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得知道你为什么要叫我去做这些事,有什么目的?如果害了我的兄弟们,就是拼了命,我也不会放过你。”
沈云涛想一会儿后说,“我只是不想我的兄弟被两只蛆缠着,更不想让他的家人受到骚扰和伤害。这么做的目的,除了能尽快结束这件事外,就是为了以牙还牙,借用李洪洲的伎俩,让他也尝尝当过街老鼠的滋味。”
老三没有全听懂,但他听出来不会损害他的利益,便也没再追问,“行,我尽快办好。”
“那就辛苦你了。”沈云涛说着站起身,把包拎上,转身向外走,临到门前,他又回过头说,“我想,还有个消息你大概不知道。”
“什么?”老三问。
“李洪洲收了他们公司五万的赔偿金,你抓紧时间赶在他花完以前收回来吧。”
“知道了。”
沈云涛以示礼貌,冲他微微点了下头,拉开门,从那些如凶兽一般的人群中安然无恙、步履平稳地走了出去。
找到停在街口的那辆奥迪车,沈云涛拿出嗡鸣的手机接起来,听筒里传来赵言诚的声音,“来我这聊聊吧,啤酒已经买好了。”
“你在哪里?”
“在家。”
“半小时后到。”
他把车停在赵言诚小区对面的超级市场门口,进里面拿了辆手推购物车,看到有适合下酒的食物就扔到购物车里。
很久没有来过这种人声嘲杂的地方了,还有一个月就是圣诞节,超市里已经摆上一大棵装饰得华丽的圣诞树,贩卖的圣诞礼物也堆成了小山。
他在卖巧克力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目光被那些品种繁多、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吸引了去。其中有种巧克力是大多数女孩子都爱吃的,圆圆的颗粒,金色的包装纸,圣诞节来临,厂家又在巧克力外包上一层彩色透明的塑料包装纸。
时光仿佛又穿梭了回去,耳边低低地响起一阵细碎的、优美的声音——
“我不喜欢这种。”她的目光明明是留恋地望着透明盒子里那些圆圆的巧克力,白皙的手却伸向一块便宜的,包装顶不起眼的巧克力,“还是吃这个好了,你给我买这个。”
每次在她拿着巧克力蹦蹦跳跳地走开后,他又立即从货架上拿走一盒她目光留恋着的巧克力藏在购物车的最底层。
他喜欢在结帐时看到她那种惊喜又心疼的眼神。
沈云涛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那个装着巧克力透明盒子,价格已经比当年贵了许多,然而,那种哄心爱的人开心一次便以为自己做了一项壮举的心情却是再也体会不到了。
他兀自想着,一只手从他旁边伸向货架,拿走了一块便宜的巧克。他猛然转过头,那张脸像梦境里的一样,脸上带着调皮的微笑。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我也没想到。”他说。
“我不吃这种巧克力了。”她说,“有一阵子看到它就会心痛。”
“是吗?”沈云涛内疚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说什么。
“有时候,我会跟你刚才一样,在货架前站上很久,就让心那么痛着,让眼泪流着,来了多少次,就为了等着以前的那个人再把巧克力拿给我,每次都是等到心不痛了,眼泪流完了,然后一个人孤独地走回家。”
她的眼神空缈、伤感,沈云涛只觉得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对不起!”
她却摇摇头,“我幻想过很多次的情景今天终于成了真实,你就站在我旁边,连我们手里的巧克力都跟以前一样,可是,我的心却好平静了。真是浪费啊,梦想为什么要在激情已过时才成真?”
“因为命运的主宰要不懂珍惜的人得到惩罚,一生都活在过去的遗憾当中。”沈云涛的声音流露出痛楚。
“我希望你快乐!”
