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苏敏不屑的笑,调侃道:“搞什么啊,就因为你是个法国人,挑到碗里就是菜咯。”
“干什么这么看低我。”阿尔诺不服气被她这么贬低,继续在那里得意。
“那提前请我吃饭吧,我这两天晚上替你做衣服做得眼睛都快瞎了,到现在肩膀还痛。”
“真的假的?”阿尔诺假装紧张,伸了两个手指到她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是几?”

46

那天晚上,阿尔诺请苏敏去吃火锅,算是感谢她挑灯夜战帮他做衣服。下午苏敏刚刚陪外公去医院复诊过,所以两人是从她家出发的,临走前恰好又被她舅舅撞见,又是好一通调笑,弄得苏敏大窘,赶紧拉上阿尔诺逃也似地走了。
到了火锅店,苏敏坐靠角落的沙发位,阿尔诺的书包和外套都扔在她身边的位子上,书包拉链没拉,露出里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其中有几本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最上面的是一本中华书局出的《论语》,原文加通解。
“哟,你还看上《论语》啦!”苏敏大惊小怪。
阿尔诺表现的很谦虚,只说是听人家提起其中的内容,很感兴趣,又不大懂,所以借来看看。
趁着等水开的当口,苏敏拿起来那本书来随便翻了翻,看到“先进第十一”那一章,其中有一段是李路问孔子如何事鬼神。
孔子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李路又问:“敢问死?”
曰:“未知生,焉知死?”
苏敏不禁怔了一怔,没想到又会看到这句话。她把书递过去,指出那一句话来给阿尔诺看:“那我考考你吧,这句什么意思?”
阿尔诺想了想,似乎答得很认真,却又好像在避重就轻:“儒家很少说起死亡,这句话也有很多不同的解释,各派意见不一,光这本书里就写了好几种。其实,我倒觉得反过来说更合适——未知死,焉知生,你觉得呢?”
未知死,焉知生?这六个字苏敏默默点过一遍,又在脑子里盘亘许久,觉得这或许也正是Spade J想要表达的意思。她看着桌子对面的阿尔诺,突然冒出个念头,他会不会就是Spade J?否则怎么会这么巧,Spade J前一晚跟她说“子曰”,第二天他的书包里就有一本论语呢?但刚刚这么一想,她就又自己把自己否决了,比起之前她怀疑过的戴维梁,阿尔诺实在是更不靠谱了。
吃完饭,阿尔诺又央求苏敏陪他去买鞋。他说自己需要重新买一双配西服穿的正装皮鞋,原本那双也不知道哪里不对,穿着总觉得脚痛。
一开始,苏敏还很配合,陪他走了几条街,逛了好沿途每一家百货商店的男装部。但阿尔诺挑来挑去也没找到一双合意的,她渐渐发现了问题的症结,他要的是正装鞋,但却不愿意忍受一点点不舒适,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走的脚酸,干脆撂挑子不干了,对他说:“我算是知道了,你想要的是一双穿起来像运动鞋的正装皮鞋,这肯定是买不到的!”
