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很快接起,是余白先开口。
“你找我?”她问。
“万燕的案子,”唐宁在那边回答,声音还是有些陌生,“后天开庭,我明天就会去H市。”
“好,我去旁听。”余白没多想就已经决定。
“这么有空?”唐宁笑问,似是一根绷紧的弦微微松了一些。
余白知道他来电话绝不会只是为了万燕的事,索性先开了头告诉他:“我上周提出辞职了。”
话说出口,她便在想,他是不是又会追究此举背后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是为了跟他一起自立门户?还是因为吴东元在两所联营这件事上的折戟呢?
然而,短暂一阵沉默之后,唐宁只是问她:“吃饭了吗?”语气平常,就好像上一次的不欢而散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呢,”余白回答,“刚在睡午觉,才醒。”
“天都黑了。”他轻笑。
余白听着那笑声,便可以想象出他的表情,以及他若在近旁,大约会对她做些什么,一颗心也是柔了一些。
“一起吃饭吧?”他提议。
“好。”她顺势应下,有些庆幸,又有些沮丧,这分明又是他们之间的老套路,互相冷了一段,再重新来过,恰似按下reset键般简单。
她换好衣服下去,他的车已经等在楼下,带她去吃了饭,又去看租下的办公室。那是在港区新改建的碳平衡城内,地段比至呈或者BK当然是偏了许多,不过也算交通方便。
他租的单位在一座独立小楼的第三层,窗口望出去也是江景,只是远不及金融区那边繁华,内部装修极简,不过该有的都有,而且都已经打扫干净,一切虚位以待。
两人靠在窗边,就面积、租金、配套设施聊了许久。但余白心里清楚,仍旧都是废话,他带她来这一趟也不是为了说这些。
“上一次说的事…”她又再开头。
但他没让她说下去,伸手扣住她下巴吻过来,动作有些急切。她纵容地回应着,混乱间只觉有样东西塞在她手中。
她低头,见是小小一只黑色丝绒盒子,久久注视,却没有打开。
他于是又吻了她一次,在她耳边流连,喃喃对她说:“余白,嫁给我。”
她抬头看着他,明知此时唯有那三个字才不煞风景,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句话:“你觉得结婚可以解决我们之间所有的问题么?”????
28
短短一阵沉默,两个人都没说话,唐宁笑问:“这是拒绝的意思咯?”
他们离得近,气息里些微的颤抖都逃不掉。余白看出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凭着一腔冲动才有了这一出求婚的戏码。她心里难过,说不清是为什么,又究竟想要他如何,走到这一步,似是逼进穷途末路,他们两个人都有错。
她于是字斟句酌:“我们认识的确很久,但没有点滴累积起来的了解,都是冲动,我不觉得到了可以结婚的地步。”
“你真的这样认为?”唐宁问。
余白点头:“至少,我觉得自己对你并不了解。”
唐宁看着她,抚摸她的面颊,手指插进她发间,许久才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什么?”余白不懂。
“知道吗?我追了你很久很久,每一次被你拒绝,每一次又鼓足了勇气再去找你,” 他摇头轻笑,是自嘲的意味,“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这算什么?最后通牒?”余白觉得好笑,心底却是颤动,原来曾经的那些偶遇,其实都不是偶遇。
事后回想起来,那一刻她是心软了的。如果他继续说下去,告诉她每一次他怎么想怎么做,告诉她他的喜悦纠结难过,后来发生的事可能不同。
但现实中的唐宁只是说:“我父亲总说我逃避,我一直不信,今天才觉得还是被他说对了。”
至此,余白不得不承认,那个决定是对的,自己真的是不了解他,而他也并不想被她了解,哪怕他们已经认识十几年,一路浮浮沉沉,有过无数极致亲密的时刻。
许是因为说透了一切,这最后一次分手,分得格外平静。
唐宁开车送余白回家,两人在公寓楼下道别,又确认了一遍万燕案子的开庭时间。余白说,她还是会去旁听。
上楼进了家门,她脱掉衣服去浴室漱洗,淋浴时站在水幕下哭了一会儿,后来就再没有落泪过。
第二天,她约了张一博吃午饭,是为了找工作的事。张一博倒是效率感人,当天下午猎头的电话已经打到她这里。
再过一日便是周一,余白照样去上班,一桩一件将手头剩余的工作理出头绪,哪些是要在离职前完成,哪些完不了,又要交接给什么人。
没人看得出她有任何不同,所谓内伤,大概就是如此。
六点钟下班,她准时离开,开车去H市。
周二一早九点四十五分开庭,她请了一天的假去旁听。既然已经交了辞职信,宛如编外人员,准点下班、请天年假这种事,再无任何障碍。
万燕的家人早一天已经跟着唐宁的车去了H市,老万的妻子还打过电话给她,她听得出这母亲的忧心,安慰了几句,但其实能说的也就那么几句,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案子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那次补充侦查之后,司法程序又一次启动,再不会停下来,如此走下去等着万燕的便是上至死刑的裁决。
短短一瞬,余白拿着手机,停在那里。
“喂?”老万的妻子以为她还有事,这样问她,“余白你要不要跟唐律师讲话?”
