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常借这个段子喻意人生如梦,我却觉得故事里的公主甚可悲,好端端成了他人富贵的垫脚石,事后又发觉自己无非是一场繁华大梦中的过客。大抵古来书者都以为富贵云烟,是以一生富贵的公主,比那些在凡尘中辗转的女子更平庸。
我在撷晖堂睡了饱足一觉,梦里也有一段山远水长。半丈红尘,杳然无痕。
醒来将好是正午,我随手抓了个宫女为我打水洗脸,还没收拾完备,小三登便跌跌绊绊地找来了。
他迎头和那打水宫女撞了满怀,湿了一身却浑然不觉,只慌张道:“公主,出事了!”
出的不是一桩小事,却是一桩我早已料到的事,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它竟能出得这般雷厉风行。
说是今早殿试前,吏部的董堂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往大皇兄跟前一送,将本公主与贡士李闲一块儿检举了。
小三登道:“当时圣上的脸色极难看,公主怕是又要遭殃了。”
我有点难以置信,“不能吧,李闲好歹是平西王之子,董堂虽正直,也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怎会吃肥了胆去得罪平西王?”
小三登听了这话,支吾半日,说了他昨日的揣测:“公主猜测李贡士是平西世子的时候,奴才便觉得不对劲。日前想到,平西李家这一辈是‘有’字辈,可李闲的姓名里头并无‘有’字。”一顿,又说,“董堂纵然谨慎,毕竟是淮王的人,早年更供职于远南王府。平西王的势力,比之远南于家,可谓九牛一毛。”
我心中咯噔一跳。
倘若李闲并非平西王之子,天底下,还有那座庙宇能装得下这位金身菩萨?
我又问:“现今的状况是怎样了?”
小三登道:“皇上让董大人指认罪人,谁知董大人一瞧见李闲,竟矢口否认先前的检举,说自己可能弄错了。”又道,“殿试的考题是皇上出的,李贡士确实才华过人。皇上大约舍不得这个人才,不肯将他治罪,便叫来焕王爷镇场子,预备请公主去对个峙。”
小三登话刚说完,太监总管刘成宝就来请人了。
我一路随他去往永吉宫,心里又盘算起李闲的身份。
依照董堂看到李闲后的反应,必定是害怕了。董堂好歹是个吏部尚书,官拜正二品,天底下,还有哪几个让他怕的?
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飞快闪过,又飞快地掠了过去。
转而又想,连权势堪比皇家的世家都有几个,天下的王孙公子更是多如牛毛。唔,我识得的人少,猜不出李闲的来历却也情有可原。
永吉宫中别有一番好风光。
金漆宝案上,龙诞香淡淡地焚着。二哥与李闲坐在旁侧的紫檀椅上,中间搁了一张棋盘,黑白子杀得烽火连天。
少顷,二哥往我这头扫了一眼,随后往左一指,“碧丫头,去抓两把瓜子儿过来。”
我默了默,照做了。二哥顺势从我手里抓了一把,放在嘴里嗑起来。
我无言地望着他,预备也寻个角落嗑瓜子儿。正当此时,又有一只手伸过来,修长的手指随意一捞,顺走几粒我刚好相中的肥大饱满。
我立刻转头将李闲望着。
他似乎觉察到我的目光,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
我二哥好歹是个王爷,手里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闲这么怡然自得地跟他下棋,也忒有些胆肥了。
心里虽这么愤愤地想,奈何有把柄握在他手里,敢怒不敢言,只好憋着。
他二人厮杀半日,一局终了,棋局为和。
二哥夹了一卷圣旨在腋下,起身责备我:“昨儿个皇兄交予我一个宣读圣旨的重任,让我今日赶早,撤了赵良七品统领的赏封。谁知你又捅了篓子,害我半路跑回来为你收拾残局,白白起了个大早。”
我将新抓的瓜子儿往前一送,赔着笑:“二哥您吃。”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我一眼,接过瓜子儿嗑了嗑,续道:“你篓子虽捅得大,好在有人替你顶罪。我先走了,你好好跟闲止赔个不是,这事便这么算了。”
说罢这话,扬长而去。
永吉宫里,剩了我和李闲两个人。
我在原处默立了一阵,挪去李闲跟前,切声打听:“将将我二哥称呼你什么来着?”