“如果鞋子不舒服,为什么要穿?”阿尔诺反问,似乎理由充分。
“照你这么说,全世界都穿运动衫好了。”
“总有一天会是这样的,你看《星际迷航》里面…”
苏敏气结,听不下去他那些鬼扯论调,只得说:“好吧,穿起来像运动鞋的正装皮鞋是不是?我们再找找看吧。”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逛到商店打烊,阿尔诺还是毫无斩获,倒是苏敏看上一双青灰色的高跟鞋,上脚试了一试,就很爽快地让店员开票买单,整个过程还不到十分钟。
“你看我多干脆。”她向阿尔诺炫耀。
“是啊,”阿尔诺对她笑,调侃回去,“你扔掉一双鞋的时候更干脆。”
苏敏不屑,冲他吐了吐舌头,但这话倒是真的,对这些身外物,她一向是最喜新厌旧的。
收工回家之前,她突然想吃冰激凌,找到路边的冰激淋车,要了一个双球。结果因为快收摊了,车上的小弟拿了个750ml的纸杯,挖满了球给她。她看的一身冷汗,大叫这要是都吃下去,肯定长一身的肥膘,最后还是阿尔诺帮着她一起吃。
吃完冰激凌,他们离开商业区,阿尔诺送她回去。车子开到她和叶思明租住的公寓楼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她下车太过匆忙,把新买的那双鞋忘的一干二净,留在车上没拿。后来还是阿尔诺调头回来,替她送到家门口,这才想起来了。
她接过鞋盒,又对他说了一遍再见,觉得两人这么站在门口有些怪,就揉揉头发笑了。
“晚安,”他回答,“做个好梦。”
她看他下楼,楼道里的灯一层一层的亮下去,直到脚步声渐渐远了听不到了,这才关了门。过去的几个小时那么平常而快乐,叶思明也看出来她心情不错,洗澡的时候又开始像从前一扬在浴室里唱Louie Austen的Glamour Girl。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临睡前,她吹过头发,准备上床,手机突然震起来。她看都没看就接起来,以为是妈妈来问她外公复诊的情况。
“苏敏。”是方书齐的声音,还像从前一样轻声念她的名字。
她拿着电话的手颤了一下,很久没有出声。
“你现在下来一下好吗,我就在楼下。”他继续说下去。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回答,是说了好,还是不好,放下电话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换了身衣服就跑出去了。房门在身后关上,隐约还听得到叶思明说话的声音:“这么晚还出去啊?…”
到了楼下,走出那栋楼的门洞,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捷豹停在路边,方书齐就站在离她几步之外的地方。他新剪了头发,比从前短了一些,更整齐利落,看起来很不错,却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那个月份的天已经逐渐暖起来了,即使是在夜里,风虽然还是冷的,却已经没了凛冽的力道,吹在人身上不觉得刺骨,但她出来的急穿得少,乍得被风一吹,还是忍住不抱紧了双臂。
方书齐看到她这样,问了一句:“你冷不冷?”没等她回答,就把外套脱下来要她披上。她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近,裹在那件灰色风衣里。她又闻到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若有若无的柠檬香,夹杂着一点点椰子和烟草的气息。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
“前天。”他回答。
有那么一会儿,她没说话。他好像猜到她心思,解释道:“下飞机之后有些事情要办,今天下午我去你家找过你,你舅舅说你出去了。”
她点头,也想不出说什么,其实老早就有前车之鉴了,即使是薇洛那样出色的人也只能从他那里分到五分钟,更何况是她。
“找我有什么事?”她又问,心里只想着早死早超升。
“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结果他却反过来问她。
“我没有跟你吵。”她真的不想吵。
两人不约而同的静了一秒,直到他开口告诉她:“新办公室装修好了,等通风一个月,环保测试通过,就可以搬过去了。”
“那很好啊,恭喜你。”她回答。
“别这么说,”他纠正她,“那是我们一起选的地方。”
她沉默,但心里有一丝触动。他第一次带她去看那两层办公室,还是在去年秋天。那个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在落地窗前亲吻,他还管叫她“爱咬人”。那天之后,从室内设计到开始装修,买办公家具、电脑软硬件、制版和缝纫的设备,她都有经手,眼看着一点点从无到有,他们之间却变成了这样。
“跟我过去看看好不好?”他对她说,是个问句,语气却似乎不容她拒绝。
“现在?”她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几点,周围居民楼里许多人家都关灯了,总已经是深夜了。
他没再说什么,走过去替她开了车门,她到底还是认输坐进去了。
去新办公室还要过江,好在夜已深了,除了少数酒吧夜店林立的地段,街上都已经没什么车了,一路顺畅。
进入隧道,她在车窗玻璃上看到他的侧影,好像只是随口问:“你剪头发啦?”
“刚录完一个访谈节目,还要拍杂志硬照,他们建议我剪短一点,”他回答,“是不是很怪?”
