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寒凉,于闲止最后这句,说得我更是几哆嗦。我将手炉往他手里一塞,进内宫里去了。
因是入冬的时节,我畏寒的毛病隐隐有发作迹象。招呼几个太监将火炉子燃了,又将矮几拖到炉子旁边,开始抄经。
余光瞄到于闲止尾随进来,目光落到火炉子上,沉声问:“银炭呢?”
小三登在一旁答:“回大世子的话,公主畏寒,宫里的银炭又不多,只能省着点用。”
那头似乎默了一下,又问:“怎么不烧地暖?”小三登答:“地暖燥热,若是烧了,公主夜里不好睡……”
他二人又三言两语地说了几句,因声音压得低,我听不太清。
抄了一会儿经书,便有些困顿了,我抬手揉了揉眉心,脑门子顶上忽然响起一个凉凉的声音:“你畏寒的毛病是什么时候添的?”
我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道:“前几年。”又强撑着睡意打了个呵欠,努力将字迹写工整,“也不是甚大毛病,顶多嗜睡了些。”
只这嗜睡的程度,略微惊人。
因我一旦受寒,添衣或是烤火都无法御寒。唯一的法子,是裹起棉被睡大觉。尤其是在冷宫里的两个冬天,我近乎是蜷着睡过去的。
我将抄好的一张经文对着火光一瞧,上头字迹张牙舞爪,颇有作乱之势。我悲痛不已,将其揉成一团往火炉里扔了,又重新捋平一张。
再抄半日,那凉凉的声音又响起来,提醒我道:“眼皮子都要黏上了。”
我陡然将眼一睁,再次悲痛不已地将浸了一块墨团的纸张扔进火炉里。
于闲止慢条斯理道:“若觉困了,便去睡一会儿。你将经文抄成这么个鬼画桃符的模样,明日送到皇上跟前,也交不了差。”
这倒也是。
听了这话,我叮嘱小三登让他半个时辰后叫起我,挠挠后脑勺,一头栽在榻上睡过去了。
但小三登竟没来叫醒我。
一觉醒来,外头已是昏黑的夜。屋内火炉子静静地燃着,没有烟,用的是银炭。
小三登见我起身,迎上来问:“公主,您是先用晚膳还是再睡会儿?”
我想起整整十本未抄的经文,绝望道:“我还是先去未央宫跟大皇兄跪一会儿吧。”
说着就要更衣,小三登接着又道:“经文大世子都替公主抄好了,银炭也是他吩咐换的,说日后天华宫烧炉子的柴禾,奴才们不必省了。”又将一叠整整齐齐的经文递送到我面前,说,“公主您过目。”
我将经文接过,看了看,大吃一惊。
我一直晓得于闲止是个人才,却没想到他竟有本事将我的字迹仿到这种鬼斧神工的境界。
我不由地肃然起敬,问:“你们可留过大世子用膳?可又邀了他明日再来天华宫做客?”
小三登答说:“大世子似乎有远南急务要处理,没能留下来用膳。”
我立刻朝他投向严肃又责备的目光。
小三登急忙又道:“但世子走前,说往后还会常来瞧公主,叫公主每日管顿饭就行。”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吩咐道:“往后的午膳,添个肉菜。”
民间流传着一个悲惨的故事,说有一农夫外出耕作,捡到一个田螺,将其养在水缸。之后他每日劳作回家,必见米已成炊。农夫很好奇,便躲在屋外想看个究竟。只见那田螺化作一个姑娘,为他劈材烧饭。农夫大喜,进屋抓住姑娘,说要跟她成亲。谁知田螺姑娘竟不愿,说农夫此举已窥破天机,她只能重返天庭了。从此,再也没人给农夫烧饭了。
此番,于闲止日日来我宫里帮我抄经,就好比那勤劳的田螺姑娘。
我吸取农夫的教训,晓得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断不会在于闲止抄经时,去逮他一个现形。是以每日他来之前,我便提早午睡歇下,等他走了,我才起床活动。
如此又过半月,直到他帮我将余下的经文抄完。
抄完经文后,我循例去未央宫挨了大皇兄一顿教训,禁足的命令便算解了。
一桩烦事罢了,又有两桩恼事上心头。
因我这回捅得是一个大篓子,且接连得罪了两位朝廷大员,皇兄命我挨家挨户道歉。
唔,我在春日宴闯的祸牵扯甚广,去老丞相府上请罪,需得先缓缓。刘世涛单枪匹马一人,不过是受了个心理创伤,倒是可以先将他拿下。
念及此,我忽然想到已良久没有刘世涛的消息,差人去打听近况,不由吓了一跳。
据说他晓得本公主就是小绿后,在府里闷了三日,随后找到我二皇兄,说自己不想在翰林院干了,要去军队里混。
我二哥看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自是回绝了。奈何刘世涛固执己见,宁肯从伙夫做起,也不愿在朝廷当官。二哥拿他没法子,只好询问大哥的意思。
大哥很为难,说:“刘世涛变成这副样子,到底是朕和阿碧的错。朕先搅黄了他的赐婚,阿碧又扮作小绿诓他,将他打击了一场。他如今不想在朝廷呆着也情有可原。你去问问哪个将军愿意收他的,遂了他的心愿吧。”
