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大瑛的昭和帝早有传位之意。瑛朝兵伐一起,承轩帝便被封了太子。当时,近诛乱臣,远稳民心,内理政事,外平战乱,诸多重责重难,几乎是由承轩帝一人扛起的。”
“却不说这些丰功伟绩,都该记在承轩帝一人头上。可算一算时日,大瑛朝从动乱起,到动乱平,恰好是承轩帝理政的这一段日子。”
“而去年夏末,到严冬过去,不过仅仅半年而已。”
“试问,这天下间,有哪一位储君,哪一位皇帝,能在半年之间,平息动乱,将江山打理得四海升平?这天下,又有哪一位帝王能及得上他?”
客座里,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沉默。
过得一会儿,有一人却道:“可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晓得,算不上新鲜事儿。”
那人悠闲一笑,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又才道:“前头说的,不过是做个铺垫,好叫你们为后头的事儿大吃一惊。”
卖完这个关子,他便放下茶盏。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慢腾腾道:“便是这么一个人,做了三天的皇帝,却日日不上早朝。”
“三天后,承轩帝大摇大摆下了一道圣旨。说什么新帝昏庸,无益于朝政社稷,又把自个儿贬为善使大臣,即日周游神州各地,察访民情。末了,还把他五岁的弟弟英景贤封为皇帝,又把他爹弄来当摄政王。你们说,这事儿新鲜不新鲜?”
然而言语毕,满座俱静,落针可闻。
好半晌,有一人结巴道:“这、这不是真的吧?英景轩不做皇帝了?这实在是,实在是…”
“怎么不是真的?”那人笑道,“这是五天前的事儿,现如今瑛朝上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我还能蒙你们不成?”
话音甫落,但闻“啪嗒”一声,一盏茶壶从舒棠手中堪堪滑落,砸在地上。
第87章
春夜寒,又有蚊虫。舒家小棠一直睡不好。脑子里糊糊的,一忽儿是小阿瑟的笑,一忽儿又是承轩帝弃江山的传闻。
此则传闻,已是路人皆晓。舒棠虽知道云沉雅素不会按理出牌,可突然上演这么一出,连她自个儿都有些懵了。
倒是小阿瑟,颇具尾巴狼遗风,沉着得跟个没事人。睡梦里咂咂嘴,挥舞两下小拳头。蚊子围他转,就是不敢咬。
这天,舒棠早起,没去酒肆,反是绕去了平阳王府。
在正堂侯了盏茶功夫,阮凤便掀帘进来。一身暗紫对襟袍,风流自如。
阮凤看一眼热气腾腾的茶盏,笑道:“上好的敬亭绿雪,你来了也不品一品。”
见舒棠站着没动,眉宇间隐有忧色,阮凤又添了句:“这敬亭绿雪,是三日前,从大瑛朝送来的。”
听到“瑛朝”二字,舒棠一愣。她犹疑了一下,还是端起茶来,小啜一口。
阮凤笑问:“怎样?”
舒棠摇头老实道:“我不会品茶,就想尝尝这滋味。”顿了下,又将茶盏搁在几案,迟疑道:“阮大哥,我向你打听个事儿。”
阮凤在椅上闲闲坐下,点了点头:“你问。”
舒棠将这些日子听到的传闻在心头理了理,说了一遍,遂问道:“阮大哥,云官人他不做皇帝了,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阮凤默然片刻,走到栏杆前,看向院内一蓬海棠。
花开如明霞。
阮凤沉了口气,回过身,笑起来:“弃皇位,弃江山,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换了旁人,兴许做不出来,可既然是英景轩所为,倒也不必惊讶。”
阮凤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暮春。
彼时,杜鹃极尽绽放,荷花才含了苞,小阿瑟成日睡得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日夕。
待到小阿瑟能张嘴喊娘,已是残夏雨落时节了。
彼时南俊净土,京华繁盛,街巷酒楼,宾客满堂。
唯一的缺憾是,小阿瑟发音含糊,那一声“娘”,被他喊得像“狼”。
这一日,阳光不厚不薄,堪堪落在一家小楼的窗沿上。小楼里,栏杆旁,坐了三位公子哥。除一人样貌极好以外,其余二人,皆是平凡长相。
可不知是否因为气质出众,旁桌的人,总忍不住朝那三人看过去。
过了一会儿,那样貌极好的俏公子说:“我以为,这事儿不好办。她等了你两次,替你下了个公崽子。你若直接去见她,便是她真没怨气,也难免会冷落你几日,不爱搭理你。”
说这话的时候,俊俏公子左侧的锦衣人本在摇着扇。这话音一落,锦衣公子将折扇一收,蔑笑一声,“你以为她是你。”
桌上的青衣公子,倒是一直静默。听到这处,一边以茶盏盖拨着茶叶,一边问:“那你以为应当如何?”
