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坤不缓不疾地伸出了手,拇指上的玉扳子莹光流转,竟然扣住宝珠的手腕。
他用的力量,羽毛似的极轻极柔,宝珠却不敢轻举妄动。
那手掌是温热的,可指间的玉却是冰凉浸肌,寒意入骨。缓缓的琅坤牵着宝珠的手,一点点地靠近雪白瓷盘。
宝珠眼波一转,泪珠儿滚滚而落,声音哽咽悲凄,仿若一只待宰的羔羊,让人见了无不生怜。泪滴在她的手上,也滴在琅坤的手上。
做戏的人声情并茂,看戏的人却无动于衷。
宝珠的双手又如同兰花一般置放于那雪色瓷盘上,不过她却轻松了不少,因为琅坤已然放开了她。尽管此刻,朱雀已举起了宝剑。
可是对于她来说,情形还算不坏,也许最终难免露了行迹,但无论怎样自己也不能让他们斩断双手。
莫说是双手,她连一片指甲也不想落下,不过,她会等到最后的万不得已。
上官庭珏见宝珠情形危急,自己却如同木头人一般动弹不得,心如火焚,对着朱雀嘶声喝道:“你助纣为虐,也疯了不成?”
一句话让宝珠想起了朱雀、青龙、玄武、白虎在外的声名,心中的主意更是拿定。她抽抽噎噎、可怜兮兮抬眸看着朱雀,心里却想,若是有个万一,你伤了我,我便叫你身首异处。
朱雀神色依旧,丝毫不改,凌厉剑势,横空而下。
落霞雅苑内的所有的人倒吸一口冷气,上官庭珏惊怒之间,眼角竟迸出了泪。
剑气如虹,寒光耀眼,在别人的看来,那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在宝珠眼中,剑刃却是一点点地落下。她的眼泪在流,身子在颤,可是如任命一般,双手丝毫未动。然而,在最后一刻,她失声尖叫。
苑内的所有佳丽以为瓷盘染血,皓腕斩断,于是一同捂面,跟着叫了起来。
千钧一发,朱雀手中的宝剑停了下来,锋利的刃悬在宝珠腕上仅仅三指的地方。
宝珠眼珠儿一转,双肩颤动,放声大哭起来,一声高似一声。
朱雀见她珠泪纷飞,眼睛也红,鼻头也红,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面上露出不忍之色,小心翼翼地收回宝刃。
宝珠心里偷笑之际,琅坤修长的手指已置于她的下颌,当下心中一凛。
琅坤支起她的脸蛋儿,“此刻该说些什么?”
宝珠低垂着眸,恍若不敢看他,“谢殿下。”
琅坤黑眸中光华内敛,盯着她看了良久, “谢我什么?”
宝珠眼睫上挂着泪珠儿,万般胆怯,“殿下,不吃这道‘柔荑’。”
琅坤唇角隐隐向上牵动,旋即拂袖而起,朗声道:“刚刚只不过随意说笑,诸位怎就都当了真?”
上官谨万分惶恐,连连磕头,“求殿下,饶恕下官四子酒后妄言之罪。”
琅坤伸手扶起上官谨,用眼瞥着已被朱雀解开穴道的上官庭珏,脸上不见半点愠色,反而悠然含笑,“四公子乃性情中人,言语有趣,有什么需饶恕的呢?”一时之间,上官庭珏怔怔无言。
上官谨和上官庭帧对视一眼,虽然猜不透琅坤的用意,但见他此刻神色,知道突起的危机已然解除,二人正想松一口气儿,却看见几个府里的仆从跌跌撞撞抬着一人跑了来,惊慌失措喊道:“大人,大事不好,二公子…”

第六章 锁骨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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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乐飘飘,舞影翩跹,名花倾国两相欢,但自琅坤开口索要所谓名菜“柔荑”,以及朱雀那斩断秋水的横空一剑,落霞雅苑内的喜乐气氛便一落千丈,而突兀而来,声嘶力竭的嚎叫声将美妙景致损煞到了极处。
上官庭璋面色青白,唇色乌紫,全身上下被水浸透,许是坠到污浊之处,崭新的织绣锦袍已面目全非,尽染淤泥。
上官谨蹊跷万分,顾不得满堂宾客焦急上前,“璋儿,你怎成了这般模样?”
上官庭璋鬼哭狼嚎一般,凄厉喊道:“我也不知道!我的腿…父亲救我!”
