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哈一笑,敷衍道:“没事,没事。”
转而又念及此行的目的,我将刘世涛昨日的话在心头过了一遭,满怀敬仰地说:“其实我今日造访,乃是听闻了李才子的事迹,慕名而来的。”
李闲抬了眉,“嗯?”了一声。
我道:“说是城西的状元府,刘才子原是置不起的,是李才子托了工部的熟人,将价钱压到了二百两。”说着,我又神秘比出一根手指,“那宅子原先的价钱,听说是这个数。”
李闲敛眉想了想:“嗯,是有这么回事。”又端起手边的茶盏,一笑:“倒不是因为在工部有熟人。”
我很惊讶:“那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闲笑道:“手里有些闲钱,搁着也是搁着,便帮刘兄垫付了。”
他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提,我算是放下心来。一时想起土匪君孝敬我的八百两银票原是出自李闲的腰包,不由感叹世事太无常。
屋内有些安静。管事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瞧窗外一池芙蕖。余光瞄到那管事仿佛遇了什么困难,一脸无措地与李闲耳语几句。李闲微一思量,便把目光扫向我,唤了声:“小绿姑娘。”
我默了一默,回头警惕地将他望着。
他定定地看着我,忽而笑道:“你来之前,可曾用过午膳了?”
我摇了摇头,继续警惕地望着他。
他沉思了一下,说:“我也未曾。”
然后他将手里的书卷一合,起身笑道:“正好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姑娘经常把于闲止叫做于闲之,把慕央叫做慕沉,嗯,你们果然很爱我~\(≧▽≦)/~
明天继续更=v=


第6章 长相望 05
李闲说:“近日有一个姑娘在我府上搭伙,听闻公主要来,便慕名想要见上一见。”
我听出他话里掖着话,了然道:“哦,这搭伙的姑娘,怕不是你惹得桃花吧?”
李闲斜斜扫我一眼,莫名笑道:“你倒希望她是。”
搭伙的姑娘是个美佳人。
她并着我和李才子在一张桌上用膳,先是苦巴巴地瞧着李闲,再是苦巴巴地瞧着我。
她这副样子,大约果然是李闲惹出的桃花。
如若换做从前的我,定会将这桃花的来由打听个清楚明白。可惜我在冷宫蹲了两年,早已洗心革面,做不出多么缺德的事。
是以我只好强忍着八卦之心,放下筷子,避嫌道:“你们慢些吃,我已吃撑了,要出去溜溜食。”
我前脚跨出门槛,佳人“腾”地一下站起身,尾随而至。
我茫然地看着她,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我的膝弯痛哭起来。
我的二哥朱焕是个浪荡子,早年也曾惹出不少桃花债。每每遇到摆不平的局面,便会拽我出宫为他挡桃花。打发桃花的伎俩,无非那么几种,我历练得久了,倒也很资深。
见这状况,我只好略略拿捏了一把当年的力道,忧愁道:“看到你,本公主不禁回想起一桩十分悲惨的往事——”
佳人果然抬起头,抽抽嗒嗒地将我望着。
“往事的因果不提也罢,因果里头的女子叫小翠,嫁与一个富商做小妾。她受尽了屈辱,好不容易怀上富商的种,却不幸被打发出门,流落街头讨吃喝。”我长叹一声,又满是欣慰地告诉她,“李才子虽招惹了你,好歹他愿意收留你,管你的吃,管你的住。比起那个小翠,你算是有福了。”
佳人呆了一呆,自泪眼朦胧中茫然地松开了我的膝盖弯,又茫然地回头看了李闲一眼。
我拍了拍她的肩,挪到桌前想喝一口茶还没来得及,佳人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我十分困惑。一个人,哪怕他有一万个不如意,只要告诉他有人比他凄惨十倍,他便能立刻如意起来。这是我用二十年岁月,总结出的人生信仰。何故我的信仰放在佳人身上就不管用了?
我微一思索,只想到一个可能性,忍不住跟她打听:“你这么样,该不是与那小翠一般,肚里怀了李才子的种吧?”