于是二哥便满心愁苦地问了。
问到的结果却出人意料——愿意收刘世涛的,正是我朝怀化大将军,慕央。
慕央给刘世涛安排了个仁勇校尉,又给他分编了百余个小兵叫他管着。刘世涛自此视慕央为恩人,每日去将军府晨昏定省。
我默默无言地将刘世涛的近况听了,又了解到他近日已学会光着膀子喝酒,还打算在河面凿个冰洞游水以强体质,深觉他再这么抽风下去,怕是不妙。
得闻刘壮士今日呆在府里未曾出门,我再次换好一身便裳,风驰电掣地赶往状元府。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卡文没更,拽着朋友陪我玩了一天的**游戏,顿时精气神全满啊。
于是我今天就更了~~
昨天玩的是大家来找茬和英雄杀,改天去试试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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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上一章的那个前些日子,我是想说在公主说“我又栽了”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离她被抓包那天过去几天了。
但是自己又回去读了,果然跳跃有点大,于是我听姑娘们的话,把这句改了~~~
唔,更好一章,去玩**游戏回点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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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长相望 11
刘世涛被封了个仁勇校尉,状元府也更名为校尉府。
因于闲止在天华宫做了半月抄书先生,临出宫前,我交代小三登备齐一桌酒菜招待他。小三登支支吾吾,说这不是一位好伺候的主。
凭借着二十年人生经验,我忍不住要责备他:“但凡跟本公主打交道的,不来找茬已是大吉,你竟还巴望着他好伺候?”
没想到一语成谶。
此刻,我立在朱红门前,望着匾额上气势雄浑的“校尉府”三字,深觉今日一行怕又将险象环生。
朱红门内,赫然是一窝耍刀弄枪的武夫。刘壮士光着一只臂膀,聚精会神地巡视其中。
我怕被误伤,小心翼翼地往墙根边上避了避,却撞到了一人。
正是刘世涛那年过八十的老母。
老母放下针线活,眯眼瞧我一阵,颤巍巍地喜呼:“涛子,你惦记的姑娘又来啦。”
我循声望去,刘壮士傻了片刻,三步并作两步跨来我跟前,单膝下跪:“末将刘世涛,参见昌平公主!”顿了顿,又回头怒喝,“愣着做什么,还不来拜见公主!”
大约是我兴风作浪的事迹在民间早有流传,一干武夫瞧见我,皆皆傻了,隔了一会儿,才晓得跪地疾呼。
我仔细辨听一阵,真是,呼什么的都有,譬如“公主财源广进”,“公主貌美如花”,又譬如“公主万岁万万岁”。
刘世涛听得这句“万岁”,惊出一脑门子的汗,高声训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这个月俸禄减半!”又将我请去上座,赔着笑:“公主您受惊了。”
我的确受了点惊吓。
倒不是因这一院儿跳大神的武夫。
我二哥说,人若心里受伤,必得抽风一回。有些人抽着抽着,便康复了;有些人抽着抽着,便萎顿了;不可救药的是第三种,这些人将抽风当做一种常态,从此一条道上走到黑。
看刘壮士这状况,正是第三种。
我甚无语地看着他,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刘世涛朝我拱手一拜,昂扬道:“这些个都是今秋招募落选的新兵,我问怀化大将军讨了他们来,编入我仁勇部下,日也操练夜也操练,势必要将他们练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精锐。”
他一顿,给我递上一盏热茶,又喜悦道:“如今大功初成,我已请了怀化大将军前来验收。赶巧公主大驾,正好与慕将军一起做个见证。”
我正掀开茶盏要饮,听了这话,抬头呆然将他望着。
刘壮士问:“公主,待会儿是您先赐酒,还是慕将军先赐酒?按军衔,应当是他,可论品阶,公主是君,无人能及。”
我将茶盏搁在一旁,诚恳道:“本公主还是先回宫吧。”
刚站起身,朱红门“吱嘎”一声,折入一片墨色镶白的衣角。
慕央推门而入,刘壮士立刻跨步上前,单膝下跪:“末将刘世涛,参见大将军!”一顿,再次回头冲一院儿愣怔的武夫怒喝:“目无军纪,扣三月俸禄!”
