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他停了一停,在她耳边说:“这些天,我挺想你的。”
她点点头,却不能确定自己是什么意思,是“好的,我知道了”,还是“我也挺想你的”?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天”究竟从哪一天开始算起,他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有鬼混在一起了。
他却又狠狠抓着她,对她说:“林薇,你得跟着我,你得跟着我。”
她又落泪。这句话他从前也对她说过,那时他在病中,她只当他是说胡话,原来他还记得。这几个月,她从来没替今后打算过,潜意识里只等着他一句话,他说:林薇你走吧。她也就走了,这么多年的暧昧纠葛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毫无留恋的走掉,直到此刻,她知道自己走不了,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比她曾经以为的要多得多。而他也是一样的,他也不肯放开她,所以才会来这一趟。他们都逃不掉。
又过了几天,陈效调任的公告果然出来了,一并来的还有几封其他的调令,其中包括丁丁,还有林薇。丁丁会作为陈效的新任秘书,跟着他去香港,而林薇,将负责华善堂在整个亚太区的公共关系事务。调令里未曾指明她的办公室将会设在哪里,但按照人事隶属关系来说,总是也在香港的。
于是,一张张笑脸又贴上来,没事过来找她吃饭,与她聊天的人又多起来了。与此同时,流言也开始了,大多还是关于她的,说她步伐跟的这样紧,到底手段了得。甚至绘声绘色的传她怎么向陈效要求升职,追问他:你究竟爱不爱我?或者威胁:你要是做不到怎样怎样,我们就永远不要见面了。
她并不气愤,甚至觉得好笑,总觉得他们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她根本没那样的胆识,说出那样话。而那些人,不管是对她示好的,还是背后说闲话,都不知道她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况——一方面,她会跟着陈效去香港,他们还会混到一起。而另一方面,她坐在公关部的这个位子上,还是得替何齐张罗慈善基金的事情。
她觉得这不正常,却又不知如何去面对,只能硬扛。至少在那个时候,她自以为承受得了。
初到香港,还是盛夏。
她高升,更多的薪水,更大的办公室,职责范围扩大,工作压力也比在上海时更大了。上海公司举办健康长跑,有同事突发心脏病身亡要找到她;新加坡有中药查出违禁成分,电视报道的画面莫名其妙出现华善堂的店铺招牌,要她出面去交涉;还是,就是慈善基金,何齐出发去苏丹参加MSF的援助项目,只剩下一个宋缤,初上手有许多事情不懂,也要来问她。
那段日子,她总是觉得累,仗着年纪轻,一点都不在意。早上醒不过来就喝许多咖啡,夜里失眠就饮酒,勉强也能对付过去。
陈效也是忙,并不常在香港,可只要他回来,两个人总是混在一起。他们会在他办公室里亲热,他把她的裙子拉上去。夏天的衣料薄软,里面是T裤,连脱都不必脱。有人来了,立刻分开,是那样一种由衷的默契。 夜里,又会开车上山,或者去浅水湾某条幽静小路,他们在车里做,倒是很走运,从来没被人看到过。
更多的时候,他不在香港,两人只能在视频会议时见面。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区,有时是大清早,他还在酒店房间里,穿着一件橄榄球T恤参加会议。
那些日子,她偶尔会跟同事出去玩,打扮的很漂亮,去酒吧,或者西餐厅。她长的不错,年纪正好,香港的男人也更放得开一些,如果不是要结婚,她很容易就能找到另一个人,彼此印象不错,身体健康,底子干净,你情我愿的就可以床上见了。但她却始终一无所获,外面那些人在她眼睛里都是苍白而没有内容的,她觉得自己不可能接受其中的任何一个。赴完约会回家,她总是一个人,洗完澡光着身体上床,睡在自己惯常睡的那一边,手搁在另一边的枕头上,假装他就在那里。
而后他又回来了,他们还是在一起。
她也想停下来,却又像吸毒一样,停不下来,他们之间偏偏还有些特别的瞬间,让她没办法洒脱的走开。比如她洗澡的时候,他也脱掉衣服进来,按了一点浴液在手上,揉开了泡沫,涂在她身上,热水缓缓流过两个人的身体,水蒸气在四周弥漫着。每当那种时刻,她总是对他有一种久违的依赖感,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孩子。她不能想象他从她的生命中消失,甚至会觉得幸福降临了,就是那样简简单单的,哪怕那只是一种没有过往,也没有未来的幸福。
但这种时刻总是要过去的,就好像他不得不把水关掉,不得不用浴巾裹着她,带她上床。
第十二章 (5)
就这样,又是一年过去了。农历新年,上海那边传来了林燕青的死讯。
死因是吸毒过量,一点新意都没有。
发现尸体的人是林燕青的房东,那是个五十几岁的本地男人,在市郊有一座宅基地自建的房子,隔成十来间分租出去。林燕青租的那一间在底楼的角落里,已有两个月没收到租。房东叫了锁匠来开门,锁撬开了,一进去就看到林燕青面朝下倒在血泊里。老头儿受惊不小,立刻就报了警。警察先找到她舅舅,再辗转到林薇这里,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还在上班。
电话那头的人问她:“你是不是林燕青的亲属?”
