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自己呢?她却是连和人做交易的资格都没有。
她忽然觉得,如果这些事她都不知道该多好,或许她也会像母亲当年那样,就这样跟着他,信了他,把自己的一生都交在他手里…就算最后不过是一场空梦,也总是梦过的。
而她呢?
她什么都没有。
“婉凝,醒一醒,婉凝!”虞浩霆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没事,没事的,宝贝是在做梦呢。”
她知道这是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母亲俯 子把她搂在怀里,她知道她是要走了,她知道她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她想跟她说,可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妈妈!她分明是在叫,可母亲像没有听见一样,松开了她。
她听见枪声,那件绣着白梅花的旗袍上洇开了一团一团的血雾,怎么会?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那血溅在了她脸上,是温热的,不是母亲,是他,他受伤了,他怎么在这里?他不能在这里。虞浩霆,你不能在这里!母亲呢?温热的血浸透了一朵一朵的白梅花…虞浩霆,你不能在这里…
她霍然回头,黑洞洞的枪口几乎抵住了她的额头,她看不见握枪的人,但她知道是谁。那枪从她眼前缓缓移开,指向她身后。谁?谁在她身后?妈妈…妈妈…你快走!不对,他不会朝妈妈开枪的,不会的。那是谁?他要杀谁?是他吗?虞浩霆,你怎么在这里?你不能在这里,你怎么一个人?你走!卫朔呢?别开枪!她用手去扳那枝枪,却怎么也扳不动。别开枪!虞浩霆,你走啊!然而,握枪的人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他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唇角掠过一丝冷笑:“你骗我。”
她知道她是在做梦,她攥住他的手臂,喘息不定地看着他,嘴唇也不住颤抖,她听见值夜的丫头在外头问:“四少有什么吩咐?”虞浩霆扬声道:“去温一杯牛乳过来。”
她靠在他怀里,他身上穿着件白色的立领衬衫,温热的气息隔了衣裳烫着她的脸颊,他轻轻拥着她,等她静了下来,才俯在她耳边轻笑着问道:“你梦见什么了?一直叫妈妈也就罢了,怎么还叫卫朔?”
顾婉凝一怔,惊疑地问道:“我还说什么了?”
虞浩霆寥落地一笑:“你叫我走。我这么叫你害怕吗?”
顾婉凝默默咬着嘴唇不肯开口,虞浩霆轻 着她的头发:“你不用怕,我明天就走,你好多天都不用看见我了。”
顾婉凝诧异地望着他:“你明天就走?”
虞浩霆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眼眸闪出一抹明亮的笑意:“怎么了?舍不得我?”
顾婉凝立刻垂了眼睫,从他怀里向外一挣,虞浩霆却揽紧了她:“婉凝,等我回来你再气我,行么?我明天一走,真的好些日子都见不到你了。” 他说着,低头在她发间轻轻一吻,冷不防肩头骤然一疼,竟是顾婉凝张口咬在了他肩上。虞浩霆却浑然不觉一般,仍然拥着她柔声说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心里没有我。昨天晚上你出来看我,你不知道我心里多高兴…宝贝,等我回来你再气我吧…”
顾婉凝死死咬在他肩上,她跟自己说要恨他,他那样逼她骗她折磨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一点恨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她不恨他又能怎样呢?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还嫌她陷得不够深么?他一定要把她拽进万劫不复的境地么?她慌乱地想着,惊觉鼻息间一股淡淡的腥甜,下意识地便松了口,方才听见虞浩霆低不可闻地“嘶”了一口冷气。她遽然坐直了身子,惶惑地看着他。正在这时,已经有丫头端了牛乳进来,虞浩霆接过来试了一口,递到她面前:“不烫的。”
顾婉凝低头握着杯子,匆忙喝了一口,等那丫头带上门出去,才微微抬了眼,去打量虞浩霆的肩膀,只见几点血痕已从他衬衫上渗了出来。
虞浩霆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给我留个记号,好叫我天天都念着你。”
顾婉凝忽然想起了什么,喃喃道:“那天…你也伤在这里…”她说着,心里气恼,竟有几颗泪珠滚了下来。
虞浩霆皱眉笑道:“早就没事了”,他心中一动,伸手托在了婉凝腮边:“你这几颗眼泪我可要好好留着,难得你为我哭一回。”顾婉凝面上一热,别过脸去,虞浩霆踌躇了片刻,试探着问道:“婉凝,我在这儿陪着你好不好?”