“不用。”余白回过神来。
其实,她已经隐约听到唐宁的声音,是他工作时的口吻,在她听来总是有些陌生,这一天尤其是这样。
车开到H市,天已经完全黑了,余白另找了一家宾馆投宿,没有跟唐宁联系。
季节已是初夏,一路从高速公路上开过来,车前灯上满是扑火飞萤的尸体。她蹲在车头用纸巾抹去,心里却在想,不知道这一夜他在做什么,吃饭没有,几点钟休息,会不会因为明天开庭全无睡意。
次日早起,因为生怕路上拥堵,她很早就离开宾馆,开车到达H市中院时尚不过八点。法院里没有几个人,偶尔一阵脚步声经过,便会在走廊里回荡许久。
刑事庭外,她看见唐宁,远远就避开了,是不想打扰,也是因为周晓萨也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又怎么跟其他人解释她与唐宁之间突然的疏远。
一直等到法庭的门打开,唐宁他们走进去,旁听的人也陆续进入,她落在后面,还是像上一次一样,找了个最后一排角落的位子坐下来。
也是跟上次一样,周晓萨看见了她,与她打招呼。但唐宁没有,仍旧旁若无人地坐在那里,做着开庭前最后的准备。
这便又给了余白一个机会,同样旁若无人地看着他。她忽觉遗憾,若是在别的时间地点,她或许可以将这几日看似平静实则混乱的想法理个清楚,但此时此刻却是不可能了。她看到老万一家人坐在旁听席前排,原本不善表达感情的一对夫妇,正相拥而泣。
很快,法官宣布开庭,万燕被法警带进来。
时隔多年,余白又看这个女孩,最普通不过的一张面孔,一头短发,许是收押时剪的,身上穿白色T恤和牛仔裤,仿佛还是学生模样,但如果走在街上,余白很可能已经认不出来了。
紧接着,法官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然后问万燕对指控事实有什么意见。
万燕回答:“我的箱子里是发现了毒品,但那是别人托我带的东西,我根本没打开过,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如果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帮他们带的。”言语十分朴素,说完却要哭出来。
唐宁在辩护人席位上看着她,对她点点头。万燕方才平静了一些,但泪水还是自眼角滑落,在衣襟留下浅浅痕迹。
随后便是公诉人发问,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把万燕自从结识高瑞龙之后,一直到携带毒品入境被查获的经历都过了一遍。
比如你们在哪里遇见?高瑞龙如何描述他的职业?有没有带你去过他的店铺?
比如警方笔录中提到的那次违背意愿强行发生的性关系,是在何时何地发生?你事后有没有报警?
甚至还有最后的马来西亚之行,去了哪些地方游览?又见了哪些高瑞龙的家人?受托带回来哪些东西?