“我不希望。”他说,“承受着痛苦跟遗憾,才能时时证明回忆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不是在某个瞬间,似梦非梦地一闪而过。”
“你真固执。”她无奈地说。
“一向如此。”他说。
“想吃什么?”她不再与他争辩了,“言诚说你今天会来,我特意从医院回来给你们做宵夜的。”
“不用那么麻烦。”沈云涛指指购物车,“我已经买了些现成的。”
“就煎饺吧。”她似乎没听进他的话,“你等一等,我去买些饺子。”

II

这天晚上有罕见的月光,透过高楼的丛林照到阳台上,温暖明亮的室内,却没有人去留意黑暗的天际那轮柔和的月亮。
赵言诚的手伸长了横放在沙发的边缘上,大声笑道:“他们就让你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总不可能还留我吃夜宵。”沈云涛喝了口啤酒,他刚刚把前不久发生的事跟赵言诚当作谈资说了一遍,只略去了付给老三钱的那一段。
“现在这些混的人真是越来越孬了,那么轻易就低头的。”
“他们是跟权势低头,这年头不要命的人少见了。”沈云涛说,“如果当年你跟他们一样,家长老师也许就不会那么头疼了。”
“过来吃饺子吧。”凌筱把煎饺放在桌上,一面解围裙一面跟他们说。
他俩一同过去落座,凌筱把盛有醮料的小碟子分给他们。
赵言诚夹起一个煎饺,喂进嘴里前忽然问道:“记不记得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吃煎饺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初三毕业后吧?”凌筱说。
“不对,应该是初二暑假。”沈云涛说。
“都不记得准确时间了吧?”赵言诚得意地说,“应该是在初二暑假,8月13号,那天立秋,却把我热得够呛。”
“我记得那晚的确是挺热的。”凌筱说,“你们两个把冰箱里的冰块吃光了,那天应该是在言诚家吧?爸妈都去旅游了。”
“没错,那晚不但热得没法睡,要命的是到半夜还饿了。”沈云涛说,“我们把他的家翻了个遍,只有速冻饺子。”
“某人自告奋勇地下厨,端上来的煎饺皮焦黑了,馅儿还是生的。”赵言诚说。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挑嘴,不吃煮的水饺。”凌筱反驳说。
“有这么回事儿吗?”沈云涛笑着说,“我明明记得是你要大显身手给我们瞧瞧,言诚还在你临下锅前抢下那袋饺子,藏在衣服里,就怕你把家里仅剩的粮食给糟蹋了…”
“我记得也是这样。”赵言诚附和着点头。
“你们真会歪曲!”凌筱啪地放下筷子,“说到这里我还真想起来了,就是因为他把速冻饺子藏衣服里,那些饺子被体温焐热了,解冻的饺子能煎得好看吗?”
“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是完全没熟。”沈云涛也夹起一个饺子近距离看着,饺子皮煎成金黄色,吃起来也香酥可口,“现在倒是进步了,起码不用三个人整晚饿肚子。”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晚也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比如:那是我们第一晚通宵达旦地聊天,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倒底说了些什么,竟然聊到天亮。下半夜的时候,我眼睛睁不开了,却一点也不想爬上床睡觉,那时只希望永远不要到第二天,我们可以不用管功课,不用听家长的唠叨,我们就像大人一样,任何事都可以自己做主。”
凌筱说完,赵言诚和沈云涛赞同的点点头,言诚说:“年纪越小就越容易满足,上学时最开心的就是老师临时生病不能来上课,让我们自习。上晚自习时碰巧学校停电,可以提早回家。回家后最好是没有大人,就没有人来督促我们做功课——自由,对我们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
“小时候的那些苦恼我们完全摆脱了,可我们还是苦恼着,为什么?”沈云涛说,“因为人不可能真正地自由,比起你们,我更早懂得这个道理,既然是一直要被束缚着,若你剧烈地挣扎,非但解脱不了,还会使自己受伤。”
“是吗?”赵言诚想到了苏斌,“情感和欲望是人生的两道枷锁,我觉得并不是世上所有的人都被铐住,总有人挣脱开了。”
凌筱和沈云涛为他的话俱是一怔,他们同时看向赵言诚,他却全然不觉,沉思地凝视着玻璃台面。
吃完饺子,凌筱收拾后进卧室睡了。赵言诚和沈云涛在客厅喝了不少啤酒,都醉得东倒西歪。
“我知道只有你能救我,连我自己都没办法。”赵言诚狠灌了一口啤酒,对沈云涛说,“你做事从来就可以达到一个无可挑剔的效果,你脑袋里装的智慧我十辈子也学不来,除了你,我从未再看到过一个像你这样正直而圆滑、聪明而执着的人,无论你怎么深藏秘敛,仍是不能避免地散发出夺目的光辉。”
“然后呢?”沈云涛慢慢摇着手里的啤酒,许久才喝下一口,“你说这些绝不只是为了夸我。”
“因为你的存在,而我们的距离又太近,便时常让我产生一些稀奇古怪的疑问。”
“什么疑问?”