“不怪,挺好的。”是实话。
果然拿来当明星来捧了,她心里想,就跟薇洛曾经举过的高田贤三的例子一样,只是不知道轩雅会在他身上下多大的本钱。
车子很快驶出隧道,转了几个弯就到了那栋办公楼下面。苏敏上一次来时,这里才刚落成,如今裙房里的饭店精品店已经开的鳞次栉比,因为不是正常工作时间,办公区有人值班,方书齐签了名,带她搭专用电梯上去。
上到三十六层,电梯门悄无声息的开了,只有lift lobby亮着几盏夜灯,空气里漫着一丝塑料制品的味道,就好像那种刚刚拆掉包装的簇新的电子产品特有的气味。
方书齐走在前面,打开门禁,又开了灯,一切都是新的,打扫的纤尘不染,绿植也都已经就位,前台巨大的弧形条案后面是一面灰色大理石的背景墙,墙上嵌着KEE的银色金属Logo和中英文公司名。墙壁后面是通向上一层的楼梯,几间独立办公室和样品陈列室都在上面。
绕过楼梯,再往里走是开放式办公区、休息区和会议室。那些会议室门上标着名字,从Aquamarine,Bron Sapphire,Citrine, Diamond,一直到Emerald,都是各种矿石的名字,也是他们一起想的。眼前所见林林总总,都和设计效果图上一般无二,却并没让她产生最初走进苏州河畔那间旧仓库时的亲切之感。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转了一圈,方书齐带她到楼上他的办公室里去坐。那里面的布置倒和从前的那间差不多,有些东西是旧的,窗前还摆着那张躺椅,很久之前她还那上面睡过一觉。她在躺椅上坐下,他站在她身边,点了一支烟,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在窗台上。
“为什么没去巴黎?”他总算问了,“这样做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没说话,静静对着窗外,远近无数盏灯勾勒出摩天楼、街道和黄浦江的轮廓,璀璨热闹却没有多少人气。
“还记得去年我叫你走吗?”他问她,“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要是留在这里,看着一切发生,我会失去你,所以我希望你走,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没你想的那么多。”她打断他,还是努力保持冷静的语气,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如果,”他长久的看着她,似乎字斟句酌,“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更加没理由因为我的原因,放弃自己的前途。”
“我没放弃。”她回答,最简单的四个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守住自己的情绪。然而,她只是躲在那一层硬壳背后,听到他那么直白的说出这个如果,让她猝然心痛。
“就算你要跟Arno Fouchez在一起,也不妨碍你去巴黎,他人不错,如果你去,他一定会陪着你。”
苏敏抬起头,一时间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怎么会知道阿尔诺的全名?直到这个时候,她仍旧期待着,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表示。
但他只是站在那里,继续说试图说服她:“真希望你能够站在旁观者的位置看看自己工作时的样子,专注,自信,引人注目,没人能对你说不,你以后会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听出他语气里的变化,他只是不希望她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原因,做出一个笨决定罢了。他们是注定属于彼此的,她曾经这样以为,但现在,她再也不能肯定了。
“我会不会后悔,不用你管。”她再一次打断他的话。
“我不能不管,”这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又好像很用力,“苏敏,我承认这其中的确有些事情是不对的,但这就是规则,简单,或许有些残酷,你不愿意承认,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你以为你可以挑战吗?”
“是,即使我错了。”她回答,她不信不可以,如果有些事情看起来不对,难道就坐视不理?但真的说要挑战,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不记得是怎么离开那栋大楼的,只知道自己坐一辆出租车回家,只是哭,最后还是叶思明下来把她接上楼的。夜里,她做梦都还在跟他吵架,与他争论,虽然她心里很清楚,这架早已经吵完了,一切都已成定论,他已经做了选择了,对他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在梦里,所有前后因果难免混淆在一起。
有时候,她听到他语气激动的对她说:“孙迪的事情你也是知道来龙去脉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拿出来说!”
也听到自己同样激动的喊回去:“我现在不是说孙迪!”
“The truth is I ork my ass off ith the senior team, alone!I don't have time to take care of everyone!”
“你真觉得所有事情都是你一个做的?”
… …
一转眼,却又是他在视图说服她:“你难道不知道这会对你的人生轨迹产生怎么样的影响?”
“这个我们说过了,不是吗?这是我自己的事!”她还是这样回答。
“我一直以为你也能看到我所看到的,想到我所想的…”他觉得失望。
而她打断他:“是的,我想活的有分量,让所有人都看到我,说话的时候别人都会停下来听,但是我不想变成你!”
