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需要处理,还感染了风寒,需找大夫。”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沉稳的语调听得出他受到过教养,感觉上也经得起风雨。
也猜到了大概,老太太手烫得那么厉害,早上出来,太阳晒晒,河边还有风,老人家抵抗力本来就差,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看他的打扮,是个大户人家也是个走江湖的,握着剑。简单来说,就是个走江湖的大户人家。

“先送她去镇里找大夫。”
“哦。”然后,继续睁着双眼,装无辜的看着他。她当然知道要送,等他过来,就是要他送。
男人也不迟疑,一把横抱起老太太,也不嫌她的一身灰土污了他的长袍,知道老太太身子弱受了伤禁不起颠,也没有上马,径自朝小镇的方向走去。

姚果儿激赏的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算是认可他的所为。
老太太还微有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不过,为的是她的面饼。
呃…看了一眼地下的“尸体”,虽是农妇打扮,却不见得她要干这些吧,装做看不到,直接跨过。
而后,又回头看看那匹漂亮的白马,不要紧吗?牵马不丢脸,迟疑了一会,还是过去牵起它的缰绳。
耶?没拒绝?她原本还以为这是匹有灵性的马呢——野性难训,生人勿近。

除去南宫逸的把脉,第一次见到传统医术的神奇。什么都没干,随手一推,真的是“咔嚓”一声,老太太的骨头就接上了。
开了几剂药,吩咐了两句,就算是完成了救护工作了。
手里还牵着马绳,它还算听话,没有随地大小便什么的。

没碰上柳非,现在她倒是想将包袱交手了。
但老太太是她先发现的,总不能丢给这个男的,他现在改为背着老太太。
刚刚走了那么久,他一点累的迹象都没有,手也不觉得酸的样子。连汗水也没两滴,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是个沉默的人,搞得气氛怪怪的,很不习惯。

这个男人,不说话仍是光芒四射,那种卓越的气质,不是说收起来就收得起来的。街上众人瞩目,四周议论纷纷。很好,她不过是个牵马的丫头。
他不像是本地人,这样清秀的小镇养不出这么杰出的人物,灵光一闪,现在才联想起客栈小二的话。他应该就是另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在半昏睡的老太太的指点下,碾转之下总算是找到了她那间小茅屋,那男子也不待她提示,自动摆下一锭银子,走了出来。
于是由她来交代老太太的小孙女,穷人孩子早当家,她还信得过那个眼光坚定的小妹妹。

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邪魅得过火,橘红余辉布满了整个视线。出了门口,发现那个男人居然在等她,英俊得近乎完美的侧脸让姚果儿眯了眯眼睛,赏心悦目。
姚果儿别无他法,慢悠悠的晃荡了过去,直觉上仍是想离他远一点。

见她出来,男人别过头来看她,连带那匹马,也抬起头,抖了抖脖子。
一待她走近,男子也便转身与她并行。
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沉静得怕人。
姚果儿虽然看向别处,但仍知道他在不经意的打量她,也是肆无忌惮的,这个时候,他的霸气已是全然显露。
一波一波,袭向姚果儿,她的呼吸,也不自觉的飘忽了起来。
难受。

早知道就不说那句话——救了人再看也还来得及。
脸虽然不是她本身的,但真是有几颗痣都给数去了。

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出声,“我以为拿得起剑的人都会点自救方式。”她问的是为什么他不会帮老太太接骨。
“年纪大,需要顾虑。”他也答话,能理解她问题的含义。
“哦。”也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老太太年纪大,接得不好会有后遗症,还是等专业的来好。
“…”
“…”

一咬牙,破釜沉舟,“你为何老看着我?!”