“嗬”一声,边儿上有人笑起来。李闲一双眼珠子乌溜溜地盯着我,里头全是叹服。
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憋出一句话:“回公主的话,奴家肚里这个,肚里这个,不是闲公子的……”
我一口茶水呛出来。
佳人的肚里的确有了种。不是李闲的,是老丞相的。
原来佳人就是老丞相的如夫人,前一阵儿刚被诊出有了身子的那位。
老丞相八十得子,本该是一桩大喜事。谁知当夜的春日宴上,如夫人竟阴错阳差地碰上了儿时的竹马。两人没说几句,她便自以为旧情复燃,情火熊熊地要将自己焚烬了。于是回头就和老丞相闹起来,说她已勘破红尘,要出家当尼姑。
“我自有了身子,便有些乍悲乍喜。那日我当真只是乍悲了一回,并不是故意胡闹。我在尼姑庵呆了几日,已经想明白了。奈何夫君还气我背着他与阿良幽会,不准许我回府。夫君是个衷心的人,最听皇上的话。劳烦公主请焕王爷,或是、或是当今圣上帮我劝他一劝。”
我深思了半日,诚恳道:“你这个法子,到底是治标不治本。我看你不如安心再等几日,待老丞相消气了,自会接你回府。”
说完,我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摸茶盏。李闲将茶盏推到我手里,冲我一笑。我埋下头去喝茶。
“我也晓得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可事到如今,我也别无他法。”佳人叹道,又悲切地补充说,“其实那夜有个婢女为阿良引路,只有她能证明我二人实属偶遇,并非幽会。我也暗中托人找过那婢女,可惜她仿佛不是丞相府的人,事发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手一抖,茶水全洒在了衣襟上。
佳人又哭诉了半日,见着天色已晚,便抽抽嗒嗒地走了。
李闲将我请到书房小坐。我却有些坐不住,没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李闲将我送到门口,吩咐管事的备车马。半边天被晚霞烧得红彤彤的,他偏过头来扫我一眼,忽而笑道:“看公主的神色,莫不是还在为兰夫人担心?”
我诚恳地望着他:“你误会了,本公主乃是在为你担心。”
李闲目色微动,“嗯?”了一声。
我压低声音:“那一位好歹是老丞相的夫人,你这么天天与她厮混在一处,怕是影响不好吧?”
李闲平静地看着我:“她嫌尼姑庵的饭菜太素,白日里便来我这搭个伙,夜里自会寻地方去睡。”一顿,他又笑了,“不过你说得对,我与她孤男寡女确实不妥。嗯,不如你也过来?”
我只当他在说笑,正好管事的将马车赶来,我攀住车辕要上车,他又在后头道:“之前你在书房呆着,我看书的兴致格外高一些。你若是得闲,便日日来我府上走一趟吧。”
我默了。
略微回想了一把大皇兄训人的口气,我回过头,严肃地质问:“是谁借了你这个胆,竟敢对本公主颐指气使?”可他听了这话,却没甚反应。我等了一会儿,耐不住又补充道:“再说了,你看书的兴致高不高,同我委实没甚干系。你若嫌那书房没人气儿,我回头糊几个纸人儿送你。”
我刚钻进马车,李闲又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春日宴当天,那个为赵良引路的婢女,貌似穿了一身翠绿衣裳?”
我没坐稳,从凳子上摔下来。
“喜穿碧衣的姑娘我倒认识一个。”他笑了一声,“公主府上的小绿。”
我掀开车帘探出头,干干陪了个笑:“我不喜欢热茶,明天过来能喝凉茶不?”
小三登蹲在院里为桃树松土。
见我回宫,他上来迎了一迎,说:“先头金銮殿的刘公公来过,替皇上打听公主的动静。”
我“哦”了一声,顿住步子:“春日宴那天,我去相府后院儿溜达,撞着了一个人。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不?”
