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禾看着安喻不说话:他这算——约会?
安喻知道她的犹豫,笑了:“总有些时候,大家都挺无聊的,不想见任何人,但还想找个可心的人作伴。就像今天这样,对吧?”
说这话的男人散漫温和,仿佛旧时光里的人站在眼前,英俊温暖,又有几分颓然,让人无法拒绝。
许禾也笑了:“好,那就等你无聊的时候来找我。”
“老万”,这个阴谋气质的名字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许禾不在意的挑挑眉——管他呢,她的事她做主;她不想做的,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干,谁奈我何?

许禾被专车送回家,找到手机给安喻发了短信。他要她的联系方式,而她忘了手机号:许禾的手机和号码都是交话费、年费赠手机之类的活动里收罗来的,话费打完就扔掉,换得频繁以至于自己都记不过来。
回复的信息是简单的一个“安”字,问候式的签名,在夜晚妥帖得催眠。
安喻似乎在为她拉开一帘幕布,许禾惶惑,不知这位公子哥是真是假、还是亦真亦假。但,没有舞台不精彩,不是么?有一种牵引和召唤无法抗拒,只能顺从。
“安。”许禾合上手机,似答似念间竟有丝甜蜜,不可捉摸般的隐约。
忽的一个激灵,她又翻开手机看这个字:安、安普然的安。
这个姓不算多见,其中的阔绰者就更少了。许禾陡然心慌气短,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上网,查所有关于安氏电子、安喻的信息。
许禾把嘴唇咬得青白:安喻,你最好和安普然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都怪这个人太年轻了,年轻的让她失去了防备。

许禾没有搜索安普然,她电脑的加密文档里有安普然近十多年的照片、资料,是一天天收集下载到的。她看着他一点点的变老,唯独不怒自威这一点根深蒂固、且愈演愈烈。
翻了两个多小时,网络的缝隙里彻底没有安喻的痕迹,他是个无名之辈。
许禾回想饭桌上围绕安喻的那些话题,他们说的笼统隐晦,除了债就是钱,还真没说到安喻公司的名字和行业。
许禾松了口气:他应该和安普然没有关系。安普然早已举家迁居外地,他的儿子、儿媳常居加拿大,这座城里关于安家人的消息已经稀薄。安氏电子这个老牌帝国的光焰,逐渐被几家新贵遮挡,初现淡出和让贤的去势。
虚惊一场,许禾拍拍心口,爬回床上安然入梦。

已近凌晨,这个时间的安喻也还清醒着,他拿了程青柏的工作电脑回来,细细研究着域科的运转、处境,还有机场项目的利弊,酝酿着这个项目的操作方法。
安喻对域科的控制指挥,从不借用邮件、网络、电话这些手段,都是约域科的人面对面的谈,偶尔他会直接去程青柏的家里。就像张董这次借钱给他,不是转账,而是派人拎着大箱子送现金过来,都是一个道理。
想不为人知,唯有不留痕迹。饶是这样,许多秘密也藏不住。
第二天,安喻到安氏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签了积攒几天的文件、应付完汇报流水账的秘书、助理,安喻去了健身房,这符合他二世祖的做派。
还是昨天的那间健身房,近期他和几位衙门里的朋友常在这里碰面、消遣。从健身房出来后,安喻约他的理财师和律师见面:他要卖房产变现。
季雨桐把域科当棋下,甚至在察觉到安喻可能和域科有关系的情况下还要出手,这里面有蓄意的因素。若要保住域科这粒心血,安喻已无退路,唯有把局面做得更大。也让季雨桐明白,棋盘足够大的时侯,谁都可能变成子。
域科电子不再理会季家对它的围剿,高调参与了机场项目的角逐,举手投足间竟是势在必得的霸道张狂。一如这家小企业在行内的神秘,没人摸得清它的思路和底牌,它总是势单力薄的隐忍求财,但时不时的一招就是大手笔,锋头劲猛。

