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州转脸向赵兴交代:“离人,这人既在,你的酒名有着落了…今日我们且不去打搅此人,等他酒醒,我带你来叨扰。”
徐知州说话的功夫,衙役们已经开始招呼后面的官轿。
坐轿子的习惯正是从宋朝开始的,最初,坐轿子是皇帝赏赐丞相的一种待遇,但紧接着,地方官员屡禁不止地坐轿。到南宋,由于实在缺乏交通工具,朝廷干脆明文同意:百官皆可坐轿。
徐知州刚才心急,自己一路小跑,把官轿扔在了后面,现在,他跑的喘不过气来,衙役们为表忠心,赶紧招呼轿夫。
等徐知州钻进轿子,发现赵兴仍站在江边眺望那座江边小屋,脸上充满向往的表情,压根没挪步的意思,他诧异的提醒:“离人贤侄,这是名罪官…今日他累了,你不可打搅,且回客栈歇息…”
赵兴表现的有点羞愧,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使君大人,这人就是做出‘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人吗…学生在江边见过他,恰好跟他打了个赌,很不幸,学生赌输了,还欠他半船山货半船酒。今日既然遇到,学生打算招呼家人把赌债偿清。”
赵兴这么一说,徐知州放心了,他满意的点点头:“也好,此人生活困顿,有你这半船酒,几日后中秋宴客,他倒有了宴请朋友的东西…等等,你说有半船酒,你的酒多吗?”
一般来说,自产自用的酒怎会有半船之多?
但实情是:赵兴不止有半船。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学生家财甚厚,一不小心,酒酿的多了一点,偿清赌债后仍剩不少,学生打算将其余运至府城出售,以…”
徐知州明白了:“所以,你才想给酒取个好名字…这酒你打算卖多少钱?”
赵兴回答的很含糊:“学生不擅经营,所以打算无论什么样的酒,通卖一贯钱一壶。”
徐知州听了这个话,第一感觉想啐赵兴一口——太黑了吧,一贯钱可以买十头猪,购买力相当于人民币一万元,这价格…黑到了极点。
可宋朝就是这么富足。
当时,卖五贯以上的好酒比比皆是,据记载,蔡京喝的酒就曾经达到一百五十贯一坛,蔡京喝的那种小酒坛,体积比赵兴的酒瓶大不了多少。
这一转念,徐知州的心气也平了。人家赵兴等于一贯钱卖两样东西:一个是酒,一个是酒壶。
刚才六瓶酒都开了口,除了最后的两瓶高度酒,其余果酒实际上是装在一个漂亮的酒壶里,酒壶做工精细,是个形象饱满而生动的工艺品,用来当茶壶,品味绝不低。
这样的美酒,这样的烧陶技艺,只卖一贯钱,这人还算憨厚,这东西拿到杭州,或者东京变卖,怎么也能卖到五十贯以上。
想到这里,徐知州眼睛一亮,和蔼的问:“你愿‘入行’吗?”
所谓入行指的是加入“行籍”。
宋代关于商人的政策可以归纳为行会政策、牙人政策、行商政策等方面。要在城镇设立商铺,就必须加入到行会中。而商人一旦加入行会,就名列“行籍”,就像手工业者的“匠籍”一样,商人一旦被纳入了“行籍”,不仅本人难以逃脱,还要累及子孙——这主要是为了保证有足够的行户承担官府的科配差役。
实际上,宋代也不是只有加入行会的“行(hang)人”才是商人。一般情况下,政府对于外来客商、进城买卖的农民以及城市中大量从事零星买卖的小商稗贩,是不用行会组织形式加以控制的,抽税也极为低廉,前者为3%,后者为2%。
程家坳的农产品,以前就是后一种流动式销售规避了科配。在现代,这种小商小贩常被称为“违法占道”,要被城管打死,但在宋代,朝廷却鼓励其摆摊谋生。
对徐知州的期待,赵兴应承地毫不犹豫:“愿听使君安排。”
徐知州颇满意,这一来,等于任内又开辟了一个新税源。而对赵兴所说的产量有限,他也能够理解。毕竟苏东坡这样的聪明人都没酿出好酒来,这说明酿酒技术的掌握也不是那么简单,在这种情况下,量少而精是必然的。
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眼,徐知州亲切的约请赵兴明日再来,并郑重其事的解释:由于考试在即,他不好与赵兴过多来往,所以中秋节的酒宴就无法请他过府了。然而…赵兴的酒不能不送,因为来的客人多,所以还要多送。
赵兴很恭顺,恭顺的令徐知州有点不好意思。这老人人性并不还,得知赵兴带着两名学生一起参加秋考,他意味深长的眨眨眼,提醒赵兴明天带学生过府叙话。
徐知州走时,赵兴一直弓着身体,冲远去的轿子毕恭毕敬的行礼,到那顶官轿消失在城门口,他才直起腰来,脸上恢复了常态。一扭脸,他发现程夏歪着头看着他,食指含在嘴里,脸上很纳闷的表情。而程爽则在撇嘴,似乎很不解赵兴的谦恭。
“怎么?我是不是很无耻?”赵兴很平静的反问。
程爽知道老师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见到老师直接了当的反问,他吓得躲在程夏的身后不敢露头,程夏却没有顾忌,他行了个礼,很平静的问:“老师,你常说为人要有气节,可你为什么对一个小知州如此卑下?”