上官谨向他一侧膝间触了过去,万万没有想到这轻轻一抚,竟痛得上官庭璋的一张脸扭曲得变了形,叫嚷的愈发利害,一口气儿没接上,险些厥了过去。
惊骇之下,上官谨连忙将手收回不敢再动,眼睛扫向那几个仆从,喝问:“有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从哪里发现二公子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喘着粗气,“小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抹去脸上的汗,大着胆子道:“小人抱了一捆柴到膳房,路过采莲小榭,听到池塘里有人呼救,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二公子。那时池塘的水淹到二公子的颈项,他用手攀着池塘边的雕花栏杆,一个支撑不住,头就没了下去。小人心里疑惑,池塘的水明明不深,也就是刚刚及腰,不明二公子为何会溺在水中…后来,小人忙喊过几个人帮忙,将公子拉了上来,这才明白,二公子的双腿不知出了什么毛病,连站都站不起来。”
琅坤打量上官庭璋片刻,也觉得诧异,对朱雀道:“用剑将他的裤脚挑开。”
此言一出,苑内所有佳丽扭头不敢再看,只有宝珠偷窥过去,见上官庭璋一付痛入骨髓、生不如死的凄惨模样,鼻尖微微一翘,心中偷笑。
朱雀划开上官庭璋绸裤,从下看到上仔细观看,见他的双腿上尽是淤泥,不由双眉一皱。
青龙见状,将身前一坛刚启封的清酒提起,递给朱雀。
朱雀用清酒洗去上官庭骅膝盖处的淤泥,目光如电,分毫不漏,发现了异处。
上官庭璋双膝微肿,两侧膝盖骨之间有两个极小极微的黑点,细细分辨,原是伤处渗出的少量黑血。因为血量甚微,又被淤泥覆盖,所以初时不易被发现。
朱雀看了半晌,躬身回道:“殿下,二公子的双膝骨缝之间被人以一种奇怪的锁穴手法射入了两枚毒针,若要取出,他恐怕要吃些苦头。”
上官谨抬眼观看上官庭璋的伤处,见他的膝盖里里外外泛着青,知道若是拖延久了愈是棘手,忙支派管家周昌,“找个人,快马加鞭赶去城东,将洛阳名医张奉先请来!”
宝珠躲在牡丹花后看得真切,秋波流转,想把针取出来,没有那么容易。什么名医庸医的,到了这儿,也无非是空忙一场。
看了看左右,她娇俏俏地将菱唇抿起,这一会儿的光景,比妖皇子要那道“柔荑”更加热闹,这么一来,他的心思就不会放在自己的身上,只不过,不知刚刚瞒过去没有…转念一想,即便没有瞒过,那又怎样,自己还怕了他不成?
众仆从将上官庭璋抬入苑内的厅堂,已是亥时,大半宾客被突发的两件事弄得心情忐忑,惶惶不安,最后经晋王、上官谨点头,告辞归府。朱世昌、宋迦西、莫志磬三人因挂念上官庭璋的伤势,一直陪伴左右。
到了这个时分,上官庭璋叫喊未停,嗓音嘶哑,好似破锣儿,越发难听。
抱恙的上官夫人得到消息,在侍女的簇拥下匆匆赶来,见到上官庭璋的情形,号啕大哭起来。过后,得知晋王殿下就在厅堂之内,唬得立时消了声。觑了个空儿,上官谨示意上官庭芳将她劝回了房。
宝珠暗自欢喜,终于可以耳根清静,随上官庭芳离开是非之地,嚎叫之人,却不想,上官庭芳在夫人的房中停留也不过半个时辰,又叫上她绕了回来。
直到这时,宝珠有那么一点明白什么叫做“自作自受”。当然也不尽然,不仅是她,周围的人,甚至那个尊贵的皇子,也在聆听上官庭璋那绝无仅有、世间罕见的可怖嗓音。
宝珠不免有些后悔,自己若是用些哑药封了口,岂不是更好?将人弄得半死不活,身上痛苦难耐,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岂不更加有趣?暗叹一声,这一回失了策。正想着,身前的上官庭芳忽然转过了身,低声细语,“你说,适才晋王殿下为何那般做?”
