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云埔,方青雯抱着那捧玫瑰下了车,对杨云枫嫣然一顾:“今天还不算晚,你要不要上去坐一坐?” 杨云枫略一踌躇,说:“这个礼拜天我想请方小姐到南郊去看荷花,不知道小姐有没有空?”
方青雯凝神望了他片刻,眼波流转:“好,那我等你。”
虞浩霆本想回栖霞吃晚饭,却被耽搁了许久。这一个月他日日在陆军部勤谨,连同参谋部那边的人也都惯了陪他熬着,一直到晚上九点多还有要他签字的电文往这边送,钟庆林和晁光两个虞军元老又在办公室里兴致勃勃地同他议论康瀚民和刘民辉的事,只郭茂兰和卫朔看出他今晚有些急躁。好容易应付完公事,虞浩霆匆匆出门上车,郭茂兰在一边瞧着,他竟是归心似箭的意思。
虞浩霆一回栖霞,便上楼来寻顾婉凝。他在楼下已经看见房间里没有灯光,推门进来低低唤了一声“婉凝”也无人答话,心中便是一凉:难道她真的走了,怎么没有人来告诉自己?
虞浩霆缓缓进了卧室,随手按开顶灯,却听床边嘤咛一声,顾婉凝正抬手挡在眼前,他连忙灭了灯,面上不由自主地旋起一抹笑容来,这一笑,竟再也收不住了。
他走到床边,将顾婉凝抱在怀里,一面细细密密地吻着,一面轻声道:“你没走…你真的没走…” 顾婉凝此刻已醒了过来,只是被他吻得睁不开眼,好容易等他停下,才用手抵住他的肩,微微喘息着抬眼看他。月华如水,虞浩霆灿如星光的眼眸中深深的皆是笑意,那样温柔深挚的笑容,几乎要将她溶进去一般。他的脸颊轻轻擦着她的额头,他的手那样烫,叫她想起昨晚睡梦中,依稀听见他沉着坚稳的心跳,她忽然不想挣扎,抵在他肩头的手臂一软,攥住了他的衣襟…
第二天一早,虞浩霆从楼上下来,杨云枫一看就愣住了。
只见他以指掩唇,眼中全是笑意,看到杨云枫神情惊异,似有所觉,沉了沉脸色,那一份喜不自胜却收敛不住,仍是笑了出来。杨云枫和几个侍从官从未见过他这样,都惊诧不已。虞浩霆也不在意,只对他吩咐道:“今天早一点回来,叫参谋部那边五点钟之前把事情都弄好。”
杨云枫答了声“是”,虞浩霆又道:“还有,去枫丹白露订个位子,我过去吃晚饭。”
杨云枫道:“是和顾小姐么?”
虞浩霆扫了他一眼:“难道和你么?”
这一天在陆军部,虞浩霆待人接物都格外的和颜悦色,于是,杨云枫反反覆覆被人问的只有一句话:“四少怎么心情这么好?”
连汪石卿一出虞浩霆的办公室,也朝他递了个眼色,杨云枫跟出来笑问:“参谋长是想说四少怎么今天心情这样好么?”
汪石卿道:“怎么回事?”
杨云枫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汪石卿便是一怔:“不是说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见她了么?这个顾小姐这样有手段?”
杨云枫一笑:“我看这回倒是四少有些痴心。”
汪石卿听了,淡然道:“也罢,四少心情好总不是坏事。”
018、打开门帘望见她(三)
“你笑什么?” 从栖霞出来,虞浩霆一路上都笑吟吟地看着她,顾婉凝两颊已红透了,他伸手在她颊边一挨:“好烫。” 顾婉凝 一抿,转脸看着窗外。
虞浩霆的车子一停,前后几辆车的侍从都整装下车,国际饭店周围早有卫戍部的人布开了岗哨,两个街口一时都封了起来,直到他牵着顾婉凝进了餐厅,才放开通行。
杨云枫订的自然是这里最好的位置,从窗子望出去,夏夜晴空之下,星光灯火连成一片,极目远眺便是陵江,江流蜿蜒,山影逶迤。虞浩霆却见她并不十分开心的样子:“你不喜欢这里么?”