13
季雨桐看着有趣:“程青柏这是在和我叫板?也是,苟延残喘的人总是要挣扎几下的,也好,让他死得心服口服。”
季家也参与了机场项目的竞标,论规模实力和影响力,都是毫无争议稳赢的那一家。季雨桐对域科的围剿渐渐松了绞索,他生了恶趣味,想观察域科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机场项目经过初审确定了几家入闱企业,域科顺利入闱,虽然和其他几家相比明显是“小户”,但锐气难挡,毫无怯意,有要当黑马的气势。
季雨桐都要佩服自己的眼光了,同时也心生忌惮。他把入闱结果递给他的市场部部长,说:“真是不容小觑啊。一脚没踩死,它喘口气又活过来了。万一域科拿到了机场项目,就能获得支持拿到贷款,到时谁还能确保我可以吞并它?而季家竟然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哈!”
市场部部长说:“域科背后绝对有人,而且大有来头。就在它资金链断掉的时候,突然宣布要竞标,它的账面几天之内就有了大笔的现金,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再说这次,它怎么就入闱了?就凭程青柏那两下子?哼!”
“你的意思是域科去‘上面’活动关系了。”季雨桐也有这方面的怀疑。
“肯定是。”
季雨桐懊恼。此时看来,域科的竞标是极具迷惑性的,它真正目的是要做项目、还是转移季家的注意力,真不好说。最佳的吞并机会稍纵即逝,这种局面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的轻敌和草率。他阴着脸,说:“明天就是询价,你先把项目拿到手,别给我丢脸,等腾出手来再收拾域科。”
“明白。不过季总,这次是有底价竞标,您得想办法。”
季雨桐扬扬手:“这我知道。”

询价竞标是出价高者中标,但招标方还有底价,如果竞标者的出价都低于底价,项目是可以保留不出售的。所以竞标企业的出价很微妙。
裴欣此时也悟出了域科参加招标的种种妙处,她急着找到安喻,想问他下这招棋最终要的目的。但安喻的手机一整天都关机、人更是没了踪影。她最后去了安喻的公寓,可惜等到很晚都不见他回来,裴欣再给程青柏打电话,同样是罕见的关机,她只得开车离开。
这次的事情,裴欣有种被安喻搁置屏蔽的坏感觉:从始至终,他每一步的谋算都没透露给她,不着痕迹的就把她隔在核心范围之外了。而之前,安喻的每件事、甚至是一个念头,她都是深度参与者。这让裴欣多了无数莫名其妙的烦扰,千头万绪最终又落到两人定位不清的情谊上。
第二天是询价的日子,安喻却一大早就到了安氏,吩咐秘书:“今天别让人打扰我。”
可惜秘书是不会拦裴欣的,裴欣进了门就盯着他看,安喻问:“这么看着我,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裴欣直接问公事:“今天机场项目要询价出结果,程总被封闭了,那事你和他是怎么定的?”
安喻皱了眉:“裴欣,今天能不能不说这件事。”
裴欣很执着,她就是想要知道他的心思,说道:“看来你也很紧张。”
安喻没了脾气,只好沉默。
裴欣说些宽怀的话:“你是怎么想的,是要争还是要弃?其实不管哪一种结果,都可以顺势而为,你不用烦心的。”
安喻无奈,说:“这是一个大游戏,每个人都是玩家,谁都没有说了就算的本事。今天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全仰仗几位老总出价时的一念之间——我还有事要出去,不说了。”安喻说完就走,他想躲清静。
这是要送客了。裴欣跟着他脚步出来,走廊里已经不见了安喻的踪影。总裁办公层的走廊也很空阔,采光更是好得让她难受。

裴欣很了解安喻,他确实很紧张,但他现在一点儿劲都使不上的只能旁观。等消息的人都心浮气躁,听不得一句相干的议论,却也不想听任何不相干的话,连安喻都觉得此时的自己很难伺候,不知道是一个人清净还是该去找热闹、做些事情,总之这么漫无目的开着车游逛只能让他更烦乱。
他停下车,想想可以去哪里,其实地方还真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有个人,能让气氛清净又不冷僻。安喻翻开手机,挨个点过通讯录里的名字,有几次他的手顿了顿,最后都叹口气略过,然后看到了“许禾”两个字。安喻皱了眉,手机扔到一边开始翻CD。偏偏此时最想听的那一张在家里,他挫败的抓起手机,直接拨给许禾:“喂,忙不忙,出来见见?”
失业女青年竟然豪不犹豫的答应了,邀约顺利得出乎意料,安喻却不习惯的愣怔了:“真爽快,没找借口不来,也不要出场费了?”
一见面,安喻就把车丢给许禾:“你开。”
许禾不说话,径自坐进了驾驶位,是“让我开、我就开”的摸样。安喻纳闷:“你今天这么听话?”
许禾查看路况启动车子,也不瞧他:“别跟我说话,我笨着呢,一说话车就跑偏了。”
“OK。”安喻点头,再不理会红绿灯、向左向右的那些事情。