赵言诚的脸色沉静下来,他的眼睛里带着迷惘,“我说不清,我跟你就好比札根于地下的大树和阳台上的盆栽仙人掌。你活在这世上枝叶繁茂,不但自己坚不可摧,也能保护很多人不受摧残损害,而我,谁也不知道把一个浑身是刺的东西摆在那里做什么。”
“很奇怪的比喻。”沈云涛说,“小时候起,我就觉得你总是会做出些别人无法理解的举动,比如初中你有一次逃课,居然只是在山洞里待了整整一天。”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上学,早上天还不亮就要起床,啃着那些枯燥乏味的课本,老师布置给我们繁重的课业的理由就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可是这个理由不能说服我每天都周而复始地学习。看着那些和我一样中规中矩坐在教室里的同学,对比校门外那些散漫行走的人,我觉得眼前就是一个虚假的幻境,我的大脑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如果我读完书以后最终也不过是成为校外那些散漫的人中的一员,那么不如我现在就走出去。所以,我逃课了。
“对我而言,世界是个虚缈的物体,每个人,尤其是在我们少不更事时教育引导我们的人,他们已经坚定地相信世界是真实的,并有其特定的规律,他们就是因循此规律走过来的,所以教导我们照着规律,无所偏差地走下去,像我这种对此抱着怀疑态度的就被当成了异类。”
沈云涛第一次听到赵言诚剖开心来说这么多话,那些想法的确有些匪夷所思,然而沈云涛却忽然间明白了赵言诚的比喻,或许他一直都疑惑着生命的意义,就像一株从沙漠移植到阳台上的仙人掌,他为什么要被摆在那个地方?
“难道你不觉得每个人都该为了生活得更好而努力吗?”
“穿上西装、开着好车,饭桌上摆着新鲜空运的深海鱼类,就算生活得更好?”
沈云涛觉得和他有些无法沟通了,他朝卧室紧闭的门看了一眼。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想?觉得存在与努力是亳无价值和意义的,那么,我问你,她呢?”他的手指向卧室,“你不觉得能每天见到爱的人,能跟她一起生活是种很美好的感受?”
“爱是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婚姻却是这个‘真实’世界的又一条必须依循的规律,因为要坚持循着这条规律,连内心仅余的一点真实感受也可能被磨灭。”
“说说看,你到底想要怎样生存?——我决定以后跟你不会再用‘生活’这个字眼儿。”沈云涛有些嘲讽地说。
“我还没想到,或者说我还没有参悟透生命的真正意义。”
“参悟?”沈云涛简直觉得有些可笑了,“你为什么不干脆换身破烂的长袍,托个钵去云游算了?”
“我也不相信佛和上帝这些东西。”赵言诚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你相信什么?”