10.再会
在古时候,盯着女子看本身就是很禁忌的行为,她不过是想跟他提个醒,让他收敛收敛。
然而,这个问,没有让男人的目光收敛一点,他反而光明正大的细细观察了她三秒钟,在姚果儿即将忍无可忍的边缘才慢慢的收回目光。
“姑娘贵姓?”
过了这么久才开口问她,这男人还真能忍。
“姚。”呼了一口气,淡化了自己的情绪。
“芳名?”他听了之后状似思考,又继续问到。

莫依落的名字暂时是不能现出来的。
江湖侠女姚朵儿,她将自己的名字直接套用也怕是不妥。这个男人肯救人,也便不是个坏人,除去盯着看她这一点不说,她对他印象还不错,再加上他掩盖不住的睿智——
姚果儿决定冒个险,顺便给自己留条后路。

仍是迟疑了小会,也不打算故作矜持,才淡笑着开口,“莫。”
有什么用呢?这个男人达不到目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不认为用什么萍水相逢就能敷衍过去。
要是他真想到点子上她也没有办法。莫向源,姚朵儿。
心里已是确定这个男人他认识莫依落。
真是的,就这么丁点大的小地方,还能搅出这么多事来!

“姚、莫。”男人慢慢地重复这两个字,又反过来咀嚼了一次,“莫、姚。”再次看了她一眼。
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突然侧身上马,一句话也没留下,绝尘而去。

呛了一口被马蹄扬起的灰尘,姚果儿还没来得及吃惊,只是死命地瞪着那匹刚才还跟她称得上的亲密的白马,越来越远。
岂有此理!
勾出一个不像笑容的弧度,突然弯下腰去摘下了路旁的一朵野花,一瓣一瓣的慢慢扯下来,然后看看光秃秃的花茎,努了努嘴。
回栈。

太阳下山,各班人马班师回朝。
这冷清的小道上,人也开始多了起来。挑抬着,面无表情的有,兴高采烈的有,面带微笑的有,懊恼的也有。人生百态,在这些朴实的人群脸上,表露无遗。
很喜欢观察这些人不同的表情,去慢慢体会不同人的人生。这些最普通的人,是用着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自己的生活,世事纷纷扰扰,故事会有多少?
看着他们,姚果儿的心也平静了许多,渐渐才发现,饿了。

回到客栈,姚果儿什么都没想,一天奔波下来,说不累那是骗人的,谁叫自己兴奋过头,自己跑出去找罪受?
活该。

远远看见店小二站在门口左顾右盼,这头发现人流已经淡了下来,大概都吃饱喝足了罢,只有两三拨人还在谈笑着。
往那边瞧,原本拥挤的小镇像是被滴了滴水的蚂蚁窝,已是分散开来,夕阳西下,昏暗了许多,暗红色的天空有种莫名的美丽。

“姑娘,你回来了!”店小二的热情地迎了上来,之前虽有搭理,却不怎热心,想来都是在等她。
姚果儿了然于心的笑了笑,可是这种虚荣,本来就不属于她。她而今不过是替莫依落受了这追捧,既然是代替,她没必要将其放置于心。
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姑娘应该是没找着人吧。”
故作聪明,她还真不信柳非会比她晚回来。姚果儿也笑了,“小哥找到了?”
“姑娘这回猜错了。那客官是自己回来的,一个时辰之前。”店小二献宝似地告诉她。
“哦。”然后停了停,想确定一下,“那么他现在人呢?”
“还在栈里,没再出去。”

“谢小哥上心了。”心里头仍是对这个结论保持怀疑。柳非柳飞,必要之时,走路靠飞。
能飞之人,出去也不一定会让人见着。
正准备上楼,这头店小二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红着脸又开口,“哪里,姑娘有事尽管吩咐。”
“好。”这点还不用他来提醒。

她其实不大担心柳非,仍是加快了脚步。
门口无人,于是轻轻敲敲旁边柳非的房门。一时之间并无人应门,心里一惊,推了推门,门没锁。
其实姚果儿设定的最坏打算就是柳非发现她不在,出去找她,这样免不了一番折腾,其次是他候在门口等她“醒来”,这样少不了一番解释。
但显然她运气不错,这会房里床上躺着的,不是柳非是谁?

