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筱跟在他身后进到一间光线充足的画室,画架上摆着一幅还未完成的风景画,画笔和调色盘凌乱地放在一张大桌子上。朦胧的白光从落地窗透进来,凌筱感到前所未的惬意,这是她以前最熟悉、也最喜欢的环境。
“你来了真好。”林慕平端了杯咖啡给她。
凌筱接过来,一眼看到杯子的边缘还染得有颜料,她摇头放下杯子,“我不喝。”
林慕平笑了笑,“我忘了,以前你就不喝我泡的咖啡。”
“不是不喝您泡的咖啡,而是您的杯子没洗干净,您真是一点没改,还是这样邋遢。”
“有了你就好了,你泡的咖啡我喝着也放心。”林慕平一点也不介意地说。
“恐怕还是跟以前一样,您说是收我当学生,其实就当是雇了个免费的保姆。”凌筱找了个没放东西的空椅子坐下来。
“现在我可是付你薪水的,而且画展已经结束了,你现在要做的事不多,很划算啦。”林慕平喝了口咖啡,看着刚坐下的凌筱说,“你别坐着啊,看桌子那么乱,帮忙给收拾一下。”
凌筱只得又站起来,去整理那些扔得乱七八糟的画笔和调色盘,耳边还传来令她讨厌的声音,“地上也好乱,这些纸都是谁扔的?也不知道收拾——”
收拾好桌子,她转过身,林慕平已经坐回画架前完成他那副作品。他的背挺得直直的,手凌空挥动着,眼睛专注地盯着画布,白光落在他平滑宽阔的前额上,几缕发丝变成了透明的白色。
凌筱知道,这时的他已经忘了这屋里刚来了一个人,便不去打搅他,自己坐到另一个支出空白画布的画架前,摸到搁在旁边的画笔时,她的手微微发抖,心里也产生了几分怯然。
举起画笔,往画布上一按,她的手立刻缩了回来,只呆呆地望了画布几分钟,她扔掉画笔,蹲在地上拾起那些废纸废布。
一个下午,她把画室打扫得窗明几净,然后就站在林慕平身后看他作画,待他起身时,已经是晚饭时间。
林慕平看到整洁有序的画室露出赞叹的神情,他望向斜挑着眉看他的凌筱,满意地微笑着。
“你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还真是不习惯。现在你回来了,竟然也有些不习惯。”
“我猜您打听到我的下落时,您一定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终于又可以奴役那个傻丫头了。”凌筱往两个洗得很干净的咖啡杯倒进刚煮好的咖啡,递给林慕平一杯。
“我是在奴役你么?”
“当然没有——用您的话说,这是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林慕平啜了口咖啡,但笑不语。当他的目光越过凌筱落在那幅涂了一个小黑点的画布上时,他转头用一种疼惜的神情望着凌筱,“不要勉强自己了,想画就画吧。”
凌筱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点也不想。当我拿起画笔时,我脑子里浮现的是你正在画的那副风景画,到现在,还是没有我想画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即使你脑子里浮现的是我那幅画,你也可以画。”林慕平说。
“那不是跟您当初说的话相悖了?”凌筱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您别担心,迟早有天我还会再画的。现在我没有灵感,也许这些年我都算是白活了,竟然从来没有过画画的冲动。我想,欧洲那些大师们,他们每画一幅画一定都是满怀激情的,即使没有画笔和画布,他们的脑子里也一定有一幅瑰丽的画卷,可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最多——只能临慕。”
林慕平走近她,如同一个和蔼的长辈拍拍她的肩,“别想太多了。”
“嗯。”凌筱低头,用手指抚着咖啡杯边沿。
“还能适应这里吗?”林慕平换了一个话题。
“我觉得很好。”
“那一起吃晚饭吧?”