李闲正将黑白子分收在棋篓子里。听了这话,他“嗯?”了一声别过脸来,“你没听清?”
我在他对面坐下,努力绽出一枚笑,“我能跟你打听几桩事儿不?”
李闲抬眸看我一眼,也淡淡回了个笑:“随你。”
我郑重道:“听说你并不是平西李家的世子?”
他分好黑白子,随意答了句,“不是。”
我咽了口唾沫,又说:“我猜你原本不姓李。”
他站起身,手里端着棋篓子,嗯道:“因要来京城考科举,故而用了个化名,李是我娘亲的姓氏。”
我跟在他后头,咳了咳:“那你家有钱不?”
他将棋篓子放在金漆宝案上,回头便笑了,“你要多少?”又上下打量我一眼,随口道,“养活你是绰绰有余了。”
书中尝言,人与人的距离,是很玄妙的。有人之间,隔了一道无涯的天堑;有人之间,只隔着一缕朦胧的纱;而我与李闲之间,隔的正是一层不薄不厚的窗户纸。
事已至此,心中郁闷,难以形容。
我无声息地退到门口,预备在窗户纸捅破以前逃之夭夭。
正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李闲诧异地挑了眉,信步走来,将大门左右一敞。
外面站着的,正是今早检举我二人的罪魁祸首——吏部尚书,董堂。
哪知董堂瞧见李闲,竟露出一脸惊惧色,跪倒在地大呼:“小的不知远南大世子来朝,误中了圈套,辱没了大世子的名声,小的论罪当诛,论罪当诛——”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那段书生做梦的故事,引自《南柯太守传》
—关于世家的设定,其实仿唐朝,唐朝虽然是李家的天下,但世家族权势很大,制约皇家。另外一个例子,就是清朝时期的藩王吴三桂。所以于闲止可以这么拽。
—再有,关于我的用字和情节设定。
唔,有姑娘提到,有些情节和有些字眼是雷点,希望以后行文能避免。
其实我写文呢,不会刻意去避讳某些情节和用字,基本怎么顺手就怎么写=v=
换言之,你们的之哥,其实是一个来者不拒百无禁忌的之哥~
唔,今天的作者有话要说这么正经,看来我最近卖萌卖到极限江郎才尽了T_T,打滚求安慰!
——依然在努力保持日更并且快要精尽人亡的之


第9章 长相望 08
一连数日,我都不曾踏出天华宫。
二哥去太医院提了孙贵为我瞧病。他说我是因受惊过度,故而得了忧思症。
他在扯淡。
李闲就是于闲止这个骗局并没有吓倒我,真的,我只是在痛心那无故糟蹋了的五百两银子。
孙贵为我把脉的时候,二哥就蹲在边上剥花生米,“藩王世子若想混个朝官,也得考科举,这是祖辈定下的规矩。于家权势太大,是以于闲止要考这个科举,只能先用个化名。这事儿我和皇兄本不想瞒你,可你也没特意问过我,我总不好巴巴地贴上来告诉你吧。”他将花生倒入嘴里,边嚼边又添了句,“前些日子,听说你和于闲止处得不错,你日日往他府上跑,他亦天天送你回宫,怎么你一晓得他是那个与你有婚约的大世子,你就这副熊样了呢?”
听了二哥的话,我并不生气。
我跟他讲:“你有一个贴身侍卫叫廖猛,长得五大三粗,神勇过人,我告诉你他是二嫂变的,你娶他么?”
