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缤将何齐写的很好,她细致的描述了当地条件的艰苦,以及他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在极端环境下工作身心所承受的巨大挑战,却摈除了那些容易被公众误解的部分——他太过冷静了,几乎看不出任何感情投入。他身上并没有人们惯常以为的那些好人的特质,宋缤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但别人恐怕不会这么想。宋缤知道自己应该实事求是,但对何齐,她却做不到。至少有一点他是很占便宜的,他长得很好,即使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面,他的疲惫,他的满身血污,并不让人反感,相反只能衬托出他本身的好,人是视觉动物,总是很吃这一套的,他会被造成一个圣人,宋缤不知道这对他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听到这些幕后细节的时候,林薇正在准备又一次的媒体发布会,又是一年过去了,公司将公布年报和未来一年的发展计划,其中企业社会责任部分由她负责宣讲,她会在其中提到华善堂对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捐赠,包括资金和实物,也会提到何齐,集团的最大股东,刚刚完成为期六个月的医疗援助项目,离开中亚,去巴黎参加MSF的简报会,计划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
她默诵着那些句子,不禁又想起宋缤对她说的话:乌兹别克斯坦是很好的,没有枪击事件,有房子住,足够的食物,营地用净化过深井水,很安全,但何齐总是会被派往更危险的地方,战争,骚乱,自然灾害,那些地方更需要外科医生。
她不是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十分平静的。悲伤尚未袭来,就像被利刃划开的伤口,一时还不觉得痛。
作者有话要说:此节未完,晚上补齐
第十二章 (2)
“那董事会那边怎么办?”林薇又问,设立基金的支出十分可观,仅第一笔投入就比原先经过批准的捐款高出了一个数量级,而且还有后续每一年管理费用和追加资金,这不是一锤子的买卖,是起码数十年的承诺。
“方案就这样交上去,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陈效却这样回答,“何齐是何家的人,由他们自己去博弈吧。”
说完那句话,他转过脸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林薇没动地方,隔着一张桌子与他对坐着,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像也的确有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又意外的失落了。那只是几秒钟的停顿,于她却好像是一个世纪那样长久。陈效一直没看她,她终于站起来,转身走了。
离开陈效的办公室,林薇便开始着手改媒体发布会的稿子,她去找CFO确认数字,很快发现,在她去找陈效之前,陈效已经跟财务部沟通过设立基金的想法了。她想不通其中的逻辑——他其实早就想好,只是等着她去?是偶然?还是故意?她问自己。
她始终没能想出一个答案,只是莫名忆起多年以前的某个夜晚,那是在Ash楼顶的天台上,她,陈效,还有王俊。她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听到王俊问陈效:“你为什么要趟这潭子浑水,难道就是为了她弟弟?”陈效反问:“我为了我弟弟,行不行?”王俊笑他:“你?为了何齐?”好像那是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
的确,当时的陈效与何齐站在完全不同的两个阵营当中,他们是原告和被告,他们一黑一白,他们水火不容,以致于陈效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一句单纯的调侃。直到现在,林薇突然意识到,他说的很可能是实话,他豁出去一定要管那件事,并不仅仅是为了她,而且还是为了何齐。比董事会那帮人,他才是真的把何齐当成家人看待的,他可以跟他打官司,从他手里抢东西,但别人不行。他是他弟弟,他得护着他,就像她曾经护着林凛一样。
具体方案做出来之后,很快就呈交到集团董事会审批,那是一个臃冗的组织,许许多多的老人,各种历史遗留问题,以及牵丝攀藤的关系,可其中也有赖至成,还有何齐的两个堂叔伯。恰如陈效所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不是他们应该操心的了,留给何家人自己去博弈吧。
话虽这么说,等待结果的那几天还是煎熬的,林薇不想空等,又去找宋缤,约她出来喝茶。两人在市中心一间小饭店的阁楼茶室碰头,地方是宋缤选的,很文艺。已经开春,天气又渐渐热起来,老房子的黑色钢窗上爬满了藤蔓植物,两个女人对着一壶茶,几碟点心,不明底细的人都当是闺蜜闲聚,根本猜不到她们在说一个千里之外的人。
林薇开门见山,提前跟宋缤打了招呼,说公司另有安排,那篇文章可能不能发表了。她本以为会面对宋缤的怒火,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毕竟投入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不是一点钱就可以报偿的。
但宋缤的反应却出乎于她的意料之外,宋缤很安静听她说完,并没有生气,反而开口对她说:“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林薇问。
“你替我做了这个决定,所以我得谢谢你。”宋缤回答。
林薇还是不懂,宋缤低头笑了笑,解释:“我知道这篇文章发出去一定能红,这是我入行以来遇到过的最好的机会,我自己是绝对不舍得放弃的,甚至还想过要追踪报道,把它做成一个系列,但是何齐…,这段时间我总是想到他,他不应该承受那么多…,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失眠。”
林薇看着宋缤,一时茫然,她完全没想到宋缤也曾面临着同样两难的境地,宋缤谢她,那她又该去谢谁?