车子顺着蜿蜒的环湖公路开,途经山崖顶的时安喻喊停,这里视野开阔。安喻喊停了车,他想下去走走。领着许禾循着石阶走,居然遇到一间僻静的休闲屋,店里没客人,只有一个懒散的服务生,很是清宁,正合了安喻的心思。两人在晒台的木桌旁坐了,许禾闭了眼晒太阳,安喻则望着一湖浩渺出了神。
日头越升越高,就升到了头顶。还是安喻的手机铃声惊动了入定的两人,他蹭的站起来走到稍远处接电话。接通的瞬间,许禾听见他一开口就问“怎么样”,很急切。这应该是他等了一上午的重要电话。
电话是裴欣打来的。昨晚安喻和程青柏约定,今天的竞标结果出来后,程青柏要第一时间通知裴欣,再由裴欣再转告安喻。
“季家中标。”裴欣说。
“什么价?”安喻问,他的一只拳头攥得煞紧。
“八千零三万。”裴欣答。
“好!”安喻低声喝彩,他的拳头重重的砸定在栏杆上。
不是面对面,但裴欣也听出了他很兴奋,看来这是他想要的结果。裴欣觉得中标价很蹊跷:“你不觉得这个数字很蹊跷么,整整的八千万再多个三万…”
安喻似乎没听进去她的疑惑,兴冲冲的打断她:“你告诉青柏,我要重奖他!马上订最好的酒店,给他们庆功,咱们大醉一场!”
裴欣笑了:“好,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马上去!”

收了线,安喻攥着手机,另一手紧握的拳始终压定在木栏杆上,风潮扑面,他一动都没动,兀自兴奋着:程青柏做得太漂亮了!
事情是在按照他们最期望的方向发展着。
数月鏖战后,安喻终有一日觉得全身轻松、豁然开朗。天水之间飞掠着一只沙鸥,苍色渺小的一点,几不可察,但又是那么的自在,天地之大也不过都在它展翼之间。阳光通透明亮,湛蓝的湖像是熔化了的蓝水晶,波光华丽似金。
吹够了风,安喻回到座位点了酒,给自己斟了满杯。许禾取笑他:“忽然变得意气风发的,有好事?”
安喻笑:“好事!今天我请客,你可以尽情的讹诈,千万不要客气。”
许禾不感兴趣:“生意人的好事,无非就是发财了。”
“错,是我被别人抢了生意。不过输得服气,也很痛快。”安喻对她举杯示意,一口饮尽。
许禾叹气:“我今天也被人抢了东西,不过和你不一样,我变得更抠门了。连丢东西这种事都是富人高兴、穷人伤心,这世道真是嫌贫爱富。”
“哦?你丢了什么?”
“养了多年的一只大狼狗,别人招招手它就跟着跑了,叛徒!”许禾讥诮的笑。今天是老张结婚典礼的良辰美景,此刻一对新人应该是在倒香槟塔,也可能在盟誓,说那些有着几千岁的老话:死生契阔、执子之手,还有那句“我愿意…”
安喻摇头:“你不像是养宠物的人。”
“这个能看出来么?”
安喻说:“我的司机接送过你两次、还有这次我接你,三次你给的地点都不一样,你这种人,恨不得走失的是你自己吧?”
许禾呵呵笑:“你真是刻薄得可爱,也对哈,我都想把自己丢掉,更何况一只狗呢?”
安喻笑笑:“人有感情本就是场灾难,丢宠物这种事谁也会伤心,不开心的时候最好去花天酒地,钱财散尽、一文不名的时候,再没什么可失去的,也就一身轻了。”
“不对,钱是最忠诚靠得住的,人心才靠不住。每吃一堑,我都会比从前更爱钱、更吝啬。”
“正好我要请客,带你去,咱们俩就各得其所了——想花钱的富人和不想花钱的穷人,一起去享乐?”安喻站了起来,邀请的对许禾伸出手,挺拔的身量微弯的手臂,眸光熠熠。他今天能称得上得志,心情很好。
许禾眯了眼,略仰头看他。天清水蓝的背景让一切都变得纯净,这位性情不定的绅士也似乎笑意温暖、可以依赖了。许禾微微笑,伸出手轻搭在他的掌心,轻盈的站起来,施个宫廷礼:“好。”
此时像一个未完成的吻手礼,可惜眼前的女士未婚,安喻不能吻下去。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她的唇上,手也随之松开了。
男人的手掌宽厚燥热,分开时许禾竟生了留恋,想着:此时老张和他的妻子必定是十指紧扣的,攥定了彼此的一生。