慕央回了句“不必多礼”,抬头瞧见我,却不由愣了。
未至正午,天末就起了风。慕央的眸色很深,我隔得远,瞧不清他眼里有什么。
他走来我跟前,拱手道:“昌平公主。”
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也施了个礼:“慕将军。”
却记得小时候,

第一回见他,我连名带姓地喊了声“慕央”。他一本正经地说:“微臣与公主君臣有别,公主莫要直呼臣的姓名。”我将这话当成耳旁风,并不理会。后来很多年,他便随了我去。
其实三年时间,并不足以让沧海化桑田,只是那声理直气壮的“慕央”,竟再喊不出口了。
约莫见我没反应,刘世涛又说了一次:“请公主和慕将军上座。”
我默了一下,在那八仙椅上重新落座。
刘世涛道,依循规矩,他得先敬三杯酒,一敬天地,二敬君上,三敬黎民百姓。因当今圣上不在这儿,是以这个君上,便由我和慕央两个凑数。
他斟酒敬了皇天后土,便要为我和慕央将空杯满上。
二哥和二嫂成亲的时候,我去凑过热闹。一向风姿飒爽的二嫂,那日难得凤冠霞帔,明艳里带了几分娇媚,与二哥一起向父皇与离妃敬酒。当时我想,有一天,我和慕央也会如那天的二哥二嫂一般,在高朋满座红烛若霞的将军府里行天地礼。
未曾想时隔多年,我二人却如携手岁月的高堂一般,并坐在八仙椅上吃一杯醇烈军酒。
这巧合,虽不圆满,也可作一个弥补。
只可惜我还没将这一杯弥补吃进嘴里,朱门那头,忽然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阿碧。”
于闲止的目光在慕央身上停留片刻,再移回我身上,慢吞吞道:“我半日不在,你连天地礼都行上了?”
我默了。
想必刘世涛这一辈子的福分都要在今日耗光。小小的一座校尉府,装了本公主与慕央两位大佛还不够,连于闲止这位金身菩萨也找来了。
大约被扣的三月俸禄让院内一干武夫吃到教训,他们见着于闲止,倒是立时跪了。
刘世涛那位高寿老母已跟着满院武夫颤巍巍地跪了两次,想必被叨扰过头。这一回,她抬起眼皮看了于家大世子一眼,拾掇拾掇针线,进屋了。
于闲止径自走来我跟前,垂眸看到我手里的酒,眉头一皱:“这是军酒,你可喝得?”
唔,大概又是小三登将我不能饮烈酒的毛病告诉你的吧?这个卖主求荣的东西。
我讪讪道:“我就是随便尝个味儿,没事的,哈哈,没事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夺过我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不明白。
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于闲止与慕央并排在我左右手坐着,一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十余个武夫跳大神。
从头至尾,他二人除了互相打了个似有还无的招呼,没说过一句话。
待这些个武夫跳完,刘世涛观察了一下我三人的神色,决定先问于家大世子的意见。
于闲止将茶碗盖一合,漫不经心道:“空有形式,没有力道,等同于绣花枕头。”
刘世涛还没来得及接话,慕央便开了口:“有进步便好,兵贵在勤。”
“兵贵在勤?”于闲止的语气抬高三分,“我看是贵在精吧。北漠之争,大随与蛮敌兵力相当,倘若兵贵在勤,只要怀化大将军日夜操练,岂非就可制敌?”
慕央道:“精兵良将自是可贵,天时地利,练兵摆阵,也同样重要。”
我咳了一声,看向刘世涛。
刘世涛即刻会意,插嘴道:“大世子与大将军说得甚是,末将受益匪浅。”我舒了一口气。他又为慕央与于闲止满上酒,问道:“上回皇上说,要将公主许配给大世子,也不知日子定下来没有?”