“相信我心里最真实、最原始的感受,我想遵循它。”赵言诚往沙发上一倒说,露出厌倦的表情,“也许今天是喝得有点多了,才跟你说这些胡话,明天醒来,我一定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些,你也忘了吧。”
“你准备睡了?”沈云涛把空易拉罐扔到垃圾筒里,站起身。
“你就在这里睡吧!”赵言诚指着另一张空沙发说,“好久没有像上学时那样,喝多了往后一躺就睡了。”
“别忘了你已经成家了。”沈云涛穿好外套,“我走了,你锁好门。”
门关紧落锁,赵言诚又坐了起来,万籁俱静,他走到阳台上,默默地站着,凄清的月光照在他的脚边,他的心里正在进行一场悄无声息的战争,激烈的厮杀在时间的流逝中久分不出胜负,他的眉头痛苦地紧皱着。
天快亮了,他已经感觉到内心的坚持在一点一点地溃败。如同困兽犹抖般的,在第一缕阳光照射着这个现实的世界之前,他努力地找回快要被驱赶回角落里的那些奇思异想。

【Chapter 20 放弃,有时是一种坚定的给予】

I

到这个年纪,我总算是学会了该放弃时就不要固执,该拾起时也不要犹豫。有些人绕个大圈儿会回来,而有些人即使寸步未离,一旦离开就不会再回来。
冬天的早晨,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起床是种痛苦。通宵工作的秦永霖被合伙人的电话吵醒,在寒风中驱车到“荣兴”公司楼下,沈云涛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他了。
还没来得及抱怨一两句,沈云涛率先走进大楼,他只好跟在后面。
由于秦永霖早就跟“荣兴”的总裁预约过了,一到办公室门外便被秘书领进里面。
年初,“荣兴”在一起劳工合同欺诈案中败诉,彼时还是生产部经理的赵言诚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时坚持提起上诉,他向公司总裁立下军令状后,找到了秦永霖,要求他代理这起案子。
最后旗开得胜,总裁才开始留意赵言诚这个人物,经过半年的观察过,他正直的秉性以及出色的工作能力都极适合正空缺着的生产部副总一职,由此提拔了他。
而业界中的佼佼者秦永霖,荣兴的总裁自然对他的印象也是极为深刻的,他和沈云涛受到了客气而礼貌的接待。
秦永霖把沈云涛介绍给面前这位精明的商人,他还未将沈云涛的经历介绍得更详细深入,仅仅是提到两个月前胜诉的那起海商案件,便已让这位商人对沈云涛露出惊叹的目光。
“我的一个老朋友去旁听过那次庭审,回来绘声绘色地跟我叙述了一遍,他对那位年轻辩护律师雄辩的口才和卓绝的业务能力可谓是钦佩至极,没想到今天居然让我见到了本人,幸会幸会!”总裁向沈云涛伸出右手。
沈云涛握了手了以后,态度谦逊地说:“承蒙那位老人家的恭维,见到您才是我的荣幸!”
总裁只笑着摇头,表示他只把沈云涛的话当成是过谦之辞。
秦永霖此时笑着插话道:“他说的可是真的,沈律师是急不可耐地要见到您,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催着我带他来。”
“是吗?”总裁和蔼地笑着问沈云涛,“不知急着找我有何贵干?”
“有个请求,希望您能答应。”沈云涛不急不徐地说,“关于您现在正为之焦虑的工伤案件,我想请求您聘我为贵公司的辩护律师。”
“什么?”总裁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讶异。
“如果您答应我的请求,我将免费为贵公司效犬马之劳。”沈云涛从容地说。
“可是,公司的法律部门已经做得很多准备了,中途换律师,这个——”总裁的神色与其说是为难,不如说是想让以较为友好的态度婉拒沈云涛。
“您并不是怕中途换了代理人造成官司败诉,我想,您是另有打算了吧?”沈云涛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着温和轻柔的微笑,即使他的言语直率,也很难使人对他产生负面的印象,“如果您允许,请您听听我的建议。”
“你说吧!”总裁虽然好脾气地答应,他还是刻意地看了一下表,做出他空闲不多的样子。
“关于这起案子,您或许觉得胜诉败诉都无关紧要了,然而,即使李洪洲这个受害者的名字被社会遗忘,您的企业也会那么容易被社会遗忘吗?这起丑闻已经深植人心了,‘荣兴’也出名了,以后无论谁提起您的企业,他们只会产生反感的情绪,您一直善待工人,为社会做过不小的贡献,并不希望得到这样的结果是吗?”
“可是公司也不能再无限度地损失下去。”总裁不耐烦地说,“我也希望有人揭穿李洪洲奸恶的嘴脸,但是连司法鉴定都做不到的,我还能对谁抱着希望?”
