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虽如此说,但郭茂兰知道何屹必然也有自己的一番猜度,只是不便明言罢了。
何屹说罢,又道:“他这样的身份,即便是捅了什么篓子,也自有人去补,你尽管放心,只是正事上你要多担待些。”
郭茂兰从何屹的办公室出来,迎面便是一阵凉冽的秋风。他跟在虞浩霆身边这几年,虞夫人从来不过问这边的军政,这回却安排了这么一个人过来,若说是为了虞浩霆的缘故,却不该做得这样明白,若说是为了谢致轩的缘故,却也没必要叫他来当这个差。他又想了一遍谢致轩这些日子的言行,除了昨天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别的疏漏??他转念至此,忽然心中一凛,难道竟是为了顾婉凝?
邵朗逸的婚礼定在两周之后,婚礼一过,便是康瀚民正式向江宁政府交接军政权力的易帜仪典。此前,两军重新安排布防,北地军事变动频繁,远在瑞士的虞靖远也偶有密电指点一二,因此陆军部和参谋部两处都十分繁忙。不过,虞浩霆今日来得这样早,倒也少见。等郭茂兰赶到陆军部的时候,桌上已经放了几份他签过的公文。
郭茂兰进去跟虞浩霆打了招呼,见他神色如常,看上去倒比前几日未见顾婉凝时还要镇定自若。按理说,今日这番情形着实该让他松一口气,然而,郭茂兰心中却莫名地惴惴起来。他出来走到卫朔身边,刚要开口,卫朔已寒着脸说道:“你等着。”
他话音刚落,郭茂兰已听见虞浩霆在里头打电话的声音——
“小姐醒了吗?”
“等她起床了告诉我。”
只这两句就已挂了。
郭茂兰眉头一皱,现在还不到七点,顾婉凝从前上课的时候也不过这个钟点才起床,怎么虞浩霆这样催着问?不想才过了二十多分钟,虞浩霆竟又打了电话回去:“她还没有起来么?” “不要去叫,等她醒了告诉我。”
郭茂兰闻声惊异地看着卫朔,却见卫朔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如是再三,到了九点钟,虞浩霆已打了五、六通电话回去。
今天原是安排了龚揆则等人过来开会,郭茂兰正犹疑着要不要想个说辞推了,虞浩霆却已走了出来,对他吩咐道:“我过去开会,你在这儿等着,官邸要是有电话,就来叫我。”
郭茂兰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对面办公室墙外的爬墙虎叶子已落了大半,剩下几片赤红摇摇晃晃地挂着,秋意寥落。他刚一走神,便听见虞浩霆说着话走了进来:“官邸那边没有打电话过来吗?”
他连忙起身摇了摇头,虞浩霆也不说话,径自走进去拨了电话:“还没有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去叫一叫,我在这里等着。”
郭茂兰看了看表,才刚刚九点过半,便试探着问:“四少,会开完了?”虞浩霆抬眼瞥了他一下,并不答话,只是握着听筒,郭茂兰从他神色之间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只得默然。
等了约摸十分钟,电话那边才有了动静,虞浩霆听罢一言不发,便撂了听筒,对郭茂兰道:“我回去一趟。那边的事情有朗逸和石卿,你在这里盯着,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到官邸。”
郭茂兰见他目光忐忑,脸色竟有些发灰,心中骇然,连忙答了声“是”。
虞浩霆上了车,低低吩咐了一句:“快一点。”
卫朔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四少,顾小姐性子柔韧,不会的。”
虞浩霆目光一颤,声音艰涩:“你不知道??”
郭茂兰传了虞浩霆的话,邵朗逸微一颔首,汪石卿则皱眉道:“出了什么事?”郭茂兰悄声说:“是顾小姐的事。”汪石卿点了点头,不再作声。这边一散会,龚揆则便叫住了他,两人走到楼前的草坪中间,龚揆则才沉声问道:“四少那边怎么回事?”
汪石卿沉吟道:“是顾小姐。四少和她已经闹了一阵子了,不知道今天又出了什么事。”
龚揆则眼中寒光一片,默然良久,才道:“四少什么时候动身北上?”