不是说武功高强之人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连睡觉都保持警惕的吗?她如此光明正大的走进来,却是毫无反应。
显然,驾车在外,奔波了一天,累了。她坐车之人还抱怨个什么?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小镇朴实,无须戒备,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姚果儿笑了笑,瞧见了桌子上堆放的各式小吃,都大多用油纸包着,甜的咸的辣的都像是全了。
旁边还堆放着一些小玩意,风筝,泥娃娃,手编的小昆虫,显然是怕她闷着,可惜都太小孩子。
至于最边上整齐摆放着的面饼…自动忽略。
一看到面饼就想起某人,一想起某人就有一股暗流涌至丹田之处,暗中焚烧。

随手挑了几件有兴趣的楼在怀里想带回房中,也不怕弄脏了衣服。
就在此时,柳非突然惊醒坐起,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想出手,谁不料来人竟是他家小姐,当即红了双颊,嚅嚅咧咧地开口,“小、小姐。”
哟,被小好感染了。
莫依落十八,柳非十九,而她穿来前刚满十九岁,在她那个时代,十九只算是孩子,刚经历高三。

定了一定,便转过身来,一边坐下在圆桌旁,一边开口,“不是叫你省略个小字吗?你还给我强调两次。”又冲他笑笑,“吵醒你了?”
窘迫的埋怨到,“小姐怎么不叫醒柳非?”
小男孩就是小男孩,大概是不喜欢自己的睡态被人看了去,又懊恼自己睡得过香吧。
温和的笑笑,“有意见?”选了样看起来味道不错模样儿却有些古怪的东西放入口中,慢慢品尝起来。

拉开被子起身,理了理头发,脸上仍是红潮未退。
总之你看到的电视中那些古装人睡前和醒后发型丝毫未变的模样,都是假的。不然你真以为个个都抹了强力定型发胶,连条鬓毛都没掉下来。
荒谬。
她大哥人前斯文得体,每天早上从房门走出来都是怒发冲冠,不堪忍睹。

无论如何,在已成年男子的“闺房”里吃东西,很是不妥,将手中糕点全数放入口中,嚼了两口,拍了拍手,开口,“东西先留下来,梳洗过后到下边叫一桌小菜,我们呆会下去吃。”
这小吃虽是能填保肚子,却是饭营养一点。一想到明天要在马车里吃面饼度过,皱了皱眉,思考着要不要换上女侠打扮,改为骑马,马车毕竟是太慢太不舒畅。

**

“南宫世侄,你伯母的病,可有起色?”
“放心,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郝文斌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陪着笑脸叫一声世侄,可眼前只人伯父一句不唤也就算了,还用这样的语气来跟他说话!
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和南宫子靖怎么说都算有点交情,未免太不像话了!

还以为是什么病,即使他不赶来,仍是可以拖三个月。拖得起三个月的——南宫逸讽刺的笑了笑,又何必赶来?
若不是爹三两头一催,他还不一定走这一趟。

妻子的命还在他手里,郝文斌只能再堆起笑容,“那还就劳烦世侄操心了。”
“好说。”已是懒得搭理,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早上庄里视线跟他说,莫依落——
出庄了。
想不到爹会放人,他显然还没有学乖。

**

客栈的楼梯已经有些陈旧,走起来咯吱咯吱响,这店里头一安静,听得分外清晰。天已全黑,小栈里四周点着了油灯,不亮,却足已将整个客栈的摆设看个清楚。
当然人也是。
她跟在柳非身后下来, 头已经有点晕了,可惜肚子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打了个哈欠,突然看到她不想见到的物体。
那个男人。

他已换上一身白色长衫。自古英雄身边都有美人相伴,他也不例外。
四方桌面对的那女子,柳叶眉,单凤眼,樱桃唇,瓜子脸。
古典美女。可这女子柔弱中又显得一丝坚毅。倒是看不清楚,但气质如此。

至于旁边的位置上就坐着个大汉,精壮旱练,蓄了一撇胡子,四十岁上下,也是沉默不语。
那张桌子,各吃各的,倒是安静。
这嘎吱嘎吱的声响,居然没有令他们抬起头来看一眼,处惊不变。
更困了。

柳非指了指靠里边一点的一张桌子,上边已经堆了几碟小菜,乡下地方不起其他,已称得上是丰富了。
姚果儿看看男人所在的那张桌子,上面的菜也才开始动。也是,男人骑马不过也早她一点回来。
称赞自己的冷静。
姚果儿勉强撑大了眼睛,招呼也没跟柳非打一声,坐下在那男人的桌子旁。