小三登苦起一张脸:“公主忘了?那日皇上就请了朝臣,没请女眷。焕王爷想帮公主物色驸马,让公主扮成宫女随他一道。公主并着王爷一块儿吃喝,压根儿就没捎带上小的。”
我又“哦”了一声,道:“那你仔细帮我回忆回忆。”
小三登一张脸苦作一团。
我越想越觉得这个事不对劲。
却不说本公主为赵良引路,乃是无心之失,引路的时候,我的的确确跟一个人撞了满怀。
倘若这个人是李闲,那么他今日识破我,便在情理之中。可是李闲长成那副样子,本公主看了,定然过目不忘,事后再相见,我却没认出他,又在情理之外了。
从前我年少轻狂,凡事都询根问底,后来历了些波折,方明白糊涂的妙处。我自然不会愚蠢到跟李闲打听究竟,是以这一晚,我徘徊在情理内外,夜不成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也是一个开动脑筋的环节啊……
要怎么才能激起你们这群小妖精积极发言的欲望呢


第7章 长相望 06
因我从前造了天大的孽,从冷宫放出来,皇兄便给了我两个选择——或是被克扣用度,或是被禁足。
我那时天真,秉着“若为自由顾,两者皆可抛”的原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后有一阵子被现实击倒,实在穷疯了,我不是没有悔的。
那一段贫困的日子,一直深铭于我心中,是以我虽是个公主,日子却过得很省。提起这个,心中羞愤,实乃不足以对外人言。
此一时,李闲既然相邀,我便放开胆子去他府上蹭吃喝。他倒也很大方,变花样儿般地,每日都张罗出点珍馐。时而老丞相那位如夫人也来搭伙,闲扯一些尼姑庵的桃色八卦,说到兴头处,还会佐酒一杯。
我做客做出意趣,不免往来跑得更加勤快些。
膳后,李闲便要拽我去书房陪他温书了。我午过困顿,温了几日,被瞌睡扰得愁不胜愁,便与他提了这个苦恼。隔日去,书房里头便多了一张卧榻。我甚开怀,夸了李闲两句,又去景阳街淘了些话本传奇。
自此每至午后,小憩醒来,瞧上几折戏文,至意兴浓时,还可与李闲说上一出。
这日子,倒也不比我在天华宫的差。
许久没见二皇兄,将入秋的时节,他才来我宫里小坐。言语间,提起刘世涛因勤快过人,将要被擢升的事。
二哥顺手摘了个熟桃子,放在嘴里一边啃一边困惑道:“那状元瞧着是个老实人,喜怒不怎么形于色,这回晓得自个儿被皇上赏识,他简直乐昏头,欢喜了好几日,走路也带着风儿。”
言罢,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莫不是你又做了什么,将他给刺激着了吧?”
这话实在冤枉。我近日跟着李闲混,委实没跟刘世涛打交道,虽然,也的确叮嘱过太医院顾看着刘才子的身子。
唔,也不知那帮庸医又给他喂了什么吃。肾好了,阳壮了,连性情也一并高调了。
我实在想不出刘世涛欢喜起来是个什么样,但他这股欢喜的劲头,似乎一直没能过去。
隔不久,欢喜着的刘世涛欢喜地给我捎来一张签文。说他日前去一座庙宇烧香,顺道为天华宫小绿问了一卦姻缘。
我展开签文一看,上面写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桃花开。上吉。
彼时已入秋了,这迟来的“春风”,将我吹得甚迷惘。恍恍然,我才觉出近些日子,大皇兄已没有拿着我与于闲止的姻亲说事。早前听说于家那位大世子来了京城,却再未听说有甚动静,大抵他又回去了吧。
我在心里合计,倘若不用嫁给于闲止,那本公主委实没必要与刘世涛凑合。至于那千万树的桃花,同我也没甚干系了。
今秋的殿试定在八月初八。
初七这天,我循例去李闲府上陪读。
李才子有个成大事的性情。饶是殿试就在隔日,任我如何言语刺激,他依旧拿出一副不温不火的派头。我甚觉无趣,便寻了本戏文折子,倒在卧榻上翻看。
今日这折戏文颇趣味,讲得并不是才子佳人的俗气事儿,而是一名虎虎生风的将相之女,要从一众烂桃花里挑选一支好桃花的故事。
我看得兴浓,不留神手里的书便被人夺走。
李闲坦然地拿了我的书,坦然地在一旁的八仙椅上坐了。随手翻了几页,抬起头来冲我一笑:“我当是什么折子,你竟看得这般入神,原是这个。”言语间,倒像不屑得很。
我走过去,抽出他手里的书,端起边儿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瞧书的乐趣,除了故事本身,还为瞧出一个感同身受。”我复又躺回卧榻上,就着方才断开的地方续看下去,又道,“这个理儿,你这种王孙公子,一向不大明白。”
那头的语调抬高三分,盈盈笑着:“哦,你又晓得我是谁了。”
“辽东沈家,远南于家,平西李家。我大随的世家就这么三个。”我从卧榻上爬起来,望着他,“平西王有十多个儿子,你姓李,八成也就是个平西世子。”
李闲脸上的笑意没了,一双眸子黑曜似,深不见底,语气倒是挺平静:“平西王有十六个儿子,你以为,我是哪一个?”