汪石卿道:“邵家的婚礼一过,四少就启程了。”龚揆则点点头,淡然说道:“也不能再拖了。”
房间的门没有锁,卧室里也空无一人,虞浩霆怔了一下,一眼瞥见浴室的门关着,便走过去轻轻一拧,却反锁上了。
虞浩霆神情一滞,重重推了两把:“婉凝?” 里面仍是悄无声息,他抬腿就踹开了那扇门——她坐在墙角,整个人都斜斜倚在壁上,双手抱在膝前,只望着地面,仿佛虞浩霆这样进来她也没有察觉。她身上笼着一件珍珠白的睡袍,淡薄的阳光隔着窗外的树影照起来,明明暗暗地在她身上晕开了陆离的光痕。
虞浩霆慢慢走到她跟前,蹲 子,迟疑地望着她,顾婉凝面色苍白,两颊却泛着艳异的 ,嘴唇也肿着,虞浩霆去握她的手,尽是冰凉??他心里一阵钝痛,将她拥进怀里,她没有躲也没有挣,甚至一丝表情也没有,的身子毫无力气,只撑在他身上,她那样凉,让他几乎怀疑自己抱着的不过是一缕秋风。
他抱起她往外走,她倚在他胸口,几乎是??温驯的,温驯?他一时想不到应该和她说些什么,只好道:“那个姓岑的,我这就叫人放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去看她,却见她一双莹澈的眸子正对上他的眼,那目光是从晚秋的寒潭中浸出来的,连她压抑到眼底的一抹羞耻也是冷的,她凉如春泉的声音有一些沙沙的倦意:“四少昨晚很开心么?”
她的声音那样轻,却一鞭子直直地抽在他心上。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他想跟她说,不是这样的,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紧紧抿着唇,把她放在床边。
昨晚,他一停下来就知道错了。
他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在他怀里晕过去的。
他以为他总有分寸,可是等看见她纤细的腰际划出一道血痕,才想起去摘腕上的表。
他真是疯了。
她那样玲珑剔透的心肠,若真是心里有了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疏失大意的这个地步。
他竟然连这个都想不到?
他只是气她。
在他知道那瓶药之前,他一直都笃定,她总归是他的,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早晚都是他的。
她若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她只能是他的。
他这样自负,他从来都这样自负。初见她的那天,虽然他明明知道她有委屈有不甘,但是他觉得她总归是有那么一点愿意的,他就不信,若是换了旁人,她也肯?可是她竟似一点也不想和他在一起,他居然只能拿她家里人来辖制她。好几次,他都想跟她说,我不过是吓你的,你就是离了我,我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可他却不敢去试,他知道,她要是真的走了,不管用什么法子,他都得把她找回来。
因了她,他再不能那样自负。
好不容易,她依了他。他想,她果然还是他的,为什么不呢?这世上,除了他,她还能是谁的?
可到头来,她不过是敷衍他。
一往情深深几许?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从来不信的那些情辞愁句,原来竟都是真的。
他只觉得这二十几年来,自己受过的苦楚全都加起来,也不及她给他的。
可他这样为她,她却毫不在意。
难道她的心不会疼么?
他要让她知道,他的痛,他的苦,他要让她知道!
然而,当她蜷在他怀里,睡梦中犹带了惊惧之色,他一触她,她就喃喃呓语:“疼??” 的那一刻,他却一点快意也没有,只有怕,那样深重浓郁的恐惧,瞬间就漫上了他的全身。
他想起初见的那一晚,她 地缩在他怀里,如凄迷春雨中摇曳 的一枝海棠,他那样小心翼翼地温存她,还是弄疼了她,她抖的那样厉害,他知道,他看着她眼底都是泪水,却咬唇死忍,直到他吮开了她的唇,那眼泪才滚了出来沁在他脸上,可她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向都极力克制,他知道她应付不来,所以总是格外小心,哪怕是他们最亲密最激情的时候,他也不敢放纵自己,唯恐伤到她,可是这一次??
他怎么会这样对她?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四少昨晚很开心么?”