小知州?口气好大。
作为族长之子,程夏没经过多少挫折,在他眼里,老师的形象太高大,高大到知州的官位都不应放在其眼里,但现在,他看到一贯高傲、面对成群盗匪,也敢拔刀杀出一条血路的老师,竟对一个干瘪老头毕恭毕敬,事后还平静的反问学生算不算“无耻”,这让他很失落。
赵兴不满意摇摇头,淡淡地说:“顺逆之间,如何把握;歧路纷纭,该如何选择,这就是审势度事的技巧——什么时候该弯腰,什么时候该宁折勿弯,这是人生最高高的学问。
人处江湖中,该怎样最大限度的增加自己的朋友,减少自己的敌人,这也是学问。这学问做到极高深处,就是操纵人心——这叫‘帝王之术’。
你们现在还小,这门学问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使用不当,这就是被抄家杀头的学问…我不是教过你们智慧之学么——今天我们先学如何‘待人待己’。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待人’…让我再给你们做一遍吧,看着,学会思考,观察里面的不同。”
在学生敬仰的目光下,他背起手来,仰望着江边那座小屋。
暮色苍茫,江上逐渐泛起了薄薄的暮霭。坡上牵牛的年轻人已完成耕作,他牵牛走下山坡,临回房前他脚步稍作停顿,瞥了一下恭恭敬敬站在江边的赵兴,旋即,他没有任何表示走进院内。
过了一会,房里出来一个妇人,她提了个空空如也的竹篓走到江边,目光四下里寻找着,看她一脸愁容的样子,似乎在寻找今日的野菜。看那位妇人的样子,这种生活状况已经持续很久了,以至于附近的野菜都被采尽,所以寻找时必须仔细。
赵兴的眼睛有点湿润,他喊过两名弟子,低低的吩咐两句,孩子们狂奔而去,脚步声惊动了那名妇人,她这才发现江边这人不是看风景的,他一直叉手不离方寸,仰望着江边小屋。
妇人落落大方她提起裙子,走近院门,隔门向赵兴做了个万福,柔柔的说:“江边露重,叔叔(宋代妇女对丈夫朋友的尊称)在此伫立不走,可是来访我家官人,望叔叔原谅,我家官人酒后喜欢说‘我醉欲眠君且去’。”
说话很风雅。
赵兴不敢失礼,他隔着几根柴棍绑成的院门鞠了个躬,略带尴尬的解释:“孺人(宋代官太太的尊称),甚不好意思,学士曾与‘男女’(宋代平民男子自谦词)以诗赌酒,男女酿的酒烈,现在学士醉酒,男女担心是自己惹的祸,所以在此等候。”
那女人柔柔的笑着回答:“叔叔操心了,我家官人常醉常眠,今日到没什么特别,叔叔且回吧。”
赵兴在那里使劲想,记不起苏东坡的老婆姓啥,只记得,似乎,苏东坡好像结过不止一次婚,还一首著名的悼念亡妻的诗——“十年生死两茫茫”,眼前这位难道就是诗中人物?他鞠了一躬,谦恭的问:“对面可是苏夫人?”