我一个没坐稳,险些从椅凳上摔下来。
于闲止扫我一眼,若无其事地答:“还没,等开春。”
慕央默了片刻,端起酒杯:“末将竟不知还有这样的喜事,在此敬过了。”
可于闲止却不领这个情,他站起身,忽而一笑:“慕将军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倘若将军事事都能考虑周全,又何至于成今日这般?”
慕央动作一顿,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犀利,沉声道:“及不上大世子坐收渔翁之利。”
我听不明白他们在说甚。
这时候,刘世涛又打起圆场,问:“既是喜事,又何必等到开春?”
于闲止冷冷道:“阿碧畏寒。”
“两年前她病了一场,从此就畏寒了。”
慕央愣了一下,不由转过头来看我。其实我为什么会病那一场,他大约是知道的。
良久,慕央的眸色黯下来,他搁下酒盏,仿佛不知说什么,就这么沉默地站着。
其实有时候呢,我宁肯吃点闷亏,也不愿他人带着偿债的心思来面对我。
有的债可以偿,有的债却偿不了,偿不了的债,我讨来做什么?
一场枉然。
是以我道:“我确实畏寒。”
“但那是从前的事了,这两年吃好睡好,已好了许多。”
顿了顿,我又跟刘世涛说:“我和大世子的亲事,皇兄只是有这么个意思,还没正式定下来。方才大世子只是与你说笑。”
刘世涛愕然回头望向于闲止。
于闲止却默不作声地看着我,少顷,忽然笑了:“是了,我是在说笑。”
作者有话要说:
T_T真心不是故意拖更,被编辑逮住,勒令了周四交稿所以停了两天
有姑娘问上市书的事,我才发现我忘记说了....
公子和龙凤的繁体已经上市了,简体由于我拖稿了,所以要晚点,但也快了。其他的估计比这两本还要再晚点,我有消息会通知大家的=v=
改天把龙凤和公子的繁体封面贴来给大家看,舒棠和小眉儿画得很传神的~
唔,还有姑娘问一刀惊春番外在哪里……我才发现我把番外从这里撤走以后,忘记贴到番外集那边去了。
是不是写文写久了,记性就不好了呢T_T


第13章 长相望 12
于闲止仿佛在生闷气,送我回宫的路上,脸色一直不大好。我装作没瞧见,坐着打了个小盹儿,马车便驶到了九乾城。
此刻已是日暮时分,我跳下马车,礼数周全地问了句:“你饿了没?要上我那儿吃饭不?”
于闲止已在校尉府耗了一天,我以为他急于回府处理公文,会说些面子话来婉拒我。谁知他淡淡瞥我一眼,下了马车道:“走吧。”
我甚愁苦,也不知本公主这个月的月俸还够不够用。
一时到了天华宫,小三登已吃饱喝足,见我回来,他又是惊讶又是羞愧地张大嘴巴:“原以为大世子去状元爷那儿寻公主,会顺便管了公主的晚膳,我几个累了一日,就先吃过了。”
我看着墙角几株被移栽好的垂丝海棠,心知他的确累了一日,只能板起脸,却不好动怒。
于闲止在一旁笑道:“这可是在怪我没照顾好阿碧了?”
小三登连连哈腰:“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便吩咐小厨房开伙了。
进了内宫,我知书达理地拿出一碟糕饼来招待于闲止。他却闲闲捧了一盏茶,嫌弃道:“我不吃甜。”
我了然地点头:“哦,你们这些王孙公子,没几个吃甜。”
他颇有兴味地扬起眉头:“怎么说?”
我道:“我大哥二哥都是这样,自小在蜜罐子里泡大,长大一些,就嫌味甜的东西太腻太娘气。”挑了一块鸳鸯糕,我又添了句,“你是没苦过,倘若饿你两天,莫说甜的,便是芜菁疙瘩,你也觉得是珍馐。”
他皱眉道:“什么芜菁疙瘩?”