等她说出这一句话,一根鞭子就狠狠抽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宁愿她哭,他宁愿她恼了他打他骂他,宁愿她一看见他就别过脸去不睬他。
可她只是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让他知道,在她心里,前尘种种,他和她,都完了。
她不能这样!他是错了,可是她不能,不能因为他错了这一次,就抹杀了他们之间的所有。
虞浩霆拥着她,解开自己的外套,把她的手暖进自己怀里。
她仍是静静的,既不躲闪也不挣扎。
他看见她锁骨边上有微微的擦伤,是他戎装上的领徽略章刮伤了她。他想跟她说,他气疯了,他喝了酒,他是太在意她了??
可就算这样,他就能这样对她么?
他说不出口。
陆军部的电话催到第四遍,谢致轩终于上楼来敲门:“四少,陆军部那边请您过去。”
虞浩霆只是默然,一直到他觉着她的身子一点一点暖了过来,才终于放开她:“昨天的事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他替她裹好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她听见他在外头吩咐人:“好好照看小姐,她身边不要离开人。一会儿叫大夫过来看看。”
他给了她那样的痛楚和羞耻,然后一句“错了”、“以后不会了”就全都过去了吗?其实,她和他,原本就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只是他掩饰得太好,让她几乎以为还有别的可能。她一早就已经明白的,只是后来,一不小心,忘记了。
033、这种事情太不划算
“你知不知道,浩霆和那女孩子闹的什么别扭?”虞夫人问的波澜不惊,谢致轩一面调弄着丫头怀里抱着的一只波斯猫,一面闲闲笑道:“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一回倒是我的错。”
虞夫人听了,却并无惊奇的神色:“哦?”
谢致轩回身坐到沙发上,正色道:“是我没看好她,让浩霆误会了。”
虞夫人淡淡一笑:“你略有疏失,她就能做出来叫人误会的事。可见,这样轻狂的女孩子是一点分寸也没有的。”
谢致轩闻言神色一凛,继而笑道:“姑姑,您把我调到官邸去,不会就是为了她吧?”
虞夫人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我确实是想叫你到浩霆身边,替我留意一下这女孩子,倒没想着你还有这个本事。”
谢致轩思忖了片刻,道:“姑姑,我看顾小姐倒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而且,浩霆瞧着也是真的喜欢她,反正他和庭萱也没有婚约…”
“笑话。”他刚一说到这里,便被虞夫人打断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不要说浩霆,就是你,要娶这么一个女孩子回去,你问问你母亲答不答应?”
谢致轩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那您想怎么样?”
虞夫人搁了茶盏,面上仍是雍容淡泊的笑容:“我还能怎么样?做母亲的自然只想着自己的孩子好。”
谢致轩忽然敛了笑容:“姑姑,您让我去给浩霆做侍从官,那我就是他的侍从官,自然凡事都只能以四少为先。”
虞夫人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致轩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劝姑姑一句,顾小姐的事您还是慎重为好。”

虞浩霆回到栖霞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先吩咐人叫了芷卉下来:“小姐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芷卉低着头轻声答道:“顾小姐不肯看大夫…她一天都在房里,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虞浩霆闻言眉头一锁:“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芷卉摇了摇头:“小姐什么都不肯吃。”
虞浩霆略一思忖,道:“你去看看今天的夜宵准备的是什么,拣着清淡暖胃的拿过来。”
芷卉应声而去,不多时便端了夜宵出来,一碗柏子仁白果梗米粥兑了蜂蜜,另有两样细点小菜,虞浩霆看了看,就自己接了过来。
顾婉凝立在一扇窗子边上,身上穿的还是早上那件白色的睡袍,长发如瀑,垂落在腰间。窗子大开着,夜风卷起窗前的纱帘,也卷起她肩头的青丝,轻薄的衣袖…仿佛她的人随时都会被卷进那夜色里去。
虞浩霆搁了手中的托盘,急急走到她身后,一手揽了她,一手关了窗子:“夜里站在风口上,你不冷吗?”