俊俏公子愣了一下,却没答这话。
她伸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茶盏,被烫了下手,又去摸青衣公子的茶盏,一笑:“你的茶水温吞些,咱俩换换?”
青衣公子也一笑,将两人的茶盏做了对调。
俊俏公子抿了口茶,对锦衣公子道:“其实,这事儿说难也不难,重点在一个知己知彼。你见她前,先寻一个她不认得的人,去打探打探她的心声,比如她怎么看你这个人,怎么想你干的事儿。到时你心理有个准备,见了她,也好随机应变。只是…”
俊俏公子一顿,叹了一声,将茶盏放下,“如何去找这样一个小阿棠不认得,你又信得过,又会办事,又聪明伶俐,且口风有很紧的人,便是个大问题了。”
锦衣公子也放下茶盏,手指在桌上敲两下,慢腾腾道:“毛遂自荐,还留三分口德。你却把自己捧上了天。”
俊俏公子呆了一下,不理他,又看向青衣公子,说:“你怎么想?”
青衣公子道:“你若想去,那便去吧。别耽搁太久了,我与大哥在酒肆三条巷外等你。”
俊俏公子咧嘴一笑:“好说好说。”
言罢,站起身,便朝楼外走去。夏晖清淡,照在俏公子一张俊秀逼人的脸。可她走路的姿势,却有些跛,像是腿上受过伤。
那道伤,其实是前一年北荒之战,景枫在她腿上划的。
而这个俊俏公子,女扮男装得出神入化,非是他人,正是大瑛沈家的闺女儿,沈眉。
景枫发愣地看着沈眉的腿,目色黯淡下来。
云尾巴狼再呷一口茶,抬起折扇在桌上敲一敲,淡淡道:“回神了。”
景枫怔了下,喃喃道:“当年她在我面前装过跛子,没想到现如今…”叹了口气,又端起茶。品茶如酒,一饮而尽,复笑说:“依小棠姑娘的个性,你就是直接去见她,她亦不会怨你。”
“可隔年不见,她又为你添了个儿子,便是你这等个性,怕也是近乡情怯了。”
云尾巴狼挑眉道:“这又如何?我非圣贤,不过大千世界一闲人俗辈。七情六欲,该有的我都有。”说着,又狡黠一笑:“倒是小眉儿的腿,我看她跛着挺好,人也能安分点,省得她成日有事没事,便在心里捣鼓些小九九…”
酒肆的生意不错。午过落了雨,不少人进城后,便在舒家酒肆歇脚。
舒棠正在柜台上打算盘,一边拨着算珠子,一边将账目喃喃念出,不经意间,心里头一动,舒棠抬起头,正好瞧见门口的俊俏公子。
客栈里有不少人都被那俊俏公子吸引住了。
俏公子眉目生得极好,虽有些女气,可举手投足间,风流潇洒。
沈眉在酒肆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见舒家小棠迎出来,眼神儿不由亮了一亮。
舒棠老老实实地与她道:“这位客官,外头坐满了,但里头还有位子,我带着您去。”
沈眉点了下头,跟着舒棠往里挤。一边走,一边又跟舒家小棠套熟络:“这酒肆,地段选得不错,南来北往的客人,走得累了,难免会在这处歇一歇。便是进账不多,也可旁听一些八卦,聊以慰藉,甚好甚好。”
沈小眉说话,向来易得罪人,可兴许是缘分,这话一出,却对了舒棠的胃口。
舒家小棠将沈眉引到一张方桌前坐下,点头道:“我也觉着,银钱多少,我不太在乎,就想听听这南来北往的事儿。”
又道:“这位客官,想喝茶,还是吃酒?来些什么小菜?”