陈效,她只能想到这个名字。几年前,林凛出事的时候,他已救过她一次,给她一个盼头,让她不至于去死。现在,又是一次。如果事情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何齐在参加援助项目的时候中出了什么事,或者他足够幸运,一直好手好脚的活着,枕戈待旦,风餐露宿,就这样把自己的大半生奉献出去,无论是哪一种情形,对她来说,都将是比死更可怕的泥泽。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陈效又救了她一次,但她却不能像宋缤那样,向他道谢。他不会要她这一声“谢谢”,她是知道的,这恐怕就是她、他、还有何齐,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死局。
媒体发布会之前,董事会的批复终于下来了,新方案获准通过。结果真的出来了,林薇倒不觉得意外了,除了这样还会有其他的可能吗?没人愿意做这个坏人。做坏人是很难的,比做好人难多了。
钱的问题敲定之后,林薇又重新与MSF接洽,通过那个公关经理去联络何齐,捐赠总是受欢迎的,法务部草拟的协议条款一条一条过下来,到了基金管理那一部分,公关经理这样对她说:“具体的运作最好还是跟何齐谈,我给你他的号码,你可以直接联系他,”
“他回来了?”林薇问。
“是,他刚刚做完一个援助项目,重返文明世界。”公关经理跟她已是熟识,开起玩笑来。
林薇却没笑,也没有要那个号码,很快就让一个助理接手,连同法务部的顾问,去找何齐。之后所有的进展,她都是听别人转述的,她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她活到那么大,从来不曾这样胆怯过。
接手慈善基金计划的助理是个刚毕业的男孩子,名叫丁丁,做事还算牢靠,很快就照她的吩咐办好了,回来复命。他告诉林薇,何齐同意了所有协议条款,几乎没有经过多少考虑,只有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条件?”林薇问。
“他说一年至少还要参加三个月前线服务。”丁丁回答。
“可以。”林薇点头。这个条件不算过分,只是三个月,比起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待命来说已经很好了。完全可以多用一个人作为他的助手,他不在的时候,代替他完成所有行政统筹工作。
“还有,他说宋缤,”丁丁继续说下去,“就是那个记者,最近也加入了MSF做后勤,可以在他出项目的时候顶他的位子。”
林薇愣了愣,还是点了头。原来,他也已经想好了。
有了金主的慈善总是喜闻乐见的,现在人和钱都已就位,医院也很快就确定了,总共两家,一家在北京,另一家在纽约,都是业内的权威,纽约的那一家,何齐曾在那里做过实习,有声名赫赫的心外和脑外科,将来有了援助对象,会根据具体情况,分别转诊到这两家医院。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媒体发布会如期举行。年报数字足够漂亮,林薇站在舞台边的阴影里,看着别人一一上台演说,台上追光灯打着,台下闪光灯不时亮起,每个人都像是真正的大人物。而后,就轮到她了,企业社会责任这一块也比往年亮眼了许多,她已是老手,不再会紧张,不需要在人群里寻找陈效的身影,不用提醒也知道抬头挺胸,保持最好的体态和风度。她的背后是一面巨大的LED屏幕,在她说到慈善医疗基金的时候,屏幕上会出现何齐的照片,那是宋缤去乌兹别克斯坦采访时拍的,台下的人几乎都屏息凝神的看着,只有她一直没回头,自始至终带着三分笑容说她该说的话,而后致谢,迈步从台上下来。
她的鞋跟很高,在台阶上绊了一下。陈效就坐在第一排,站起来上前扶她。她对他说了声谢谢,随着他走到位子上坐下,他没有回答。
