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凝略一思忖,也不愿为难他们,只好点头:“那好吧。”
“你好大的排场!”
到了益新百货,陈安琪一下车,便赶过来对顾婉凝笑道。
原来她从栖霞出来,侍从室开了两辆车子,她人还未下车,已有侍从整装下车清了百货公司的门口,顾婉凝听了陈安琪的话,唯有苦笑:“所以我现在总不爱出门。”
她们四个人一到,便被值班的经理请到了贵宾室。其实,宝笙早有自己中意的礼服款式,只是迁就她母亲和姐姐的意思,不好说出口,此时和她们几个在一处,自是坦言相告。欧阳怡几个人又七嘴八舌地帮她选了头纱、鞋子,陈安琪见欧阳耐心帮她试着,便拉婉凝去选女傧相的礼服。
顾婉凝正翻检着架上的样衣,陈安琪忽然贴到她耳边,悄悄说:“你在栖霞会常常见到那个霍公子么?”
顾婉凝闻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笑着揶揄道:“怪不得你到处叫别人远着他,原来是你自己打他的主意。”
陈安琪面上微红,嘟哝着说:“我起先真的是好意。”
顾婉凝笑吟吟地想了想:“他人倒是不坏,偶尔也会到栖霞来吃饭。”
陈安琪听了,有些怯怯地问道:“那下次他去的时候,你叫我一起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要他来了我才知道,我试试吧。”顾婉凝说罢,见安琪神色惘然,和平日里的活泼娇纵判若两人,心下感叹,便想安慰她:“他和谭文锡很熟,宝笙结婚的时候多半也会来,你快选件漂亮的衣服,只是不要穿过宝笙去。”
她和陈安琪选了几条裙子,拿过来给欧阳和宝笙看,几个人正有说有笑,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敲门,欧阳怡刚问了一声:“什么事?” 便听外面是蔡廷初的声音:“有一位苏小姐找宝笙小姐。”
顾婉凝忙道:“请进。”她话音一落门就开了,进来的正是宝笙的大姐苏宝瑟。
“宝笙,外头怎么会有这么多军官?” 苏宝瑟一进来就劈头问道。
宝笙最怕她这个大姐,此刻见她面色不虞,愈发吞吞吐吐起来,顾婉凝见状忙道:“ 他们是来送我的。”
苏宝瑟一见是她,挤着脸颊轻笑了一声:“原来是顾小姐,怪不得呢。” 说罢便冷了面孔对宝笙道:“你过来选礼服也不告诉母亲一声,要不是我正好过来取首饰,还不知道呢!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好歹?选得小家子气了,平白叫人笑话。” 宝笙被她说的面上一红一白,却不敢回嘴。
“我倒觉得宝笙选的顶好。”陈安琪脾气最爆,且平日就颇看不惯苏宝瑟,今日见她当着这许多人抢白宝笙,心头火起,便顶了过去。
苏宝瑟听了也不言语,迳自走过去捡起宝笙膝上的那件礼服样衣,抖开来瞧了瞧,笑道:“这件是不错,只是太奢侈了些,得改一改。就领口这圈珠花,也不必像这样用南洋珠了,换了仿的也是一样。穿得寒酸了固然让人家瞧不起,可太张扬了也不好,让人家笑话你,一个庶出的女儿攀了高枝,就这样轻狂。”
宝笙闻言,眼圈已红了。饶是温婉如欧阳怡听了她的话,也变了脸色,却仍耐着性子温言道:“宝瑟姐姐,礼服的样式和料子,方才我们已经和师傅定下来了,就不要改了吧?”
苏宝瑟闻言一笑:“欧阳小姐倒是会慷他人之慨!宝笙这回结婚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地方要打点,钱花的流水似的,没想到她还是这样不懂事。欧阳小姐想做主,不如等到将来你自己出阁的时候,你想穿什么用什么,自然没人多话。我们苏家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欧阳怡被她拿话一堵,一时无语,苏宝瑟便在宝笙身边坐下:“宝笙,叫师傅来,有什么地方要改的,我来跟他说。”
19、这倒有点人家夫妻过日子的意思了(三)
顾婉凝见状悄悄走了出去,对门外的蔡廷初道:“你身边有多少钱?”
