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强喝的脸通红,醉倒是没醉,沈氏给沈强倒上茶。沈强也把今天的工作情况如实汇报,宾主尽欢,同时还听伙计说了一个消息,南街有家店面想要盘出。
原老板姓崔,原籍京城,几十年前来到淮阳,娶到的倒是淮阳的姑娘。生下一子两女,媳妇去世的早,崔老爷也没再娶,把娘家妹子接过去照应。两女儿均己出嫁,独子崔正均今年二十三岁尚未成亲。
崔家虽然是商户之家,崔正均却是个读书的,从小书就读的好,十来的岁的时候就考中秀才,但一直到现在连这个举人都没考中。不过崔正均并没有因此气馁过,还是全心全力的读书,崔老爷对这个儿子也是全力支持。
大半年前崔家姑奶奶病世,三个月前崔老爷也去了。崔家本来就不是富裕的人家,两个长辈的去世,操办后事花去不少。再加上崔正均太过用心读书,对于生意上的事情不太清楚,所以现在崔老爷一去世,崔正均就面临着盘店的问题。
是间布店,沈强和沈氏都去逛过,店面位置好,地方也不小,但后面空间其实很大,是个小染坊。且听老伙计说,崔老爷虽然忠厚有余,灵活不足,但也就因为够忠厚,生意做的不好不坏,至少名声很好。
“那崔大爷的意思是打算卖呢,还是打算租?”沈氏想想问着。
沈强道:“崔家现在还没未放出话来,只是我家伙计跟崔家伙计相熟,喝酒时说起话来,因为崔正均从来没有进过店铺,现在崔老爷去了,店铺肯定经营不下去。”
“既然这样,那你明天去崔家一趟,也不说租也不买,只去探探崔大爷的口风。”沈氏吩咐着沈强,又道:“话千万别说死了。”要是这位崔正均真是个啥都不懂的书呆子,事情倒也容易。
“我晓的。”沈强说着。
大雪下了一夜,天亮时倒是放晴了,但北风那个吹,沈氏只在屋里坐着就觉得要冻死人。沈强吃了早上饭去的,沈氏盘着怎么着也得中午回来,结果一个时辰不到沈强回来了,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直冲沈氏屋里。
沈氏正喝着茶也吓了一大跳,沈强坐下来也就开始说这一个时辰的境遇。崔正均倒是在家,敲门进去,崔正均居丧在家虽然不是很热情,但也是欢迎的。但说到铺面问题,沈强本想着崔正均一个书呆子,沈氏让他过来探探路,他说话虽然客气,但实际谈到铺面的时候,价格给的比市场价稍低一些。
崔正均听完没啥大反应,只是说了一句:“听说沈家之事是沈家大姐当家,既然有意,不如请大姐过门一叙。”
沈强当时就听得跳脚了,他也知道自己本事才能不如沈氏,现在这间酒楼能经营起来是沈氏后头看着。但这大半年来,他在店里迎来送往,也是长进了许多,大事上也许还不行,但怎么着也得比一个书呆子强,没想到崔正均就直接这么一句。
“你到底给了人家什么价?”沈氏直接问,她让沈强去套口风,其实也就是看看崔正均的虚实,他要是真懂行,生意是一种谈法,他要是不懂,那就是另一种谈法。现在崔家卖店的消息还没放出去,要是先下手为强把生意谈下来了,对沈家很有利。
沈强一脸委屈的道:“我也没说什么,只说租一个价,买一个价,就我价码开的不高,但也不能说低。”
沈氏唤丫头梳头更衣,沈强在旁边道:“姐姐,难道你还真要去?”