我打了个呵欠:“我怎知你是哪一个。”午后困意上头,我拉过薄衾,在卧榻上躺平,添了句,“你是谁都不打紧,只一点我得给你提个醒。纵然远南王一家子权势滔天,你莫跟他家大世子于闲止走得太近就是。”
屋内良久没了声响,我却越睡越不自在。朦朦胧胧张开眼,不慎骇了一跳。
李闲不知何时挪了过来,立在卧榻跟前,幽幽地盯着我。
见我睁眼,他顿了一下,忽而莫名其妙道:“你的成见倒是大得很。”
我“啊?”了一声。
他不咸不淡地扫我一眼,举步跨出书房,抛下一句:“陪我出去走走。”
我晓得人逢大事前,都有些反常。我大哥登基前,看了一晚的传奇小说;慕央

第一回出征前,拭了一宿的剑;二哥跟二嫂和离前,来我宫里哭了一夜。
明日就是殿试,李闲不在书房里温书,反倒要出去走走,大约也要反常了吧。
我尾随过去,打听道:“你打算上哪?”
李闲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一勾又噙出笑来:“城西有座月老祠,听说那里的姻缘签甚准,你随我去摇一签。”
他果然是反常了。
月老祠外有几树老榆,靠里栽了几株胡枝子,淡紫的花串儿坠到红祠门上头,煞是好看。祠里香火尚好,往来的大都是一些愁嫁的女子和痴情的汉子,眉宇间自得三分红尘色。
李闲拽我在红笺上填了生辰八字,跪在月老像前摇出一签,掷了三个圣茭,再拿签条换签文,如此可作功德圆满。
午过起了凉风,天那头铺了薄薄一片云,不见晖色。李闲立在祠门口,展开签条一看,不由怔住。
我凑头过去,那上面写着——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是个下下签。我纳罕道:“你是惦记上了哪家姑娘,怎么这般坎坷?”
李闲淡淡看我一眼,若无其事道:“若是她,不坎坷反倒奇怪。”随手又拿了我的签文,展开来看——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也是个下签。
李闲漫不经心道:“莫说我,你也不大平顺。”
我恍了恍神,挤出一丝笑来,“这月老祠的签文,怕是不准吧?”
李闲悠悠地看着我,忽而也是一笑:“嗯,不准。”
将晚时分,我乘着李府的马车回了九乾城。李闲这个人,皮相极好,才学极好,却有一个破毛病——不分尊卑。
我下了马车,他在后头问道:“阿碧,你可仍住在天华宫?”
他一张脸衬在斜阳暮里,好看得不像话。
我默不作声了许久,正色道:“阿碧这个名讳,惯来也就我父皇和两个皇兄唤一唤,寻常的瞧见我,大都晓得称一声公主。”
李闲好笑地看我一眼,从车辕上卸了一匹马,御着暮色走了。
我又默不作声地盯着那简约别致,雕工精细的马车,俄顷,吩咐两旁的侍卫:“将这马车给本公主拖到天华宫后院子去。”
小三登大约早就候在咸池门口,站了一天,一脸欲语还休。
我问他:“想说什么?”
他支吾道:“还只是个揣测。”
他这副愁苦样,我从前见多了去,那揣测了无新意,不外乎三种——父皇要整治我了,皇上要整治我了,二皇兄要整我了。
是以我淡然道:“那就憋着。”
等回了天华宫,小三登依旧跃跃欲试地要将他的揣测讲给我听,我不耐地打断他,问:“今年殿试的辅臣,可有吏部董堂?”