这回,再冷静再不好热闹的人也不得不抬头看她一眼了。但也就在这一瞬间她面前的那个大汉表情一凝重,迅速的抄起身旁的剑,无声无息抽出剑身,凌厉的招式直挺挺的攻向她。
这下可不是像萧爷那一招试探,实实在在,是要命的。避不了,姚果儿已迅速下了定论,屏住了呼吸,心里有了一丝紧张,脸色强装镇定。

与此同时,柳非也反应了过来,眼神一变,人已是靠近姚果儿的身边,双脚勾住她的凳脚,将她往后一带,左手同时将桌子向上一揭,挡住了那人的攻击。
剑偏离了轨道。
白衫男人见姚果儿被袭击,并没有出手阻止,仍是将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似乎是想看她的反应。而今见桌子被揭,便伸手将飞起的桌子向下一压。
这一来一去之间,桌上的饭汤,竟是没有一点翻泄。

翻泄的,只是姚果儿心中的一把火。
见自己还没事,终于狠狠的呼出一口气,表面看起来虽然没事,心还是无法控制的咚咚乱跳。
撞车的时候太突然,脑子里还没有形成概念就不醒人事了,而今,眼睁睁看一把剑向自己刺来,自己又无能为力,这滋味,非常难受。

姚果儿下一刻又千娇百媚的笑开了。撩了撩散落的头发,虽衣衫朴素,在摇曳的火光中,也是美得动魄惊心。
淡淡的开口,“这位大叔——吓到依落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好了。

柳非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家小姐,既然报出了名号。他以为,小姐冰雪聪明,是不会这么莽撞的,这庄外,可比不上庄内。
可小姐总有自己的道理,只能警惕的看着对面坐着的汉子,恐防他再出手。但是,最让人不安的,却是旁边的这一白衣男子。明明这么年轻,却已有如此气魄,当下心里暗暗思索着,这江湖上,能有几人有这般能力。

听到这话,汉子和旁边的女子都脸色一变,第一时间都看向白衫男子,而女子更是眼底一黯,将情绪很好的隐藏了下来。
依落?才细细的打量起这个刚才险些丧命的女子,莫依落?!

白衫男子眼睛一眯,终于冷静的开口,“姑娘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姚果儿挑眉,巧笑嫣然,“哦?我还以为你认识我呢。”


11.北堂景昊

瞧瞧刚才那两人的表情,说不认识莫依落,绝无可能。
也不待众人再开口,反客为主的抽了一双筷子,夹起碗里的菜来。“继续吃,不够的,我那边还有。”然后回头招呼柳非,“你也坐下。”

柳非并没有动,这样的气氛他根本坐不下去,况且也没有位置。那三人都面带古怪,打量着小姐,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怪不得他们,连自己也摸不透小姐的举止,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古典美女也是一身素白,眉间透露着一点冷然,再近看一点,更多的透露着一股傲气,属于姚果儿欣赏的类型。可这种傲气,相较于那男子,又是相差甚远,不能相提并论。
此时她脸色也回复正常,冷静地看向姚果儿,双眸间尽是猜测与怀疑,但嘴里仍是叫了一声——“莫姑娘,”
又小心的探测着一旁男子的表情,见后者并无出声,才道,“这里没人欢迎你。”

这会说不认识都没人信了,她说自己叫依落,没说是不是王依落,李依落,谁说她姓莫?
“柳非,菜都凉了,坐下。”
说明了欣赏,肯定要在心情愉悦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做。将女子的话,自动忽略。
柳非听得出小姐语气中的命令,可一桌四边,已是坐满了人。只得一肚子疑问,仍是动弹不得。
下一刻,姚果儿浅笑看向白衫男子,“公子——”

话到此即止,聪明人之间无须多言。
称谓也从侠士换成了公子。
男子眯眼,居然退让了一步。看向旁边的大汉,开口,“郑予。”