顾婉凝柔柔一笑:“ 巴黎的一流餐厅也不过如此。只是出来吃一餐饭,这样大的阵仗,倒叫人有些食不知味了。”
虞浩霆呷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我们多出来几次你就习惯了。”
她眼波一盼,低低道:“有些事,还是不要习惯的好。”
虞浩霆闻言,招手叫卫朔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卫朔却皱了眉:“四少,这样不行的。” 虞浩霆道:“那我就自己去。”卫朔沉吟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看了顾婉凝一眼,转身出去了。
顾婉凝知道卫朔一向沉稳如石,对虞浩霆的话从无违拗,今天竟这样的不情不愿,不免奇怪:“你叫卫朔做什么?他这样为难。”
虞浩霆目光闪动,悠然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过了约摸一刻钟,卫朔已转了回来,却换了便装:“四少,车子在后门。”
虞浩霆听了起身去牵顾婉凝:“我们走。”
婉凝一怔:“去哪儿?”
“换个地方吃东西。”
顾婉凝跟着虞浩霆从电梯下了楼,卫朔走在边上一脸寒霜,眉头紧锁,婉凝见他脸色这样难看,心中分外忐忑起来。他们从国际饭店一角的小门出来,只见门口停着两辆车子。虞浩霆拉开前面一辆的车门让顾婉凝坐进去,自己却坐在了驾驶座。婉凝头一回见他自己开车,倒觉得很是新鲜,侧着脸打量了他一会儿,轻 唇一笑。
虞浩霆道:“你又笑什么?”
顾婉凝低了头,轻声道:“我在想,其实你也不算是个坏人。”
虞浩霆眸中柔光一闪:“原来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个坏人。不过,我倒是听说女孩子只喜欢坏人,不喜欢好人的。”说着,便伸过一只手来握住了顾婉凝的柔荑:“所以,我宁愿你当我是坏人。”
018、打开门帘望见她(四)
车子停在了芙蓉巷。
这里是江宁有名的夜市,顾婉凝和欧阳怡她们曾经来过,但凡江宁有的特色小吃在这里都找的到,而且最是地道,她怎么也没想到虞浩霆会带她到这儿来:“你也知道这里?”
她这副神情倒在虞浩霆的意料之中:“你不会以为我生来就只长在陆军部吧?” 当下便拉着她进了芙蓉巷,卫朔带了两个侍卫远远跟着。
今日虞浩霆和她出来吃饭,换了便装,一身浅灰色西服,打了烟紫的领带,在这样的红尘巷陌中,俨然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只是举止之间,多了一份凌厉抖擞。顾婉凝穿了一条薄荷绿的洋装裙子,领口袖口都荡着薄软的荷叶边,她一抬手, 的衣袖就飘飘落下,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臂来。她这些天大多一个人闷在栖霞官邸,此刻见了这般酒香灯影、烟火人家的热闹,格外开心。虞浩霆低头看着她,只觉得无论她人在哪里,都有一种别出心裁的清艳,那欢喜起来的笑颜直让这满目繁华都失了颜色。
“我们去吃那个好不好?”顾婉凝抬手一指,却是一家做豆腐涝的小铺子。虞浩霆一笑便牵着她走了过去。两个人进了店,老板连忙过来招呼。老板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很是利落,一见他二人的形容,便猜度必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心下暗赞:好一对璧人!口中招呼的更是殷勤。
那豆腐涝色白如玉,里头木耳、葱花、麻油、辣油、花生、虾皮…林林总总放了十多样,上头还码着一撮嫩白的鸡脯肉丝,虞浩霆怕她吃的辣了,又要了桂花糯米藕和绿豆沙。
顾婉凝吃了几口,忽然瞧见虞浩霆的那一碗和她的有些不同:“你的怎么和我的不一样?”
虞浩霆一看,自己这一碗果然多了些金针、豆芽、尖笋之类,便笑道:“一定是老板忘了,要不我们换换?”
顾婉凝还未答话,那老板娘已走过来笑着说:“少爷这一碗放的是什锦菜,您吃了这一碗,将来必定前程似锦。” 她这样一说,顾婉凝已掩唇而笑:“ 你快吃吧,我倒想知道你将来还要怎样的前程似锦。”
虞浩霆亦是一笑:“那就多谢老板吉言了。”
两个人话音刚落,里头忽然跑出来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大的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儿,小一点的男孩子只有四、五岁,蹒蹒跚跚地跟在后面。那老板娘一见,忙喊住了他们:“ 莲儿,别带着弟弟到处乱跑,娘这里忙着招呼客人,你舀一碗酒酿圆子跟弟弟吃。”
两个小人儿一听说有吃的,便兴高采烈起来,那姐姐立刻就去厨房盛了吃食出来,在角落里坐下,喂给弟弟一口,自己吃一口。
顾婉凝望了他们一眼,笑道:“我和旭明以前也是这样子。你小时候,姐姐也这样哄你么?”
