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不语,伸手又从她包里抽出电脑。
“你做什么?”余白看着他问。
“试一下你有没有把我名字改掉。”他已经开机,输入密码。
余白失笑,方才看他一副正经模样,仿佛万分尊重她的隐私,果然就是装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小性子却使得叫她有几分高兴,索性侧身坐到他腿上,环住他脖子,道:“你放心,这个月不会改。”
“那什么时候改?”他亦抱着她,看着她笑。
“还有不到一个礼拜,”她望天算了算,“咱们且行且珍惜吧。”
“行什么?”他装一脸纯洁,却又深深看到她眼底。
余白自然会意,今朝轮到她做妖精。她倒也不介意,凑上去咬着他的耳朵告诉他,行什么,怎么行。而结果就是她又在此地留了一夜,盘桓到周日才回A市去。
转眼又到了周一,余白早早起身,开车去上班。路上堵车,走走停停,她却不像平时那般心急,反倒有点希望走进事务所的那一刻晚一点来临。虽然此时的她对吴东元早就没有非分之想,但他的离开,对她来说还是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而他给她打来的那通电话,也让她提前知道悬在半空许久的靴子终于到了落下的那一天,那感觉宛如杀头又不给个痛快。
到了事务所,才发现已经是谣言漫天。余白猜想,大约是因为要走的人很多,难免有消息漏出来。她着意四处转了转,所幸都是道听途说,没有一个准的。有的说,他们这个代表处可能要大规模裁员;有的说只是管理架构改革;最夸张的版本从行政部流出来,说是纽约那边的大老板来了,因为上周末安排了接机和住宿,而大老板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关掉A市代表处,今天就正式宣布消息。
真正的靴子终于在上午十点落下,总代表召集所有人在大会议室开大会。
余白知道,那个时间地点本是属于合伙人例会的,她猜大约是吴东元提前跟何其阳通了气,没有像之前打算的在例会上搞突然袭击。其实,这样更好。他们这些人少有改行的可能,就算辞职,以后也总在一个圈子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闹得太僵。
于是,她跟着其他人去开会,走进会议室,才发现隔断打通,桌子椅子都被移走,一间大屋人头济济,好不热闹。而众星拱月的中心,竟然真的是纽约总部的一个大佬。A市代表处的合伙人也都全体到齐,不对,不是全体。至少可以确定,吴东元并不在其中。
余白不禁有些困惑,这大会的议题究竟会是什么。
何其阳先介绍了大佬,证券发行和资本运作方面的法律专家,三十年前第一次来到A市,也是后来在此地建立代表处的拓荒者之一。
听到此处,余白竟渐渐有些相信来自于行政部的传言,也许这里是真的要倒闭了,所以才请出这位大佬,以示有始有终。但看何代表的神色,又完全没有即将关张走人的落寞。以她对何的了解,倒是不信这个人会对名利和头衔看淡到如此地步。
“相信在场的同事都知道,”台上的何代表又再开口,“我们BK是一个全球性大型律所,雇员将近4000人,一共70家分所在40个国家执业。我们跟那些在华尔街执业的小型所不同,他们的分所无论开到那里,提供的都是纽约或者是美国几个州的法律咨询。但在BK,我们不仅提供美国的法律咨询,还能够提供日本、澳大利亚、香港、欧盟和南美国家的法律咨询,以及方方面面的当地法律服务。国际化的视角和广泛的业务领域。
“当然,我们这里算是个例外哈,”说到此处,何代表自嘲一笑,倒是引起下面零零落落的笑声呼应,“政策原因,不允许外资所的律师执业,所以我们这儿一直只是一个代表处。但是针对这个遗憾,我们一直在寻找解决的办法…”
余白开始有些预感,何其阳后面要说的话可能与行政部的版本恰恰相反。
果然,何代表继续:“直到今天,终于可以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BK将与内资律所中的佼佼者至呈合并。两所合一之后,我们在国内各地的所有分支机构都将更名为‘至呈BK’,拥有在中国境内的执业资格,并且能够提供全球性的优质法律服务,晚些时候,大家可以在新闻媒体看到对外公布的消息…”
虽然已经猜到了一点,余白还是难掩惊讶,身旁众人也都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但看大家脸上的神色,到都是当成好消息来听的。的确,没有倒闭,也没裁员,虽然联合后的名字是“至呈BK”,一前一后,明显弱势,但BK在全球范围内的资源优势是由来已久的,如今在国内有了执业资格,简直就是天下无敌的架势。
然而,在这一团喜气之中,余白却在想,那吴东元的消息呢?为什么至今没有动静?他人又在哪里?