顾婉凝戒备地看了他一眼,旋即移开了目光:“这是四少的地方,您想怎么样用得着问别人吗?”
虞浩霆目光一颤,站了起来:“我明天一早就走了,我不在,你有什么事就告诉致轩。我不会过来的,你睡吧。” 他走出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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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氏正式易帜一周之后,困守兴城的刘民辉部突然哗变,刘民辉手下的两个师长扣押了刘和一班亲信之后,向虞军请降,蔡正炎直接将刘民辉送到了康瀚民军中。俄方虽然两次向边境增兵,但康氏易帜之后防线北移,大部兵力亦推到了边境,严阵以待,俄方一时倒也不好动作,北地局势渐渐缓和下来。国内舆论对康瀚民多有赞誉,称此举对全国之和平统一功莫大焉,而江宁政府上下亦对虞浩霆刮目相看,不料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的手段城府。
虞浩霆走了将近一个月,仍是归期未定。谢致轩瞧着刚一入冬,顾婉凝便颇有些憔悴了,最近几天更是神情忧悒。他几次试探着想带她出去,顾婉凝却都摇头不应,莫非是之前的事情吓着她了?
这天他正在侍从室跟人闲聊,听见身后有人推门进来,回头一看,却是霍仲祺。
谢致轩一见是他便笑道:“你怎么来了?”
霍仲祺往他对面的椅子上一坐:“我一个闲人,四处逛逛,四哥不在,你这个侍从官就放羊了吧?”
谢致轩闲闲笑道:“四少的事情我本来也不管,我只管替他看着顾小姐。”霍仲祺眼波滞了滞,随口说道:“婉凝倒不怎么麻烦。”谢致轩闻言目光一闪:“你跟她熟吗?”
霍仲祺一怔:“怎么了?”
“没怎么,她是不麻烦,不过,浩霆走了这些日子,我瞧着她老是没什么精神。我问了官邸的丫头,说她这些天饭也不怎么吃,这么着下去,可就真是个病西施了…” 谢致轩想了想,转而道:“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浩霆说她是个爱玩儿的,叫我带她出去散散心,可她什么兴致都没有。”
霍仲祺神色一沉:“那我瞧瞧去。”
霍仲祺原先在栖霞来去都是极熟络的,只是顾婉凝来了之后,他才来得少了,这会儿听下人说顾婉凝还在楼上,便迳自到二楼的起居室里等着,叫丫头过去通报。
等顾婉凝过来,霍仲祺一见便是一惊,她原本就是纤柔窈窕的身形,如今竟又消瘦了几分,莲瓣般的一张面容,血色极淡,虽然带了一抹笑意跟他打招呼,却是一身掩不住的轻愁倦怠,霍仲祺皱眉道:“你是不是病了?有没有叫大夫来看过?”
顾婉凝微一低头,轻声道:“没事,可能天气冷了人懒得动,精神不太好罢了。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来找致轩,听他说你不大好,就过来看看。”
顾婉凝听了,淡淡一笑:“你不用总惦着我的事情,没什么的。”
霍仲祺沉吟了一阵,笑道:“四哥不在,你也用不着老把自己拘在官邸里。你要是觉得闷,就叫致轩带你散心去,吃喝玩乐这些事,他是最拿手的,四哥留他在这里跟着你,就是这个意思。”
顾婉凝听他这样说,疑道:“这个谢参谋…到底是什么人?”
霍仲祺一怔:“四哥没有告诉你吗?” 顾婉凝摇摇头,霍仲祺笑道:“他是虞伯母的侄子。”
顾婉凝想起之前的事情,心下恍然,怪不得他家中那样奢华,人也如此不羁,却更是疑惑:“那他怎么到这儿来当侍从官?”
霍仲祺闲闲笑道:“他原先是在参谋部混日子,至于怎么到这儿来当了侍从官,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他在这儿,就不能浪费了,侍从官就得有个侍从官的样子,我给他找点事做。”他说着,就去拨了电话到侍从室找谢致轩:“我记得这几天季惠秋要在春熙楼演全本的《牡丹亭》,是什么时候?…今天晚上?”