经过这件事,她不能不感觉到陈效对她态度的变化,也知道他曾一度对她洞开的心门又关上了。有些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又应不应该说。她与何齐不过就是几个月的热恋,如果平静收场,他们很可能早已经相忘于江湖,但现实却不是这样的。时至今日,摆在她面前的从来就不是一个二选一的选择,她与何齐早已经不可能了,又或者她与任何人都是不可能的,多年前那场凶案之后,她心里的一部分已经死去,能给与的只有这么一些,如果他觉得不够,她也束手无策。
第十二章 (3)
陈效终于另外用了一个秘书和一个助理,顶替林薇在他身边工作。
堂皇的理由有两个,一是林薇作为公关部经理,身上的工作已经是满负荷了,不能再兼顾他这里的事情。第二个原因是他有望升职,本身的职责范伟将扩大到整个东南亚地区。虽说正式的人事调令还未公布,但他的工作日程已经与以往明显不同,一日接着一日连续的出差,周一还在上海,周二就到了新加坡,待不了两天再飞香港。他的确需要有一个人跟着他到处跑,还要有人常驻上海,负责所有行政琐事。
但背后真实的原因却是各人有各人的猜测,最受欢迎的版本是林薇跟老板闹翻了。是个人都知道,这种办公室JQ总是长久不了的,不是女的拿捏不好分寸,就是男的厌倦了,这两个人一定也脱不了这样的套路。
一时间,林薇周围有不少等着看她惨淡退场的眼睛。有人猜陈效会另外给她一个职位,常驻在别的城市,这样就不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省得尴尬。也有人觉得,眼下这样的情况,林薇还是自动辞职才是上上策。她进入华善堂这几年,就如坐了直升飞机一路高升,年纪轻轻就升到部门经理,原本一个三个人的小部门,到了她手里也渐渐扩大成了十个人,好处也得了不少,混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再呆下去的意义了。
可是出乎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公关部却始终十分平静,一干人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林薇有许多事情要忙,更加没功夫管那些闲话。
那个时候,慈善基金已经有了第一批援助对象,是六个从乌兹别克来的孤儿,最大的四岁,最小的只有九个月,都有相当复杂的先天脏器畸形,在当地根本没有条件手术,计划送往纽约作进一步的诊断和治疗。
慈善手术看起来没有任何惹人非议的可能,真正操作起来却是非常麻烦的。因为孩子太小,还得有当地的社工陪同,这样一来就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乌兹别克又曾是苏联加盟共和国,办理美国入境手续并不简单。而且,她还看过不少相关的资料,其中就包括无国界医生的一些纪录。曾有一位MSF的外科医生在自己的博客中写了一篇博文,记述自己为一个男孩切除肾脏的经历,竟然被人误解为从事器官买卖。而事实上,那个男孩从三米多高的树上跌落,已经连续几天排出大量血尿,常规治疗根本无法治愈,手术切除的肾脏也已经严重破损。这本来不是她的事情,但宋缤却为此找过她几次,这个复杂的世界和各种恶意的揣测,何齐又是那样简单直接的一个人,就算她不管,也总会有人禁不住要为他担心。
林薇埋头在工作里,对流言毫无反应,却并不妨碍别人继续猜下去。有多事的人去打听消息,发现公关部内部的人也搞不清状况,有些对办公室政治比较敏锐的已经开始为将来谋划,四处打听上面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中动作?林薇走后,部门经理又会是谁?