“这个请原谅,我不能陪您了。”凌筱歉意地说,“婆婆住院了,我必须得回家做好晚饭给她送去。”
“真遗憾,那就改天吧。”林慕平说,“正好我也要出去吃饭,顺路送你吧。”
临下车前,凌筱转头用一种感激的神情望着林慕平,“谢谢您!即使您不说,我也知道您是想帮助我。给我时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林慕平脸上仍是那种温和的微笑,“我是为了自己,这些年我一直在作一个猜想,出自你手的完美作品究竟是什么样子,然而,这些年一直没等到。但是,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我有这个耐心等待。”
凌筱的眸子里盈满感激的泪花,她转身拥抱了林慕平,然后,带着微笑下车,向他轻轻地挥动着手。
这么多年,唯一理解她内心的,不是与她朝夕共处的丈夫,也不是深爱她十几年的沈云涛,却是这个与她多年不见的人。
赵言诚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每天按时上下班的却是凌筱,尽管他们住的地方离林慕平的小别墅比较远,凌筱也是早起赶公交车,没有使用家里唯一的一辆私家车。
她每天晚上会把第二天的饭菜准备好,中午赵言诚只用微波炉热一下就给母亲送去。
她比以前更能纵容赵言诚的坏脾气,不让丈夫衍生出自卑的情绪,尤其是这种时期,赵言诚不可能找得到新工作,男人一旦没工作,就容易消极堕落。
林慕平虽然疼爱她,脾气也多少有些古怪,所幸凌筱多年前就很了解他,现在应付起来还不算是太吃力。
她成了这个家的核心,而即使她任劳任怨,赵言诚总不是个能每天老实待在家里或医院、拿本书或杂志打发时间的人。
一直作为家里顶梁柱的他因为暂时失业心头焦虑,他变得敏感多疑,如果凌筱无意间要他做一件小事,他也会归咎为凌筱已经不再把他当成一家之主,甚至是可以随意指使他了。似乎,在他的内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他多年才在公司爬到那个位置,让妻子可以养尊处优,靠此才在家里也占了个主导地位,如今不但地位不保,多年的辛苦也付诸东流了。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医院。岳父岳母来看望母亲时,偶尔会出于关心问及一些相关他的情况,当然也会问起工作,赵言诚礼貌地回答他们,心里却避免不了地闪过这样的念头:他们一定是开始嫌我了。
事实上,凌筱的父母一生也存下了不少积蓄,赵言诚失业第二天,凌父就拿给女儿一张存有十万块钱的银行卡。
凌筱和赵言诚起初不要,凌父便说:“我们存这些钱还能带到棺材里去不成?还不是给你们花的。”
凌筱自作主张地收下了,赵言诚却把那卡跟自家的银行卡分开来放,还很有骨气地对凌筱说:“爸妈养老的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动它。”
凌筱尽管想说这钱是父母特意给她存的,养老的钱老人家肯定另外存的有,然而一看到赵言诚阴沉多疑的脸色,嘴动了动,只说随他去了。
赵言诚想为妻子做点事情,他心血来潮想试着做顿晚饭给妻子,向来疼女儿女婿的凌母却突然来到他们家,挽起袖子就把他赶出厨房。此后,凌母每天都按时来他们家,把家务全包揽了。
赵言诚想多陪陪时日不多的母亲,可岳母担心年轻人怕病房沉闷,有空去就医院照顾亲家。
如此一来,赵言诚更觉得自己是个比婴儿还要没用处的废人。

 
III

病房里,赵言诚见岳母跟自己的母亲聊天,她们就院儿里哪家的女儿嫁了个盲人这八卦也竟然聊了整个上午。他懒得奉陪了,便借口出去卖份报纸,两位老人家谁也腾不出空来搭理他,只点了个头,又聊了起来。
医院那片不大的花园里是一片冬日凄凉的景色,早晨阴冷的雾气还未散尽,一缕一缕轻薄的雾绕在玉兰树的枝头,小径边的冬青还是簇绿的,没什么人。大冬天的,当然不会有人离开有暖气的病房,来院子里受冻。
然而赵言诚偏巧看到了两个人,一个面目不清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另一个——赵言诚一眼就认出来,显然那个人也认出了他,推着轮椅往他这边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苏茵问。
“我妈在这里住院。”赵言诚说着往轮椅上的男人看了一眼,是个五官粗犷,体格健魄的男人,尽管他坐在轮椅上,却有一种落拓不羁而又潇洒自在的气质。
“他是我的堂哥,苏斌。”苏茵指指他的腿,“因为尽给家人添麻烦,前段时间遭报应摔断腿了。”
赵言诚小心谨慎地朝苏斌右边空空的裤管看了一眼,心想,这丫头的嘴可真够恶毒的。
他的脸上微露尴尬。可是苏斌却毫不在意,甚至是乐呵呵的样子,“你再不嫁人,也当心遭报应嫁个我这样的瘸子。”
“要你管!”苏茵愤然回嘴,然后她又问赵言诚,“大冷天的,你待这儿干嘛?”