宝珠一怔,随即明白她问的是什么,连忙垂下眼睑,故作胆怯,“他不是说随意说笑么…他在那里说笑,可把婢子的魂儿吓掉。”
想到刚才的光景,上官庭芳手指轻颤了一下,轻声道:“也把我给吓坏了,那一会儿,他哪里是说笑模样?” 蹙着眉,向厅堂内的琅坤望过去,见里面的男子英姿隽永,宛若琼枝玉树,不由黛眉舒展,两颊飞红,喃喃道:“他这样的人怎会做那样的事儿,一定是玩笑之谈,可笑所有的人都当了真。”
宝珠见上官庭芳不住地向里面偷看,以为毕竟是兄妹情深,见上官庭璋如此遭罪受苦难免挂念,却没想到她挂念的人是晋王琅坤。
上官庭芳见宝珠低眸不语,挽过她的手,“晋王殿下若是真的要斩下你的双手,我冒死也是不允的,没想到四哥比我还心急。”
宝珠自然明白她说这话的用意,于是脸上露出万分感激之色。
理了理云鬓,上官庭芳轻提百鸟百摺裙,朱唇含笑,挑竹帘,款款进入厅堂。对朱世昌、宋迦西、莫志磬并不理会,上官庭芳只对琅坤盈盈一拜,含情脉脉地只看他一人。
宝珠跟在她的后面,乌溜溜的眼眸望向刚刚请过来的洛阳名医张奉先,见他一手为上官庭璋诊脉,一手轻捻胸前三绺须髯,沉思不语。眼珠儿转了转,宝珠暗道:这个羊胡子的老头儿在这里苦思冥想,想必是装腔作势。
半盏茶的时间,张奉先迟疑开口,“二公子中的毒古怪得很,如若耽搁,恐怕他的一双腿脚难保,如今最紧要的是设法取出毒针。”
张奉先医术高明,在洛阳城内家喻户晓,遇到疑难杂症,别的人束手无策,到了他那里便迎刃而解,为人一向是从容不迫。而今,他的脸上却露出难色,上官谨见了心不由向下一沉,转眼再看,上官庭璋脸色铁青,双膝紫得发黑,嘴里嘶喊不停,不敢迟疑连忙道:“依先生所言。”
张奉先挥手,身后的青衣小僮上前递过来医箱,他从里面选了一把精巧的银剪。此剪与普通的剪甚是不同。前端、两侧并不是尖锐锋利,而是微微椭圆,侧面上还有一些齿状磨痕。
宝珠眨了眨眼睛,原来这人并不是酒囊之辈徒得虚名,这小剪做得甚是有趣,可是即便有这个物件儿,恐怕他也难称心如意。
张奉先手持银剪刚刚触及上官庭璋膝侧的肌肤,还未向里面毒针探入,上官庭璋便撕心裂肺地叫喊了起来,“住手,你这个老东西想疼死我是不是?”
张奉先手停在半空,向上官谨望过去,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上官庭珏急步向前,“二哥只有尽快取出毒针,才能解除你身上的痛楚。”
朱世昌、宋迦西、莫志磬纷纷点头,齐声道:“庭璋兄,你忍一忍才是。”
上官庭璋疼得抖似筛糠,惊天动地的咬牙叫嚷,“忍?毒针没有射在你们身上…你们说得轻巧!我可是活不成了!”
上官庭帧皱起眉头,“你真的不清楚中了何人暗算?”
上官庭璋哼哼呀呀道:“我刚就说过,不知是什么人…好好走路,膝盖骨突地剧痛,然后就一头栽倒池塘里。”
“二弟平日里可得罪了什么人?”
上官庭璋的脸青里透着灰,脑里也好似扎进了毒针,平日里贪慕美色,仗势欺人的事情没少做,可这个时候让他逐一细想,如何能够想得出来,于是怪叫道:“我也不知道,鬼知道遇到了哪一路瘟神!”
宝珠听在耳中,眼波流动,瘟神么?这只不过是略施小计,厉害的还在后面,要你一点点地领教才好。
虽然乱成一团,上官谨对琅坤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见他一直负手而立,沉默不语,转头喝道:“晋王殿下面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上官庭璋被他这么一喝,嗓门骤然降低,但毕竟剧痛难忍,一张脸憋成了深紫,嘴里还是不断呻吟出来。
上官谨来到琅坤的面前,“殿下第一次驾临上官府,却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请殿下恕罪…殿下,不如随臣到一处清静雅致所在,歇息片刻。”
上官庭芳眼睛一亮,正要袅袅上前,却听琅坤道:“这里很好,上官大人还是医治令公子要紧。”
上官谨再次毕恭毕敬躬身,“是。”然后侧眸,对洛阳名医张奉先道:“先生不必理会,取出毒针就是。”
张奉先沉吟片刻,“我给二公子用一些麻醉散,也许会好一些。” 他身边的青衣小僮即刻递上一个蜜色瓷瓶。
张奉先从瓶内倒出一些粘稠汁液,轻涂在上官庭璋的双膝处,稍等片刻,小心翼翼地再次持剪到毒针处,微微一用力,听上官庭璋“嗷”的吼了一声,腿骤然踢起,正中张奉先的胸口。
张奉先躲闪不及,又上了年纪,这一腿险些将他踢得闭过气去,用手捂着胸口,脸上惊诧不已,“怪哉,怪哉,这药怎会不灵验了?”再看上官庭璋,全身剧烈抽搐不停,一个不慎将自己的舌头咬破,鲜血直流。
上官谨也急了,慌忙来到榻前,“璋儿,你要不要紧,你就不能忍耐片刻?”