她说是,反过来问人家:“林燕青是不是又进去了?”
那人清了清嗓子,对她说:“不是,林燕青死了。”
她愣了一愣,以为是个恶意的玩笑,直接就挂断了。人家又打过来,告诉她所有细节,她总算信了。
“你得回来一趟,或者你家还有什么人可以联系?”警察这样道。
“没了,只有我,”她这样说,“我回去。”
放下电话,她心情麻木的去找陈效告假。
他停下手上的事情,对她说:“我陪你去。”
“不用,”她回答,“只去两天,我一个人可以。”
他没有理会,她知道讨论已经结束,他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
于是,他们飞回上海,下了飞机直接去殡仪馆。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以为会看到林燕青冻得僵紫的面孔,结果却只得到一盒子骨灰,以及两张黄颜色皱巴巴的账单,分别是租用冰柜的费用和火化的钱。殡仪馆的人向她解释,因为尸体严重腐败,所以没等到她来就烧了。
陈效去付钱,林薇却是无名火起,跟他们大吵:“那为什么还有冰柜的钱?人都烂了,直接烧了不就行了?还冰什么冰?!如果冰了,又怎么会严重腐败?!”
她歇斯底里的吵闹,一直吵到陈效回来。他对她说:“算了,走吧。”
她不肯,扒着桌子非要问个清楚,林燕青到底在冰柜里冰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火化的?陈效拉着她走,一直拉到外面,连拖带抱的把她塞进车里。大约是错觉,她觉得殡仪馆的院子里也飘着淡淡的烟火气,隐约有焦糊的臭味。
车子发动,她终于平静了一点,问他:“现在去哪儿?”
“墓园。”他回答。
“去墓园做什么?”她又激动起来,“找条河,一把撒了得了!”
“别这样,林薇,”他安抚她,“别这样。”
他们一路向西开过去。冬天的上海有些肃杀,道路两边梧桐和银杏的叶子都掉光了,就算是四季长青的树木,叶子上也落满了灰尘,整个城市都黯淡下去。墓园在郊外,大约是因为空气好一点,本应该冷寂的地方,看起来反而是阳光灿烂的。落葬的墓穴,陈效都已经安排好了,也是壁葬,小小的一个格子,并没有挨着林凛的,但也不算太远。倘若真有往生之后的世界,他们大概还能遇到。林凛还会是十四岁,林燕青却已经老了。
自始至终,林薇袖手旁观,由着陈效去做所有的事情,就好像死者是跟她完全无关的一个人。方才在殡仪馆,她喊得撕心裂肺,此刻平静下来之后还是觉得透不过气,身上冷汗出了一层,整个人在发抖,几乎站不住。终于她支撑不住自己,跌坐下去,有人跑过来抱住她,她不用看也知道是陈效。
“我坐一会儿就好。”她求他,闭着眼睛,头靠在他腿上,许久才觉得好了一点。
冬日的暖阳穿过树叶的间隙,在他们身上投下光斑,一点点无声的移动着。他的手放在她肩上,就这样默默地站着,任时间流过去。寂静中,她不禁又想起从前,在她的记忆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陪她来墓园埋葬一个死者了。先是林凛,林凛死后,她以为已经结束了,其实却没有,还有林燕青。下一次,不知会轮到谁?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伤心,也不再觉得气愤,她只是累了。她的失态,并非为了谁,而是一种放弃,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就像是一粒沙尘四处飘飞,讽刺的是最后一个离开她的人,竟然还是林燕青。