蔡廷初一愣,顾婉凝咬唇道:“我想买件东西。” 蔡廷初忙道:“小姐要买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江宁的百货洋行,官邸都有记账的。”
顾婉凝点点头:“那麻烦你去告诉他们,刚才欧阳小姐订的礼服,我买下来了,叫他们尽快做好。”蔡廷初答了声“是”,立刻便去了。
贵宾室里,苏宝瑟一边拿捏那礼服,一边数落宝笙,欧阳怡和陈安琪在一边冷眼瞧着,极是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婉凝交待了蔡廷初,便走进来对苏宝瑟道:“宝瑟姐姐,衣服不必改了,这件礼服就算是我们送给宝笙的结婚礼物好了。”说着,对宝笙柔柔一笑。
苏宝瑟闻言一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然道:“顾小姐好大方。 ”
顾婉凝见她今天这样跋扈,也懒得和她应酬,当下便道:“我们和宝笙一会儿要去起士林吃饭,宝瑟姐姐,你原先说过你顶不爱吃洋人的东西,我们就不耽误你了。” 苏宝瑟起身盯着她冷冷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顾婉凝回到栖霞的时候,虞浩霆已在房里等她了:“你们女孩子都这么喜欢操心别人结婚的事么?”婉凝低头一笑,走到妆台前取出一盒东西递给他。虞浩霆打开一看,见盒中除了当初那张八百元的支票,还另有大约五、六十枚银元,奇道:“这是你的私房钱吗?”
顾婉凝赧然道:“我今天替宝笙买礼服记了你的账,连上以前我欠你的钱,这些不够,剩下的我慢慢还给你。”
虞浩霆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你和我还要算得这么清楚么?”
婉凝面上微微一红:“我是做人情的。”
虞浩霆抬手将她揽了过来,在唇上轻轻一啄:“我喜欢你用我的钱。”也不等她开口,便问道:“这些钱你怎么存的?”
“我给书局翻译书稿,一千字有一、两块钱。”
虞浩霆皱眉道:“这么少?”
顾婉凝盈盈一笑:“已经不算少了,报纸上的名家专栏,一千字也不过六块钱,要顶有名的才有八块钱。”虞浩霆略想了想,问道:“那你存钱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或者你家里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就是了。”顾婉凝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反正也总是闲着。”
虞浩霆听了,眼波一柔:“我这些日子事情多,没空陪你,过几天我们去皬山,现在天气热,那里避暑是最好的。”说罢,扣起手边的盒子递还给她:“你的私房钱赶紧收好了。”
顾婉凝面色更红,她也知道这个样子着实矫情,却仍是不肯接:“你不要,我也不要。”
虞浩霆一笑:“你放在那里好了,我要用就跟你拿。” 他顿了一顿,眼中已满是戏谑:“这倒有点人家夫妻过日子的意思了。”
第二天中午,杨云枫忽然回官邸来见顾婉凝:“四少吩咐,把这个给小姐。” 说着,递过来一个未封口的空白信封。
顾婉凝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七百六十元的支票,不由疑道:“这是什么?”
杨云枫笑道:“这是四少在陆军部的支薪。四少说,以后每个月的薪水都交给小姐。”
顾婉凝红着脸将那张支票塞回信封里,递还给他:“我不要。”
杨云枫强忍住笑意,正色道:“四少交待的事情,云枫只是照办,小姐不收,回头还给四少就是了,千万不要为难属下。”说着,忍俊不禁地去了。
晚间虞浩霆一回来,顾婉凝就将那个信封放到了茶几上:“我没什么用钱的地方,这个你拿回去吧。”
虞浩霆一面解着外套,一面含笑打量着她:“我总不能叫我的女朋友跟我的侍从官借钱。”
顾婉凝颊边一热,虞浩霆已走过来,拥着她说:“这件事是我忘了,官邸里人人都有月例的零花钱,叫他们给你你更不要,倒不如这样方便”,说着,声音一低,转而贴在她耳边道:“况且,夫妻俩过日子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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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真正的“起士林”是1901年前后德国人起士林在天津开的西餐厅,是天津最老的西餐馆,现在还在,碰到过出租车司机推荐,但是没去吃过,司机师傅说楼上曾经是当年出名的舞厅。
帝都的南河沿也有一家同名的,不知道是不是分店,反正也是有年头的很老旧的西餐馆,做的是俄餐,闷罐牛肉不错,不过这玩意儿我还没吃过特别难吃的。文里就借个名。
020、那你猜猜我是谁?
