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辄移开了视线,没有说话,径直向门外走去。她急忙迎面拦住他:“你去哪儿?外面全是警卫,你不能出去!”
武辄冷冷的看她一眼,一甩手,挥开她,继续往外走。
田姜顾不得脚下的趔趄,追上去着急的一口气的说:“现在王宫里到处都是警卫,伤还没好,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外面还下了雪,走到哪儿都会被发现的!”
武辄推开她,继续往外走,眼看就要推门而出了。田姜急了,气恼的一跺脚:“早知道你要这样,昨晚我何必帮你!”
武辄的脚步居然就停了,冰冷的声音带着仇恨:“你何必帮我?是不是怕我逃掉,用了缓兵之计,把我稳住再交给田健和后遇,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对不对?我现在出去,省的你费事儿!”
“不是的!不是的!我从没那样想过!”田姜忙不迭的否定,她哪里有那么深的心计,她要想害他,不用等到现在,一晚上都是机会。
武辄转过身:“我现在只奇怪一件事情: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他是什么人?是武辄!齐国的护国大将军!自幼习武,多少年来战场上杀人如麻,剑剑致命。他刺田姜的那一剑,快、稳、准、狠,穿肩而过,正中心脏,凝聚了毕生气力。那天他亲眼看着她倒下,依当时的情形,就算中剑的是个常年习武的男人也会立时丧命,更何况她田姜,一个柔弱的风都能吹走的人。
田姜看着他,静默半天,嗫嚅着说:“本来是要死了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脑海里灵光乍现:梦里的田姜说,她的灵魂是不完整的,一部分被武辄的血封在那块玉里,另一部分失去了华彩,坠入轮回。
月儿说,那天武辄行刺田姜时,手臂被后遇刺伤,玉上沾了武辄的鲜血。
还有,临淄出土的战国末年的贵族妇女墓里,有那块刻有武辄名字的玉,那墓主人不就是田姜?不是还说墓主人是非正常死亡,肩上有锐器所伤的痕迹…
其实田姜本是被武辄刺死了的,本应该已经下葬,就被埋在那座两千年以后被人发掘的墓里…
月儿不也说,田姜遇刺后一度连呼吸和脉搏都没有了吗?
就是这样的吧,生生世世的轮回里,她终于好巧不巧的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延续田姜的命运。
田姜忙着在缠绕纷乱的思绪中抽丝剥茧、为着顿开的云雾惊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呆住了,石化一般。
武辄当然不会知道田姜在想什么,他仰头无语,面对着这个女人,他只怕下一刻会抑制不住冲动,把手放在她天鹅般优美的颈项上,亲手慢慢的掐死她。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可是为什么不但没有复仇后的快感,反而的却是心底深处更加彻骨的伤痛和折磨。
其实,他知道,她也不过是棋盘上的一粒子而已,一粒听话的、能轻易背叛誓言和情意的棋子。可恨的是这颗棋子却是他精心呵护十七年、深爱不渝、彼此许诺相守一生的田姜…
敲门声惊醒了各自沉思的两人,月儿端了茶饭进来,看看相对而站、互不相视的两人,把托盘放在几案上,匆匆的合上门走了。
“你吃点东西吧,父王昨晚受了惊吓,我得去请安。这里应该很安全,先养好伤,如果一定要走,我们一起想个稳妥万全的办法,不要冒险。”说完顺手披一件嫣红的斗篷出了寝宫。
武辄看着几案上的饭菜,一阵不明的情绪在心里翻涌:她为什么救他,为什么还要帮他、关心他?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还要和后胜父子勾结,陷害武家!还是看到武家的惨剧心有愧疚?
月儿又进来了,见他看着饭菜发呆,忍不住说:“将军还是趁热吃了吧,这也是公主的心意。养好身子,来日方长。”
武辄看了看月儿,没有说话。月儿叹口气,这两人还是老样子:别看平时武将军处处让着、宠着公主,可他要是脸一绷,公主就变得老老实实的;武将军要是真的生气起来,公主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还得她小心翼翼的在他们之间旁敲侧击的说些劝和的话。她一个下人,话说的轻了重了多了少了弯了直了,拿捏起来还真是费神。
“公主其实也很难过的,自从你上回刺伤了她,她换了个人似的,再没有笑过,整天都不说话,只是攥着你送她的那块玉,一个人发呆,也不再见相国府的任何人。不知为什么,只有今早她心情难得的好,还对我笑,吩咐我照看着这里,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而且,还穿了那件----红斗篷。”月儿边说边瞅着武辄,她看到武辄的喉结哽咽了一下。
“她和后遇定亲了?”武辄忽然问,昨夜他依稀听见后遇管她叫“夫人”。
月儿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大王刚定的,大婚的日子定在年后。”
后遇!