沈眉胡乱点了一气,舒棠挨个记下,挨个送来。
末了,舒棠看了沈眉一会儿,又问说:“这位客官,您不是南俊人吧?”
沈眉闻言,赶紧将茶放下,拱手道:“与姑娘一见如故,我也忘了介绍。敝姓沈,单名一个枫字,乃是大瑛永京人士,不知…”
“沈公子是永京人?”舒棠愣住。
沈眉探过头来,语气十分惊讶,“怎么?姑娘跟永京,莫不是有些渊源?”说着,又抚了抚跟前的凳子,说,“姑娘,不要与我客气,坐下说。”
舒棠往酒肆看了一眼,见小厮们尚能忙活过来,便坐□,迟疑道:“沈公子,你、你与我讲些大瑛永京的事儿吧…”
沈小眉生在永京,长在永京,大瑛禁宫沉箫城,她也没少去,一顿天南海北东西扯,便与舒棠彻底成了朋友。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黄昏至,夕阳西下。
沈眉见天色已晚,面露迟疑。
舒棠见状,不由道:“沈枫小哥,你是有啥难事儿?”
沈眉四下张望,见无可疑人等,便将板凳拉近了些,说:“阿棠妹,我向你打听一桩事儿。”
“哎,你问。”
“我听说…”沈眉顿了一下,“京华城中,有一处浮生堂,是京华城最大最好的,咳咳,青楼,可对?”
舒棠一怔:“这事儿…我不太晓得。不过我就听说过三两家青楼,这一间,是听过的。”
沈眉又问:“那你可能为我引引路?”
舒棠一呆。
“沈枫小哥,你…”
沈眉胡诌道:“阿棠妹千万不要误会,我此去青楼,乃是去寻一位失散多年的妹妹。若能找到,那便最好,若不能找到,唉…”
从舒家酒肆出来,暮色已四合。云尾巴狼和景枫知晓沈眉的性子,吃过了夜饭,才来酒肆旁等她。沈眉窜出来,大致将情形一说,得知云景二人已用过膳,不由作出悲叹状,道:“如此,便委实可惜了。我方才与小阿棠一场长谈,一见如故。末了,她还为我举荐了些南国佳肴。我听闻有一间不错,便想与你们一道去尝尝。既然你们已吃过了,而我素来又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不如今日就由我身先士卒,前往一尝。若然味道好,色泽佳,明日,我们便一道去吃个遍。”
说着,脚步一拐,便往城中灯火长街走去。
还没走几步,沈眉忽觉腰间一轻,她伸手一摸,呆然转身。
只见长街头,云沉雅言笑晏晏地立着,景枫面色漠然,手里拎着的,正是她的钱袋子。
沈眉一怔,复有颠颠地跑回去,要从景枫手里将钱袋子拿回。
景枫高她大半个头,又将钱袋举高,任她怎么踮脚都够不着。
云尾巴狼道:“我倒是听说,城中有一家青楼,名为浮生堂,楼里的姑娘甚好,小倌也不错。”
景枫一顿,面露薄怒之色。
沈眉大惊,赶紧道:“我绝未曾想到那竟是一座有小倌的楼子。想我以往,逛遍永京青青楼,喝遍大瑛花花酒。此来南俊,两国之别,定能从青楼可见一斑,我前去浮生堂,只为长些见识,非是为了那小倌,更不是为了那些花姑娘――”
说着,又去夺那钱袋子。
景枫板着一张脸,将钱袋揣入胸口,漠然道:“回客栈。”
云尾巴狼折扇一展,摇两摇。一边往前走,一边慢条斯理地笑起来:“寻常人家,都是相公去青楼,媳妇儿拦着。你们倒好,媳妇儿非要去青楼,却被相公收了钱袋。”
戏谑完毕,他已走出好大一段路。
沈眉与景枫同时一呆。
可是,月色苍茫,灯火华光。此一时,彼一时。
沈眉望向云尾巴狼的背影,又忆及今日与舒家小棠的约定,不由地便乐了起来。
第88章
入夜,景枫枕着手臂,躺在榻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沈小眉一边四处捣鼓,一边回头看了他两眼。
搁下手边的东西,沈眉又跑回去,帮景枫掖了掖被角,这才放心回到桌前,点数她的小银票。
过了会儿,景枫翻过身,望向沈眉,问:“到底是什么法子?”