“你不会变成我的,”他看着她,目光突然变得沉静,“你天生就是跟我一样的。”
她一时怔住了,直到他伸手紧紧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可是怎么办?我要失去你了,怎么办?”
第二天,她醒的很迟,天气不好,没有阳光,灰色的日光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清冷和寂寞,好像有种自由而简单的东西在跟她说再见。她还依稀记得那些梦境,不管是真的发生过的,还是想象中的,她记得那些争吵,甚至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叫出了声。有那么一瞬,她发觉自己其实是很贱的,无数次想回到他身边去,忘记过往的一切,放弃所有立场,只要他还要她,只因为他们有太多事情还没来得及一起做,翘首迎接第一场雪,或者只是在在一起过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傍晚,叶思明拉她出去吃饭,一间热热闹闹的广式茶餐厅,那么巧等位子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他出现在门厅的大屏幕上。那是一个访谈节目,应该就是最近拍的那一个。他向来是很上镜的,不明就里的人很可能当他是个演员,但侃侃而谈的却都是些更堂皇的话题。
“…当时,法国时装工会很希望能有中国设计师加入巴黎时装周,但是他们发现在中国要找一个商业成功,又是设计师主导的品牌很困难。那个时候,KEE刚刚成立一年多,毫无经济基础,但我们还是决定试一试,幸运的是第一次是春夏系列,筹备时间比秋冬系列充裕,中间也没有什么大节日。我们的经济条件其实有点勉强,但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也是我的梦想。我们所处的环境不是很好,几乎所有花的起一万块钱买一件衣服的人都觉得中国的品牌总是不如外国的。参加巴黎时装周,一个是出于宣传考虑,一个也是想告诉年轻人,我们在世界上不一定比别人差…”
苏敏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竟然在回忆那段日子,她最有干劲、最开心、最珍视的日子。

47

每次我看到幸福如何阻碍了人的前途,就庆幸自己曾经历深沉的不幸。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与其他人交换命运。
——Coco Chanel
从三月到四月,时间一晃而过,眼看着那个大日子就要到了。苏敏那十五套衣服完成得很顺利,最初的设计稿就破天荒地让矢田玛丽安说了一句:“快两年了,这回你总算做出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同班的许多人都听见了这句半褒半贬的评语,甚至还有人公开表示万般的羡慕。这算是好话吧?苏敏也只是将信将疑。她自嘲的想,自己可能确实有些进步,不为别的,只因为矢田最钟情的黑暗,她终于见识过了,或许,再也回不去曾经平淡却澄净的样子。
考试的前一天是最后试装的日子。从一大早到天黑,三年级的大工作间里来来去去的都是人高马大的模特和焦头烂额的学生。苏敏自然也在其中,她对模特总是客客气气的,但却不苟言笑,除了工作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别的瓜葛,走出工作间便没有任何交集。
但老对头简妮则截然不同,简妮是江湖上混惯了的角色,之前在电视台参加真人选秀时,替人设计婚纱做西装、礼服的事情就没少拦,借此跟一众编辑、主持人、嘉宾小明星都混得很熟,那功夫修炼到现在已如火纯青,只要她愿意,跟谁都能自来熟。
苏敏的十五套衣服里有近一半是男装,自然也选了好几个男模,其中有一个叫曹小兵的,不知什么时候跟简妮攀上了同乡,一口一个“姐”叫得起劲。苏敏看那厢里呼朋引伴,自认情商不及人家高,但也丝毫没有要朝那个方向努力的意思,只是不以为然的皱起眉头,把那个什么曹小兵叫回来做正经事。
那天晚上,她和叶思明一直忙到十点多才离开学校,走之前把各自的衣服仔细整理好,套上防尘袋,挂在滑轮衣架上推进工作间一侧的储藏室。那个钟点,大楼里的新风设备都已经关了,D-sign那一层却还是灯火通明的。她们俩还算走的早的,剩下的人还在如火如荼的奋战着。
第二天,苏敏醒的很早,睡的少,精神却很不错。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那么多的实战已经把她的神经锻炼的很粗了。她甚至觉得,就算第二天要杀头,头天晚上她照样能吃能睡。
整个年级的考试差不多要进行一天,学生们按照事先抽签的顺序做展示。不知是倒霉还是走运,沃利抽到第一个。叶思明是上午的最后一个,苏敏排在下午那一拨的第二个,虽然时间充裕,她们俩也一大早就去了学校。到了之后才发现差不多所有人都早早的来了,要么在大工作间里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要么就在化妆间排着队抢发型师和化妆师。
九点整,沃利忐忑不安的带着他的模特进了考场,半个小时之后,又垂头丧气的出来了。众人见他明显情绪低落,连忙凑上去问怎么了,里头什么情况?