上官庭璋涕泪交流,浑身打颤说道:“爹啊,我也想忍,可就是忍不了!”
第六章 锁骨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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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奉先看到眼前情形,紧皱起眉头,望向上官谨,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宝珠却是自鸣得意,亮晶晶的眸子斜睨着他,心道:羊胡子老头儿,本姑娘的“青针锁骨”岂是一般药物能够抵制的?即便你能够将毒针取出,我若是想要那蠢人疼痛九十九个时辰,那就绝对不会少出一时半刻。你呀,如此这般,还莫不如将他的腿敲断了,省些事儿。
朱雀越过朱世昌、宋迦西、莫志磬,两步并一步来到前面,“上官大人,在下助张名医一臂之力如何?”
朱雀是晋王身边的四大皇家禁卫之一,官职正三品,比上官谨丝毫不低,于是他连忙躬身,“有劳朱雀大人费心。”
朱雀见他应允,骤然出指点到上官庭璋的太阳穴上。
上官庭璋“啊”的一声,眼睛一翻,双腿一伸,晕死过去。
众人大惊失色,上官庭珏更是沉不住气,冲到朱雀面前,“你这是做什么?”
朱雀微微笑道:“四公子莫急,朱某虽点的是死穴,但下手却是极有分寸,只有这样,取毒针的时候,二公子才不知疼痛。”
上官庭珏本是心存敌意,但是见朱雀言语温和,想了想,退到一旁。
见朱雀出手快若疾风,宝珠不由凝眸,这人的点穴功夫果然利害,想到青龙那夜的身形,眉心蹙起,暗暗瞥向琅坤,有这等禁卫在身边岂不是如虎添翼?正在思忖,听朱雀言道:“张名医,依朱某所见,要取出这两枚毒针,应该用巧。所以你在这边取针,朱某在另一侧以内力助你如何?”
张奉先大喜,“在下谢过朱雀大人鼎力相助。”
整整一个时辰,张奉先终于将上官庭璋双膝骨缝间的毒针取出,只是因为毒性诡异,一时之间不敢用药。
琅坤望着那两枚用清水浸泡,幽幽泛着青光的毒针,锁着眉头对朱雀、青龙道:“可见过什么人用过这样的暗器?”
青龙细细端详青针尖处,那里有两排细细的微不可见的螺旋形毛刺,不由摇头道:“倒是见过几个江洋大盗使毒针的,却没见过如此模样的。”顿了顿,又道:“这东西入骨,难怪上官二公子痛彻心扉,由此看来,这针上的毒性恐怕也是难解。”
朱雀思索片刻,“玄武惯用暗器,如若他在,也许会知晓。”向榻上瞥去,“若不能及时解毒,莫说二公子的双腿难保,他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
青龙听了他的话,从腰间解下一个银色锦囊,递到琅坤面前,“一年前属下在西域玄冰堡得了三颗‘玉露灵犀’,依照柳姑娘的说法,它是解毒圣药,二公子若是服下,即使一时不能根治,也会保住他的性命。”
琅坤忍不住笑道:“柳盈盈和你的交情甚好,将这镇堡灵药都送给了你。” 见青龙面上微红,没有继续打趣他,“给二公子服下。”
上官谨感激涕零,拜倒在地上,“谢殿下赐药。”
上官庭帧、张奉先、朱世昌、宋迦西、莫志磬一同望向那朱红色的丹丸,暗忖:原来这就是传说中能够起死回生的“玉露灵犀”。
宝珠的眼珠儿转了又转,心中连叫可惜,这东西用到上官庭璋的身上,当真是可惜。眸子又向青龙手里缝制精巧的锦囊瞄去,她心里盘算,有机会一定要顺手牵羊,将剩下的两颗丹药弄到自己的手里。
众人一双一对的眼睛紧紧盯着服过药后的上官庭璋,厅堂外,朱栏下,传来一名婢女的惊呼声,“胭脂,你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众人错愕,皆向厅堂外看去,见两个婢女站在花石甬路上。
上官谨眉头一皱,沉声道:“什么人在外面喧哗?”