武辄恨恨的在心里咬着这个名字,用尽全身力气紧紧的攥住拳头。大步走到那张几案旁,用力的坐下,没受伤的左手端起碗,大口喝汤。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热饭了,汤还有些热,一时不小心,烫得他忙不迭的咽下。温热香甜的汤汁滑下喉咙直达心田,所经之处一片灼热。
那件红斗篷,是田姜行及笄礼的时候,他为她准备的礼物。那年他冒着风雪从边关昼夜兼程赶回来,亲手为她披上。他仿佛能看到此时那摸嫣红的身影穿行在御花园的玉树琼枝间,美丽的让人忘记了呼吸。
可是,田姜,为什么你要让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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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

女儿
齐王田健没有在自己的寝宫里安歇休养,而是到了王后的宫中。这还是后遇的建议:武辄还没有抓到,他对王宫太熟悉了,陛下的寝宫里不安全,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是王后那里。
还是后遇想的周全:武辄敢行刺自己,能对田姜下手,他就不信面对王后他也能下得了手!
王后早年无子,一直把武辄当自己的孩子看,田姜生下来还没满月就许给了六岁的武辄:一则是要拉拢武家为齐国卖命,另一则也是王后非常喜爱武辄。此后王后对武辄更是好得不得了:只要太子和田姜有的东西,武辄一定也会有。武辄再狠,也不会对王后下手,只要有王后在身边,就有回旋的余地,实在抵挡不住的时候,就像昨晚那样,把王后往自己身前一挡,不就安全了?
昨晚美人美酒当前,他已然醉了,武辄不知从哪里忽然钻了出来,幸好后胜和后遇都在,后遇眼疾手快的把张美人推到了自己的前面挡了那致命的一刀,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情境!想起那个张美人,齐王田健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多么妖艳的女人,舞跳得又好,不过她临死被刀刺时流出的血又热又粘又腥,喷溅了他和武辄一身,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原来那么美的美人死的时候也是那么可怕!
这个武辄,命可真硬!在所有人都以为他都死了的时候又蹦了出来,而且这次又被他逃脱,真是让人头疼。
齐王伤的不重,只是手背被刀锋扫到,绽开一道口子,也着实让人心悸,幸亏有后遇在场,不然难保不测。齐王当然也知道,后遇虽也是武将,可是要真的说起身手武功、守城布防、领兵打仗,他差武辄不是一点儿,所以尽管后遇没有抓到武辄,齐王也没有怪罪于他。
田姜来给齐王请安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体型已经发福的齐王躺在王后温暖馨香的床榻上,不停的呻吟着。身边围着四五个宫女,捶腿的、捏肩的、按摩太阳穴的、还有两个专门负责凑在他受伤的手背旁,不停的吹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因为大王说:有美人不停的吹着,就不那么疼了。可怜两个宫女吹得腮帮子都木了。
王后看不惯这些,倚在一边的软榻上歇着,手里把玩着一对玉蝉。
田姜想起了武辄:那么深的刀伤,上药时连哼都不哼一声。再看看齐王,不禁好笑:“父王,我怎么觉得你受了伤反而是在享福。”
齐王眼睛眉毛挤在一起:“吓死寡人了,昨晚又是刀光又是血影,心慌的厉害。寡人是上了年岁的人,经不起这些惊吓了。姜儿,要不你给父王吹吧,越是美人儿,止疼效果越好。”
王后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姜儿昨晚也受了风寒。来,姜儿,你看这对玉蟾,好看吗?”
田姜接过手里点点头:这对玉蟾一大一小,惟妙惟肖,确实很精致,绿油油的极是莹润,堪称上品。她一时也是爱不释手。
齐王说:“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这是后遇今早儿献来给寡人开心的,昨晚也多亏他机警,寡人这回一定要重重赏他。”
田姜手一僵,脸上笑容隐去,缓缓的把玉蟾递回了王后的手中。
王后懒懒的说:“陛下把姜儿都‘赏给’他了,我看也就足矣了。”
“妇人之见!相国父子是朝廷砥柱,寡人年事以高,太子又年幼、不能担当,有他们二人多替寡人操心政务,齐国才能太平。姜儿,父王这回受了伤,你们的婚事寡人也都交给后遇筹备了,你有什么要求就去找他。”
“要成亲的两个人怎么能时常见面呢?这样不吉利。”王后提醒齐王。
齐王费力的换个姿势:“那就找你母后吧。唉,整日操心国事,真是耗神啊!太医呢,快让他过来看看寡人的伤,怎么还这么疼啊!”