问题看似平常,实则环环相扣,弹无虚发,是为了证明高瑞龙在与万燕的接触中有很多可疑之处。
余白起初有些担心,怕万燕又像从前一样辞不达意吞吞吐吐,就算说的是实话听起来也像假的。所幸万燕答得很好,虽然一直在哭,但该说的都说了,没有狡辩,也没有含糊其辞,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自然清晰。余白知道,除去事实就是如此之外,这也是事先充分准备的结果,唐宁已经考虑过公诉人可能会问的每一个问题,一次次去看守所会见万燕,为她理清思路。
而后,轮到辩方发问。
唐宁开口,与公诉人的气势全然不同。他问万燕在哪儿长大,家里都有些什么人,读书读到几年级,成绩怎么样,就好像是在聊天。
万燕一一回答,情绪明显和缓了许多。
唐宁又问,从前去哪里玩过,坐过几次飞机?
答案不出意外,这次马来西亚之行是女孩人生中第一次旅游,也是第一次坐飞机。
再问,便是被海关抓获后的情形,有没有在警方监听下接听高瑞龙的来电,是否有被带去服装市场和城中村实地指认?
回答都是没有。警方侦查中的瑕疵,是余白上一次来H市时他们就提到过的。
提问结束,开始举证。
对在万燕的行李箱里发现海洛因这一情节,双方都没有异议。照片,视频,电话记录,银行流水,一一呈上。余白在旁听席上看着,也已经很熟悉。
然而,同一样东西,站在控辩的不同角度,解读也可能截然不同。哪怕是万燕在机场视频中的举止自然,主动接受检查,也可以被公诉人认为是心理素质过硬。
进入法庭辩论阶段,公诉人发表公诉意见。
从方才听到的提问和举证,余白已差不多猜到控方的意图,此时果然就是这样——
男人既没有店铺,也无正当职业。
女孩遭到性侵没有报警,反而与实施性侵的男人发展成为情侣关系。
说是出境旅游却什么景点都没去,所谓拜见家长也只见到一个语言不通身分不明的“嫂子”。
旅行结束,男人没有同机返回,女孩受托从马来西亚带回来的东西里有两罐已经开封的奶粉,品牌和产地都是中国。

如此之多不合常理的疑点串在一起,足以引起万燕的警觉,她应该早就对高瑞龙的真实营生有所了解。但她却仍旧与高在一起,跟他去马来西亚,帮他带东西。唯一符合逻辑的解释就是她完全知道高在做什么,并且也知道自己带回来的是毒品。由此,可以认定其对自己的行为主观知情,且涉案毒品数量特别巨大,应处十五年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没收财产。
听到此处,旁听席前排响起万母的哭声。万燕回头,见母亲痛哭,情绪也有些激动。
她哭喊,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谈过恋爱,这是第一次,我什么都不懂,你们为什么都要冤枉我?”????
29
“被告请控制一下情绪!”法官敲击法槌。
万燕却是不能自已,还是反复说着同一句话:“你们为什么都要冤枉我,为什么都冤枉我?!”
辩护席上的唐宁举手向法官示意,方才出声提醒:“万燕,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些你都已经告诉过我。”
万燕转头看他,已是满面泪水。
唐宁看着她又道:“你说过会相信我,让我来辩护。”
女孩终于点头,像一条搁浅的鱼一般张着嘴巴拼命呼吸,迫着自己平静。
法庭上一时无声,直到法官允许辩护人发言。
唐宁开口,还是他在庭上一贯的冷静,不带情绪。他一一驳斥公诉人的观点,有些冗长,却也都是不得不说的话。余白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但法官没有打断他,叫他简略。是个好兆头,或许。
唐宁最后总结:“今天辩论的焦点在于被告人对携带毒品是否知情,公诉人的分析符合一般情理,但一个人的所言所行都与他的成长经历相关,认知水平也取决于他的年龄和教育背景。公诉人列出的这么多疑点,如果今天是我坐在被告席上,足以证明我完全知情。但是本案被告人是万燕,一个刚刚成年,勉强获得初中学历的农村女孩。与高瑞龙交往,是她的初恋,她不吸毒,生活简朴,没有从携带毒品中获取任何利益,出关时主动接受安检。如何裁定,交由合议庭,但我只是想问一句,你们真的觉得,她知道行李里有毒品吗?”