就是这么想着,她没再留下来听何代表给众同事答疑,挤过人群出了会议室,去楼下办公室找吴东元。
人,其实一点都不难找。她回到自己坐的那块地方,抬头便看见吴东元正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茶杯,镜框,不多的几件私人物品,一一装进一只纸盒,身边还有一个合规部的同事看着。
余白上前,敲了敲开着的门。吴东元抬头,恰对上她的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我今天离职,”他笑答,仿佛之前真的没告诉过她,“有点突然是不是?”
她点头,脑中有一百种念头,却是纷乱而过,什么都想不出来。最后只是转身笑问那个合规部的同事:“我跟老板说几句话可以吧?”
她是玩笑的口气,两下里又都是熟人,房间里也已经撤得空空荡荡,那人大约不好意思太铁面无私,笑了笑退出去,隔着玻璃等在外面。
余白关了门,问吴东元:“怎么了?”
吴东元答得十分平和:“情况有点变化,你应该也知道了,所以,现在只是我一个人走。”
“你相信我,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不知为什么,余白脱口而出,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傻。
吴东元也仿佛听到一个冷笑话,却还是温言安慰:“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估计错误,我愿赌服输。”
然而,余白却突然意识到,今天的情形很可能真的是因为她。????
26
吴东元在合规部同事陪同下走出办公室,楼上会议室中的全员大会还未散,整个楼层空荡荡一片,除去保安和监工,只余白一个人送他离开。她一路跟着走到前台,身边有旁人在,也不好多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出了门禁,合规部的人才撤退,余白却不走,她想问过去两天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吴东元大约猜到她的企图,不知是觉得此时不方便,还是彻底不想说,她未及出声,他便先开口提醒:“联合之后你们的合同都会重新签,记得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好的package。”
是玩笑的口气,余白自然懂这言下之意。她是吴东元手下大将,他这一走,只要她站队即时,表态得当,自身的重要性便愈加凸显出来。反之便是另一种可能,她会被人当作异己,除之而后快。
此时此刻,本应擐甲执兵一级准备,余白却不知为什么忽觉厌倦,一丝恋战的心都没了,只伸手按了电梯,对吴东元道:“我本来就打算要走的,其实也无所谓早一点晚一点。”
这句话说出口,才惊觉竟是You jump,I jump的意思,若说只是师徒之谊,这么做似乎是过分了。
吴东元听见也是一怔,却似乎存心不去多想,只是笑答:“你不要心急,看过合同再说。”
余白还想再说什么,脑中却是一片纷乱,没来得及开口,电梯已经来了。她看着吴东元与她道别,就像寻常日子下班一样走进去,电梯门在他身后合上,淡金色镜面映出她的面目,有些微的扭曲。
她转身开了门禁回办公室去,半路就拿出手机打给唐宁,在电话接通之后开宗明义:“你是不是动过我的电脑?”
电话那一端传来些微呼吸的声音,却无有回应。时间似是凝滞,余白拿着手机等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究竟是怎样的答案。
然而,片刻之后听到的却是答非所问的一句话:“你们那边已经宣布了?”
“是,”她回答,重新问了一次,“你是不是动过我的电脑?”
又一段沉默之后,唐宁反问:“你觉得呢?”