自此,二哥除了时不时差人来我宫里索要花生米,许久不曾来瞧我。
秋分时分,阳气衰,阴气始盛,我逐步缓过来,开始盘算我在于闲止手里的把柄。嗯,宫外买卖私宅的事儿,他算做了个冤大头。除这以外,便是我在春日宴当天,为赵良引路的乌龙了。
因这个乌龙叫父皇与老丞相颜面扫地,是以这是一个含糊不得的大把柄。
我也曾细细回忆过我为赵良引路时,撞到的那人是否就是于闲止。大约于家那位大世子的样貌过好看了些,我实在无法将他与过目便忘的路人联系在一块儿。
此事遂成一个谜团。
倒是于闲止曾写来一封应承婚约的信,我将它从石凳下挖了出来。纸上字迹依稀可辨,甚是眼熟。
我不禁想起有一日,老丞相以品字为由,教我辨认李闲的字迹。我那时以为他在故意折腾我,现如今顿悟,原来老丞相是想跟我说,这一切都是个埋伏。
俗语有云,人一旦遭了难,性情便会淡泊下来。
我自勘破这个埋伏,从此便过上了清心寡欲的生活,甚少去宫外寻乐子。
其时九月,天地寒凉,内务府开始为各宫预备过冬的银炭。我自在冷宫大病一场后,便十分畏寒。可惜被克扣了用度,银炭有限,是以过冬很成问题。
比过冬更成问题的是院里几株垂丝海棠。
据说这海棠是我母后生前所植,南方的品种,与我一样都是个畏寒的。
母后过世后,父皇与大皇兄便将这海棠当做一个寄托,宝贝得紧。每逢秋事了,我便需将海棠请到宫檐下栽着,每日对它嘘寒问暖,等到开春,又将它恭送至宫院向阳处。
倘若来年哪一条花枝开得不利索,父皇与大皇兄势必要给我脸色看的。
这日晴好,我翻了下黄历,百无禁忌。于是招呼了几个太监,预备给海棠动土。铲子下去没几下,身后传来一个闲闲的声音:“海棠原就不娇贵,等小阳春再移栽不迟,倒是天寒打点霜雪,来年能开得更好些。”
这么一句,让我清寡已久的日子平添三分不淡定。
我把呼吸捋平,回过头将来人望着。
于闲止走过来,夺了我手里的铁铲,颇自然地拽了我的腕子。得到含元殿,他才松开我,顺势在椅子上坐下,“前阵子甚忙,今日才腾出空来瞧你。”又就着一旁的凉茶喝了口,噙出一笑,“早前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你看过了?”
想必他指的是那封应承我俩亲事的信。
我点了点头,亲切地告诉他:“院里石凳有点儿跛脚,我给你那信指派了一份差事,叫它给石凳当个拐。它乐意受了,现今与凳子处得甚好,你想传唤它不?”
于闲止笑意一僵。他定定地看着我,忽而又笑:“不必了,我本是遣它告诉你,我会用李闲这个名讳科考。想必它将这事儿搁在了末尾传达,叫你没能听清,理应受点惩处。”
我默了默,在他旁边坐了,诚恳道:“前一阵儿刘世涛差点当了我的驸马,还好你预先提点我他的隐疾。这事我得谢你。现今太医院将刘才子的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又听说他要被擢升。嗯,想必一桩喜上加喜的事就要发生了。”
于闲止抬起眉:“你倒有心思想这个?”又笑道,“刘世涛并着今秋三甲一块儿被赏封,届时我俩行贿的案子,也会被提审,这桩事若摆不平,你那桩喜上加喜,怕不会泡汤吧?”
说着,他扣指敲敲一旁的茶壶,温声道:“阿碧,叫人换壶热的来。我跟莫恒打了招呼,让他往后都将公文送来这里。”
我又默了。
听于闲止这架势,是铁了心要来我宫里当食客了。
我甚郁闷。我的俸钱本就很少,养活一院宫女太监已属难得,如今他还要来分一口粮,这日子,怕是要揭不开锅了。
我拎着茶壶来到前院,将小三登叫到身边:“吩咐下去,就说从今往后,天华宫改吃素。”
连着数日油荤不进,一干宫女太监饿得半死不活。
于闲止倒淡定,面对满桌素菜不挑不拣,一副立地成佛的姿态。
于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耗着。
未几,今秋科考前三甲的皇榜出来了。大约因为行贿,于闲止只中了个进士。我甚欢喜,吩咐小三登备了一个荤菜款待他。谁知他到我宫里只坐下喝了杯茶,便说要走。
他道:“皇上与王爷在未央宫等着,我需先过去。”
我一惊:“我大哥和二哥找你?”