余白听到此处,心中也是一滞,这是唯一一句作为辩护人不应该说的话,没有证据支撑,又过于情绪化。
她见过唐宁会见当事人,以及庭审时的表现,知道他工作的时候简直与平常不是同一个人。此刻,他的声音仍旧十分镇定,但她却可以听出其中些许的不同。他已努力克制,别人也许察觉不到,但她可以。
她突然有些后悔将这个案子塞给他,不是为万燕,而是为他。因为他这个人,其实并不像她本来以为的那样客观而疏离。
当庭的这一问,自然没有人回复。法官宣布法庭辩论结束,轮到被告做最后的陈述。
许是受到唐宁的影响,万燕表现不错,她仍旧在哭,但该说的都说得很清楚,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也再次说明自己并不知情,言辞简短、真挚。
余白突然理解了唐宁最后那一问的用意,有些话如果他不说,万燕也会说,她要宣泄,又不可能像他这样控制自己,而在法官面前的情绪对抗,结果大多不会太好。
历经三个多小时之后,法官宣布休庭,合议庭评议,择日宣判,万燕又被法警带走。
旁听席前排,老万一家人站起来,也朝那个方向一路跟过去。余白不忍再看他们哭,第一个走出了法庭,在门外回头恰看见唐宁正走向公诉人席位,与检察官握手交谈,仍旧是一贯的职业和冷静。
她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停留,又觉得自己方才实在是多虑了。唐宁此人就似是一颗煮不熟炒不烂的金豆豆,怕他官司输了难过,纯属瞎操心。
走到停车场,余白坐进车里,静了片刻才要发动汽车,抬头却见唐宁正从前一排的车道经过,周晓萨在他身后,跑了几步追上去。唐宁回头笑了笑,又说了句什么,晓萨这才停下脚步,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走了。
余白的车停在角落,旁边一辆金杯遮挡了视线,此刻似是躲在暗处,就那样看着唐宁上车,放下案卷和电脑,伸手揉了揉额头,而后匐在方向盘上,久久没有起身。
她心中绞痛,暗自骂了一声,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后视镜中,唐宁的车仍旧停在原地没有动。她已看不到车里的人影,不知道他是否仍旧匐在方向盘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那样,也许只是累了,只是因为案子进行得不顺利了,但他今天的辩护其实已经算是成功。
她很想回去问他怎么了,却又料到他会如何反应。他会对她笑,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好让她觉得他根本没什么,只是她自己想的太多。她不敢回去,怕他连这短短一刻的休息也没有。
就这样开出很远,余白方才发现自己始终紧紧握着方向盘,指甲的边缘在皮革覆裹的表面刻下深深的痕迹。
一个人的所言所行,都与他的成长经历相关。
她又想起他在法庭上说过的那一句话,愈发相信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他。他们认识的这许多年,他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所有玩世不恭与不正经,与其说是追求,倒不如说是一堵墙,掩饰他内心深处那个真正的唐宁。
而她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因为经历简单,见识过的婚姻也不过就是她父母那样,而唐宁情况却要复杂许多,倘若认真开始一段长期的情感关系,他会如何表现,她真的不知道。她突然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在A大研究生宿舍楼下第一次见到他,她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对他的拒绝,只是一种自我保护。????