面对这一切,林薇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做过什么,只是冷眼旁观着。 她不是没有见识过世态炎凉,这种跟红顶白的事情,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倒有了些别样的收获。有些曾经跟她走得很近的人很快换了面孔,甚至于她的直接下属也在暗地理互相较劲,就等着她走人,好取而代之。也只有像丁丁那种,刚刚入职,又不太精明的,还像没事儿人一样,一心一意跟着她混。
说回陈效那一边,却也不是那么顺利的。决定另外聘用秘书之后,人事部搜罗了不少人供他挑选,搞得跟选妃一样。最开始用的是一个很伶俐的姑娘,原本是市场部的部门助理,工作经验也算丰富,可才呆了一个多月就被辞退了,公开的原因是挪用公司信用卡给自己买东西,实际原因可能更加不堪。人事部对此讳莫如深,林薇也觉得与己无关,懒得去问。然后又换成一个刚毕业的女生,但也做不了多久就嫌辛苦辞职了。
这样一折腾,陈效倒没觉得什么,反而苦了林薇。因为前一个秘书是非正常离职,后面那个又一点工作经验都无,短短几个月,她光是交接就做了两回,新人有什么不懂不会的,还是要她这个旧人去教。她隔三差五的被叫到CEO办公室去,陈效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要是正好遇见了,两个人还是会互相打招呼,甚至说上几句话。回想起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放在他们身上,却总有点怪。尤其是那张L型的办公桌,她每次看见都会想起些什么,觉得物是人非,异常的讽刺。
那一阵,在CEO办公室,林薇还遇到过一个人。那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在工作日穿着牛仔裤,明显不是公司里的人。中年人来找陈效,跟他在办公室里关起门来聊了几句就走了,之后再没有出现过。林薇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仔细回想,才记起来是庄伯宁事务所的调查员。当年在广州,陈效因为非法持枪被拘留,她去律所找庄律师,曾经见过那个人几次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调查员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是猜想陈效大概又要有什么动作了。回想那场绑架案,虽然她和千羽最终都安然无恙,但王俊死了,而且还死得很是蹊跷。她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事实上陈效可能始终未曾放手,一直在查下去。
她突然觉得自己最恨的就是这个,既是因为他总是走在一线钢丝上,也是因为她自己,心总是悬在那里,无论他到何处都紧紧跟随着,近也不是,远也不是。
她想不到还能做什么,先找丁丁谈了一次,又去找人事部,推荐丁丁去顶CEO秘书的位子。
陈效身边需要一个牢靠的人——她自以为这想法很单纯,她只是要他好好的,可别人却未必这样想,外面各种不堪的揣测就不说了,就连陈效也不知道会如何反应。
林薇向人事部推荐丁丁的时候,陈效还在香港出差,几天之后飞回上海,就召她去觐见。林薇接到电话就上了三十八楼,走进CEO办公室,就往陈效桌前的椅子上一坐,只是一种习惯,也没多想什么合适不合适。陈效也够直接,把几张纸往桌上一扔。她看了一眼,正是丁丁的简历和人事部初次面试的评价表。
“你推荐了一个人给我?”他明知故问。
“是啊,”她点头,“你不是都看到了嘛。”
“男的?”他又问,脸上似乎带着点笑。
她觉得那笑别有用心,就不紧不慢的解释了几句:“他跟着我一年多,各方面都挺不错的,你别多想。”
“我多想什么了?”他反问,笑意更浓。
她看见他笑就觉得心烦,说话却前言不搭后语起来:“当然,这只是我觉得,到底用不用,还是得你自己考虑。”
他点点头,对她说:“那行,我知道了,你走吧。”
她起身就走,情绪恶劣的离开三十八楼,心想自己真叫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外面闲话都传成什么样了,还一心想着要给他找一个可靠的人,现在倒好,人家并不领情,就这么把她打发走了。
晚上,她又加班,回到住的地方已经九点多了。
她用着一个钟点工,每天傍晚来一下,替她打扫房间,再做一顿饭。她下班晚,等她到家,饭菜总是已经冷了,她倒也无所谓,搁微波炉里热一热再吃。这一天也是一样的,横竖只有她一个人,碗碟也懒得拿出来,就那么站着,端着碗在厨房里吃。
厨房朝北,从水槽上的窗口看出去,正好是对面那幢楼的客厅和卧室。那就是一般的住宅区,大都是普通住家,这个钟点,人都回来了,每个窗口都亮着灯,电视屏幕一闪一闪的,与她这里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反差鲜明。
等差不多吃完了,她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一开始以为是钟点工,可又想不出来这么老晚的,那个苏州阿姨再回来做什么。她端着碗出去看,才出了厨房的门,就看见陈效正从外面进来。他还是全副正装打扮,大约是刚下班,直接从公司过来的。
她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怎么是你啊?”