“被矢田骂了,拉芙热今天也发彪了,”沃利回答,说完又挥挥手,假装无所谓的笑,“不管了不管了,反正我是要回广东帮家里看工厂的。”
当天参加打分的老师总共五个,其中就包括矢田玛丽安和拉芙热。矢田平常就是出了名难对付,从她嘴里很少能听到一个“好”字,大家都习惯了。但拉芙热一向是个很social的人,不管心里的真实评价如何,面子上总是很好看的,几乎所有人都被她夸过,每个人都是“天才”,都是“明日之星”,但今天,估计从她那里也听不到什么客气的好话了。大家一听都有些慌了神,加倍混乱起来。
苏敏也觉得紧张,等在化妆室外面,好不容易抢到一个空档,让自己的那几个模特坐下来化妆做头发。她挨个数了下人,却发现那个曹小兵又不见了,打他的手机,才知道此人又跟他简妮“姐”在设计楼后面的空地上抽烟聊天呢,被叫回来还是满脸的不乐意。
“从现在开始,麻烦你不要走出我的视线。”苏敏被他气得够呛,语气难免有些生硬。
曹小兵朝苏敏翻翻眼睛,轻声笑道:“那你可得看紧了…”
直到中午,模特们的化妆和发型才都搞定。照苏敏原来的计划,午饭肯定就是不吃了,等到下午走完秀再补也不迟。
没想到曹小兵又起头跟她捣乱,说:“不吃饭怎么行?犯了低血糖怎么上台啊?”居然还有几个模特响应。
苏敏预感到这曹小兵不是什么善茬,这一拨模特大都是无组织无纪律的散兵游勇,即使有合约,签的也是小经纪公司,什么整洁、专业、守时,在他们眼里都是浮云,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走散了,否则一切皆有可能。她不禁想念起从前来,同样是九零后,同样是模特,这种情况在梅玫身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无奈之下,她只能打电话给阿尔诺,让他买了十来个盒装色拉带过来,分给一众模特们权当午饭。
阿尔诺很快就赶过来了,两手提着四五个马甲袋,其中自然也有苏敏的那一份午饭,但她接过来就扔一边儿了,只顾着去储藏室拿衣服,准备模特们一吃完就让他们开始换。
等她找到挂着自己名牌的那一排滑轮衣架,刚要往外推,突然发现其中一只防尘袋拉链没拉,就这么敞开着,里面装的那件棉麻质地的针织上衣歪歪斜斜的挂在一只黄色铁丝衣架上。她赶紧拿下来一看,两边肩膀已经变形了,各戳出一个尖,任她怎么搓也弄不回去。她心里大叫不好,把其他几个防尘袋一一打开,竟然都是这样,所有带海绵肩垫的衣架都被换成了简易铁丝衣架!
她脑子里一瞬间空白,很快缓过神来,看看墙上的钟,离考试开始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她狠狠捏着胳膊,对自己说:苏敏,你给我挺住了,一定有办法补救,你必须想出办法来!
一时间还不能确定损失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来不来得及弥补,她只能立刻动手,把所有的衣服都从衣架上取下来,一件件检查分类——几件羊毛质地的因为面料厚实致密,变形还不算严重,用蒸汽熨应该就能熨回去;所有棉麻针织衫估计都得先落一下水,再熨干才行;还有几件缎面的衬衣比较麻烦,不能高温熨烫,水洗之后真丝的光泽又肯定会大打折扣,只能把肩膀的部分拆了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