虞浩霆道:“二姐比我大的多,不和我一起玩儿的。三姐和我差两岁,每回父亲打我,她倒是常常护着。”
顾婉凝在栖霞这些日子,只见过虞若槿,不由问道:“你还有一个姐姐么?”
虞浩霆神情略略一滞:“嗯,三姐这几年一直在国外,你没有见过。” 顾婉凝原是随口一问,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时边上那姐弟俩已经吃完了汤圆,好奇地在虞浩霆和顾婉凝身上瞧来瞧去,婉凝便逗那小姑娘:“你唱个歌给我听,我请你吃糖藕,好不好?” 那小姑娘还没答话,旁边的弟弟已经晃了过来:“我要吃糖藕。” 那小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瞧瞧顾婉凝,又瞧瞧弟弟,歪着头一笑,大大方方地开口唱道:
“高楼高楼十八家,打开门帘望见她。”
她唱着,虞浩霆已将桌上的桂花糖藕端到那弟弟面前,小家伙用手拈着就吃了起来。那姐姐见弟弟吃的开心,越发认真起来:
“ 粉白脸,糯米牙,
板子鞋,万字花,
大红袄子四拐揸。
回家去问我的妈,卖田卖地娶来家… ”
虞浩霆听了不由好笑:“这样败家的儿子。”
那小男孩嘴里塞着糖藕,也咕咕哝哝地伴着姐姐往下唱:
“ 热水又怕烫了她,冷水又怕寒了她,头顶又怕跌了她,嘴含又怕咬了她,烧香又怕折了她,不烧香又怕菩萨不保佑她… ”
虞浩霆听着,只含笑望向顾婉凝,目光中有无限绵密的温柔。婉凝见他这样看着自己,颊边一红,便低了头,连忙叫老板结账。
他们二人结了账出来,那姐弟俩犹自跟出来唱道:“热水又怕烫了她,冷水又怕寒了她,头顶又怕跌了她,嘴含又怕咬了她…” 虞浩霆从衣袋里摸出两块银元来,蹲身塞在那男孩子手里:“给你和姐姐买糖吃。”那男孩子接了钱,立刻支着手跑到了姐姐跟前。
虞浩霆站起身来牵住顾婉凝,良久都一言不发。
顾婉凝忍不住抬头看他,却发觉他目光中已没有了方才的柔情似水,他轻轻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忽然道:“你嫁给我吧。” 语气烦躁,神情似是气恼又似是不耐。
顾婉凝一惊,忽然想起欧阳怡的话——“虞家若是娶少夫人,必是顶尖的名门闺秀。你若是喜欢他,你肯不肯…” ;她想起那一晚皬山的梨花,其实,那样的树树春雪她早已见过,不对,她见过的是比那更白更轻更浩渺的一片香雪海…她猝然摇头,挣开他的手:“我不要。”
她突然这样激烈,虞浩霆不禁一怔,待看到她那样决然的神色,他面上也一点一点冷了下来,显出薄薄一层讥诮:“你当我没有说过。”
“热水又怕烫了她,冷水又怕寒了她…” 他心里一直响着方才的歌。
这些天来,他从没去想过自己的心意,他要她,她在,可及,足够了。他有很多事要想,他不需要想这个——尽管有那么一刹那,他也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悸动牵念,但是他对自己说不去见她,他就真的不去见她,那么久也不见!
不过是个女人,就算她那样美,也不过是个女人。
他从来都这样骄傲,他从来都有资格这样骄傲。
然而那孩子的歌,一句一句都打在他心上,“头顶又怕跌了她,嘴含又怕咬了她”,他藏的那样深的心意,连他自己都被骗过的心意,原来,不过如此。
从开始到现在,从他见到她那一刻开始,就已全然失控了。他没有想那样要了她,他没有想那样逼着她留在自己身边,可是他偏偏都做了;他去讨好她的女同学,他用那样恶毒的话去气她…甚至,他和她在此时此地,此情此境亦全都在他的控制之外。
他从来不曾怕,可是遇见她,他却这样怕。他不是不想见她,他只是怕见到她。
他怕她哭,又怕她不哭;他怕她恨他,又怕她不恨他;他怕别人伤了她,也怕自己伤了她…他怕她伤心怕她委屈怕她走,他怕她害怕,他怕自己竟然这样怕!