“您只需要相信善恶有报,我也不勉强您立刻答应我,如果不出意外,这两天情况会有转机,到时你愿意的话再联系我或秦律师都行,我和他会一同担当公司的辩护律师。”
沈云涛简短地说完,把名片交给总裁,然后便望着窗外,故意不去看冲他瞪眼睛的秦永霖。
总裁接过名片,那双敛聚精光的双眸看着沈云涛,“你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也跟对方的辩护律师一样,想借此成名?”
沈云涛笑着摇摇头,“为了帮您挽留住一个人才。”他又解释说,“言诚和我是同一栋楼里长大的好朋友,看着他被人冤枉,比我自己承受了污名还难受。”
说到赵言诚,总裁的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他了然地点点头,“我会考虑。”
“那么,就不打扰您了。”
沈云涛同跟总裁告别完的秦永霖走出办公室,门刚关上,秦永霖便拉住他质问:“我只答应带你来见他,可没说过要给他免费打工。你怎么能自作主张?我手头还有一件要加紧处理的案子呢。”
“哦?”沈云涛转过头,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你不想打免费工,那么我把手头上的案子转给你,打赢了你能赚取的金额是可观的。”
“这怎么可能?”秦永霖急躁地拽住转身欲走的他,“涉外案件可一直是你接手的,我又不精通那个。”
“那就行了,工伤法规我也不精通,所以才需要你协助。”沈云涛的口气缓和了一些,“算是我请求你,再帮言诚一次。”
他真切的恳求让气闷中的秦永霖呆愣了几秒钟,随后,他叹了口气,“我真怀疑,如果赵言诚的老婆不是那个人的话,你还会这么尽心尽力么?”
“别小瞧男人之间的友情。”沈云涛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如果娶她的是另一个人,你以为我还会像现在这样静守着什么都不做么?”
沈云涛在没有片刻缓冲休息的工作中病倒了。风寒对他身体的侵袭不再允许他有丝毫的逞强,只要工作时间稍稍长一些,便满脸通红,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回头上,不但脚下虚浮,眼睛视物也开始模糊。
他暂时回到自己冷清的家中休养,沈母每天都亲自来照顾,昏昏沉沉中,他的身体和大脑享受着短暂的休息,不过,那种浑身处在高热中的感觉让他的好脾气开始变坏了,若他在未睡欲睡的状态下有刻意放轻却还是叫他听出的脚步声,总会使他不耐烦地斥责几句,尽管在别人听起来那是可以忽略的咕哝声,很快也会为了他恢复无声的寂静。
今天那脚步声细碎地响了很久,他愈来愈虚弱了,在腹中喝斥了多少声,似乎都不能冲破喉咙,脚步声“踢踏踢踏”,时有时无地冲撞着他衰弱的神经。
无奈烦躁了很久,他极不情愿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白茫茫地,像起了大雾的早晨,然后那雾越发淡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相隔很远,他的心怦然一动,疑心这只是发烧中的幻境罢了。
然而,他终于是勉强叫了出来:“凌?!”
正要开门离去的凌筱转过身来,原本是不想叫云涛知道她来过,熬好粥,把药放在床头后就趁着他睡着就离开的,却还是给他发现了。
“我以为你还要睡很久,”她走回床边,神情温柔地俯视着他,“正好,把药吃了,我原想等你醒来后自己吃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云涛完全睁开了眼睛,疑惑地问。
“伯母去医院里探望婆婆,我才知道你病了,”她用很轻的声音解释,“本来她是要过来给你做午饭的,刚巧社区里有事,她为难着呢,担心保姆不会用心照顾。我想,反正我今天休息,就过来看看,也好让她老人家安心去办事。”
“一点小病,妈喜欢大惊小怪的,把我当小孩儿看。”沈云涛说,凝视着她的那双眸子却透出一抹惊喜。
“你在国外那么多年,她和伯父好容易盼你回来了,当然是把你看得紧。”
凌筱见他坐了起来,把水杯和药递给他。
“言诚呢?”沈云涛问,他始终觉得以凌筱的性格,不会做出单独来家里看望他这种不符合逻辑的行为。
“不知道,他最近跟楼下的一个落下残疾的病人打得火热。”凌筱的话听起来隐约有赌气的意味,“妈妈病得这么重,他好像全不担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