沈眉数银票正数得起劲,并未搭理这话。她讲小银票塞入自个儿的钱袋子,又将钱袋子搁得离景枫远远儿的。
景枫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眉回到榻前,掀起被角,一边往床上爬,一边道:“你方才也忒不厚道了。明知我去浮生堂是为了你大哥,你却摸了我得钱袋子来折损我,坏胚子。”
景枫将沈眉拦腰一包,推入床榻内侧,用被子将她裹住,笑道:“倒也是。你这个人,容易生些小乱子,可大事上,却件件妥当,时时清醒。今儿晚上,那一个要吃甚南国佳肴的几口,破绽百出,不是你的风格。”
沈眉闻言,内心欢喜,遂积极解释道:“英景轩晓得我爱逛青楼,我那么一提,不过是想让他忆起浮生堂这地方罢了。”
“嗯?”
“我早先就打听过了,小阿棠为人好,在这京华城,四处都很吃得开,唯独有一个对头。”
“浮生堂?”
“浮生堂里头,有个叫兰仪的姑娘,从前是个花姑娘,如今却做了老鸨。早些年,这兰仪给小阿棠使了不少绊子。小阿棠虽不与她计较,兰仪却是个爱记恨的人。”
景枫思索一阵,笑着看了沈眉一眼:“难怪了,原来是个激将法。”
沈小眉抖擞着精神爬起来,盯着景枫问:“你琢磨琢磨,我这法子妥当不妥当?”
景枫想了想:“这天底下,怕是没人能糊弄大哥。你这法子倒好,便是被他瞧出端倪,他也没奈何。”说着,伸出手,将沈眉揽过来,“前些天,你日夜在心里捣鼓,没想到真捣鼓出来一个不错的。”
沈眉道:“也就是踩人软肋,大哥的软肋,可不就是小阿棠嘛…”
景枫一挑眉:“你是个素来闲散惯了的人,我却没看出,你对大哥的事倒这般上心。”
沈眉一惊:“你莫不是连你大哥的歪醋也要吃吧?”
景枫盈盈一笑,并不作声。
沈眉伸出爪子,拍拍他的胸口。过了会儿,却敛了嬉笑的形容,一本正经地道:“要说呢,英景轩确然是个比你还坏的坏胚子。可若说我沈眉这一生有什么大恩人,他却能排上头一个。我即便再不靠谱,知恩图报这个理儿,我却是明白的。”
也是了。单说前一年,景枫堕崖,沈眉自昏睡中醒来,心如死灰,全没了念想。
后来,还是英景轩救了景枫。得知景沈二人,只愿做对平凡夫妻,他又将重伤的景枫送去?州,远离永京城,自个儿担待了整个江山。
景枫听了此言,头枕着手臂,眼神愣愣地望向房梁:“大哥这一生,将担当看得极重。我与你,都欠他良多。”
沈眉想了一会儿,又道:“你还记得前一阵儿,我们在?州时,接到司空写来的信。信上说,小阿瑟如今会叫娘了。大哥看了信,表面没什么。可那些日子,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景枫淡淡一笑:“怕是在想,自己亏欠小棠姑娘吧。”
“便是这个理儿了。大哥虽坏得没个底限,但到底是一个极重担当的人。”
“我听你说,他从前跟小阿棠分开过一回。但那一回,两人之间,有的不过是情,所以大哥一去一回,心里头,便没甚太大负担。”
“这一回不一样了。小阿棠已然是他的妻,却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南俊,又十月怀胎,替他养了个公崽。他与小阿棠之间,就不单单是情,且还有责任。”