江宁这边一派闲逸,北地却出了事。康氏重将刘民辉的儿子突然在昌化被虞军捕获,随身竟搜出了标注松辽南线虞氏布防的军事地图,以及同俄国间谍来往的密信,加之刘民辉一向最与俄国亲近,此事一经披露,他更是百口莫辩,虽然康瀚民一力安抚,但南北舆论波澜再起,连康氏军中内部亦多有议论,几次军事会议中,都有人籍此借题发挥公然向刘民辉发难,康瀚民亦似有些弹压不住,而刘民辉此刻最头疼的,却是他儿子还在邵朗逸手里。
康瀚民明里和虞氏接洽,力陈康氏绝无里通外国图谋友军之事,并承诺必然查明真相,绝不姑息;刘民辉则动用各方关系,去疏通邵朗逸,请他网开一面,将人放回。然而就在这个当口,邵朗逸却借口父亲抱恙回了余扬,将松辽防线的军务连同刘民辉儿子的事情都委给了驻防的第五军军长蔡正琰。
“这几天怎么都没看见顾小姐? ” 高雅琴嘴里说着,将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撂:“五条!” 她是钟庆林前年才娶的续弦,在虞军高层的一班太太里最是年轻,因为是正室,身份也比许多人贵重。
她下家的魏南芸摸着牌道:“浩霆带她去了皬山避暑,不在官邸里。” 理了理牌,转手打出一张二筒:“我瞧着月婵是专等我这张呢。”
魏南芸口中的“月婵”,是冯广勋父亲的侧室王月婵,听她们说起顾婉凝,微微一笑:“芸妹妹这张我可吃不下。说到这位顾小姐,着实是了不得,不知道怎么的就挑唆着四少和我们广澜翻了脸,弄得广澜到现在还在法国不敢回来。”
一面说,一面打出一张红中,又觑了一眼魏南芸:“听说,她如今在外头的排场比你还大几分呢!手面更是阔气,谭家这回娶的那个苏什么的丫头,是她的同学,在益新百货挑了件礼服,苏家嫌贵舍不得,倒是你们这位顾小姐一张口就买下来做了人情…”
魏南芸听了,凉凉一笑:“她如今可是我们老四心尖儿上的人,买件衣服送人算得了什么?也值得拿出来讲。这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从你嘴里说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冯家怎么苛待了你呢!”
王月婵听她不轻不重地来了这么一句,面上一阵不自在,强笑道:“她将来最多也不过是你我这样的人,你这么护着她,还当她是你们虞家少奶奶么?”
魏南芸闻言神色一凛,淡笑着道:“浩霆的事情我可不敢说什么,你要问只回去问若槿。”
高雅琴见魏南芸脸色不好,连忙圆场:“你们只顾着说话,牌都顾不得打了。对了,你刚才说这回跟谭家结亲的是哪个苏家?我怎么不知道?”
王月婵听见她问,正好岔开话题:“是个教育部底下的一个副司长,好像叫苏什么良的,不知道他这个女儿怎么被谭家看上了。”
“西风!我听说是谭家小公子一意要娶的。”一直没说话的蔡夫人忽然开了口,她丈夫就是正在松辽前线的蔡正琰:“谭夫人本来也嫌苏家根基浅,上不得台面,而且那丫头…”她刚想说宝笙还是庶出的,忽然想到魏南芸和冯家二太太,生生咽了回去:“那丫头瞧着也寻常,并不怎么中意。但文锡为所欲为惯了,这几年越发胡闹的厉害,想着这回既然是他自己要娶的,若是嫁过来能约束他几分,倒也好。”
时值盛夏,江宁城中穿件单衣亦觉闷热,皬山却十分凉爽,泉声山色,景致如画,又不像栖霞那样人多拘束,虞浩霆除了处理公事,便总是伴着顾婉凝,想方设法讨她欢心,还借了他舅父家里的昆曲家班来给她解闷儿;顾婉凝自那日虞浩霆在芙蓉巷受伤之后,在他面前亦是娇柔婉转,语笑嫣然,杨云枫和郭茂兰默然旁观,他二人竟俨然已是两情相悦的光景。
这天顾婉凝午睡醒来,见枕边放着小小的一束玉簪花,色白如玉,幽香不绝,心知是虞浩霆折来放在这里的,恬然一笑,挑出一朵,随手将耳际的头发挽在脑后,将那花插在发间。她起身凭窗而望,却见虞浩霆颀身玉立正站在庭院里,顾婉凝眼波一转,捞起床边的披肩裹在身上,盈盈跑了出去。
她走到虞浩霆身后停下,张望了一阵,见他仍望着树下的玉簪花出神,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突然伸手蒙在他眼前,娇娇一笑:“你猜猜我是谁?”