身后传来人声,是楼上的大会散了。坐在这一层的同事陆续进来,三三两两讨论着什么,看样子心情都不错。有同一组的人从余白身边走过,对她笑笑算是打招呼,仿佛也是想跟她聊几句。她自知躲不过,而唐宁那边也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便只对电话中道:“我们见面再谈。”
“好,我今晚回A市。”唐宁回答,并无丝毫推脱,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叫余白觉得有些陌生。
很快便是午休,那天同事吃饭,议论的大约都是联合的话题,两所合体之后管理层是哪些个大佬?会不会升新的合伙人?下面人的薪水待遇又有什么变化?大土豆正忙着划地盘,小土豆与中土豆,便也都不避讳,最感兴趣就是这些铜钿银子的问题。
大多数时候,余白只是听着,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有几个人注意到吴东元已经不在了,又是哪些人原本要跟他走,却临阵倒戈。
下午回来上班,至呈与BK联合的消息便已见诸媒体,最初只是公关部的官样文章,寥寥几句话,画个大蓝图,并无多少细节。慢慢地又有评论文章出来,说这次联合之后,魔圈与红圈终于有了交集。再后来,连新所的管理合伙人也有了推测,唐嘉恒的大名赫然就在其中。别人都觉得意外,议论是不是真的,大约只有余白在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直觉意料之中。
这一天,荒废了半日,剩下的时间便是格外忙碌,她话也不说,只埋头做事。
但吴东元突然离职,上峰自然还是要找她谈话的,而且,是何代表亲自出面。余白奉召前往,对何其阳的一切问题只作不知,她不知道吴东元做了什么,为什么离开,更不知道今天会宣布两所联合的消息。
至于何其阳相不相信,又相信多少,她其实并无所谓。
那一刻,她几乎没想过自己之后会怎么样?萦绕脑中的始终是那个问题——唐宁在这件事当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她知道,他有机会,也有动机。
至呈与BK如此规模的联合,显然已经酝酿已久。而早在她从美国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唐宁就告诉过她,至呈近期会有些变化,所以他才考虑独立出去开业,因为如果再留在那里,就没现在这样自由了。显然,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淡出红圈数年的父亲又将要出手,而他并不想在父亲手下讨生活。
转念又是那次在唐教授家的晚餐,唐嘉恒在饭桌上问起她的工作,以及后来与唐宁在书房中的谈话。
她知道唐宁对吴东元绝无好感,也许,只是也许,他会跟父亲做出一些交换,是因为她对吴东元的那点情愫,也是为了他筹建中的事务所。
与何代表谈完话,得到几项或虚或实的期许,余白又回去工作。
老板虚位,已是兵荒马乱,就是在这兵荒马乱的间隙,她冷静下来细想,又觉得唐宁不会那样做。无论私底下与她如何下作,他其实是个挺骄傲的人,有着一些旁人不一定能坚守的准则,比如他曾经那样认真地对她说:我做律师这么多年,从来不靠那些资源。说他矫情也罢,象牙塔也罢,不食肉糜也罢,但他确实是坚守着。这一点,她一直相信,只是不懂唐宁为什么要那样回答,他完全可以在她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没有。
两人见面已是当天深夜,唐宁从H市回来,直接去了余白家里。
他敲开她家的房门,还是如以往一样,进屋放下东西,脱掉外套松了领带,与她抱了一会儿,而后很自然地跟她说起万燕的案子——辩方证人都已经确定,他又去看守所看过万燕,小姑娘的状态也好了许多,庭审时他会问到的问题,以及公诉人可能问的问题,都已经做了准备。
他一样一样说着,甚至有些琐碎,许久都没有提起白天的那通电话,余白便也不提,似是一种默契,只为了延长这段时光,哪怕只是一点点。
但总有一些细节与以往不一样,比如他并没有吻她,没有开玩笑,没有要求留宿,而关于案子的那些话,也总是会说完的。
“吴东元那件事,你知道多少?”余白终于还是问了。
唐宁仍旧没有回答,静了静才反问余白:“你知不知道他原来打算要去的是哪个所?”