“我死了不要落葬,”她开口对他说,“烧成灰,找个地方一把撒了就好。”
“跟我说没用,”他回答,“我比你大,会比你早死。”
“这又不是排队,”她冷笑,“说不定我死在你前面。”
他不再跟她争,伸手拉她起来。可她却坐着没动,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说:“真的,陈效,我经不起再这么来一遍。”
“好,”他也看着她,答得很郑重,“我不会让你再经历这种事情。”
她看得出,他是真心的。
当夜,他们住在酒店里。和平花园的房子许久没有人去打扫,已经满是灰尘。林薇很早就寝,睡到半夜,她就病了,翻江倒海的吐,一夜十几次,胃里连一点水都留不住。陈效送她去医院,检查之后说是急性胃炎。她在急诊病房挂水,一直到天亮。回程的航班上午十点钟起飞,陈效要改机票,好让她留在上海休息几天。她却不肯,一心急着回去,结果到了香港,病情愈重,再去检查,却还是胃炎。
她继续挂水,吃了许多药,终于好了一点。换了别的医生,结论仍旧是一样的,胃炎。陈效家里帮佣的广州阿姨说,她大概只是水土不服。但这场病是在上海开始的,那是她的出生地,她住了二十几年的城市,水土不服?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等身体好起来,她又回去工作,心里却还是觉得不对,断定自己得了重病。于是,她瞒着所有人去做全身检查。理由也是很简单的,就算是坏结果,也只有她一个人听到,免得坏了别人的心情。其实她所谓的“所有人”也不过就是一个陈效罢了,并没有其他人管她下班之后去做什么。要瞒着他是很简单的,他太忙,空中飞人一般,只在她病重的时候,停了几日,很快又恢复到原来的节奏。
她去体检的那天,他正在出差,她听见他说是去星加坡,那里有华善堂的一个分公司,他是常来常往的,一去就是五天,总要周末才会回来。
她很放心地去做检查,重点还是集中在胃部的。先是做胃镜,她被麻醉,失去知觉,半个小时过得恍若一瞬,倒是真的没有痛苦。而后又是核磁共振,她被送进狭窄的甬道里,医生声音沉静,通过麦克风告诉她:要静卧,不能动。刚开始,她照做,但很快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关进了一口半圆型的棺材里。她再次惊恐发作,窒息,冷汗,无力感,就像那天在墓园时一样。她大叫,拼命拍打仪器的内壁。护士把她救出来,几秒钟长的像一个世纪,她几乎已经死了一次。
从检查室出来,医生来找她谈话,说胃镜结果很好,她根本没有癔想中的重疾,而且她有幽闭恐惧症,再做核磁共振这种检查,对她来说既痛苦又毫无意义。可她却不相信,坚持还要再作一次。
“林小姐,”医生看着她,似乎字斟句酌,“你是否考虑过去看心理医生?”
“我?”她笑起来,“心理医生?”
不管怎么说,医生还是给了她一张心理咨询师的名片,她放进包里,离开医院。
回程的一路上,她想起陈效说过的话,他们这样的人不需要看心理医生。曾几何时,她也这样认为,觉得自己强悍无比,直到此刻,她将信将疑,自己大概是错了。
星期六晚上,陈效出差回来了。回到公寓已是深夜,他没开灯,在黑暗中脱掉衣服,摸索着上床。
林薇半梦半醒,问:“回来了?”