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田姜告退。王后送她出来,看着漫天冰雪中田姜一袭红衣,依旧是楚楚动人,较以前却瘦弱了许多。心里一阵发酸:“姜儿,后遇说昨晚他还以为你又被武辄伤了,以后晚上得有人陪着,不能再一个人,万一有个闪失身边儿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后遇!怎么这个名字总是绕在她身边。田姜不经意的微蹙眉头,抬眼看树上的积雪,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许久才说:“母后,我一定要嫁给他吗?”
王后没有因为她这句话吃惊,只说:“你是齐国的公主,要以大局为重。”
“大局?”田姜皱眉,似懂非懂。
王后看看她,目光变得严肃,说:“姜儿啊,这个乱世我们齐国也就是仰仗和秦国交好才过着太平日子。这些年全靠后胜父子尽心尽力的维持和秦国的交好,笼络住秦王。所以你看,除了我们齐国,秦国攻打了所有的国家,就怕保不住哪一天挥兵而来,真打起来,我们哪有抵挡的力量?
“你父王把你许给后遇,一是因为你喜欢后遇,后遇对你也是倾心多年;再则也是希望后胜父子死心塌地的为国家出力,维护好和秦国的关系,哪怕将来成为秦国的属国,也好过被灭亡,不然咱们都会沦为阶下囚。
“你要明白这一点,对后遇也不能再像对武辄那样使性子,他和武辄不一样,知道吗?”
一席话听的田姜醍醐灌顶,就觉得彻骨的寒冷:原来这桩婚姻还不是普通的简单:齐王是要用自己的女儿去笼络权臣!难怪她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后遇对她的情爱,甚至连起码尊重都没有!对后遇而言,田姜就算是个公主,也只不过是齐王示好的一件“礼物”而已。
可是齐国怎么可能逃过灭亡的命运?齐王还在这里做着天真安逸的美梦,松懈武备,只知道讨好秦王,秦每灭一国,都急巴巴的派人前去祝贺,就不怕最后一次献上的是自己的国家?殊不知秦王只是为了防备几个国家联合抗秦,先稳住距离较远的齐国,蚕食鲸吞、各个击破。等就剩下一个齐国的时候,安能苟延残喘?想做属国?秦王嬴政要的是天下!哪里来的属国?
田姜不禁冷笑:为齐王天真的美梦,也为自己的命运。她到底不是从小生长在宫廷里,不是浸淫在这些曲曲弯弯的政治阴谋和暗流涌动中成长起来的,只是觉得可怕,更觉得龌龊:用自己女儿的婚姻去笼络权臣,齐王那“慈祥”的父爱原来竟是如此的自私且无能!
一阵寒冷从心底最深处钻出来,冰彻全身,田姜不由的讥诮道:“把我嫁给后遇就是为了让后胜去努力的巴结秦王?那还不如直接把我送给秦王算了!”眼里转着泪水,一转身,也不行礼,负气的跑了。
王后被顶了一句,心里颇不是滋味儿,无趣得很,她也知道此时田姜心里难过,不由得一阵烦乱,慢慢的跺回寝宫。隔着重重轻纱帷幔,看到被众多宫女环绕的臃肿的齐王,更是难过:整日就知道吃喝享乐,寻觅女色,听后胜的话把武家弄倒了,万一遇到战事,连个领兵的人都选不出来,可怎么办?反而是东躲西藏的怕被武辄找到,哪里有一国之君的威严?
齐王已然快睡着了,听到她的脚步声,迷迷蒙蒙的说:“回来了?劝劝姜儿,都要成后家人了,和后遇还闹什么别扭?当初她不是挺喜欢后遇的嘛!”
王后说:“后遇不会那么小气的,他惦记田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费了多大心思?不会因为她这点儿小脾气出问题的。我看她是觉得对不起武辄,他们感情毕竟不同寻常,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给她点儿时间。”
“嗯…”齐王微弱的应了一声。
“陛下----”王后欲言又止,
“嗯?”