霍仲祺朝顾婉凝看了一眼,煞有介事地朝电话那边说:“顾小姐要去看,你安排一下。”顾婉凝一愣,忙冲他摆手,霍仲祺却轻轻一笑挂了电话,对顾婉凝道:“你就当是为他们着想,你总这样恹恹的没精神,等四哥回来,别说致轩,就是你身边伺候的丫头也不好交差。”
顾婉凝听到这一句,心头一跳,幽幽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霍仲祺有些纳闷儿地看了她一眼:“我听致轩说四哥每天都打电话回来的,你没有问他么?”
顾婉凝摇了摇头:“和他公事有关系的,我不方便问。”
霍仲祺笑道:“你这也太小心了。”他见顾婉凝一说到虞浩霆便神色惶然,便连忙转了话题:“《牡丹亭》你知不知道?季老板的杜丽娘幽微婉转,很是韵味无穷的。”
顾婉凝微微一笑:“我听过几折,《牡丹亭》我记得有五十多出,你刚才说要演全本,怎么演得完呢?”
霍仲祺道:“说是‘全本’,其实也没有那么全,不过,还是要连演三天的,今晚是头一场,幸好赶得及。季老板的戏本来就一票难求,如今雅部更是越来越少,这一回要是不去看看就太可惜了。”
顾婉凝看了一眼墙边的落地钟:“那你叫他现在去买票,不是为难他吗?”
霍仲祺满不在乎地笑道:“你放心,这点儿事情还难不倒谢少爷。”
霍仲祺陪着顾婉凝吃过晚饭出来,谢致轩已经安排好车子等在门口了,等顾婉凝走过来,他就拉了车门等在边上。霍仲祺见了,不由莞尔一笑:“你还真像。”说罢,迳自坐了前面的车,顾婉凝心下也有几分好笑,面上的神色便舒朗了一些。
昨天有亲提到匪大的另一本“如果这一秒”,偶爬去看了下,原来是“来不及”的续集,呃,大概是男主的背景设置比较像(不过,自恋的说,偶文里的男性角色道德指标稍微高一点哈,轻拍!)。为神马把男主的背景设置成这样呢?因为俺觉得只有这样最后才有he的可能。
“国王”选的永远是权杖和王后,“王子”才可能会选灰姑娘。因为前者必然有强烈的权力欲望去驱动他的人生道路;而对后者而言,与生俱来的东西,就没有那么珍贵了。
前面还有亲说到女主的性格问题,在这里也顺便吐槽一下。
人的性格养成都和童年经历有很大关系,而在童年时期有两种印记最难磨灭,一是被遗弃,一是性/侵犯。女主小时候等于被遗弃了两次,她爹的行为还在她能理解的范畴之内,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就是这样,只是她们运气不好;但她娘的离开才是真正的打击。
围观群众:别废话了,滚去码字!
036、总不能只看情死,不看回生
车子还没到春熙楼,顾婉凝远远便看见了戏苑门前立着的高大花牌,上头绘着大朵大朵嫣红娇粉的牡丹花,正中则聊聊几笔勾勒写意着一旦一生柳眉凤眼柔白轻红的侧脸,“季惠秋”和“潘兰笙”几个大字饱蘸了金粉写在上头,光彩非常。今日有如此份量的名角和戏码,春熙楼门前自然也热闹十足,各种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待随行的侍从清了地方,谢致轩才替顾婉凝开了车门,春熙楼的老板已笑容满面地迎在了门口。谢致轩也不跟他多应酬,便引着顾婉凝和霍仲祺进了楼上的包厢。
春熙楼是江宁的三大名园之一,为求音色清宏,舞台顶子特意用百余根变形斗拱接榫堆叠,成一螺旋音罩。楼内青砖铺地,一色的硬木八仙桌椅衬着榴红丝绸坐垫,隔扇的门窗墙板皆是镂空木雕,“蝙蝠蟠桃”、“松鹿麒麟”等各色寓意吉祥的图安,舞台正中悬着一块“薰风南来”的横匾,前台的横楣圆雕了连续的狮子滚绣球纹样,工巧富丽之中不失清雅。台下的散座此时已然坐满,而楼上的正厅和东西两廊的包厢中也都是衣香鬓影。
霍仲祺陪着顾婉凝坐下,见谢致轩一脸肃然地站在边上,轻咳着笑了一声:“你别装了,坐下看戏。” 谢致轩仍是一本正经:“我这是职责所在,你看你的好了。”顾婉凝听了转脸对他说道:“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明天我就不来了。”
谢致轩一怔:“《游园》、《惊梦》固然好,但是《拾画》、《玩真》,还有《冥誓》也是好的,总不能只看情死,不看回生。”
顾婉凝往场中略略扫了一眼,轻声道:“只怕谢少爷站在这里,许多人都不看戏了。”
谢致轩洒然一笑,瞥见隔了两个包厢里坐着三个珠光宝气的女子,其中一个正是虞家的三太太魏南芸,便对顾婉凝道:“小姐要不要去和三太太打个招呼?”