虞浩霆仿佛早已知觉了一般,淡然道:“我猜——你是顾婉凝。”
然而,他话一出口,婉凝却如同被电到一般,慌忙将手抽了回来,惊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转过身来,正瞧见她如花笑靥倏然淡去,却毫不慌张,懒懒一笑:“那你猜猜我是谁?”
顾婉凝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发觉这年轻人倒也十分好看,且眉眼间竟和虞浩霆依稀有几分相似,只是,虞浩霆英挺之中飞扬出的是一股睥睨世间的傲气,而这人的“好看”里,却透着一缕不可言说的寂寞,连他那一身戎装,似乎也只是为了隔开这万丈红尘和他的人。若虞浩霆是孤岩玉树,那眼前这人便是幽湖白莲,她这样想着,脱口便道:“你是邵朗逸。”
那人听了,笑意更浓:“顾小姐好聪明。”
顾婉凝却愈发惊疑起来:“你怎么认识我?”
邵朗逸低头一笑:“在这里能有如此娇纵的女子,除了顾小姐,还会是谁呢?”
顾婉凝面上薄薄泛起了一层红晕:“对不起,刚才我认错人了。”
邵朗逸淡然凝眸:“山里风凉,小姐留神。”
顾婉凝听了他的话,才省起自己方才一时心动跑了出来,身上穿着的却是一件寝衣,她连忙用手拉紧了身上的披肩,说了句“告辞了”,便低着头转身而去。
邵朗逸望着她如瀑的黑发间颤巍巍的缀着一朵柔白的玉簪花,良久才收回目光。
他见过许多美丽的女子,或清雅或 ,这世间的万千风情,叫人很难说得出哪一种才是最好,不过是久闻牡丹香方觉莲花美。眼前这个女孩子,也未必就胜却人间无数,只是,她一笑一颦之间,却是一种让人束手无策的美。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那直抵人心的清艳历历在目,却又仿佛缥缈无着,叫人无端生出一缕无可奈何的痛楚。他见了她才相信,那一份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银烛照红妆的痴妄心意,大约竟是真的。
邵朗逸寂然一笑:“怪不得…”
020、那你猜猜我是谁?(二)
顾婉凝一路低头疾走,刚刚拾阶而上进了回廊,已被人揽住,她不必看就知道是虞浩霆,忽然没来由的有些委屈:“你到哪儿去了?”
虞浩霆在她发间轻轻一吻:“我去接了个电话。你怎么这样就跑出来了,小心着凉。进去换件衣裳,有客人来了。”
顾婉凝抿着嘴道:“我见到你那个邵朗逸了。 ”
虞浩霆听她语气中竟似有些气恼,诧异道:“怎么了?”
顾婉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喃喃道:“他怎么倒像你兄弟似的?”
虞浩霆闻言一笑:“他就是我兄弟”,随即恍然明白过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顾婉凝面上一红,闪身进了房间,却将虞浩霆关在门外。
她换了件樱粉色的素缎旗袍,一打开门,便见虞浩霆微微低着头,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掩唇而笑:“你怎么他了?”
婉凝咬唇道:“我让他猜我是谁…”
“那他猜出来没有?”
虞浩霆见顾婉凝低头不语,笑意更盛,伸手拉了她出来,顾婉凝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问:“你刚才说,他是你兄弟?”
虞浩霆点头道:“朗逸的母亲是我的姨母。” 顾婉凝沉吟一想,便看见邵朗逸正朝这边走过来。
“既然你们见过了,就不用我再介绍了。”虞浩霆轻轻揽着顾婉凝,对邵朗逸道。
邵朗逸仍是略带寂寥的笑着,只是他挺秀俊朗,那寂寥让人看在眼里也觉得洒脱:“早知道你这里有佳人相伴,我就不来了。”
虞浩霆看了婉凝一眼,说:“我过几天才回去,江宁城里正是热的时候,你不如也在这儿待着。”
邵朗逸闻言,神色一敛:“我可不要。你自己在这里愿做鸳鸯不羡仙的还不够,非要叫我形单影只地在这里陪着衬着,心里才加倍的惬意么?” 一句话说的顾婉凝红云浮面,虞浩霆已一拳虚擂在他肩上:“你几时话这么多了?”