“你说要是田姜----算了,不说了,已经这样了。”
“唉,你有什么话倒是说呀!”齐王不耐烦的说。
“我是说----”,王后看了看床榻边的几个宫女,正色道:“你们都下去。”
齐王微微的睁开眼看着她,有些疑惑。王后等那几个侍女依次出去,才凑近齐王身边,放低声音说:“你说,秦王要是成了咱们的女婿----”
“你是说,把田姜----”齐王眼里闪过难得一见的清亮,兴奋的支起身:“妙啊!哎呦!”冷不防受伤的手被撑到,不禁大喊出声,一阵呲牙咧嘴,急急的把伤手递到王后嘴边:“快给寡人吹吹!快!”
王后无奈的瞪了齐王一眼,极不情愿的给他吹着手,一边为难的说:“只是姜儿和后遇成婚的日子都定了----都怪你,太心急!”
齐王顿时气馁:“这可怎么办!”
王后蹙着眉,思忖的说:“你看这样可好:…”声音渐低,几不可闻。
齐王的脸上渐渐浮出笑意,连连点头:“嗯!嗯!甚好,甚好!”
“只是把孩子送到秦国,那里风沙大,秦王又暴躁好色,有些对不住姜儿。”王后最后叹了口气。
齐王慢慢躺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什么对不住的,嫁到秦国去又没有委屈她。放心,就算嬴政再好色、见的美人儿再多,田姜一样儿能把他迷住。呵呵呵,王后,你可是给寡人生了个好女儿啊,这下好了,你就和寡人安心的永享荣华富贵吧!”
王后白了齐王一眼,心里叹口气:深宫里的女人哪有个好命的?自己仗着年轻时给齐王生了个女儿,赶紧许配给武辄、为自己找到了武家这个后台,才被封为妃;幸运的是又生了太子,终于成为王后。如果不是为齐王生下这对儿女,她也不过就是个歌舞美人,人老色衰后,变为仆役。
田姜,休怪母亲无情,只是这战乱的世道,人人自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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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病

怪病
田姜没有乘辇驾,而是踩着冰雪一路跑了回去,吓得一行随从也紧跟着跑了回来。临近月华宫的时候,田姜看到,警戒果然又加强了:门口和宫墙周围每隔几步就会有一对士兵。密不透风的守卫,严严实实的把月华宫罩在里面。武辄想要平安的从这里出去,还真是很难。
寝宫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床榻上的幔帐也吊了起来。她仔细的瞧瞧屋里,没有武辄,可是这间一览无余的寝宫里,哪儿还有他藏身的地方?不禁问月儿:“他呢?”
正在收拾妆奁台的月儿微微一笑,朝一边的暖阁努努嘴:“我把暖阁收拾出来了,这会儿正在里面运气练功呢。”
月儿想的周到:那个暖阁是用一扇折叠木门从卧房里隔出去的小间,放着一张舒适的软榻,还有琴、棋、书简和一些女红刺绣用的东西,想必是田姜平时看书弹琴的地方,自己也不怎么碰。隔断的门平时折叠起来,能一览无余;门打开来就被隔成独立的一间。
把武辄安置在哪里合适呢?这个难题困惑了她一夜和一上午,没想到从王后那里一回来,月儿已经安排的妥妥帖贴了。把武辄安置在那里最好:跟她就在一间屋子里,自己能照看他、保护他。毕竟在这王宫深处,齐王和王后都要让她三分。况且,谁会想到月华公主的寝宫里会藏着那个曾经刺杀过她的武辄?而且这样一来,她和武辄虽共处一室,也省去了彼此时时相对的尴尬。何况他还那么的恨她、甚至不愿见她…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认真的打量月儿:从昨晚到现在月儿不断的让她另眼看待:机警、聪敏、镇定、从容、果断、还会包扎伤口,行事稳重,事事安排的妥帖恰当,而她只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小侍女!是宫廷里的女孩子都沉稳机敏有心计,还是这个月儿真的不简单?
宫廷生活深不可测,自己沉浸其间,不知是福是祸…
月儿收拾完毕,看到田姜兀自站在门口发呆,发髻有些松散,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气喘吁吁,鼻子和眼睛还微微有些发红,衣裙下摆和鞋子都沾上的积雪,进屋一遇热,打湿了衣衫和鞋子。她赶忙上前为田姜解下那件红彤彤的斗篷和外衣,去拿更换的衣物。
田姜站在绣着大朵水墨芙蓉的屏风后面,由着月儿为她更换衣衫,看着正在认真为她系腰带的月儿,轻声问:“他吃了吗?”