30
余白那一届A大法律系研究生班有个微信群,成员大多上有老下有小,且工作繁忙,群里极少有人发言,只有他们那位已经退休的导师三不五时转发几条新闻。
多数时候,那些新闻并没有人点开细看。
直到那一天,导师发出来的链接是“智投”案。
“我们班唐宁的案子。”导师添上一笔批注。
而后,群里总算掀起一小阵水花,就此案讨论了几句。
可能只有余白不需要任何注解,她清楚地记得唐宁曾经对她说起过这个案子,就在她第一次去H市找他的那一夜,他们重逢之后的第一次。
许是为了避免更多无关细节的回忆,她索性点开链接来看。
其中只是一条官方消息,称主要涉案人蒋玉已经取保候审,理由是身体状况不佳。而在该案的几个主犯当中,蒋玉是唯一一个取保成功的。甚至还有法律界人士预测,因为律师操作得当,自首及时,干系撇清,蒋玉很可能无罪获释。
余白粗粗看了一遍,又搜索相关消息,发现受害者众多,有的在网上发文,有的上访政府部门,也有更直接的,围堵在智投业已查封的办公地点外,连日不散。
而在所有网络消息的评论中,痛骂律师的人为数不少,有的已是指名道姓。
研究生班的同学里,也有人发现这一点,@唐宁调侃:“兄弟你这回总算也是红了。”
片刻之后,唐宁回了一个笑哭的表情,再无其他。
余白知道,他们这些身在圈内的人,或许还能明辨什么叫作程序的正义,而在圈子之外,大多数人对于正义与邪恶的理解就是那么主观而直接。
想到此处,她稍稍为唐宁担心。
但看着他最后发出来的那个表情,又怀疑自己此时若是主动去与他讲话,是不是也只能得到这样的答复。
她突然想起他向她求婚的那一夜,他说每一次被她拒绝,又每一次鼓起勇气去找她。如今看起来,确实是挺难的。
她也记得他说,那是他的最后一次努力。只是她自傲,多少还抱着一丝侥幸。
正式离开BK之前,余白终于还是未能落实好下一份工作。
倒不是张一博不帮忙,某基金公司法务的位子已经摆在她面前,她却还在考虑另一个机会,去一家外资所的香港分处,做foreign registered layer。
然而,决定还未做出,吴东元已经来找她了。
隔了一阵再见,余白倒觉得他有些陌生。大约是因为没在上班,吴东元难得一身休闲打扮。余白自己也差不多,T恤,帽衫,牛仔裤。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馆小坐,正是工作日上班时间,外面又下着小雨,店里除了他们两个闲人,空空如也。
买了咖啡坐下来,吴东元开口:“早听说你提出辞职了,我还以为是要去唐宁那里。”
余白尴尬一笑,心中却是颤了颤,就怕他觉得她辞职的举动是You jump, I jump的意思。
“要不是一博告诉我你到处找工作,我都还不知道。”吴东元又道。
余白闻言便知他确是对她的举动有所解读,可再要解释,似乎也解释不清,于是索性等着听师父的教诲。
然而,吴东元却只是笑道:“我看,你还是跟着我吧。”
“跟着你?去哪里?”余白并不当真,但她始终相信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哪怕经历这一场风波,师父这样有真材实料的律师不愁没有地方高就。她只是好奇,究竟是那个所?
“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吴东元却这样开场。
余白茫然,她不知道。
“至呈和BK联合之后,会在H市自由贸易区开一间分所,五十名律师的规模。”吴东元说下去。
余白点头,早在宣布合并消息的那一天,何其阳就如画饼一般跟她说过这件事。曾经的总代表,如今的A市分所管理合伙人,显然已经打算提拔一众亲信,去筹建中H市分所。她完全搞不懂,吴东元为什么会提起那个地方。
许是看出她的懵懂,吴东元笑起来,而后公布答案:“我会是那里的管理合伙人。”
余白离惊掉下巴只差一点。
“之前跟你说起的那个新所,其实也就是那里。”吴东元又道。
余白愈加恍然,所以他说是新所,而且他在那里会有更大的自主权。
至此,却也忽然通透,这场离合当中的间与反间。
吴东元分明早就是唐嘉恒的人,之所以中途佯败,只不过是想利用何其阳看他不顺,企图做坏的那份小心思,促成合并早日完成。如今交易已成定局,到了最后摊牌的时候,他一旦入主H市分所,在面子上便是与何其阳分庭抗礼,实际上可能更胜一筹。
她不禁又想起唐宁说过的话——都是老手,自然会谈条件,轮不到你我替他们操心。
果然。
与她的懵然无知不同,他们要做什么,怎么做,唐宁大约都知道,只是不齿参与。
须臾间,余白忽然很想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大笑一场。
只可惜眼前这对话还没完。
“怎么样?还是跟着我吧。”吴东元笑看着她。
余白一时不知如何回复,跟着师父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好过中年从良当in-house layer,也好过背井离乡去香港跑码头,但心里又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