不过是个女人,他狠狠地想,却想的自己心都抽起来,他冲口就说他要娶她。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又失控了,他气自己竟然这样进退失据!可她终究给了一个让他最怕的答案,她说她不要,她不要他!不要。
难道他当初伤了她,再怎样补救也都不会好了么?
注:“高楼高楼十八家,打开门帘望见她。”是偶在《合肥四姊妹》里看到的,应该是一首安徽民歌。
019、这倒有点人家夫妻过日子的意思了
顾婉凝双手紧紧攥在身前,低着头不敢看他,两人一时都各自无言。卫朔见他二人在路边说话,自是不便上前,只在对街皱眉瞧着,唯盼虞浩霆赶紧带顾婉凝回去。
正在这时,街上却突然乱了。
那间豆腐涝铺子隔了几个门脸便是芙蓉巷最大的一间馆子福庆楼,此时正是客似云来的时候。忽然楼上两声枪响,摔下一个血迹斑斑的人,在街上挣扎着爬起来便跑,里头更跑出许多客人来,街上顿时乱作一团。
这边枪声一响,卫朔便带着人去护虞浩霆,只是他们此刻亦是便装,逆着人流过来,却无人相让。一个侍卫刚要朝天鸣枪,被卫朔一把拦住,他们身份未明,这个时候人群一乱,恐怕更要不可收拾。
顾婉凝惊骇之中,已被虞浩霆护在怀里,却听边上“哇”的一声,原来刚才那姐弟俩一直站在外头看热闹,那弟弟不知被谁撞翻在地,更被人一脚踩在了手上。顾婉凝一见,便从虞浩霆怀里往外挣,虞浩霆连忙按住她:“我去。” 说着,抢过去抱起那孩子,放回店里。
这时卫朔亦挤了过来,对虞浩霆道:“四少,应该是帮会做事。”
虞浩霆目光一冷:“ 这也太过了。”
卫朔刚要答话,却见虞浩霆已变了脸色转身疾去。从福庆楼里冲出来的一班人似乎是在追前面摔下来那人,一面呵斥路人闪躲,一面朝前放枪。那人踉踉跄跄一边逃避一边向后开枪,竟朝顾婉凝这里撞了过来。卫朔一见赶忙抢过去想要叫住虞浩霆:“四少!” 却已晚了,待他冲过去,枪声正落,虞浩霆已抱着顾婉凝扑在路边。
顾婉凝见那些人往这边过来,正闪避不及,忽然眼前天旋地转,虞浩霆已扣住她的身子,压在了她身上。她只觉额角一热,似乎有什么滴下来,抬手去抹,竟是血迹。虞浩霆刚揽起她,便见她额边殷红一片,惊道:“伤到你了?”
顾婉凝见他面色惊乱,忙说:“不是我的血。”
虞浩霆闻言神情一松,才发觉右肩一片灼痛,原来方才一发子弹擦着他肩头飞过,顾婉凝额角的血却是他自己的。
“四少!”
虞浩霆回头一看,卫朔正单膝跪在他身后,脸色惨白,紧紧抿着 ,眼中泪已盈眶,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虞浩霆知道他此刻惊恐担心到了极处,却又不能开口责怪自己,当下温言道:“擦了一下而已,这事不怪你,是我自己大意。”
卫朔看了看顾婉凝,咬了咬牙,说:“无论如何,您不能” 虞浩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
杨云枫见虞浩霆竟然受了伤回来,亦是惊骇不已,转脸就盯着卫朔:“怎么会?” 卫朔铁青着一张脸,闭紧了嘴一言不发。虞浩霆一边由着医官处理伤口,一边对杨云枫道:“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尤其是淳溪那边。”杨云枫答了声“是”,虞浩霆又道:“警察厅的人真是尸位素餐。你叫卫戍部的人去问问齐雁来,这点事情他都摆不平,他这个警察厅长是想去道上混饭吃吗?”
虞浩霆包好了伤口,便上楼来看顾婉凝,却见她神色戚然地望着自己:“你的伤怎么样?”虞浩霆心里一甜,把她揽在怀里:“一点皮外伤,不打紧的。”
顾婉凝靠在他胸口,低低道:“白龙鱼服,已是虾蟹可欺,你还偏偏以身犯险。”虞浩霆知道她长久待在国外,国语用的少,都是刻意教养出来的,越是难开口的事情越是说的像背书,当下便笑道:“你倒比他们还会教训人。”
顾婉凝咬了咬唇,声音细不可闻:“你不应该为了我冒这样大的风险。”
虞浩霆玩味地瞧着她:“你这是担心我么?”