邵朗逸笑道:“我还真是有不少话要跟你说。刘民辉那里差不多了。”
虞浩霆眼中光芒一闪,顾婉凝见他们谈到公事,便对虞浩霆道:“我约了文嫂教我褒汤的,时候差不多,我先过去了。”
虞浩霆犹拉着她的手说:“你怎么忽然想起来学做菜?”顾婉凝已从他手里脱出来,并不答话,走到廊下,只对他回眸一笑,便翩然而去。待她婷婷袅袅的背影远远地没入花丛,虞浩霆才回头对邵郎逸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邵朗逸淡淡一笑:“我等你看完了。”
虞浩霆和邵朗逸从书房里出来,已是晚饭时分,等在门外的郭茂兰遂上前道:“四少,邵军长,晚饭在酌雪小筑。” 虞浩霆一点头:“去叫顾小姐。” 郭茂兰道:“小姐已经过去了。”
两个人一走近酌雪小筑,便望见顾婉凝正在花厅里有说有笑地帮着文嫂布置餐桌。邵朗逸远远看着,忽然问: “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女孩子?”
虞浩霆眼中蕴了笑意,眉峰一挑:“ 不是我找的她,是她来找的我。” 邵朗逸只觉他神色之间那一派意气飞扬,竟比方才和自己指点江山时犹胜三分。
婉凝见他们两人进来,浅浅一笑,走到虞浩霆身边:“今天的汤是我煲的。” 虞浩霆揉了揉她头顶:“这么一桌菜,你只弄了一样,就来邀功么?”顾婉凝一抿嘴:“我是先提醒了你,待会儿吃了不好,你也不许说。”
“我看看你弄的什么。” 虞浩霆说着,走到桌前,揭开那汤碗的盖子,看了一眼,却转头对邵朗逸道:“这是给你做的。”
邵朗逸闻言走过来一看,便笑着对文嫂说:“难为您总记得。”
文嫂笑道:“你有些日子没回来了,整日在外头出兵放马,军中的东西我可知道,填填肚子罢了,能有什么好吃的?”
虞浩霆听了,凑到他耳边说:“不过你小心了,这汤不是文嫂熬的。婉凝…我可从没见过她下厨。 ” 顾婉凝闻言瞥了他一眼:“你到底吃不吃?”
虞浩霆坐下来,迳自先舀了一碗汤出来,尝了一口,见顾婉凝盯着自己,却不说话,只对邵朗逸道:“你尝尝。”
邵朗逸闻言也舀了一碗出来,尝了一口,亦不动声色,只对顾婉凝道:“ 你这汤不是文嫂的做法。”
顾婉凝见状,咬唇道:“…我自己尝过了,觉得还好。”
邵朗逸和虞浩霆都是一笑,邵朗逸才说:“没有不好,只是你另加了东西。”
顾婉凝听他这样说,才微微有了笑意:“我想着莲子芯太苦,就挑掉了,可文嫂说这汤原是消暑的,要有莲心才好,我就挤了点柠檬汁进去…”
虞浩霆笑道:“你这是西餐的路数。”
顾婉凝面上一红,文嫂忙道:“这汤煲了三个钟点,顾小姐一直在厨房里瞧着。”
邵朗逸闻言望着顾婉凝凝眸一笑:“多谢顾小姐了。”
020、那你猜猜我是谁(三)
一时三人落座,顾婉凝见他二人把酒言欢,只觉得虞浩霆平日里的傲气倒去了一半,邵朗逸亦是谈笑风生,初见时眉宇间的那份寂寥神色也淡了许多,不禁玩味起来。
“小霍如今在陆军部怎么样?”
虞浩霆听邵朗逸问起霍仲祺,闲闲道:“他来陆军部不过是为了要躲着他父亲。其实,小霍人顶聪明的,只是他不乐意受拘束,我也不好勉强,干脆就等着他惹出了什么大乱子,叫霍伯伯生了气,正好打发他去你那里磨练。”
邵朗逸笑道:“你这样算计他,他知道么?”
“他的心思都在玉堂春呢,还顾得上这个?”
邵朗逸沉沉叹了口气:“你们俩在江宁 快活,倒让我一个人整天跟康瀚民纠缠。”
虞浩霆唇角一牵:“你以为我不知道呢?你之前跟个女记者打的火热,最近又在绥江行营里弄了个跳芭蕾的女孩子,是不是?”
邵朗逸皱眉道:“偶然碰上的罢了,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虞浩霆一笑:“难道我这里的事情你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