沈氏笑着道:“崔大爷都直说让我去谈,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对了,你快去让小厮雇辆车来,我坐车去。”
沈强虽然心里不服,但也无法,只得去了。
沈氏衣服换好,沈强雇了车马过来。沈氏带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上车,车边两个小厮随行,临走时沈氏还有几分自言自语的道:“看来还真得买辆车了。”沈强出门倒好打发,她出门没车没轿确实不太方便。
车马前行,沈氏留意着外头路径,没想到崔家实在很近,就隔了两条街。车子停到门口,小厮上去敲门,婆子丫头先下车,又扶沈氏下车。
沈氏刚从车上下来,崔家的大门开了,沈氏抬头看去,崔正均出门相迎,也望过来。两人都是一怔,昨天路上见过,没想到会是彼此。
崔正均首先笑迎:“劳烦沈大姐走这一趟。”
沈氏笑着道:“是我家弟弟冒犯了崔大爷。”
“请。”崔正均不再说其他,直接请沈氏进门。
崔家也是临街的房子,大门三间是楼,里头二进院落。崔正均引着沈氏进了客厅,小厮外头坐,跟着的丫头婆子却是随着沈氏进去。因为正在居丧期间,院厅都显得十分素静冷清,进了屋里,沈氏抬头看见厅里中堂挂着一副对联,内容没啥,字体沈氏乍一看觉得有几分眼熟。
沈氏自幼跟随父亲读书,十分有才也许说不上,但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是懂得多些。这字体虽然大气却带着一股绢秀,应该是女子手迹。
两相坐下,婆子端茶上来,沈氏也把对联抛之脑后,笑着道:“我家小弟年幼,冲撞了崔大爷,还大爷勿怪。”
“大姐客气,也是我不善言语惹恼了沈家小爷。”崔正均笑着说着,他不想跟沈强谈是因为他想速战速决,跟沈强谈谈不出什么来,不如直接找正主来的快。不止是因为沈大姐的名声,听谈吐就能知道沈强还不是能当家主做的。
客套几句,崔正均直入正题,店铺他打算租出去,每一年付,租金也是按市场价来。但是有一点,崔正均希望沈氏继续用店里原来的伙计,不止是前头销售的,还有后面做工的。并且崔正均还建议,后头染布的伙计可以计件算钱,前头伙计也一样,按销售量算钱。
沈氏听得惊讶,崔正均说话条理清楚,头脑如此清醒,经商是没有问题的。当然他还要念书,不过花点时间把店铺打理好对崔正均来说并不是难事。
崔正均笑着道:“现在家中只有我一人,有两个婆子洗衣做饭,一个书僮听唤也够用了,何故去花时间和精力挣这个钱。”
沈氏哑然失笑,看来崔正均是一门心思就在科举上,这个想法也不能说有错,毕竟科举当官是主流思想,经商挣钱反倒是是末流。笑问:“崔大爷既是如此想的,只管把店铺出租就好,何必管这些个伙计?”
“当日父亲临终之即,让我无论如何也要给伙计们安排出路。”崔正均欲言又止的说着。
沈氏却是皱眉问:“不管是后头织布伙计,还是前头贩卖伙计,真要是会做的老人。东家就是不放,还拦不住人来请,崔老爷怎么会担心他们的出路?”
崔正均淡然道:“父亲向来宽厚待人。”
沈氏顿时明白了,看来这些个伙计是仗着老东家和善,并不很卖力干活。想想也是,崔老爷为人老实忠厚,做生意厚道,店铺地方位置也不错,靠着这么一家店,按理说崔家应该能过的很好,虽然守着孝,但只是这么一杯茶也能知道崔家的生活水平。便道:“原来如此,所以崔大爷给我说了这么一个计薪方案。”
崔正均笑道:“说起来那些伙计真是老人了,要说本事能耐也有的,只是本事大了脾气也大了些。当日我姑妈在世时,曾劝父亲管管,无奈父亲是宽厚惯了的。”人善被人欺这话从来都是至理名言,包子惯了,想立起来也不容易。
沈氏只是笑,奴大欺主,京城权贵人家常有的事,管家少奶奶管不了老奴才们。没想到崔老爷这个白手起家的竟然也管不了自己招来的奴才们了,崔老爷的闲话她不好议论,只是笑着道:“谢崔大爷告知,伙计我全部留下,计薪方式就以崔大爷之意。不过我也话说头里,我看崔大爷面子,先把他们暂留,要实在不行,我也无法啊”有本事就行,有能耐的挑教一番还能用,最怕就是既没本事又找事,这种她真就没办法留了。
崔正均笑道:“这是自然,请伙计来是给主人家分忧的,不能分忧留之何用。”虽是父亲临终遗愿,但新东家要是怎么也看不上,他真没办法。
“崔大爷没考虑过卖吗?”沈氏忍不住问着,其实她更倾向于买下来,租的话,限制太多,这边生意才恢复,那边就毁约,她得不偿失。
崔正均笑道:“不瞒沈大姐,我只靠这点租金过活,卖了固然可以马上得到一笔钱财,但以后生活如何继续。”他不想花时间和精力去经商,但并不表示他不懂得生活是啥,对于他来说,有个固定收入很重要。
“崔大爷说的也是,不过出租年限,至少要十年,并且十年之后,沈家仍然有优先承租权。”沈氏说着,一个布庄发展起来是漫长的过程,十年之后就是崔正均要是想搞鬼,或者其他人想搞鬼,她都绝对摆的平。当然崔正均那时想卖就更好了,她乐意买下来。
崔正均笑道:“正合我意,大姐真是爽快人,既如此,不如今日就把合同写下来,租金年后开业之时再算,签字议妥之后,就到衙门公证。”
“好。”沈氏说着,到衙门公证正合她意。让婆子出去吩咐小厮,要把沈强叫来,女人可以谈生意,但要签字公证时就要男人出头了。
小厮去找沈强,崔正均也唤书僮拿出来笔墨,崔正均读了这么多年书,又是个秀才,写份文书实在是手到擒来。写好交于沈氏,内容很仔细,无需添加,字写的更好,便道:“十分妥当,不过我也想问问崔大爷,我和小弟初来此地,崔大爷如何就把店铺出租于我?”