“就是菜根。”我道:“前几年,我和小三登没日没夜地巴望着过节,你晓得为啥不?”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咬了一口鸳鸯糕:“那时候,每逢过大节,内务府会送一小盒糕饼来。有一年端午,小三登染了热疾,我将桂花糕留给他,他却不肯吃,后来生生搁坏了。”我想了想,忍不住唏嘘,“小三登可惜得不行,便与我把没起霉的桂花糕芯子挑出来分着吃。现如今衣食无忧,可无论吃什么,都没有当年分吃的糕饼芯子美味了。”
我话刚说完,旁边探来一只手,夺了我的鸳鸯糕。
于闲止的眼神有些古怪,将那块我咬了一半的鸳鸯糕吃进嘴里,自顾自地说:“那日后我与你分着吃。”
我另拣了一块糕饼,堵了自己的嘴。
小厨房备了两菜一汤,于闲止与我分吃干净。用罢晚膳,他却没有要走的光景,而是叫小三登拿了他白日余下的公文批阅。
他这个做客的没动静,我这个做主人的也不好洗洗睡,捧了一个暖炉,坐在桌前栽瞌睡。
于闲止自公文里抬头扫我一眼,淡淡道:“这会儿却困了?还当你畏寒嗜睡,早先在校尉府,怎不见你犯困?”
我讪讪道:“都是近来调养得好。”
他执笔蘸了蘸墨,在公文上写了几笔,漫不经心道:“倒也是,足足睡了半月见不着人影。”
我没了言语。
原以为他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主儿,哪知他和经文打了半月交道,却没能超脱一些,肚里竟还有些许怨气无法化去。
我只好顺着他的毛摸,夸奖说:“若非大世子见义勇为,本公主怎能睡足半个月?”
于闲止搁了笔,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将你用来应付的我的那副心思省省吧,老丞相那头,你可过关了?”
他这么一提,我又愁恼起来。
刘世涛投笔从戎的劲头,我势必是掰不回来了,倘若老丞相那里也摆不平,大皇兄怕又要将我禁足一月。
其实春日宴那日,我当真只是酒足饭饱随便一逛。怪只怪赵良没眼色,瞧不出我的真身乃是一位公主,说自己幼时的青梅住在这院里,叫我为他引路。
我只当他的青梅是哪个不起眼的小婢女,便应了。后来打听到那青梅竟是刚被诊出身子的如夫人,我也十分悔恨,寻了个借口就溜了。
哪知赵良还是找着了如夫人,两人一起话旧时,被逮了个正着。
赵良七品统领的封赏自是泡汤了。他二人这一番私会,也叫如夫人肚里的娃变得来路不明。
老丞相气得七日没去早朝,大皇兄震怒,决定要彻查此事。
于是赵良便将本公主供了出来,说他那日当真是七八年来,头一回与如夫人重逢,先前他在相府后院绕弯子,连路都摸不着,有一个为他引路的婢女可以作证。
大皇兄便让他去指认这个婢女,然未果。
诚然,当时也有朝中大员猜测,说这婢女并非真的婢女,而是时常穿得一身绿油油招摇过市的本公主。但那些日子,因本公主一直娴静乖巧地呆在天华宫,这猜测便不了了之了。
直到刘壮士央求大皇兄将那个与他在相府邂逅的宫女小绿赐给他。
于闲止默不作声地瞧我一阵,闲闲地开了口:“这事难在没甚头绪,你若晓得从哪里下手,便好办许多。”
我愁眉苦脸地望着他。
他又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我且惊且喜,将椅凳与他挪近了些。
他一笑,说:“赵良在北漠呆了七年,当时刚回京城,就算动作再快,兰夫人肚里那个,也绝不可能是他的。老丞相心里明白,却受不了兰夫人日夜闹腾,只好任她去尼姑庵呆一阵。”
我插嘴道:“你们男人是不喜欢女人闹腾。我二哥当年说,二嫂最大的好处就是从不闹腾。”虽然他后来又说,二嫂最大的毛病,也是从不闹腾。
于闲止扫我一眼:“你这可是在引以为戒?”又笑道:“你便是闹一些,我也不嫌弃。”
我将椅凳与他挪开了些。
他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续着方才的话头往下说:“兰夫人在尼姑庵一住就是半年。老丞相派人去请过几回,她都不肯回府。你被禁足的这一月,老丞相亲自去请了,兰夫人回府住了几日,又收拾了东西重新回了尼姑庵。她如今顶着七个月大的肚子一人住在尼姑庵,老丞相很不放心,你若有法子将她请回相府,丞相不但不会气你,还会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