月儿低着头,整理着她的衣褶,头也不抬的小声说:“吃了。我看他的伤倒还不碍事儿,身体却是极虚弱的,人都瘦的不像样了。唉,也不知这几个月怎么熬过来的。殿下,您的发髻松了,奴婢帮您重新梳一下吧。”
田姜坐到铜镜旁的梳妆台前,月儿解开发髻,刚刚为她梳通长发,王后的贴身侍女娇红就来了:手提着一个漆木食盒,端出一碗刚熬好的燕窝粥用红色的漆盘托着,双手递到她面前,明澄澄的清汁还冒着热气:“王后担心公主身体亏虚,特意命人熬了上好的燕窝,怕公主偷懒不想喝,让奴婢亲眼看着殿下喝完再走。”
田姜看着那热腾腾的粥,心里已然冷却:刚才王后的一席话彻底撕去了遮挡在齐王和王后面前那张温情的面纱。她的眼中,他们一下子从慈爱的父母变成了自私冷酷的君王。美味的燕窝,关切的话语,每日的嘘寒问暖,还有这锦衣玉食的公主生活,又能怎么样?等到需要时,还不是把她嫁给一个需要她与之婚配的人?她的感受如何,谁会在乎?
厌烦感随之而来。她接过那只精巧的玉碗,一饮而尽,算是了事。娇红果真是看着她喝完、咽下,才行礼告退。
月儿注意到,娇红临走时不停的用眼角余光看公主,好像在留心着什么,而公主此时正对着铜镜发呆,毫无特别。莫非娇红发现武辄存在的蛛丝马迹?于是赶忙跟着送她出去。娇红没有再问什么,关照她公主身体有异样一定要及时禀告王上和王后,然后缓缓的去了。月儿见没有什么异样,心才慢慢的放下来,转身回房,准备给田姜继续梳理发髻。
田姜独自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折射下冷清的室内,心中也是一片冷清,看到那个暖阁的门,心念一动,忍不住想看看武辄在做什么。她轻手轻脚的靠过去,从门缝里看到武辄盘腿坐在暖阁的软榻上闭目打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动不动的。他确实很消瘦,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知道他在练功,不敢打扰,又轻手轻脚的往回走。
还没走出几步,忽的一阵心悸揪扯,眼前一黑,重心不稳,一脚踏出去,重重的踩在地上,身形不禁一晃。正巧月儿进来,看见她呼吸凌乱,脸色惨白,忍不住的轻叫:“殿下!”。
田姜赶忙摆手,示意月儿不要出声,怕惊扰到暖阁里正在运气调息的武辄。一手按在胸口,紧紧的攥着衣衫,这样好像能按住狂跳的心,她努力的眨着眼,摇摇头,想摆脱眼前突来的昏花,迷蒙间向月儿伸手,想让她来扶她。
可是紧接着的一阵紧似一阵的心慌让她不堪忍受,就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气息不够用,急促的喘息着,不由自主的萎软下去,眼前一片昏花,落叶一样向下飘落。
她听到月儿惊慌的声音:“殿下!将军,你的伤!”
自己没有掉在地上,而是被一个强壮的怀抱接住,眼前已经一片黑暗,知觉渐渐飘远。然后身体一轻,好像是被人腾空抱了起来。一个浑厚的、带着共鸣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温热的呼吸:“快去叫太医!”
月华公主得了一场怪病,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所有的太医把过脉后都摇头,居然诊不出来是什么病。不知配了多少药,换了多少方子,公主心悸气短的症状依旧不见好转,眼见着一天天的消瘦下去。
齐王大怒,罚了太医院所有人的薪俸,王后忧心忡忡的,整日泪流满面,一时没有办法,只是不停的把各种补品往月华宫里送,只有那每日一小碗的燕窝依旧是熬好了、送过去,让人盯着喝完。
相国父子也着急了:眼看就要到婚典的日子,新娘却病倒了,用了多少好药都不见好转,这可怎么办?后遇去月华宫好几次,都被挡了驾,这回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没见到人就再不来了,反而是越来越勤,直至最后已是一天去月华宫两次,见不到公主,就问问下人公主的病情怎么样。他的焦急任谁也能看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