崔正均是靠着租金吃饭的,需要的是稳定。租给他们这种初来乍到还不知将来如何的,其实不如租给淮阳当地商户,这样租金收的更稳。
“我和大姐都是原籍京城来此谋生,算是同乡一场,彼此照应也很应该。而且我家那些伙计我多少也知道,要是没有沈大姐的手段…父亲临终之时又特别关照过,我并不想违逆了父亲。”崔正均说着。
简单来说崔家那些伙计欠调教,看沈氏打李大爷那一场就能知道,沈氏绝对是个有手段的。更重要的一点,沈氏初来乍到,盘下一个店面一时间想找到合适伙计并不容易,要是其他人盘下来,带着自己的伙计来,或者再找一批人,直接把这些人开掉,未必想花这个心思。
“原来如此,大爷考虑的周到。”沈氏笑着说,她确实很需要伙计。正事谈完,沈氏也显得轻松许多,这时才问崔正均:“敢问崔大爷,这墙上对联出自谁的手笔?”
上坟
崔正均正喝着茶,听到沈氏问起,也站起身来,神情有几分自豪的道:“是我去世姑母的手笔。”
“好字。”沈氏真心夸着,细看时却留心到下面的落款,崔玉莹。
沈氏顿时一愣,她虽然自幼跟着父亲识字念书,但十来岁时,父亲还特意请了崔先生过来教导她。主要是当时京中未出阁的女儿几乎都受过崔先生的教导,当时沈父满心想着如何给她嫁个好人家,也随大溜的把崔先生请来教了她一年。
一同受教的除了沈氏外,还有两个表妹,图方便都在一起念书。沈氏当时年龄还小,对于未来充满了迷茫,父亲中举带着一家人入京为官,刚刚进入京城社交圈中,对于京中的一切都那么陌生,父母又一直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她自己都不知道将来在哪里。
崔玉莹教的很认真,一年时间里,很深的师生情谊说不上,相处的也算愉快。让沈氏现在想,她跟崔玉莹有些地方很相似,又有根本区别,崔玉莹的终身不嫁在这个时代里太反抗了。而她则是在守着大规则的情况下让自己过的更好。
“大姐认识我姑母?”崔正均疑惑的说着,崔玉莹教的应该都是名门闺秀吧。就他所知的韩家两位姑娘,一位给状元公当了填房,另外一位再嫁嫁到了何家。沈氏要是跟她们有差不多的娘家背景,怎么也不至于到淮阳来经商。
沈氏笑了起来,看向崔正均的神情十分感叹,道:“真是山水有相逢,当年在京城我曾受崔先生教导过一年。”
崔玉均显得更惊讶了,昨天路遇沈氏时他就觉得沈氏气度不凡,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京中名门闺秀,就按道理说就是道家中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至于让女儿抛头露面。心里有几分好奇,但这话也不好问,只是道:“那还真是机缘巧合。”
“怎么也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到以前故人。”沈氏说着,又问:“崔先生坟在何处,师生一场,我想到先生坟上看看。”
“就在城外山上。”崔正均说着。
沈氏叹口气,未嫁女不能入祖坟,灵柩也不能运回家乡去,只能在外头葬了。问清楚地方,初三清明她肯定会去上坟。
两人说话间沈强来了,沈强来的时候还满脸不服气,沈氏也没说其他,只把合同拿给沈强看。沈强看完当即不吭声了,他来签不定来,沈氏过来就谈妥了。两人签字画押,本想直接去衙门公证,结果都到中饭时间了,崔正均唤婆子去外头置办了酒菜请沈家姐弟吃饭。
沈氏想着崔正均正守着孝,本想推辞,却又没推过。便又吩咐婆子,不用酒菜只在家中随意收拾素菜就好,这跟守了一,两年后还不同,崔老爷估计才过百天。
四菜一汤端上来,全是素食,更说不上精致,沈氏和沈强却都不挑剔。席间沈氏又把崔正均重新介绍一回,虽然说不上他乡遇故知,但总比路人甲强的多。沈强听得也是一脸惊讶,脱口就问:“崔家在京中虽然说不上高门大户,但也是名门望族,怎么会来到此处?”