余白摇头,她当时拒绝了吴东元的邀约,也就很知趣地没有多问细节,吴东元也没跟她提过。
“跟他谈的其实就是至呈。”唐宁给她答案,足够反转,他却说得平淡如斯。
余白愣在当场,但很快还是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果然,与她无关,跟唐宁更没有。正如吴东元所说,是他判断失误,真的是。
唐宁看到她的反应却是摇头笑了笑,继续道:“想跟BK联合的中资所不光是至呈一家,至呈之所以跟吴东元接洽,只是逼BK就范的一个筹码。如果BK不接受至呈的邀约,就要失去吴东元手上的团队和客户。”
“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余白喃喃。
“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唐宁重复,“是他太自信,以为有岳家依靠,还有B市资本圈子里的朋友,带一个团队加入至呈之后,拿下Quanta志在必得。其实以Quanta的情况,只有BK和至呈联合才是最佳选择。如果他当初想要去的是一家小规模的精品律所,大约还可以带走几个人,但是至呈…”
说到此处,他停了一下。
“至呈怎么样?”余白问。
“不是至呈,”唐宁微一摇头,淡然笑了,“是我父亲那个人,他的胃口从来就不止那么一点大。”
“那现在吴东元怎么办?”余白不禁有些愤然。
但唐宁却只是看着她,道:“他们都是老手,自然会谈条件,轮不到你我替他们操心。”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余白脱口而出。
唐宁还是看着她,用一种陌生的语气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是你什么人?”
余白怔住,看到他眼中深深的失望,一时无言以对。????
27
似是过了许久,余白才问唐宁:“你这算是什么?考验我吗?”
唐宁没有回答,余白就这样看着他,慢慢发现此时自己心中积郁的情绪竟然也是失望。她有些想笑,但终于还是没能笑出来,只觉整张面孔都是僵的,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开口说出来的话异常平静:“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你酝酿了多久,不过今天既然问了,我不介意实话实说…”
话到此处,她停了一停,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应该怎么说下去,是说她跟吴东元只是上下级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还是告诉唐宁她确实喜欢吴东元,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喜欢了?
两种说法似乎都对,又都不尽然。
而唐宁也没给她这个机会,她还没想出个所以,他已经站起来,拿上自己的东西,径直走出去。
余白眼见着他开门,关门,消失,完全不知道这算什么。她木然在原地,直到手机一阵震动,是一条信息,来自唐宁:今晚都不冷静,我不想说出以后肯定会后悔的话,我们静一静再谈。
余白看着这句话重重冷哼,心想先设问否定,先声夺势,再嘎然而止,以退为进,此人倒是把法庭上的质证技巧和辩论谋略都用上了。她自叹弗如,却又气的要死,一时想冲下楼说个清楚,一时又想把他留在她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扔出去,索性断个干净。可手脚像灌了铅,终究哪一样都做不成。
而且,她知道他是对的,她方才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你又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来问我这个问题?他一定也有无数种方式回答她的质问,伤到她体无完肤。为彼此颜面,倒还真不如甩下一句“发言结束”,就此沉默不辩。
那一夜,余白睡得很早,闭上眼睛,过去的许多事便在脑中重现,不知是梦境还是回忆。若说是梦,太过真实清晰。说是回忆,又似乎有一些从前未曾注意过的细节莫名出现在那里,也不知是原本就有,还是她潜意识里的篡改。
比如A大研究生宿舍楼下,她抬头,第一次看见唐宁。
比如那次面试,吴东元打开门,第一次与她相对。
比如那个微雨的夜晚,她与唐宁的第一次亲吻。
比如Sho box的舞台上,她与吴东元之间的第一次拥抱。
些微的表情,一瞬的眼神,呼吸的节律,指尖的颤抖,所有这些原本稍纵即逝,却在这一夜被放大,再放大,凸显在她眼前。
那一整夜好像未曾入眠,奇怪的是,第二天早起并不困倦,她还是顶盔冠甲罩袍束带地出门,开车堵在路上,与无数人一样挤去CBD上班。
一切都跟平常一般,唯一的不同只是脑中好像有一块毛玻璃隔着,无论想什么都客观而遥远,似乎与己无关。