两个婢女吓得噤声,慌忙走进来,跪在地上。一袭绿色衣衫、低眉敛翠的是漱玉,另一个身段妖娆的,不是别人,正是胭脂。
宝珠垂下灵动的眸子,自己几乎将胭脂忘在脑后,此刻她出现在这里,情形恐怕会更加热闹。唉,千算万算,有一样没有算到,妖皇子会今日来到上官府,为何如此这般的巧?
上官庭芳听到胭脂的声音,才想起来,有一阵儿没有见到她,脸上流露出不悦,“晋王殿下在此,你们在外面叫嚷什么,怎地没有半点规矩?”
漱玉万分慌张,局促道:“婢子不是有意的,只是胭脂的脸…”
胭脂忽生不安,顾不得害怕,“我的脸怎么了?”声音忽地梗住,眼睛死死盯着对面横案上凤戏牡丹的琉璃矮脚花瓶,刹那间惊恐万状。
琉璃照影,眉眼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一半如被泼了墨的脸颊,却是那么的触目惊心,胭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恐惧地用手擦,却怎样也擦不去,环视一周,看到上官庭芳好似见鬼一般的惊愕神情,她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上。
张奉先来到近前,为胭脂搭了搭脉,眉头拧了起来,“从脉络上看,这位姑娘并无不妥啊!”
众人皆感诧异,看着胭脂乌黑的半面脸颊,谁也弄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儿。宋迦西、莫志磬对视一眼,上官府今日的蹊跷事,怎会一桩跟着一桩?
经宝珠、漱玉揉前心、搓后背,胭脂长吁了一声,悠悠醒转过来。上官庭芳上前问:“胭脂,你的脸怎会变成这个模样?”
想到自己一半脸儿白,一半脸儿黑的丑恶模样,胭脂心中害怕到了极处,颤声道:“婢子也不知道,刚刚不小心在花语亭睡着了…醒了之后,婢子就立刻回到这儿,怎会这样?”
琅坤踱步到她的面前,“依你的话,在花语亭内睡着之前,你的容颜并不是这般模样?”
胭脂恍恍惚惚地想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
琅坤心中升起趣味,又问:“那么,在睡着之前,你又和哪些人在一起?”
琅坤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宝珠在心里连连说了几个“不好”,果然胭脂愣了愣神,手向她指过来,“婢子和宝珠在一起。”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宝珠身上。
宝珠跪在地上,慌慌说道:“婢子和胭脂姐姐在…一处,吃了一口茶,然后婢子想到落霞雅苑这里忙得紧,小姐需要婢子侍候,于是连忙赶了回来…吃茶的时候,胭脂姐姐的脸明明是好好的。” 想到上官庭骅的落难之处,她有意将“采莲小榭” 隐去。
上官谨轻轻颔首,转身问张奉先,“依先生所言,这婢女并无大碍,可是她为何无缘无故变成这般模样?”
“其中的关窍,在下也想不明白。” 张奉先犹豫片刻,又道:“听说有一种毒,用在人的身上,不会害人性命,却会改变人的容貌。”
上官谨皱紧眉头,“先生是说她也中了毒?”
张奉先摇头道:“在下只是听说,也没有遇到过,所以不敢说准。”
琅坤不由轻声笑道:“如果这婢女也中了毒,事情可就有些巧合了。”
宝珠低着头,撇了撇唇,暗道:就你这么一个多事的人。
青龙在锦囊内又取出了一颗“玉露灵犀” ,“这丹药还有两颗,不如让这位姑娘也服下一颗,以测万一。”
宝珠暗暗长叹,这个人当真是暴殓天物,愚钝得紧,看来自己要尽快下手,若不然灵药岂不是都要被他送了出去。
琅坤将青龙拦住,微微一笑,“灵药虽好,却不是对症之药,她就是服用,也不会改变现在的容颜,既然性命无忧,这丹药此刻不服也罢。”
青龙对琅坤的话言听计从,当即收回了锦囊。
胭脂心里想着,难道从今以后,自己将是这一付鬼模样,咧嘴要哭,却被上官庭芳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掩面不敢出声。
宝珠听了琅坤言语,心中暗喜,不久之后,那剩下的两颗宝贵丹丸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看来妖皇子多了些心机,也不是什么坏事。
扫视一周,琅坤黑眸轻转,悠然笑道:“洛阳城内,最好的凤临客栈也不及上官府内景致清雅,上官大人,我在你府上暂住几日如何?”
此话一出,上官庭芳又惊又喜,其他的人均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