那女人嘤嘤的笑了:“世间只有王夫人,哪有苏夫人?奴正是王夫人。”
宋朝女人似乎还没有冠上夫姓的习惯,苏东坡诗里也把自己的前两位夫人称呼为“王夫人”,这女子意思是自己本姓王。
实际上,面前这位王夫人就是苏东坡的第二任妻子王闰之。
据说,苏东坡也曾遭遇过一次“买牛事件”,他买来的牛也开始拉肚子,眼看就要死了,急得苏东坡没办法,是这位王夫人笑着告诉他:“此牛发豆斑也,只要摘点青蒿,煮成菜粥喂下即可。”
摘青蒿、煮菜粥——这其实也就是煮出草叶中的丹宁酸,与赵兴治牛的方法完全相似。王夫人不知道从哪里了解这个方法,从此便留下了“黄鲁直擅相犬,苏东坡能医牛”的逸闻。
古代妇女通常没有名字,最多是一个姓氏。苏轼祖母称史氏,母亲也只叫程夫人,而苏辙的妻子一辈子只能安于“史氏”之称,惟有苏轼的两个夫人和侍妾朝云,都和男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名、字,而这些名字都是苏轼给起的,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
苏轼的首任妻子是王弗,与苏轼相濡以沫十年后,王弗永远的离开了他。她死后,苏轼的父亲苏洵为她素食三日,并对苏轼说:“你应该把你的妻子安葬在你母亲坟茔的旁边。”
苏轼按照父亲的话做了,并在安葬王弗的山头亲手种植了三万株松树。
王弗死后四年,苏轼孤苦了四年,四年后,他娶王闰之为妻。十年后,王弗回到他梦中,他写下了这首诗:“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
明月夜,短松冈。”
九百年后,当女人们再读这首诗,不禁发出感慨——嫁人当嫁苏东坡!
王闰之没有姐姐那般锦绣才华,她从小和姐姐呆在一起,对苏轼这样一位姐夫也很仰慕,21岁不嫁,在宋代,这相当于21世纪的老处女。但21岁这年,她终于嫁给了姐夫,心满意足。
这个典型的小女子很容易知足,对丈夫百依百顺。苏轼在王弗死后的十年,为前妻写悼亡词《江城子》,她不是不知道,但她不怪他。他写“唯有泪千行”时,她看着他,也跟着垂泪。不为别的,只为苏轼是如此一个深情男子。
这时,王夫人已两次要求赵兴离开,赵兴却还不愿走,他连连摇头,讪笑的说:“其实,我是来付赌债的——我跟学士打赌,输了半船山货半船酒,但事后着急赶路…奸不相欺,俏不相瞒,我门生正雇人搬货,我要在这儿等他们来。”
王夫人听到这,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兴,轻轻的扯开简陋的院门,闪到一边招呼说:“如此,让叔叔破费了,我这就唤幼子出来招呼先生。”
宋人好赌成性,目前,赵兴接触到的赌博形式叫“关扑”。而“赌”与“博”连在一起说,来源于苏轼。苏轼在一篇奏议中记道:“城中有开柜坊者百余户,明出牌榜,招军民赌博”,由此,“赌博”一词正式形成。
可以肯定的是:世界赌业第一份执业许可证,肯定不是由苏轼这份奏章而诞生,因为宋太祖出身市井,生性好赌,民间传说他曾于自己的老师陈抟老祖赌博输了华山,另有传说称,骰子的赌博规矩由宋太祖确定。
但在中国历史上,确定赌博这个词的是苏轼。
由此诞生一个独特现象:在中国古代所有的王朝中,唯独宋朝不抓赌——他们都是官府保护下、有照营业的合法纳税人。当然,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曾在宋朝抓赌或禁赌,那么,他可以是任何朝代的人,甚至是穿越人士,但唯独不是宋朝人。
这就是宋朝的奇特!