他煞有介事:“嗯,说是辽东进贡了新茶,叫我过去品一品。”
我戒备地望着他:“我不信。”
他笑了:“对,不是为这事。”说罢这话,便施施然走了。
我大哥是个勤政的,我二哥却是一个无赖。他二人凑在一处,若说有甚共同话题,八成与我有关。
前一阵儿,于闲止曾提过,我二人行贿的案子会在赏封科考三甲的那一日提审。
今日张贴皇榜,明日就是赏封日。我两个皇兄在这种时候找于闲止,必定不是话家常,而是对行贿一案起疑,想要惩处我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我已在于家这位大世子身上栽过两个跟斗,这第三个跟斗,是万万不能栽下去的。
思及此,我迅速换好一身宫女装,风驰电掣地赶往未央宫。
作者有话要说:
敢不敢猜出来阿碧跑去未央宫会发生神马事=D
T_T 真心精尽人亡了……
但我虽然精尽,还是决定要顽强地更着。
——爱你们并且决定明天叼根人参写文的之
p.s. 一刀惊春的番外明天放上来,先放在这边,成功通知到大家以后,我就换去又摘桃花那边搁着。


第10章 长相望 09
未央宫内,仿佛并不止于闲止与两位皇兄三人。
我在外头窃听半日,奈何那宫门严丝合缝,听不出个所以然。
为今之计,只好破门而入。
太监刘成宝捧着一壶辽东进贡的新茶过来。我将茶盘子接了,镇定地推开门,躬身道:“皇上,您钦点的茶水。”
宫中霎时鸦雀无声。
我默立了一阵,斗胆抬了抬眼皮。唔,两个皇兄脸色不大好;于闲止倒挂着一副坦然色;老丞相自眼风里看我一眼,又抖颤着瞧向别处了。
颇值得一表的是刘世涛,看见我,一对眼珠子灿亮灿亮。
想必他之前那股欢喜劲头还没过去。
气氛凉了片刻,大皇兄才漠然开口:“方才说到哪了?”
他这反应,大抵是默认了我的存在。
我甚欣慰,悄无声息地沏好茶,悄无声息地捧着茶盘子退到一旁。于闲止那盏茶,我搁在了他斜对面的紫檀几上。叫他诓我。
二哥咳了一声,提醒道:“说到碧丫头的亲事。”
我及时现身,实在英明。
大哥面无表情地扫我一眼,对刘世涛说:“当初给你指这门亲事,本也要看你的意思,你既不愿,那就作罢了。”
刘世涛立刻起身,往前一步跪下来:“臣谢主隆恩。”又折往于闲止的方向,再拜了一拜,“臣不知闲兄身份,劳烦世子大人良多,更险些坏了世子的姻缘。臣自认身份低微,只有世子与公主,才是天作之合。”
于闲止一脸受用地将这番话听了,笑意盈盈地看向我。
我漠然直视前方。
大皇兄又道:“此事归根究底是朕让你空欢喜了一场。听焕卿说,你自任翰林院编撰以来,克己勤勉。明日封赏时,便升你做个侍读学士罢。”
从编撰升做侍读学士,乃是连跳三个品阶。
嗯,刘世涛这回借了本公主的东风,算是发达了。
可是如何令他甘愿入宫当驸马,仍是一道难题。
听闻自己将要被擢升,刘才子并不见得欢喜。
他往前跨了一个大步,再次跪拜在龙椅下:“启禀圣上,臣宁肯放弃这次升迁的机会,只盼能圆一个心愿。”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求皇上将臣的心上人赐给臣。”
这话一出,大皇兄便默了。
二哥在一旁插话道:“你若瞧上了谁,自个儿置办些彩礼上门提亲便是,何必赔上一个从四品的品阶?”
刘世涛郑重道:“因臣这个心上人,并非一般的女子。”他一顿,砸了个响头,“她是禁宫里的人。”
大皇兄的语气凉下来,“你可知宫女与外臣私相会晤,是要治罪的?”