余白觉得奇怪,自己身后的许多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始终单身,上班下班,偶尔有一段小小的情事作为点缀。现在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是因为办公室里再没有一个吴东元带她并肩作战?还是因为一向自由来去的唐宁终于要与她认真清算?她不确定。
那几天,BK办公室内倒是气象一新,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人还是那些人,但看得出士气为之一振,显然大家都把与至呈联合的消息当作利好来看待。
紧接着的另一次全员大会上,公布了新的管理层以及下面的组织架构。唐嘉恒的名字果然就在管理合伙人之首,而在他身后,朱丰然与何其阳也各占了江山。
大会开完,人力资源部便开始安排合伙人之外的员工重签合同,行动从上而下,很快就轮到余白。她又被召去面谈室,这一回,桌子对面坐着的有HR的人,还有何其阳。HR务实,谈合同细节,何代表务虚,专门负责画饼给下面的人看。
“对于像你这样在中美两地都有执业资格的律师来说,今后的发展机会会更多,比如接下去我们计划在H市自由贸易区内新开一个联营办公室,暂定是50名律师的规模…”何其阳侃侃而谈,听起来这饼也不全是画的,机会真的有。
但余白却只是笑着打断:“老板,其实,我正打算提出离职。”
须臾之间,她看见何代表眼中的神色变了又变,大约是把她这举动当作谈条件的筹码,觉得她蠢,被吴东元当枪使,而且还幼稚,自以为螳臂可以挡车。
“是另有高就?”何其阳笑问。
“暂时没想好去处。”余白含糊回答,这话说出来可能只有她自己才相信,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真的不知道离开BK之后又会到哪里去。
短短半秒的冷场,何其阳似乎还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继而意识到她并无其他企图,只是纯粹不想干了,倒真有些意外。
但所谓的挽留还是没有,余白知道自己这话一出,就被自动划归为吴东元的死忠派,何其阳此刻脑中一定是那四个字——走了也好。于是,两人又说了几句关于ork/life balance之类场面话,便起身送客,结束了面谈。
余白回到自己的座位,打了一封两行字的辞职信交上去,而后又去人力资源确认了一下事务所供她读书的违约补偿款。这些年,她薪水不错,花钱也不算离谱,给自己赎身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然而,尽管这件事早在考虑,此刻真的做了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她暂时不去想,接下去又该去往哪里。
做完这些,便只剩下一个月的交接时间。
计划订出来,余白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手上的事情一件件交待出去,每日的节奏渐渐放缓,事不关己,准时下班。
的确,没有什么人是无可取代的,吴东元都不行,她更做不到。
下班回家,便是一个人煮些东西,坐在厨房里吃。唐宁几日没有找过她,人没出现,没有电话,也没有信息。
余白觉得不怪他,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想好。他若再来问,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像他们之前的那几次,因为一场口角冷战,冷着冷着就断了联系。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样也好。
直至一天临睡前,她在浴室洗脸,听到外面传来轻微震动的声音,她出来到处找手机,结果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屠珍珍的号码。
电话接起来,母亲还是如以往一样地问:“妹妹,好几天没打电话回家了,你好不好?”
余白温声应着,报喜不报忧。她突然觉得,母亲简直像是有心电感应,远在市郊海边种着瓜,也能感觉到她这里又出了幺蛾子。但她还是决定,暂时不把辞职的消息告诉父母,免得他们担心。还有唐宁的事,也是一样。
电话挂断,她才发现自己一手一脸都是水,方才冲出来找手机,什么都没想。直到这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在等着他的。
眨眼又是一个周末,余白一人闭门不出,中午随便吃了些东西,又继续蒙头大睡,简直是要把过去欠的睡眠都补回来的架势,待到真的清醒过来,窗外的天色已是傍晚了。
她去起居室写字台上找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下午三点,另一个四点多,都是唐宁打来。她看着那两条记录,久久无有动作,完全不知道他又会问她什么,她又该如何回答,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回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