也就平安了。”
霍仲祺被她“呛”的面上一红,还想再说什么,欧阳怡却连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霍仲祺愣了半晌,才开车回了陆军部,他辛辛苦苦从家里跑出来,兴兴冲冲去找顾婉凝,不想碰了这半日的钉子,却一无所获。
听欧阳怡的意思,婉凝是真的走了,可她能去哪儿呢?
他查过她,她在国内没什么亲戚朋友,他认识她这么久,即便是湄东的顾家,也从没听她说起,更不见有什么联系。她能去哪儿呢?
她小小年纪受了这样多的苦楚,又离家别友,一个人孤身在外,他一想到这个,整颗心都皱起来了。他得去找她,一找到她,就带她走——“什么事能比你们陆军部的人让她出的事大?只要你们高抬贵手放过她,她这辈子也就平安了”,欧阳怡的话呛的他想杀人,他想起那天她在他怀里疼得扭曲的面孔,他衣袖上浸了她温热的血??混蛋!都他妈的混蛋!
他得去找她,找人这种事最快的就是特勤处,他一面想着,一面就去拨罗立群的电话,然而,刚拨了三个数,他就把电话搁下了。他真是昏了头了,他叫罗立群去给他找顾婉凝?恐怕人还没找到,四哥立时就知道了。虽然这件事他没打算瞒着虞浩霆,但眼下他这里八字还没一撇,他不想让他知道??
霍仲祺极快的捋了一遍跟他相熟又能帮上忙的人,竟是一个也用不上。虞军上下,和他相熟的都是虞浩霆的班底;政务院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他的事情但凡叫他们知道个一星半点,必然要捅到父亲那里去。
他平日里总觉得自己人面广、吃的开,不管什么事,没有他霍公子趟不平管不了的。然而,到了今天他才知道,他仗持的不过是父亲和四哥罢了。不敢告诉父亲的事,有四哥替他揽着;军中不便插手的事,他一个电话打到政务院,徐益、祁国瑞那些人也就替他办了。可顾婉凝这件事,既触了父亲的怒火,也戳了四哥的软肋,他想要瞒着他们行事,竟是一筹莫展。
霍仲祺困坐在办公室里,茫然瞧着靠墙的文件柜,他回江宁也快一年了吧?除了他放在里头的几瓶洋酒之外,他竟不知道里面还有些什么东西。他忽然就有一种无力到虚脱的感觉,他早该想到的,他早就应该想到的,他要是个有肩膀有担当的,当初她就不会见了他之后再去拦四哥的车!
从头到尾,明明白白的事,他竟然一直都没想到,他还想带她走,他带她到哪儿去?除非四哥肯帮他,否则,只要父亲一声令下,他多半连江宁城都出不去。他要带走的是婉凝,他怎么去叫四哥帮他?
他起身拿了瓶酒出来,连杯子都懒得拿,开了盖子就往嘴里倒。他酒量一直都好,霍公子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可现在,他连这个也恨上了,他怎么就醉不了呢?他冲到洗手间吐了三回,还是清醒的吓人——
“昨天你带进陆军部的那个女孩子,查一查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只见了你两次,每次你都帮我的忙。”
“他日后总要叫你一声四嫂。”
“我和他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孩子??仲祺??孩子。”
每一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从开始到现在,叫他错过的不是疏忽意外,根本就是他的无能为力。
霍仲祺没有意识到他并不是第一个来跟欧阳怡打听顾婉凝的人;另一个人虽然也是陆军部的,但欧阳怡的态度却好了很多。
顾婉凝离开江宁的第三天,卫朔就找到了欧阳怡。她一听佣人通报说来找她的人是卫朔,先是惊讶,随即就想到他多半是虞浩霆派来的,一面叫人把他请到楼下客厅,一面却下意识地开了衣柜去挑衣裳换。手上翻检了几下,忽然颊边一热,咬唇暗道:欧阳怡,你这是做什么?当下便关了衣柜,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面上已换了端然的神色。
卫朔似乎总是喜欢站着,此刻不在虞浩霆身边,也仍是抖擞紧绷如弓弦一般,一见欧阳怡进来,便肃然同她打招呼:“欧阳小姐,你好。”
“你好。” 欧阳怡礼貌地点头一笑,心中犹如鹿撞,也不肯多开口说什么,倒是卫朔十分镇定:“今日冒昧打扰,是我有事想请欧阳小姐帮忙。”
欧阳怡一听,便皱眉道:“虞四少还不肯放过婉凝吗?”
卫朔闻言却不动声色:“小姐误会了,我今天来见小姐并不是四少的意思。”
欧阳怡一怔,卫朔已接着说道:“我知道欧阳小姐和顾小姐相熟,如果以后顾小姐遇到什么麻烦,还请欧阳小姐告诉我”,他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一张便签放在茶几上:“小姐找我就打这个电话。”
卫朔的话直白干脆,没有多余的字也没有一丝情绪,欧阳怡听了,有些探询地看着他,却见他目光刚硬,仿佛方才说的只不过是寻常军务,便应道:“好。”
卫朔见她答应,点了点头:“打扰小姐,我告辞了。”欧阳怡不防他这样说走就走,匆忙间微微一笑,卫朔便转身往门外走。
欧阳怡眼看他走到门口,心中一动,忍不住叫了一声:“等一下。”
她刚说了一个“等”字,他就停住了,她话音还没落,卫朔已然转过身来望着她:“有什么事小姐请说。”
欧阳怡脸上漾着一缕清淡的笑意:“你刚才说如果婉凝遇到什么麻烦,就让我告诉你,你是想说你会帮她么?”
卫朔有些惑然地看着她,自己的意思还用得着再问么?但她既然这样问了,他也只能点头。
欧阳怡见他面有疑色,恬静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带着甜味的狡黠:“那要是我遇到了什么麻烦,能不能请侍卫长帮忙呢?”
她这样一问,卫朔竟愣住了,蹙着眉头嗫嚅了两次,不知道怎么开口。
卫朔多年卫护虞浩霆的安全,揣摩熟知的不过是虞浩霆的心意,却极少和女孩子相处,若是郭茂兰和杨云枫碰上这样的情形,心中早已了然一、二,然而卫朔此刻纵觉得欧阳怡的话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却再不往别处去想。他今日来找欧阳怡,不过是因为担心顾婉凝韶龄弱女,容色过人,偏又身世单薄,如今离了虞浩霆,万一再碰上冯广澜或者之前顾旭明那样的事情,难以应付,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将来虞浩霆知道了不好收拾;而欧阳怡这样的宦门千金,养尊处优,无论如何也用不着他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