其实,顾婉凝也看见了魏南芸,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去不去和魏南芸打招呼都惹人猜度,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而此时听他问起,她却不好作答,一时冷在那里。谢致轩刚才话一出口已觉不妥,又见她面露犹疑,忙道:“我去吧,看看三太太有没有什么吩咐。”
顾婉凝一进包厢,魏南芸便看见了她。虞浩霆不在官邸,顾婉凝一向都很少出门,今日魏南芸约了高雅琴和龚晋仪的太太邢瑞芬一起过来看戏,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她,待瞧见霍仲祺陪着她坐在包厢里,不由眉心一蹙。她还未开口,却听邢瑞芬语气中尽是诧异:“跟着顾小姐的那个侍从官,我怎么瞧着像是…”
魏南芸也不抬眼,剥着一颗福橘道:“是谢家的五少爷。”
邢瑞芬轻轻“啊”了一声:“这是怎么说?”
魏南芸淡淡道:“致轩是过来跟浩霆的,浩霆去了北边,就留他在官邸里。”
高雅琴往那边看了一眼,笑道:“你们这位顾小姐倒会支使人,谢少爷这样的身份,也好让这么站着。”
魏南芸轻轻一笑:“他现在这个身份,站着就对了”,她说着,心下暗想,就怕有人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已有侍从带了谢致轩进来。
魏南芸看着他笑道:“我们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钟夫人,龚少夫人。”谢致轩客气地跟包厢里的人打了招呼,又对魏南芸道:“顾小姐叫我来问问三太太,有没有什么吩咐?”
魏南芸闻言朝顾婉凝那边一望,见顾婉凝也朝她这边看着,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魏南芸转回头来,对谢致轩笑道:“她敢吩咐你,我可不敢。”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朝那边看了一眼,问道:“哎,怎么小霍也来了?”
谢致轩淡淡道:“是我约他来的。四少不在,顾小姐这些日子总是没精打采的,我想着人多热闹一点。”
魏南芸见他神色闲适,言语坦然,当下微微一笑,也不多言,恰在此时,戏已开锣,包厢里一静,谢致轩便告辞了出来。
他一走,邢瑞芬停了停手里嗑着的瓜子,对魏南芸道:“我听说邵公子结婚那天,外头的烟花是四少给顾小姐放的,怎么单挑那个时候?”
“可不是。新娘子都不高兴了呢!”高雅琴看着戏忽然也插了一句。
魏南芸道:“浩霆哄他自己的女朋友,跟旁人有什么关系?就是有人要吃醋也吃不到栖霞来。”
邢瑞芬“扑哧”一笑:“如今那位邵夫人风头可真是十足十的,大约也只有你们这一位能跟她别一别苗头了。”
魏南芸还未开口,高雅琴却先接了话茬,压了压声音,问魏南芸:“我那天瞧着虞夫人不大中意顾小姐呢!也不知道四少是个什么打算?”
魏南芸端起桌上的八宝茶抿了一口:“我们老四的私事,你们干嘛这么上心?”
邢瑞芬笑道:“还好霍小姐眼下人不在江宁”,她说着往顾婉凝那边看了一眼:“小霍还陪着她出来看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魏南芸不接她们的话,只含笑看着台上。
谢致轩进了包厢,仍然没有坐下的意思,顾婉凝微微侧了脸,对他说道:“你这个样子,我明天真的不能来了。”谢致轩闻言四下环顾,果然时时有人朝这边打量,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坐在了顾婉凝身后。
台上刚唱《言怀》,顾婉凝便低低一笑,霍仲祺见她笑了,心下一宽,凑趣道:“怎么了?”