沈氏在桌子下面踩了沈强一脚,要是家中过的好谁会背景离乡,崔家在京城名声也许不坏。但看看崔玉莹也能知道,要是崔家够重亲情,崔玉莹守着京中亲兄长,也不至于来淮阳养老。
沈强当即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嘿嘿一笑,然后低头吃饭。崔正均却是无所谓笑着道:“父亲乃是家中庶出,书读的也不好,分家之后就拿了银子出来到淮阳过活。”崔老爷临终之时有交待,要是崔正均能够科举扬名以后回京没什么,要是没有,那就一直留在淮阳,抛下京中本家也无所谓。
沈氏笑笑没接这个话题。
饭完沈氏就坐车回去了,沈强和崔正均先去把店铺东西交接了,又到衙门公证,半下午的时候沈强一脸欢喜的拿着合同回来了,虽然开头有点纠结,但合同这么快到手,店铺盘下来了总是好事一件。沈氏看看公章,确定无误了这才小心收好。
为了幸庆年后得的新店,晚饭沈强让婆子加了菜,又要了一壶酒。沈氏心情也不错,跟着喝了一杯,沈强又道:“马上就年下了,要不要把布店的伙计招呼着吃酒?”
沈氏想了想道:“还有两天就过年,年前来不及了,年后再下贴子请吧,还有明天你去伙计里坐坐,把布店的情况细细打听了。”
谈盘店的时候,店里的东西也是一并盘下来的,以库存量来说,应该能撑好一阵子。崔家那些伙计到底能不能用还要再看看,也有必要仔细打听一下。这样给东家拿大,一般都有一个带头的,这种人技术再好都不能留下,杀鸡给猴看,把他先除了,下面的伙计才能好好干活。
“嗯,明日我就提了酒菜去。”沈强说着。
沈强出去了一天,回来的时候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崔家的伙计一共分两班,盘店的事崔正均刚刚传话出去,不过才一天而己就有人闹上门去。崔正均玩的也绝,开始还开门相迎,后来就直接往外赶人了。
说他一个读书人不理会店里的事情,现在店己经里盘掉,他们愿意给新老板服务就继续做工,不愿意的就自谋出路,领头伙计的老婆在崔家门口足足闹了一天,崔正均大门紧闭,根本就不理会。
“姐姐,你说他们会不会来闹我们?”沈强说着,他本想去伙计家打听,结果听到路人说话,就心过去围观,当时怕惹事上身看了一眼就走了。后来他打听完回来,结果还在闹着,整整一天。
沈氏笑着道:“我们每月给许老大十两银子是做什么用的,他要是真敢来也好,省得我还得找借口。”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女人闹男人的手段,伙计跑到东家门口去闹,真是太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到了腊月二十九,再有事沈强也不出门了,雪也是越下越大,门对贴上,把要过来的过年伙计叫上。十来口人,倒也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年。到了初三那天,沈氏吩咐沈强早早备上车,因为要去城外山上,小厮婆子各带了两个,沈强本来都要跟着她去,沈氏却是没让。几个伙计还在家里,沈强都照顾他们。
换了素净衣服,头上只插了几根银钗,上车出门,刚行至城门口,就听车外传来崔正均的声音:“里面坐的可是沈大姐?”