14
所有的欢场都大同小异,从酒局到各式消遣,这套成熟的戏码有时让人厌倦麻木,有时又令人兴奋追逐。今天是后者,席间都是些年纪相仿的白领精英,意趣相投玩的很尽兴。
许禾觉得自己是在玩跨界:认识了些高档的正经人。第二次见到了裴欣,安喻介绍她们认识的时候,许禾真怕他会说:“蜡笔小新,来见见老熟人,Susan。”
这是个捉摸不定的男人,冷不丁就会邪恶一下,许禾不敢把他想得太好。
裴欣对许禾很和善:“许小姐是在哪里做事?”
“最近没有忙,在休假。”许禾答。安喻在她身边坐着,听见后笑出声来,凑在她耳边低声揶揄:“这口气像跨国外企的销售总监,你怎么不说你是‘失业’了?”
安喻半醉,漾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拂在她耳畔,距离有些暧昧,但许禾的耳根子腾的就烧着了。许禾横过去一眼看他:“和你有关系么?”
安喻佯装消受不了这般厉害的女人,啧啧的摇着头走了。许禾心神不宁,她怕自己是在脸红,索性躲出包厢去静气。

旁观的裴欣坐在椅子上,却觉得自己是在往下掉,掉进她那该死的预感里——今天见到安喻领着许禾的一瞬间,她就有种被人半路打劫的糟糕感觉。
放眼全场子,只有程青柏独自冷坐,裴欣端了酒过去:“今天你程总是主角,招丢了标怎么反而是功臣了?你得说明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程青柏转着酒杯里的酒,说:“你是聪明人,如果八千万的标底被八千零三万招走,你怎么看?”
“底价是八千万?”裴欣吃了一惊,顿时开了窍般的明白了。
这种性质的政府招标,底价是极其机密的,只有几个人知道:顶层和执行者。如此接近底价的中标价,显而易见是买通了某个人拿到了底价,用最小的代价搞定一个项目。回忆域科高调的竞标,其实完全是虚晃一枪,目的是要挑起烽烟、诱着季家周旋,让他的中标变质、变黑。
裴欣赞叹着,但还是觉得意义不大:“你们做得很妙,可有用么?拿到项目挣到钱的还是季家。”
程青柏是酒后,比平时话要多些,分析着:“论实力域科差季家八丈远,但也不能让它赢得太便宜。这样做的意义在于上面的人怎么看,你知道么,招标结果让市领导大怒,拍了桌子,说要处理这次招标的几个负责人。”
“会不会也追究季家?难道可能废标?”裴欣问。
程青柏嘲讽的笑:“那不就是自认有腐败了?衙门里无非就是调离岗位那一套。可是这些人丢的都是肥缺,何况走仕途的小吏,耽搁一下说不定就误了前程,拿了季雨桐的钱也会恨死他。季雨桐做事乖张,居然毫不顾及帮他的人,以后谁还会帮他?更别说衙门里的人怎么看他了,你以为商人在权力的眼里是什么地位?”
裴欣在心里把程青柏的话滚了几遍,叹道:“安喻心计深沉啊。季雨桐刚刚接了季家的班,要做改革家族企业做新锐领袖,听说他和所有元老都闹翻了,出了名的跋扈霸道。这样一个少东家…”
她和程青柏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安喻,这是为蛰伏的少东家,顶着二世祖的大名,在安氏里基本沦为末流。安喻也曾是季家老爷子最倚重的驸马爷,托付他带领季雨桐…
裴欣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问:“他今天为什么带不相干的人来,不怕外人知道他和域科的关系了?”
这就是在说许禾了。程青柏听见了却不答,安喻要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他和裴欣关心。刚才席间安喻对他说,他想要安排在域科里“美女”就是今天这位许禾,程青柏猜着裴欣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裴欣遇冷,便不再问。程青柏这人时不时会有股阴郁劲返潮,闷得令人窒息,她和他接触再多也搭不上朋友的频率。