顾婉凝回过身来,直直盯着他:“你是怕我跳下去么?你放心,你这里不够高,我要跳也不会在这里。”
虞浩霆脸色微微一白,刚要开口,顾婉凝忽然薄薄一笑:“你也不用拿旁人来吓唬我,我若是个有气性的,早就死给你看了。”
虞浩霆极力平抑住胸中的情绪,不动声色道:“过来吃东西。”说着,便拉着她坐了下来。
他原以为自己拿来的东西,她必定又不肯吃,正想着要怎么哄她,却见顾婉凝已舀了粥送进嘴里。他心中一松,便道:“我听芷卉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是厨房做得不合你胃口吗?你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他们,官邸里没有的,就叫人进来做。”顾婉凝却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吃着东西,虞浩霆也不敢再惊动她,只是默然看着。

正在这时候,谢致轩忽然在外头打了报告,虞浩霆扬声问了一句:“什么事?”只听谢致轩在外面答道:“四少,蔡军长电报。” 虞浩霆又看了一眼婉凝,起身走了出来。
两个人一进书房,虞浩霆从机要秘书手里接了电报,看过一遍,吩咐了回电的意思,便转脸问谢致轩:“你是来给淳溪当眼线的么?”
谢致轩懒懒笑道:“我是从参谋部调来给四少当侍从官的。”
虞浩霆唇角一牵:“昨天的事你是故意的?”
谢致轩正色道:“昨天的事是我疏忽了,不过,你也有日子没回官邸了,我怎么知道你和朗逸要约在那儿吃饭?”他说着,话锋一转:“再说,你未免也太…她要真是跟别人有什么,还能这样大咧咧地把情书带回去给你瞧?也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对人家的,昨天我们回来,她一见郭茂兰脸色就变了,不过是晚了一会儿罢了,居然怕你怕成那个样子。你以前也不是这样…”
虞浩霆听他说着,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谢致轩见了,又想到早上的情形,犹疑道:“你不会是——你不会是打她了吧?那样一个女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虞浩霆闻言,狠狠剜了他一眼,谢致轩一吐舌头不敢再说,虞浩霆略有些烦躁地问道:“你不是要找只狗过来的么?找了么?”
谢致轩唯有苦笑:“四少,我昨天晚上才带她去看的,哪有这么快?”
虞浩霆冷冷“哼”了一声,谢致轩见状,又虚着声音问了一句:“你真打她了?”虞浩霆寒着脸道:“你有完没完?”
却见谢致轩若沉吟道:“你要是还喜欢她,千万别再跟她动手了。我觉着她那个性子…一味刚强或者一味 倒都好办,我也说不好??你好好想想法子吧。”
他说的他何尝又不知道呢?虞浩霆微微点了点头:“你回去吧。”
然而,谢致轩走到门口却又停住,犹豫了一下,才说:“浩霆,姑姑那里是认定霍庭萱的,你要是有了别的意思,她恐怕不能答应。顾小姐这里,你找人看好她。”
虞浩霆听他这样说,面容微霁:“你不是我的侍从官么,那你帮我看着她?”
谢致轩一笑:“我尽量。”
虞浩霆在书房待了一阵,又转回来看顾婉凝,却见她已经偎在床边,像是睡着了。
他按开了一盏壁灯,在柔淡的暖光下看着她,他想,他再不会伤害她了,一丝一毫都不会,他有一辈子的时间陪着她宠着她,他总有法子叫她忘了这些事,他总有法子让她喜欢上他,他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吮,不料这一下,已惊动了她。
虞浩霆见她睁开眼睛,刚想说“我就是来看看你”,却见顾婉凝眼中先是迷茫,旋即已漫上了一片清冷,她撑起身子,抬手抽开了睡袍领口的缎带,那绸缎的衣裳瞬间就从她肩上滑落下来,昨夜他留在她身上的红紫印迹仍是清晰可见,虞浩霆呼吸一窒,连忙拉过被子掩住她:“你这是干什么?”