他似乎没想到我提这个,愣了一下,才道:“回公主,有。”
我痛心道:“去将我压箱底的五百两的银票取出来。”
却不是我想舍财,但有俗语叫“破财消灾”。因我为赵良引路的把柄还在李闲手头,只好将自己做成一只蚂蚱,与他捆在同一根绳上。
我预备塞点银子给董堂,叫他将前三甲的位子留一空给李闲。倘若李才子不幸真中了三甲,也好落个行贿的把柄在我手里。倘若日后我被他揭发,好歹有点底气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嗯,明日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这么想着,我挠了挠头,洗洗便要睡了。
只在那半梦半醒间,恍然又想起一个关键——刘世涛并不知我的生辰八字,之前他为我求的签文,是如何来的?
转念又想起今日那条不吉利的姻缘签文,心里头又起了一个疙瘩。然而等两个疙瘩拧在一块儿,我也就睡死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T_T今天卖不出萌了,你们看着情况发言,明天再想个办法继续卖。


第8章 长相望 07
吏部的董堂,是个刚直不阿的人。他早年供职于远南于家,后被淮王相中,调来京城一路提拔,做到了吏部尚书。
因那位据说被本公主害死的离妃就出自淮王府,我与淮王的人一直有些龃龉。董堂性情黑白分明,早年又受过淮王提拔,是以他对本公主偏见颇深。
天未透亮,拂晓的风露灌进衣襟子里,微湿微凉。
董堂捏着我的五百两银票,振振有词:“科考殿试,微臣不过是个辅议,倘若李贡士真有才能,如何能蒙了皇上的圣眼?”
我颇以为然地点头,低声道:“董大人说得甚是,李才子能否得到皇上的青睐,凭的是自身造化。今日殿试,大人能放水则放水,倘若放不了,也在情理之中。李才子说了,日后大家同朝为官,不分你我,区区五百两银子,搁在大人这,亦或搁在他那,都是一样的。”
董堂凉凉瞟我一眼,冷笑道:“这李闲面子倒大,竟然请得动昌平公主。”说着,又抬高声调,“公主怕是不知道吧?圣上为广纳贤才,特命了一位深谙兵法的大将军在今秋贡士中挑选良将。待会儿殿试的辅臣,可不止微臣一人。”
我愣了。
大随精通兵马术的将军有许多,可是我,只能想到其中一人。
董堂又瞟我一眼,往左跨出一步,拱手道:“慕将军早。”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董大人。”
然后他顿了顿,又道:“昌平公主。”语气之间波澜不惊。
天穹还是方才的天穹,茫茫有风,可是霎时间,我却觉得斗转星移。
董堂将银票塞入袖囊子,大张旗鼓地道:“既然公主亲自交代,微臣定会对李贡士多加照拂。”说完,转身折入金銮殿中了。
巍峨的宫楼下,只留了两个人。
我回转身,勉力弯了弯嘴角:“慕将军。”
慕央似乎在想什么,听了这声唤,才恍然回神。
他安静地看着我,忽而问道:“董大人提的李贡士,可是指李闲?”
这是别后三年,我们第一次真正重逢。没有铺天盖地的愁绪,没有染就时光的喜悦,只提了一个不相干的名字。
我点了一下头:“将军认得他?”
慕央“嗯”了一声,良久才续道:“难得的贤才。”
我立在原地,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好跟他施了个礼,转身离开。
宫墙十里,足下秋草静默无声,慕央又在后头唤我。
他说:“公主,未央宫东行十里,有一个偏堂,是供侍卫统领歇脚之所。今日几个统领出行不在,公主如需等消息,可以去那里歇着。”
经他这么一提,我才想起自己因被克扣了用度,禁宫内不得乘辇。天华宫挨着西面的咸池门,离前宫路途迢迢,若来回奔波,便是一程跋山涉水。
其实也不必等殿试的消息,其实路途虽远,我一个人慢慢走回去就好。
可我听到他这么说,就忍不住要跟他道谢。
当我回转身,慕央已经不在原地了,只余一片墨色衣角,折入金銮殿中。
卯时三刻,天已大亮,我顺着慕央指的路,来到撷晖堂。在椅凳上略坐一会儿,不觉就有点困顿,迷糊睡了过去。
前朝有一盛传的段子,说有一个书生,坐在槐树下喝醉了酒。酒后入眠,竟梦到自己娶了公主成了驸马,一时显赫无比。后来外族来犯,他领兵出征吃了败仗。公主薨殒,一世荣华惨淡收场。书生随后梦醒,发现梦中国度,竟是槐树下的一个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