饭后是唱歌、按摩、打牌。许禾溜了出来,去了小花园,顺着酒店的水系走走停停。水声淙淙悦耳,两岸彩叶斑斓,景色舒畅怡心。
路转个弯,现出一处草亭,裴欣竟然坐在亭子里,也一个人。裴欣也看见了她,招手示意。许禾走过去,笑:“原来你也出来躲清静。”
“出来吹吹风,散酒气。”裴欣两颊粉艳,醉态的眼有些迷离。许禾觉得裴欣此时看着很可爱,不那么规整正统。
裴欣看着许禾努力的想:“许小姐面善,我应该见过你,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许禾笑笑,不答言。
裴欣说:“大家都对你很好奇。安喻离婚时说,他对女人这种动物绝望了,之后虽然女伴也是不停的换,但真正带到人前的也就数的过来的那几位…”
许禾陡的抬眼看裴欣——离婚?安喻?他离过婚?
裴欣手指敲着额头,说:“看我,喝了酒就胡言乱语。这家酒店的香薰护理不错,一起去?”
许禾摇头,裴欣就自己去了。这位女白领喝多了也走得四平八稳,她怎么会失言呢?
许禾想着她的心思,感同身受替裴欣累:关心则乱,裴欣太过警惕。裴欣在安喻周遭布了雷区,即便许禾这样“路人甲”的角色也让她紧张,不惜把安喻的伤疤露出来给她看。
几个月前,安喻“雇”许禾气跑裴欣;到现在,裴欣没变、安喻也没变。有情的那个拼命的要抓住,却把本就无情的那个攥得窒息,更想逃走远离。
许禾今天也替安喻觉得累,她抬头看看疏朗的天,离婚…
她是个连“分手”都熬不过去的人,不敢想象“离婚”会是怎样的伤筋动骨。
世界还是公平的,每个人都会“丢东西”,没有人能求之必得、爱无别离。看上去什么都唾手可得的安喻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有深沉的伤痕气质,气定神闲的散漫着。这是位冷情无心的感情游戏者,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治愈者?
许禾觉得都不太像。安喻阴晴不定的性情偶尔透着冷意,应该是伪装色出了纰漏,依稀露出真面目的一角——并不全是亮色调的得意。

夕阳渐浓时许禾才回去,包厢里居然已经散场,牌桌上是凌乱的麻将残局,安喻醉意未消,坐在桌边一遍遍的掷着骰子。裴欣的话还是有作用的,此时的安喻在许禾眼里变了味道:守着落幕的颓局,消磨时间。
“跑哪儿去了?”安喻问她,手中的骰子丢了出去。
许禾受不了这种沉闷气氛,走过去一手捞起旋转着的两粒骰子,攥在手里,说:“猜猜,多少点?”
安喻嗤笑:“小孩子的把戏。”
许禾把骰子整齐的摆在桌上,笑叹:“确实是个小把戏,两个骰子十二个面、总共四十二点,转动着所有赌徒的运气,让你哭、让你笑,在故事里还能让你家破人亡。其实最视金钱如粪土的,就是这转着财运的家伙,真是可笑。”
“想要掌控,不就得无情么?昨天称兄道弟、今天你死我活,一个个的都出手狠辣、也都在骂世态炎凉。”安喻讥诮的笑。他和季家、季雨桐就是眼前最好的例证,不知道远在海外的季蔓舒作何感想?
“所以不要抱怨没有得到,因为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许禾消沉:付卓之于她、老张之于她,其实都是她的奢望?
“是。”安喻说。他靠在座椅深处,许禾修修婷婷的身量在他眼里愈发高挑。逆着光,她的腰、腿、每一处,都单薄且有力度,倔强冷峭。
许禾环顾四周,问:“人都哪儿去了?”
“散了。”
“你在等我?”
“嗯。”
“这么等人可真是够傻的,裴欣也走了?”许禾纳闷,裴欣应该是留到最后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