“里面闷,我出来走走。”他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怜悯着失了条腿的苏斌。
苏茵似乎看出来了,把轮椅调了个方向,扶手对准赵言诚,“你也发这神经?那正好,你陪他走走吧,我都快冻死了,过会儿你帮我把他送回病房。”
赵言诚正想说她两句,怎么能把病人随便扔给别人,苏茵已经撒手跑开了。赵言诚只好愣愣地看她钻进住院大楼里,那模样好像真是冻坏了。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苏斌却对他笑笑,“你们应该挺熟的吧?”
“是,是啊。”赵言诚随口答应着。
他担心苏斌误会他和苏茵的关系,正想解释,苏斌又开口了,“不是很熟的,他肯定不会放心地把我扔给你。她说话虽然不好听,疼人却是假不了的。”
岂止是不好听,简直是冷血恶毒。赵言诚心想,可他总不会说出这种话。
“你的腿——怎么啦?”他问苏斌。
“攀岩时摔下来了。”苏斌淡淡地答道,似乎他并没有觉得那段回忆有多可怕。
“没有安全措施吗?”赵言诚不解地问。
“哈哈,我说的攀岩不是游戏,而是真正地在陡峻的岩壁上攀爬。”苏斌的笑声爽朗,说起这个话题,他也打开了话匣子,“听说过悬棺吗?我们一行五人,离我最近的那个失了手,我为了救他,自己摔了下来。真可惜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事故,也许就能亲眼见识这个千古之谜。”
赵言诚觉得这个人有点疯,厚道点说,也是逻辑思维出了问题,不惋惜自己的腿,偏偏耿耿于怀那个诡异的悬棺。
大概是这段日子太无聊了,赵言诚觉得跟这么个人聊天起码比在病房里坐着有意思,便问:“其他人呢?他们应该可以把看到的告诉你吧?”
“我摔下来,他们也都撤了。”苏斌遗憾地说。
赵言诚这会儿他竟然也同他一样感到遗憾起来,“为什么想亲眼看到悬棺?”
“对于一切无法解开的疑惑,我都想亲自去寻找答案。”苏斌说。
赵言诚能理解,他也经历过一段探索欲望极强的时期,一切他所听闻的、无法解释的东西都对他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神秘的大自然总是让人想亲近,而你越是想亲切它,就越渴望去解开它的种种谜团。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瘾的,三十多岁了还是个一无所有的光棍,现在又搭上一条腿,可我还是一点也不后悔。”苏斌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病房把他憋坏了,亲人们不是觉得他活该,便是同情,可谁也没有兴趣听他说这些话,难得有赵言诚这样一个无聊的人充当听众。
“说真的,如果你娶到了一个让你十分为她着迷的老婆,生了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子,你的身体健康,有一份清闲又足够养活家人的工作,你真的不后悔当初的选择?”赵言诚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他觉得苏斌说这种话完全是想维护自尊。“其实,你是不想让当初反对你的人高兴吧?因为你的腿摔断了,他们每个人表面上流露出同情,背地里却可能说:‘看吧,他当初要是听了我们的话,决计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苏斌神情坦然地看着赵言诚,他的眼睛很纯净,仿佛从来就没有过像这赵言诚这类普通人经常会有的复杂情绪。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他笑着说,“你的想法没错,对于大多数执迷不悟的人,别人都希望看到他失败,从而受到教训,以此来证明他们是多么地明智。可你还是错了,因为我不是个执迷不悟的人,我是考虑得很透彻了,才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路,为此,我还与相恋了五年的未婚妻分手了。的确,这世上大多数人能够藏起内心的梦想跟现实妥协,等他习惯了在工作上受气、然后回到家抱怨妻子做的菜难吃的平凡生活后,梦想便真的只能偶尔在梦里想想了。而我,我十年前就知道,那样的生活会像绳索一样勒死我,我不会开心。可是现在我却能这样跟你说,至少,过去十年我每一天都开心的,心灵上得到的享受也绝不是一般人可以体会的。”
“那么以后呢?”赵言诚仍然觉得他的想法过于不切实际,他甚至有些气恼这个人的嘴硬,“以后你该怎么生活?”