顾婉凝抬眼看着他,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四少没有兴致么?那我睡了。”说着,便背对着他躺 来闭了眼睛。
虞浩霆霍然站起身来,脸色惨白:“婉凝,你不能这样。”
顾婉凝仍是背对着他,沁凉的声音一点一点浸了他的心:“四少要是还有什么吩咐,不妨明白告诉我。”
虞浩霆双目一闭,缓缓坐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中挤出来的一般:“你不能因为我错了这一次,就抹杀了我们之前所有…”
“之前?”顾婉凝的声音仍是冰凉的:“之前四少和我做了笔交易,是我忘了,多谢四少提醒。”
虞浩霆一把将她挟进怀里,顾婉凝一惊,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转眼间已经淡然地望着他。
虞浩霆盯了她良久,忽然一笑,却有无限苦涩:“我知道我如今说什么都是白费,你就是要拣着最叫我难受的法子折磨我。没关系,你只要不为难你自己,你怎么样对我都好。我就是活该!谁叫我…
他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站起身来对顾婉凝道:“你睡吧。我就在外头,你有什么事只管叫我。”
顾婉凝也不看他,低低道:“我没有事要劳动四少。”
虞浩霆仍是涩涩一笑:“那也说不准,万一你想到了什么叫我生不如死的法子,总不能找不到人受着。”

霍仲祺一连许多天都没到栖霞来,一来他知道虞浩霆不在官邸,他又最是有心事的人,更不敢单独过来;二来邵朗逸结婚,找了他做伴郎,邵三公子出了名的不耐烦各种繁文缛节,于是,许多琐碎的事情就都委在了他身上,他也少有空闲。直到他听说虞浩霆回了官邸,才撂了手边的事情到栖霞来。
霍仲祺进了侍从室,正看见谢致轩斜坐在办公桌上打电话:“我要只边牧,当然是要最好的…好,有了就告诉我,我亲自去挑…”他瞧见霍仲祺进来,匆匆说了两句就搁了电话:“有日子没见你了,朗逸结婚,你倒比他还忙。”
霍仲祺一笑:“四哥呢?”
谢致轩起身答道:“今天康瀚民要来,四少一早去接了。”
霍仲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只是一大早的就在办公室里说你那些狗的事儿,就不太像了。”
谢致轩闲闲一笑:“你还别说,这可是我眼下的头等大事。狗是给顾小姐找的。”
霍仲祺一怔:“她怎么想起来这个?”
谢致轩笑道:“我带她去了看我那几只,我瞧着她喜欢,就说找一只给她。”
霍仲祺听了,若无其事地问道:“她跟四哥合好了没有?”
谢致轩摇了摇头:“怕是还没有。”
霍仲祺探询地看了他一眼:“四哥这两天不都在官邸么?”
谢致轩鼓了下腮帮:“就是回来的不凑巧。”
霍仲祺疑道:“怎么了?”
谢致轩叹了口气:“也怪我,没看好她,叫别人在她面前献了殷勤,正好让浩霆撞见了。我想着她这些日子一直都不太高兴,就带她去我那儿玩儿了一阵,没跟官邸的人打招呼…反正几件事情凑在一起,就闹僵了。我猜着…”他压了压声音,对霍仲祺道:“浩霆是对她动了手。”
霍仲祺闻言惊道:“四哥打她?”
谢致轩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声点好不好?我猜的。”
霍仲祺脸色一阵青白,良久,才沉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她。”
“你去干什么?”
“你不是说她不高兴么?”
谢致轩听了这句话,想起一件事来,笑道:“她是四少的女朋友,她高不高兴跟你有什么关系?”
霍仲祺被他说的愣在那里,停了一阵,忽然说:“她不高兴,四哥不是也不高兴么?”


霍仲祺进了大厅,厅里的两个婢女见了他连忙躬身行礼,便问:“顾小姐在楼上吗?”
那丫头想了想答道:“顾小姐刚才下楼往后面去了,应该是去了花园。”
霍仲祺点了点头,迳自往花园去找她。
此时已是深秋,虽然栖霞的花园里也植了许多秋日观叶的树种,却仍掩不尽一份天然的凉意萧瑟。顾婉凝裹着一条宽大的开许米披肩,立在一株正落叶的梨树旁。霍仲祺小心翼翼地走到离她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下,轻轻唤了一声:“婉凝。”
顾婉凝其实早已听到他的脚步声,只以为是官邸里的下人经过,便没有理会。此时听他一叫,连忙转过身来,见是霍仲祺,淡淡一笑点了头,算是打了招呼:“四少不在。”
霍仲祺听她这样说,竟一时语塞,半晌才勉强说了一句:“我听致轩说,你和四哥闹了别扭。”
顾婉凝低头一笑:“我怎么敢和他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