苏轼与人赌博,王夫人并不惊讶。不过,一般赌博先要有赌资,丈夫都穷成这样了,怎跟人赌?所以听赵兴输得这么大,王夫人马上知道:这场赌博另有玄奥——也许,眼前这人是特意赌输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苏轼塞钱,也顺便维护苏东坡的面子——诗酒之赌,多雅啊!所以她马上拉开柴门,郑重请赵兴做客。
赵兴接触的都是乡民,他不知道宋朝官宦间的礼节,本着“非礼勿视”的态度,他不敢端详王夫人,只把眼望向地面,望向王夫人的裙角,以便能跟上对方的脚步…
这一望,顿时令他热泪满面,直欲嚎嚎大哭。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15章 画满雪花的房间
王夫人是进士之女,出生官宦人家。这一刻,她穿的裙子没有带任何配饰,因为要下田劳作,她的裙角提的很高,以至于走动之间露出了赤足。
她光着脚——这位因苏诗而名传千古的女人,竟然光着脚。
走了几步,赵兴终于忍不住,他不顾王夫人的诧异,狂奔到苏东坡劳作的那片山坡,就蹲在“东坡田”里嚎嚎。
她为什么光着脚——是因为要下田劳作,草梗坚硬,会把鞋磨破。为了节省鞋子,她只好赤足劳作,宁肯自己的脚受伤。今天,如果不是赵兴突然来访,而是那种正式的拜访,也许王夫人会特地穿上鞋子来迎接他。
可现在她没来得及换装,这就是她刚才站在院内不肯出来,并催赵兴离开的原因。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悲骇的?
中国官场超级倒霉蛋、亚洲千年超级偶像、铭传千古的大文豪、苏东坡的妻子、诗画里的人物,竟然买不起多余的鞋…
然而,…,然而苏东坡却买得起酒。
这是何等的柔情!
赵兴在东坡上哭的惊天动地。王夫人起初诧异,继而默然。她默默走进自己的房子,唤出长子苏迈——也就是刚才坡上那名牵牛人,来招待赵兴。
苏迈显得很沉默,他站在山坡上等赵兴哭够,期间没有一句劝说的话,直到程夏的到来,才打破了僵局。
在自己学生面前,赵兴不能不维持一副师长形态。他擦干眼泪,指挥学生将携带的礼物搬进房内。王夫人领着另两位小孩一起出来拜谢,期间,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也出来向赵兴行礼。
这名临产孕妇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小妾朝云。苏轼这句诗的意思是,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多么困苦,都有朝云这样的“芳草”与他朝夕相处。
朝云十二岁时沦落风尘,卖唱为生。苏轼与王闰之游西湖,听到了她美妙的歌声,于是毫不掩饰的赞叹:“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两相宜。”
心细的王闰之看出了丈夫的心思,暗中把她买下,遣人送来给苏轼当丫环,苏轼笑纳之。后来朝云成为苏轼的第三任妻子。
苏轼曾经妒嫉过柳永的女人缘,而柳永却打心眼妒嫉苏轼的女人缘。柳永的多情在于同一时间同时爱着多个女子,而苏轼的多情则是在不同的时段,一心一意的爱着某一位女子。
所以,柳永是浪子,苏轼是好男人。
学生们已送完“赌债”,赵兴还不想走,他强调“不放心东坡先生”,苏迈无奈,领着他来到苏东坡的卧房…嗯,此时苏东坡的鼾声虽然低了很多,但近距离感受那形同炮击般的雷鸣,依然让赵兴充满震撼。
这是一间满房画满雪花的房间,苏东坡的浪漫气质在他这间卧房中展露殆尽。
那时候,大多数人还没有房屋装修的概念,而苏东坡却在房间里画满了漫天的雪花,并把自己的卧房命名为“雪屋”。
就这样,一间小土屋,因飞舞的雪花变得素净典雅。
据说,徐君猷知州来苏东坡这里做客的时候,看到苏东坡如此装饰自己的卧室,很同情的说:“住这间房子里,你一定感觉很冷清萧瑟。”
苏东坡指着窗外摇曳的松、竹、梅,爽朗地笑道:“风泉两部乐,松竹三益友。”意思是说,清风吹拂和泉水淙淙的声音就是两曲优美的音乐,枝叶常青的松柏、经历寒冬而不雕谢的竹子和傲雪绽放的梅花,便是相伴严冬最好的朋友。
于是,人世间便有了“岁寒三友”的说法,并逐渐演变成为雅俗共赏的吉祥图案,流传至今。
赵兴不知道这里就是“岁寒三友”的圣地,他只觉得苏东坡这样的人物,就应该住在如此素净雅致的房间——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泥屋,因为苏东坡的浪漫而成为一座圣殿,这样才相称…
等等,墙壁上的雪花是用什么颜料画出来的——赵兴凑近那些雪花,难以置信的打量了一下,又震惊的望向依旧酣睡的苏东坡。
竟然是石灰。
他怎么知道可以用石灰刷墙?难道宋朝已经有石灰了?