“嗯,回来了。”他答。
“怎么这么晚?”她又问。
“飞机晚点。”他解释。
他出差机票都是丁丁定的,她关照过丁丁,尽量选最好的时间,不影响休息。她还想问为什么,但他没给她机会继续追问下去。
他脱掉她的睡衣,紧紧抱着她,直到两个人贴在一起。她并没完全清醒,却也不抗拒,反而感到莫大的安慰。他们无言的j□j,没有一句话,只有喘息的声音,那种默契,就像是一个人。
最后,她就那样枕着他的胸膛,在他身
第十三章 (1)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一道起床。阴天,天光黯淡,透过窗帘照进来,林薇站在床边穿丝袜,陈效在打领带。
他突然问她:“戒酒好不好?”
“为什么?”她反问,“我现在喝的又不多,每天就一两杯的量。”
这绝对不是她喝得最厉害的阶段,他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就算是她真的酗酒的时候,他也只是把她扔到淮安去,由着她自己去解决。
“再喝的话,下次去做胃镜,结果就不是这样了。”他站在她身后恐吓,两只手轻放在她腰侧。
她有些意外,回身看着他问:“你知道我去做胃镜?”
他点点头,没有解释。
她不禁有些感动,又怕被他看出来,连忙背过身去穿衣服,嘴却还是不饶人的,对他说:“要戒一起戒,还有烟,也给我戒了!几年前做那个手术的时候,医生就让你戒了,你别自己痛快着,还不让人家痛快。”
“我什么时候自己痛快不让你痛快了?”他瞧着她笑,存心把她往歪路子上引。
“你别转移话题,”她戳穿他的伎俩,撂下一句话,“要么一起,要么就别管我的闲事,你自己看怎么办吧。”
“行啊,那就一起戒。”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林薇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的答应一件事情,他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在她的印象中,早在他到达岔路之前,总是已经想好了往左还是往右,如果这个时候,他与人争论,最后又放弃了自己的观点,跟着那个人走下去,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其实老早就想好要那样做了。想到这些,她几乎脸红起来。
那天之后,酒是真的不喝了,一开始真是万箭穿心,夜里失眠也毫无办法。可陈效也如约开始戒烟,他是说到做到的人,林薇不想输给他,被他看扁,硬生生地撑下来。大约还是因为忍着无处发泄,两人时常因为一些过后记都记不起来的小事情闹得不开心,公司里不方便吵架,只能小小的冷战一场,唯一的旁观者也只有丁丁。
丁丁一直跟林薇关系不错,就算是跟了陈效之后,还是与她走得很近,他私下对林薇说:“林姐啊,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林薇问,以为他只是抱怨工作上的事情。
丁丁却这样回答:“你们闹矛盾,我夹在中间,感觉就好像小时候爸妈吵架。”
林薇完全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差一点吐血当场。
林燕青离世的那个冬天似乎就是在这样的煎熬和反复中过去了,酒是真的戒了,胃炎也没再发作。随着身体上病症消失,林薇又开足了全副马力,她还是像从前一样,把自己每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以及人生的重心全都放在这份工作上面。
那是一段好时候,也是最忙碌的日子。
集团开始获得更加丰厚的盈利,陈效有足够的钱去做一些一直以来就想做的事情——开发新药,买下黄金广告时段,推行更加野心勃勃的市场策略,资助医学院进行遗传疾病基因研究,还有,就是FDA认证计划。
从他宣布计划重启到现在,又是两年过去了,一期初步的临床药理学及人体安全性评价刚刚结束。FDA的批复下来,二期临床试验可以开始了。这是个好消息,但最终的结果却也不是那么乐观的,从以往的数据来看,从二期临床到三期临床,通过率不足四分之一,即便完成三期临床,真正获准进入市场的新药也只占一成左右。
询证医学研究一向是中医药的软肋,中成药说明书上的惯例就是在“副作用”或者“不良反应”下面印上四个字——“尚不明确”。与整个征程相比,他们只走完了一小步,花费已然过亿,但预期中的收益也十分可观。