“我想把这十年的见闻经历整理出书,还有那么多仍在路上的伙伴,他们可以跟我口述每一次的经历,由我记录,然后再向杂志社投稿,收入应该够我生活了。”
“你会写作吗?”
“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学。”
“出书之前你靠什么生活?”
“只能向亲友借。”
“你还是成了别人的负担。”赵言诚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已经是咄咄逼人,可是他就想让这个人承认自己的想法错了。
“我不否认我自私。”苏斌和气地说,“记得小学老师最常教导我们的一句话是:努力学习知识,长大后要成为一个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长大后,我们却都这样认为:学习知识是为了自己有更光明的前途。再成熟些,大家便有了这样的想法: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只能说,我是自私的人当中更为自私的,我只为自己的梦想。”
他的话夹杂在寒风里传进赵言诚的耳朵,树枝轻轻地摆动着,赵言诚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可是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能说服这个人的,不,他根本说服不了,因为苏斌的每一个回答都像是在逐一解开捆缚着他的心结。
“你冷吗?我送你回病房。”赵言诚心里产生一种无名的恐惧,他不敢再与苏斌聊下去,尽管他的本意是还想听这个人夸夸其谈上一会儿。
苏斌的病房在四楼,比赵言诚母亲的病房低了一楼,赵言诚和苏茵把他扶上床,三个人随意地聊着。
“最近忙吗?”赵言诚问苏茵。
“我还好,就是有个人忙得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有时甚至是打个盹儿又睁开眼睛工作。”苏茵说。
“你说云涛?”
苏茵点了下头,“他手头上都是些大案子,本来就要占用他一部份的休息时间,现在还要研究国内的工伤法规,休息时间当然就更少了。”
“没有拖累你就好。”赵言诚说。
苏茵对他这句话颇为不解,甚至为沈云涛感到愤然不平,“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你的兄弟?”
赵言诚只笑了笑,他并不指望这世界上还有第三个人能理解他和云涛十几年的兄弟情谊,男人之间,语言永远是多余的。

【Chapter 19 回忆里那些残缺的旧时光】

I

爱是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婚姻却是这个‘真实’世界的又一条必须依循的规律,因为要坚持循着这条规律,连内心仅余的一点真实感受也可能被磨灭。
一条灯光昏暗的陋巷,门户洞开的楼里传出几声沉甸甸的闷响,沈云涛的目光在污黑的门上仔细巡梭,没有找出门牌号之类可以辩别的标识。他只好转头往四周看,前面五十米远处,亮着一个破损的霓虹招牌——“金利歌厅”。没有犹豫的,他朝那里走去,在歌厅对面的一幢破楼前停下来。
白净修长的手推开那扇木门,如同是推开了地狱之门,屋里一张张充满罪恶、凶残、贪婪的面孔转向他。
这就是新安区啊!沈云涛在心里感慨。
那些人大概没有见到过一个衣着体面,英俊斯文的人会只身出现在这种地方,顿时也忘了自己粗俗野蛮的本质,呆着看了他几秒钟。
“老三在吗?”沈云涛问,“他让我来这里找他。”
这些人的目光齐整地瞥向当中一个坐在大桌子前、穿一件旧茄克衫的男人,他的眉毛倒竖,一双深陷的、毫不和善的眼睛,加上歪斜着的嘴,组成一副残忍凶狠的面孔。
他扔开手上的牌,慢慢站起来,“你就是刚刚打电话的人?”
“是我打的电话。”沈云涛直视着那张会把小孩子吓哭的脸,冷静地回答。“你是老三?”