赵兴指着墙上的雪花,目光转向苏迈,以目光询问。但苏迈却仿若不觉,他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神态恭敬的叉着手。
苏迈的性格沉静是因为境遇的惨变,当年苏轼贬谪黄州,无处居住,只好借寓黄州定慧院,他写下《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缺月挂疏桐,
漏断人初静,
时见幽人独往来,
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
有恨无人省,
捡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洲冷。”
据说,这首诗还有一个八卦故事:有位宋人爱这首诗爱的不得了,亲到黄州访问故老,以感受这首诗的魅力,没想到竟问出了这首小词背后的一段八卦——这词是为一位姓王的女子而作的。
据说(怎么又是据说),苏轼在谪居黄州时,邻家有个女生天天隔着墙听苏轼读书。当时的女子是很少读书的,善于读书的男性在她们眼里具有一种神奇的魅力,这个小女生天天听着苏轼读书的声音,渐渐沉迷了进去。
她正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家里要给她定亲事了,但她大胆提出了自己的择婿观:要嫁就嫁个读书读到苏轼那种水平的人!这句话实际是说:非苏轼不嫁!
这个理想显然并不现实,于是“非苏轼不嫁”也就只能变成独身以终老乃至郁郁而终。一个花季少女就这样惨死在苏轼的魅力之下,并为“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老话下了一个凄美的注脚。苏轼为了这位痴情的女子写下了这首《卜算子》,成就了一曲千古的爱情挽歌…
这段八卦是真是假难以分辨,但词中“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正是苏轼当时心情的最好写照。诗里有“寒”“冷”两字,是在说他当时住的房子又寒又冷——从那时起,苏迈就变得不爱说话。
现在,“捡尽寒枝不肯栖”的苏轼“寂寞”地睡着,房里家具简陋、一屋子女人、孩子还不大,显然不是留客的时间、留客的地点,学生们放好了货物,赵兴只好怏怏返回黄州城里。
第二天,程夏带着同学来行晨礼,看到赵兴还在发呆,程夏做了个揖:“老师,我们今天是先去府衙还是先去学士雪堂,亦或者在家中读书?”
“府衙?…等下午吧,徐知州约我们的事适合在下午办,学士哪里…且等我们上街回来。走,先去搞清楚粉笔、灰石在那儿”,赵兴眼睛一眨,做了决定。
黄州这时还是个简陋的小县城,市面不大,赵兴连续问了几家商铺,都没人知道他所说的那个“白色的灰面”到底是什么。但既然苏东坡能在这里找到石灰,那市面上一定有卖的。赵兴不肯罢休地继续在街上游荡,边走边思考。
石灰不是绘画颜料,它也不可能是绘画颜料,现在,所有书画铺都已逛遍,赵兴又沿着铺面挨个寻找,无论对方卖的什么货物,他都进去问一问…终于,在一家布店,赵兴获得了一个含糊的信息。
“客人问的是‘白色灰粉’吗?小店中白色灰粉有两种,一种是用来呕麻的,一种是用来漂丝的,客人需要哪种?”布店中的老朝奉反问赵兴。
白色灰粉,竟然有两种?
“两种我都要,每样来二斤”,赵兴毫不犹豫的回答。
老供奉很诧异的看了看赵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马上抑制住冲动,二话不说,吩咐伙计满足了客人的要求——4斤灰粉,总共一文钱,老朝奉还送给赵兴两个布袋。
急不可耐的赵兴没理会店伙计的白眼,他拎着布袋返回住处,立即关上门检查这两个“白色灰粉”。这东西并不复杂,现代生活中常见,经过简单鉴定,他确认:其中一种是碱面,另一种是石灰。
也就是说宋朝人拿碱面漂白生丝;用石灰反复浸煮,漂白生麻。两斤石灰能沤多少麻?难怪老朝奉欲言又止——这么少的分量,大概是店中最小的生意。
这两种都是碱。宋朝人居然知道这两种碱的性质不同,并分别用于不同的产业上,不禁让赵兴钦佩不止。
更令人钦佩的是苏东坡,此人实在是个思维很跳跃的人,他竟然能用漂白麻的药物当作颜料在墙壁上画满白的雪花,这份超常的跳跃性思维,令人惊叹不止。
别人不知道,赵兴可是知道两种碱的用处多么巨大。尤其是碱面,有了它就有了近代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