他笑了笑答:“你这儿的钥匙给了不少人啊?”
她噎住,正想怎么反击,他却已经换频道了,随手带上门,脱了西装往沙发上一扔,问她:“还有饭吗?”
第十二章 (4)
林薇也没跟他计较,转身进厨房去盛饭。饭在电饭锅里,还是温的,菜和汤却已经凉了,她重新热过,端出去摆在餐桌上。陈效已经松了领带,坐在那里就等着吃。 餐厅里的灯也开了,圆圆的一块光照下来。并没有多少改变,看起来却好像大不一样了,就是饭菜实在寒碜了一点,一荤一素两个剩菜拼了一碟,外加一小碗汤,先后热了两遍,色面不好。陈效却无所谓,大概也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吃的风卷残云。 林薇坐在一边,两只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停下来,对她说:“从下个月开始,我就很少在上海了。”
“任命正式下来了?”她问。
“是啊,”他点头,“下个礼拜,你们都会收到信。”
“常驻在哪里?香港还是新加坡?” 这件事早已风声在外,她并不觉得意外。
“香港,”他回答,“我会带几个人过去,”
她没问那些人都有谁,心里很清楚,坐上了那个位子,他离他的目标仅就只剩一步之遥,这是好事,照他的脾气,也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瑟缩,那是人家的地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但那些事都跟她无关了,她只能想起从前,问他:“以后回上海,还会住在和平花园吗?”
“大概很少有机会了吧。”他摇头。
“那给我好不好?”她对他笑。
“给你什么?”他看着她,多半是明知故问。
“和平花园的房子啊,”她不跟他客气,“你说过要给我。”
他不答,又低头扒了几口饭,一边嚼一边说:“可你那个时候说不要。”
“那时候小,不懂事,现在我想要了,行不行?”她两手交叠在桌上,凑近了看着他。
他对她笑了笑,递了只空碗给她,说:“先添饭吧。”
她接过来,又去厨房里盛,只剩锅底的一点,刮下来有小半碗。她拿出来给他,虽说这客人是自说自话来的,自己总归是主人,有点不好意思,就多解释了一句:“就剩这一点,水放多了,大概有点烂。”
他倒是不挑,说:“够了,软点挺好。”
听他这样讲,她又忍不住损他:“下次你要是回上海,早点来,我这里总有一碗软饭给你吃。”
他一下呛到,咳了半天,她拿纸巾给他,他接过去擦了擦嘴,道:“你一个小姑娘,嘴这么欠,将来怎么嫁人?”
她愣了愣,站起来就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低着头洗手,心里骂着:我TM嫁不嫁人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鼻子却莫名其妙的酸起来,她拼命搓着手,对自己说,不要哭!不准哭出来!也不知为什么竟会因为这么一句玩笑话难过成这样。
他跟进来,从身后抱住她,头搁在她肩膀上,她忍了半天的眼泪就簌簌的落下来了。他想要她转过对着自己,她犟在那里不肯,用胳膊肘撞他,说:“捣什么乱,我洗手呢!”
他伸手关了龙头,抓住她的手,抽了张纸巾,慢慢把她的手擦干,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的擦。她静下来,不再挣扎。
大约是因为刚刚哭过,她突然觉得心里酸痛,回身,他的吻就落下来,她回应,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在说:就是这一次了,最后一次了。
就是这样想着,她还是与他上了床,本以为会不在状态,因为她那么难过,心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结果却完全相反,他们还是一如以往的契合,她的双腿缠着他的身体,他推她上一个又一个的巅峰。全世界仿佛已经静音,她只能听到自己的低吟和他粗重急促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