第一批申请认证的药品是经过反复挑选的,其中有一种治疗慢性肝病和肝硬化的中药丸剂。美国有大约两千万慢性肝病患者,每年有超过五十万人住院治疗肝硬化并发症,肝癌新发病例也过两万,而FDA从未批准过任何治疗肝硬化的药物,这意味着一旦有药品获批,就能创造出百亿美元的利润。
以大搏大,完全就是陈效一贯的作风。而且,这件事也已经不是单纯的市场行为了,国内官方也很重视,就好像这是承载着中医药名誉与未来的特殊使命。
林薇也知道,对于陈效来说,这是陈康峪想做,却未能成功的,也就是他一定要做成的事情,她深知其中的意义,前一次欧洲认证引发的危机更加让她明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道理,所以,这一次,她从一开始就紧跟着研究部和市场部的每一点进展,盯着各路媒体的每一个动作。
除此之外,她已经不大去管慈善基金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基金的运作已经上了正轨。何齐和宋缤似乎是一对好搭档,一切都进行的很好。每隔一段时间,她会问宋缤要一些图文资料,用来撰写媒体通稿,至于其他,她统统放手不理。无心还是故意,她自己也不能确定。
何齐还是做着每年三个月的“无国界医生”,南美,非洲,中亚,他去的总是那些地方。而那些闭塞贫瘠的土地,同时也是一个又一个罕见病例的宝库,现在既然有慈善基金出资将病人带出来,并且负责手术和一切后续治疗的费用,自然就会有顶尖专家志愿诊治。对于一个年轻医生来说,这是难能可贵的机会,人时间精力有限,何齐不可能每个病人都跟,他当初实习的时候偏向的专业是心外,所以参加的最多的也是心外科病例的治疗和研究。其中那些疑难病例的主治医生大多做了论文,他的名字无一例外的被列在作者之一,一开始是第二作者,后来变成通讯作者,甚至共同第一作者,虽然他未曾刻意追名逐利,名利却还是来了。而他医学院的同窗,这个年纪大多还在做住院医生,默默无闻。
闲话难免也有一些,说他毕竟是出钱的那个人,只是加个名字,似乎也不过分;说为人在世,再怎么样也敌不过一个出身,他含着银勺子出生,自然是做什么都容易,前两年还是自我牺牲的“快乐王子”,摇身一变又成了医学界的金童,若是换了一个普通人,哪里敢这样挥霍时间,又怎么会有这样好运。
工作之余,林薇拨冗去看心理医生,那是女医生,姓钟,保养的很好,几乎看不出年纪,诊所开在租金昂贵的大楼里,诊金按照小时计算,收费不菲,可效果却只是了了。钟医生总是提问,而且都是些开放性的问题,让她不得不说话,可她说了,遇到问题,却又不能回答。
有好几次,她说起陈效,问:“你说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钟医生总是这样反问。
“我要知道就不问了。”她回答。
钟医生却对她笑,说:“这个答案,必须你自己去找才有用。”
她无语了,那种感觉就跟小时候看《读者》一个样,她只想说Bullshit。
她知道自己不大公平,钟医生或许是个好医生,之所以无法给她有帮助的建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根本不愿意说起她与陈效前世今身。当然,她觉得自己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那是一个太过复杂的故事,她不知道多久才能说完,又会为此花掉多少钱。所以,在钟医生的就诊纪录里,她只是一个工作压力巨大,感情生活又不大顺利的普通女青年,站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城市的CBD,扔出一块砖,都能砸到一打这样的女人。
去了几次之后,她就疲了,很快半途而废。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又信了陈效的话,他们这样的人是不用看心理医生的。
但山不走向穆罕穆德 ,穆罕穆德却会走向高山。
她在钟医生那里遇到一个故人。第一次看见,她只是觉得面熟,根本想不起他的名字。
那个人却朝她走过来,对她笑,说:“你好,林薇。”
她回给他一个笑脸,脑子里却飞快的搜索着曾经接触过的歌手、设计师、摄影师…他看起来像是那条道上的人,头发很长,留着胡子,牛仔裤破了两个洞,可她完全想不来他是谁。
“许捷。”他自报家门,又绽开笑脸。
她怔了足足有一秒钟,而后大笑出声。难怪她不知道他是谁,在她的记忆里,许捷是一个头发理得干干净净的高中生,三拳打不出一句话,连一声“林老师”都不曾叫过她,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