郑予受令,倒也沉静,对主子的话也是毫不质疑,连一丝不满也没有,只是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果然,又让她料对了,这大汉看起来虽然不简单,身份还是低了这男子一截。
女子脸色倏然一变,不解的看向男子,嘴角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公子真是教导有方。”姚果儿挑起眉,“没点本事还真近不了你身。”再次轻轻地动了动脖子,示意柳非。
柳非又迟疑了片刻,这才绕过去坐下,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待他坐下,姚果儿笑着开口,“柳非,多向着郑予大叔学习学习,改明儿也配把剑在身边,一剑刺了个美女相陪。”
话是说出口了,讽刺的意味就不知道有没有人听得出来了。

“为什么隐瞒?”过了一会,男子也不理会郑予被讽刺,才又开口。
夹了一口菜,可惜了啊,每道小菜都是地地道道的乡村风味,如今却是没人品尝动筷子。果然饿了什么都好吃,之前还被吓了一吓,现在肚子没叫出声来,已是给足她面子了。
“那么你呢?为何不揭穿?”
这些问题问得一点建设性都没有。他会没想过?还不是行走江湖多有不便之类的,况且莫依落声名狼藉得很。
又品了一口茶,“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男子听此一问,尽管藏得很好,但太多的疑惑还是从眼底泄露了出来。又是漫长的沉默。
客栈的各路人马谁都不敢出声,刚才都动了刀子,吓了一跳,还没回神。
姚果儿无所谓的耸耸肩,耐性这东西,她想要即有。这会悠闲自得的品尝着桌子上的菜,完全看不出来是从死亡边沿走出来的。

男子磁性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静,一字一字,慢慢道出,“北堂——景昊。”
姚果儿突然被送进口中的青菜中过多的纤维素卡住了咽喉,咳了两下,忙大喝了一口茶,顺便也全数吞下一肚子震惊。
眼珠子慢悠悠的转悠了一圈,打算整理清楚目前的局势。
那女子也终是忍耐不住,瞪圆了美眸,唤了一句,“昊大哥?!”
无人理会。

柳非自是吃了一惊,北堂景昊——他早该想到,位于南边的子翔山庄和位于东南边的落英山庄,要去三庄聚首之地鸾凤山,这小镇可是必经之地。
而眼前之人,气势不凡,举止不凡,模样不凡,连刚才那一招也看得出他身手不凡,有这般能力的,江湖上能有几个?
他早该料到才对。

这么一来,身后之人大概就是落英山庄快剑郑予,难怪听着耳熟,一时半会的,倒是没想到。偷偷的捏了一把冷汗,郑予只怕是有所保留,否则这会见到的,只恐怕是小姐是尸首。
北堂公子不出手,无论他初衷为何,应该是看透了这一点。要不然就是对自己的身手极有把握。
放在桌子下的手,竟是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觉得后怕。

更让柳非觉得诡异的是这张桌子上的气氛。
若小姐真的失忆,恐怕除了小姐本身,全天下人都知道——
小姐誓嫁北堂景昊。
莫依落,誓嫁北堂景昊。

十五岁及笄,小姐待嫁芳龄。
十六岁那年,不知为何,小姐上了落英山庄挑衅,弄得人仰马翻。兴许是小姐的运气,当时山庄里叫得上名号的都不在庄内,但只一个北堂景昊仍是能轻易制住武功高强的莫家小姐。
小姐当下立下豪言,她要嫁给北堂公子。

天下人都在笑。
笑小姐白日做梦,笑小姐不知羞耻,笑小姐不自量力,笑小姐异想天开。
听说,妖女莫依落,每两个月为一期都有办法见上北堂公子一面,每次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我要嫁给你。”
听说,北堂公子每次都辱了莫家妖女,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我不会娶你。”

这仅仅是听说,事情的真相,无人知晓。

这么就已两年,小姐未嫁,北堂景昊竟也未娶。
全天下都不明白北堂公子为何不娶,每年上落英山庄说亲的媒婆们——官家千金,富家小姐,江湖侠女,排起队来估计能排到北边的流云山庄去。这里头随便挑挑可都是大美人儿。

**
北堂景昊,在这种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思前想后,还是愣了一愣。
——“对了,北堂景昊就要成亲了,你不打算恭喜他?”
——“你的仇人。你说过——你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