刘世涛赶紧道:“回皇上的话,微臣与那心上人,绝无半点逾矩之行。一切、一切皆是微臣管不住自己的心思。”又朝老丞相磕了个头,“其实微臣与她,多亏了丞相大人牵线。”
此言出,二哥“哦?”了一声,不由将目光扫向我。
我心尖一颤,忽觉这事听来有点不妙。
刘世涛回味道:“春日宴上,微臣在相府后院散步,无意撞到了一位为人引路的宫女。那宫女貌美无双,心地纯良。微臣对她一见倾心,自此思慕不已。”
整个未央宫内落针可闻。
于闲止理了理袖口,好整以暇地将我望着。
我抬手捏了捏额际青筋,挪到大皇兄身边,切声道:“皇上,茶凉了,奴婢给您沏一壶热的来。”
哪知我的手刚碰到茶壶,却被皇兄一把拍开。他将音色抬高三分,语气却比先才更冰冷,“哦?你倒是说说,你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到了这种时候,刘世涛依旧欢喜得不知所谓。
他又重重砸了个响头,喜悦道:“回皇上的话,她正是皇上身边儿这位,公主府上的小绿姑娘。”
我又栽了。
栽得心服口服,栽得甘拜下风。
我算是明白了于闲止为何会有我的把柄——八成是刘世涛酒后吐槽,不慎将与我相遇这个槽点吐了出来,叫于家那位大世子捡了个便宜。
大皇兄拟了一道圣旨——将我禁足天华宫一月,日日抄诵经文,修身修德。
这道圣旨,是二哥亲自来我宫里颁得。
他大约还记恨着我拿二嫂做话头堵他,自我接旨,他便日日来天华宫围观我的惨状。
我也只好在隔日呈交殿上的经文中,夹了一份状纸,告诉大皇兄自我抄经以来,二哥歆羡不已。每每提笔,他必在一旁挑灯达旦围观之,并感叹自己没这福分。
然而自我呈递了这份状纸,二哥便不曾来天华宫与我作伴了。
我闲来无事,差人去打听,说是皇上也给二皇兄赐了个福,叫他日日蹲在府里抄经文。
吾皇英明。
如此被关了半个月,关得我挠心抓肺。
诚然这半个月中,我也曾行行血字字泪地呈交了十余份悔过书,更曾托付刘成宝转赠一些我珍藏多年的趣味玩耍给大皇兄。然而这些东西,都被他无情地没收了。
半月后的一个大清早,我正蹲在桃树下,写我的第十七封悔过书。边上忽然盖过来一道阴影,将阳光遮了大半。
我顺着那道影子往上看,认出来人是于闲止。
我默不作声地将悔过书叠好放入袖囊里,打算往内宫里走。
于闲止却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刚去金銮殿为你求了个情,皇上算是准了。”
我立刻停住脚步,回头小心翼翼地将他望着。
他在石凳上坐下,笑起来:“你这么一副期待的样子,大概是给闷坏了吧?”
我板起脸,正色道:“先头我没出乱子,你日日来我宫里蹭吃蹭喝,如今我犯了事,半个月了你连人影都不见。”说着,我不禁扼腕长叹,“虽知人情冷暖,焉能冷暖至斯?”
于闲止脸上笑意更深,了然道:“哦,你原不是被闷着的,而是在气我半月不来瞧你?”
我无言地看着他。
他又道:“你被禁足宫内,皇上不许人探视。我也跟你皇兄提了好几回,才能来看你。”
我谨慎地问:“你跟大皇兄求得那个情,该不会就是准许你来看我吧?”
于闲止盈盈笑着:“你说呢?”
我摇头道:“我猜不是。”
他高深莫测道:“帮你求得这个情,不能被他人晓得。你附耳过来,我与你说。”
我依他所言,走近几步弯下身去。
然而我等了半晌,于闲止却没声响了。我别过脸去瞧他,只见他一张脸离我极近,黑曜似的眸子,如月下一汪静水,可里面的笑意却没了。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自我额发间掠过,微微碰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额际一烫,连忙退了几步,问:“你做什么?”
他似乎也尴尬,咳了一声摊开手指:“刚才你,沾到一片花叶。”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刀番外我移走啦~
抱歉今天的更新让姑娘们等文等久了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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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长相望 10
于闲止帮我求得情,并不是一桩值得欢喜的事——说是寒冬腊月时,大皇兄要去鸦留山赏梅,他帮我请了个旨,说要捎上我一块儿。
赏梅很风雅,一窝骚客凑到一起咏梅更是风雅到极致。倘若我不幸扎堆在骚客之中,吟出几阙歪瓜裂枣的词句,便雅得过头了。
我捧着手炉,埋怨于闲止道:“我人缘一向不好,新近又得罪了老丞相与刘世涛。那些个大臣必定瞧我不惯。到时他们若拿我短处,逼我吟诗作对,我岂非又要遭殃了?”
于闲止不以为然:“你既得罪了丞相大人和刘世涛,左右都得赔礼道歉。他二人一向款待于你,想必不会为难。至于一块儿赏梅的,大都是皇上亲信,也大都晓得你没甚文采,你若真闹了笑话,也大都习以为常。”
他顿了一下,又看着我笑起来:“再者说,你这回是随我去的,有我在,想必没甚人会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