“跟我来。”叫老三的人说,周围的人侧身让路,在这个散发着恶臭的房间里,他就像个有权有势的显要人物,自有他威风的派头,和令人恐慑的排场。
沈云涛维持着冷峻的表情经过那些粗野的人身旁,在老三后面走进里屋。他转身关门时,外面那些人又已经围拢在桌子前,你推我搡,说着粗口,像一锅刚沉静的潲水又沸腾了起来。
这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摆着一张宽大的旧桌子,老三坐在桌子后面,沈云涛隔着桌子在对面坐下来。
“我不想浪费时间。”老三说。
沈云涛拿过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两沓钱放到桌上,“这里有两万,你先点点。”
老三把钱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扔到桌上,大拇指按着鼻子,眉毛往上一挑,说:“现在问吧。”
“李洪洲欠了你们多少钱?或者,把你知道的他的情况全部告诉我。”
“他们兄弟前后总共借了四十万,他一直在赌地下六合彩,赔了不少钱进去,第一次他跟我借了十万,兄弟跟他要钱,他把货车卖了,还了钱。后来又陆续借了三十万,到期限他卖了房子,只还了十五万,算上利息,他现在还要还我二十五万。”老三说,“前段时间,我们抓了他的弟弟,他像条死狗一样地趴在地上求我宽限他两个月,到时候会连本带利还上。”
老三说着,他的脸上露出那种奸诈残忍的表情,“不过,我不是因为他哀求才放过他,我是想多积点儿利息,反正他还有个女人,总是有办法让他还我的钱。”
两个月后,正好是一审结束,李洪洲倒算计得巧妙,言诚的公司果然承受不起损失,已经想用钱来平息这场风波了。沈云涛听完后思忖着。
“你应该听说过李洪洲的事了。”
“知道一些。”老三说。
沈云涛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我再给你八万,一共十万,你们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老三看着他的笑,不由得也戒备起来,他的眼珠转了几圈,深陷的眼窝迸出凶光,“你想我出庭作证?你疯了?我给你做证人,打完官司我就被差人带走?就算你是律师,你有再多的钱跟强硬的社会关系,敢这样算计我,试试看你今晚能不能走不出这条街?”
老三怒容满面,使他那张吓人的脸看起来更为狰狞。沈云涛却是冷静地等他发完火,然后优雅地摆摆手,“没那么麻烦,我只要你们把李洪洲借你们钱的消息散布出去,散布得越广越好,尽量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再附加一条:他还不起钱,已经打算让女朋友去卖淫还债。另外,你们每天上门恐吓他们一次,务必使他的那个女朋友知道他因为赌六合彩欠了巨债。”
老三怀疑地问,“就这样?”
“就这样,不过,这个消息一定要散布得广,还要让人觉得真实可信。”沈云涛又从包里掏出三沓钱,“再给你三万。我丑话说在前面,拿了钱就要办事。今天我可以把你从这个藏身之所拽出来,明天说不定你的犯罪证据就到了警察手里,钱是小事,不够我还可以拿给你,不过,咱们最好是诚心合作。你说呢?”
沈云涛神情冰冷,说话掷地有声,身上散发出一股威慑的气势。老三竟也怔了一下,然而到底是本性凶残的人,他立刻又恢复了那副残忍的表情。
“你当你是谁?敢这样跟我说话?”
沈云涛没被他吓到,反是从容地掏出一张名片轻轻放到桌上,“只是一个律师,不过律师的手腕儿狠辣起来,恐怕不是你们这些成天拿刀去吓人的幼稚手段可以比拟的。”
老三心里震了一震,表面却还是强悍地与沈云涛对峙着,“看来,你今天真是不想走出这条街?”
沈云涛轻蔑地笑了笑,“我能不能走出这条街不是由你说了算,我的合伙人知道我来了这里,要是我回不去,他们或许就会来找你了。你考虑清楚,是要跟我们合作,还是跟省第一大律所作对。”
老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沉静的面容,好一会儿,他垂下眼皮,捡起桌上的名片。他的脸上余怒未消,气焰却顿时灭了大半。
“我们也是讲信誉的,收了钱就一定会办事。”
“那我就放心了。”沈云涛露出了他那一贯温和的笑容。“我相信你们会做得令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