顾婉凝面上微微一红:“你要是有什么事,你身边的人都脱不了干系,我从来没见过卫朔那个样子。”
虞浩霆薄唇一抿:“原来你是为他们担心。”
顾婉凝抬起头,嗫喏着说:“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你说你不要我。”
顾婉凝沉吟了一阵,轻轻飘出一句:“我还要念书。”
虞浩霆听了,笑意一点一点在唇边漾开,圈住她的手臂向上一抬,竟将她举了起来:“你是为了这个?那你怎么不去上课了?”
顾婉凝面上已飞出两抹绯红:“我以后再去,学校里现在满城风雨的。你快放我下来!你肩上有伤。”
虞浩霆听她这样一说,极夸张的“哎”了一声,把她放了下来,婉凝以为他真的痛极,忙道:“我去叫人看看你的伤。” 虞浩霆一把将她拉回怀里:“你要是心疼我,一会儿对我温柔一点,不跟我闹别扭就好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散漫地照进来,她软软地被虞浩霆揽在怀里,整个人已倦极了,偏脑子里纷乱如麻,又清醒地吓人,她是不是疯了?
他在睡梦中的神情没了平日的骄傲冷冽,倒显出几分稚气来,她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划过他浓黑的眉毛、挺峻的鼻梁,一直到薄如剑身的唇角。她想起芙蓉巷里纷乱的那一幕,他的血擦在她脸上,他护着她,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惜了她那句“我还要念书”是骗他的,她知道她不应该那么说,可是她不能,她是害怕,还是不忍心?如果她当初被他骗了是她蠢,那现在算什么?
她真的是疯了,她想从他怀里挣出来,可是微微一动,他就察觉了,却是收紧了手臂,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脸颊在她额前发间 了几下,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梦着,口中犹自喃喃:“婉凝,你乖。”像是哄小孩子的声气,又好像他自己才是个撒娇的孩子。
019、这倒有点人家夫妻过日子的意思了(二)
顾婉凝办了休学手续没多久,宝笙也退了学,她和谭文锡的婚期就定在八月底。
“除了你们三个,还有一个女傧相是他的堂妹,也在乐知念书,叫谭昕薇。”苏宝笙含羞一笑,一丝甜蜜从眉梢眼角渗了出来。
陈安琪嘟着嘴道:“想不到我们四个里头,还真的是你头一个嫁掉了,我还说叫你矜持一点,不要太快被他给追到呢!”
苏宝笙的脸一直红到耳垂:“是我家里的意思。”
“宝笙,你想清楚了?”顾婉凝自从在南园听了谭文锡的事,对苏宝笙的这桩婚事就总有些犹疑。她们四个最近常常聚在一起商量宝笙结婚的事情,来来去去反倒是在顾婉凝这里最没有拘束,于是这天又约在栖霞。
苏宝笙还未答话,陈安琪已抢道:“他们这些豪门公子有几个结婚之前没点 故事的?这个要是较起真来,那真的没人可嫁了。你那位虞四少从前不也有许多女朋友?”
顾婉凝听她说到虞浩霆,并不以为意,淡淡道:“我又不嫁他。”
陈安琪听了却瞪着眼睛笑起来:“他你都不嫁,那你还想嫁谁去?”
欧阳怡最是知道顾婉凝的心思,怕又触到她的伤处,忙打岔道:“宝笙,你们是行西式的婚礼么?你的礼服选好了没有? ”
苏宝笙点点头:“谭家是新式的作派,婚礼选在华茂饭店办。倒是礼服一直都没有定下来,姐姐和母亲总是商量不好。”
陈安琪听了,冷笑道:“嫁人的是你,穿什么干嘛要听她们的?”一句话说的苏宝笙低了头。
“要不,我们去帮你看看?”欧阳怡一说,陈安琪连忙拍掌笑道:“对对对,我们也去选一选女傧相的礼服。”
顾婉凝闻言便交待芷卉:“四少要是回来的早,你告诉他我和苏小姐她们去选礼服,不回来吃饭了。”
顾婉凝和宝笙几个一起下了楼,刚要上陈家的车子,便有侍从上前问道:“小姐是要出去么?”正是从卫戍部调回来不久的蔡廷初。
顾婉凝点点头:“我们去益新百货,如果四少问起,麻烦你告诉一声。”
蔡廷初忙道:“小姐稍等,我去叫车子。”
顾婉凝一笑,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坐这辆车子就好。”
蔡廷初肃然道:“四少吩咐,为了安全考虑,小姐出去一定要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