顾婉凝垂了眼眸,道:“我想起来《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面,罗密欧说,他愿意为了朱丽叶永远不再叫罗密欧。莎士比亚这么想,汤显祖也这么想,让柳生因为梦里的一个女孩子就改了名字,他们俩倒是心有灵犀。”
霍仲祺听了,沉吟一笑:“大约是因为情之一字,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
顾婉凝却摇了摇头:“我猜是因为,他们都觉着这样痴心的人只在戏里才有。”
谢致轩忽然道:“谁说没有?小霍就是这样。” 他此言一出,霍仲祺和顾婉凝都是讶然,只听他接着说道:“去年他在华亭的凯丽丝夜总会认识了一个女孩子,他就跟人家说他叫谢致轩。”
顾婉凝先是一怔,随即掩唇而笑,霍仲祺却已急了:“你胡说什么?!”
谢致轩从桌上的果盘里拣起一颗蜜饯送进嘴里,闲闲道:“难道没有么?”
快散戏的时候,霍仲祺看顾婉凝兴致还好,便对谢致轩道:“打发你的人先回去吧!咱们找个地方宵夜。”说着,又问顾婉凝的意思:“你想吃什么?”
顾婉凝却摇了摇头:“有些晚了,回去吧。”霍仲祺还要再劝,谢致轩已看了看表笑道:“这会儿四少恐怕已经打过电话回来了。”顾婉凝闻言颊边一红,低头不语,霍仲祺也默然一笑。
顾婉凝刚刚进了房间,电话就响了,她接起来应了一声,果然是虞浩霆:“我听他们说致轩带你看戏去了,看的什么?”
顾婉凝轻声道:“《牡丹亭》。”
虞浩霆听了,声音低了一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记得你喜欢《寻梦》里那一段‘江水儿’,是不是?”只听那边静了一静,顾婉凝才说:“我虽然不大懂,但是也觉得季老板唱得很好。”
虞浩霆听她这样答,自失地一笑:“你明天还去吗?”
顾婉凝道:“四少的侍从官太惹眼了。”
虞好霆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谢致轩:“致轩的事我忘记告诉你了,没关系的,他既然担着这个差事,你就尽管差遣他。”
顾婉凝没有接他的话,默然片刻,才迟疑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江宁?”
她这些日子从未开口问过他的行程归期,此时这一句在虞浩霆听来,仿若春光入水,照见一圈一圈缠绵温柔的涟漪荡在心底,即便是窗外的朔风烈烈也吹不散这一点暖意。他刚要开口,又怕自己说了什么惊动了她,定了定心意,才温言道:“我下个星期回去。”说罢,还是忍不住又问:“是有什么事么?”
顾婉凝心如鹿撞,忙道:“我…没有,我只是问问。”虞浩霆听她欲言又止,语气似有些慌乱,唇边浮出的笑意更浓,他想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怕接线的听了去?” 却终究忍住没有开口,只静静地说道:“我尽量早一点,你等着我。”
注:《寻梦》里的“江水儿”是杜丽娘的独白。“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第二天吃过午饭,谢致轩就接着了顾婉凝的电话,说要回家一趟,叫他不用跟着。谢致轩忖度她是因为处境尴尬,不愿张扬,便备了一辆车子等在门口。顾婉凝出来一见是他,便道:“谢少爷就不必去了,你找别人来也是一样的。”谢致轩替她开了车门,正色道:“四少吩咐要我好好照看小姐,我在军中就只是四少的随从参谋,小姐不用多想。”顾婉凝无谓和他争执,只得上了车。
车子路过顺祥斋,婉凝忽然吩咐停车,谢致轩想着她是要买些点心带回家去,不料她却选了一盒寿桃,谢致轩见了疑道:“这是?” 顾婉凝委婉一笑:“今天是我外婆的生日。”
谢致轩忙道:“小姐怎么不告诉我?我去准备些礼物。”
顾婉凝摇头道:“不必了,我家里什么都不缺。”
谢致轩笑道:“四少知道了,要怪我们不会做事的。”他把顾婉凝送到青榆里,吩咐一起过来的侍从在这里等着,自己去准备些礼品再过来,婉凝也只得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