身边婆子忙挑开帘子,沈氏看过去果然是崔正均,一人一马,连个小厮都没带,呃,他就一个书僮没有小厮。沈氏微笑着道:“我本来怕找不到地方,正好遇到崔大爷。”出城就这一条路,崔正均肯定要去扫墓,会遇上并不奇怪。就是崔正均该先扫父母的墓,但以崔家的情况来说,崔正均父母的灵柩也不可能运回京城。
“我前头带路。”崔正均说着。
崔正均前头走着,倒真不用担心走错路了。不过车马到山下就停了下来,婆子扶着沈氏下了车。崔正均牵着马继续往山上走,先到的是去世的崔老爷和崔太太的墓,沈氏自然也跟着到了墓前,祭奠一番才去了崔玉莹坟上,离的并不远。
沈氏对于崔玉莹并没有特别深刻的感情,不过人到了墓前,悲伤不自觉得也来了。沈氏母亲去世也很早,女性长辈中对她起到教养作用的也就是崔玉莹了。
“我曾经劝过父亲把姑母的墓建在我母亲墓旁,只是我父亲觉得不太妥当,我姑母自己也愿意独葬。”崔正均说着,女子不能葬在娘家,但崔家己经从京中搬到淮阳,又不是进祖坟,很多规矩不用那么仔细。
沈氏擦擦泪,不由的看向崔正均,那天在崔家说话,沈氏就感觉到崔正均对于崔玉莹是十分看重的。像崔正均这样的读书人,会看如此看中一生未嫁,以做馆为生的崔玉莹,让她有点意外。
崔正均却是叹道:“姑母才华过人,我能得她教导是我的造化,只可叹她这样的一个奇女子,最后也是这样的结果。”
沈氏看崔正均的目光有几分审视,女子无才就是德,是一般读书人对于女人的要求。沈氏一直认为那是因为男人太没自信了,怕压不住媳妇才会如此说。虽然现在崔正均是赞扬自己长辈,但能说出这种话来,气量倒是有的。
墓前站了一会,崔正均牵马下山,婆子也扶着沈氏。沈氏忍不住道:“年前我听说伙计找到你家里去了,何曾给你带来麻烦。”
崔正均笑了起来,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大门关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倒是你盘了铺子,只怕他们会更找你麻烦。”
沈氏笑着道:“崔大爷不用担心,我敢接我就能收拾的了。就是崔大爷,只是不想理会而己,难道真收拾不了他们吗?”
“大姐倒是看的起我。”崔正均说着,似有一叹,道:“当日父亲在世时,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我始终觉得,男儿大丈夫该在朝堂上为国为民,这才是大义,赚钱取利为了家中温饱都是小义。”
“没想到崔大爷如此胸怀天下。”沈氏说着,要是换个人说这句话她都会觉得很作,但现在崔正均说,她竟然觉得这是真心的。
崔正均上马,沈氏上车,到城门口分手各自回去。沈氏回到家中,衣服换下来,丫头倒上茶,沈氏静静喝着,脑子里却是想着崔正均,回想起来那天初见沈氏就对他印象很不错。可以说长大这么大,除了亲友之外,他还是头一个让她印象如此深刻的。
“姐姐,年家打发人送贴子来了,请我们姐弟明日去吃酒。”沈强打帘子进门,喊着说着。
沈氏接过贴子,打开看看,确实是请她和沈强的,上回是单请她,这回把沈强也叫上。难道是真看上沈强了?
“你见过年家小姐吗?”沈氏问着,虽然沈强说过江家小姐也很合适,但年家也不错,年小姐她至少见过了。
沈强摇摇头,虽然说淮阳的大户小姐也会出门,但他还真没遇上年小姐。
“你明天好好收拾收拾,这趟我们一起过去,估计年太太是要相女婿了。”沈氏说着。
年家议亲
沈氏和沈强在年家呆了一天,天快扫黑时才回来,这回不止是女眷们,年家的爷们都现身了。没叫歌伎弹谈,正经了戏班来,唱了差不多一天。沈氏对于听戏实在什么兴趣,在她看来还不如歌伎弹唱,至少她还能听懂是什么,武戏还能看看热闹,文戏就真不知道了。
沈强跟年家的爷们们都是打过交道的,这回相见完全不用介绍。虽然开场的时候年太太就说不谈生意场上的事,但酒过三巡之后,年老爷还是不自觉得提到崔家的那间门面。年老爷得到消息要比沈强早的多,年大爷也上过门跟崔正均谈过,但都没谈妥,结果沈强一趟,沈氏去一趟,合同签下来了。
“沈家大姐果然能干,这份合同也就能拿下来。”年太太笑着夸沈氏,确实是能干,一个女人抛头露面谈生意,就是她当年,外头也是有年老爷顶着。
沈氏只是笑着道:“其实也是运气好,叙起来话来,我们跟崔大爷不但是老乡,还有几分渊缘,不然我哪里能跟崔大爷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