“大哥这么一个重担当的人,自始至终,只辜负了小阿棠。也难怪他生了那么厚一张脸皮,长了那么聪明一个脑瓜子,却不知怎么去面对小阿棠。”
景枫又看沈眉一眼见她说得兴致勃勃,不由一笑:“所以,你便琢磨着将小棠姑娘带去浮生堂,让大哥担心担心,刺激刺激他,这样一来…”
“我是这么打算的,”沈眉说到兴味浓处,又往景枫身上攀了攀,“过几日,我去找小阿棠,与她一块儿上浮生堂。到时,你和大哥莫要易容,也跟着我们,我…唔…”
话未完,便被堵了嘴。景枫伸手勾了她的后脖子,舌头如灵蛇,撬开齿关,探了进去。
唇齿缠绵,呼吸渐急。景枫又一个翻身,将沈眉压在身下,手伸入她的衣襟内。
沈眉一愣,一惊,忙道:“你莫要着急。”
景枫没理会她,只淡淡回了句:“想要你了。”说着,又以膝盖头分开她的双腿。
沈眉连忙扯过被衾,隔开两人,忙中抽空地道:“你莫着急,我跟你打听一桩很要紧的事。”
景枫顿住。
沈眉讪讪一笑:“我方才与你说话时,便觉你有些反应,后来往你身上蹭了蹭,果不其然,你就火烧火燎了,莫不是你如今的定力如此不济,竟经不起这般轻微的挑逗…”
不等她说完,景枫不耐烦地扯开她挡在胸前的被衾,继续动作起来。
沈眉又道:“或者容我揣测,你得知小阿瑟已有一岁之龄,不甘于落在你大哥后头,是以,你才急着赶着,也想与我打造一只公崽?其实你大可不必猴急,我昨个儿粗略算过日子,下月初五,乃是一方好时机。诚然,你若想夜夜努力,我亦不大介意,不知今夜可能够换个姿势否…”
隔几日,一番雨洗清秋。
舒家小棠收拾妥当,斜挎着她的小布包,便带沈眉往浮生堂去。
路上,沈小眉作感恩状,道:“若不是阿棠妹愿意带路,凭鄙人的认路本事,不知要在这偌大的京华城中迷失多久。”
舒棠厚道地点头:“与亲人失散的滋味不好受,希望沈枫小哥能找着自己的妹妹。”
沈眉持折扇拱手:“借阿棠妹的吉言。”
舒棠犹疑了一会儿,又道:“沈枫小哥,待会儿我们寻人时,得动作快些。浮生堂里,有个人…有个人与我关系不好。”
沈眉听了这话,自然连连称是,私心里,盘算的又是另一番主意。
两人绕过街头,街口处,便又出现两个公子。
公子均是精雕细琢的样貌,乍一看,还当是天上的神仙。
云尾巴狼折扇一转,眉峰微蹙:“她究竟意欲为何?”
嘴上虽是这么问,可心里头,已猜出七八分因果。
景枫看他一眼,只道:“跟去看看吧。”
沈眉说,她的妹妹,叫做沈小轩。浮生堂内,自然没有沈小轩这号人物。
沈眉作愁苦态,拉着舒棠借酒浇愁。她的酒量本是不错,三杯下肚,却开始装醉。吐了一肚子苦水,说甚大江南北寻了个遍,就是不见小轩轩。
舒家小棠先是耐心安慰,岂料后来,“沈枫小哥”彻底失了控,掀了人家的酒桌子,吓跑人家嫖客花姑娘。
浮生堂的老鸨兰仪在二楼看着,见到与“沈枫小哥”同路的人是舒棠,心生一计。
这二年,舒家小棠今非昔比,招惹不得。可此一回,舒棠自个儿送上门来,还砸了浮生堂,这便怪不得她兰仪了。
兰仪嚷了两声,浮生堂内,便窜出一群黑衣打手。“沈枫小哥”陡然清醒,抓了舒棠的手腕子就开逃。可她不辨路。别人逃跑,都往门外逃,她却可劲儿地王浮生堂内跑。一干打手都被她跑懵了,一时没能跟上。
两人逃到后院,见打手已跟来。沈眉又挂出一副情急的嘴脸,与舒棠慌慌张张道:“阿棠妹,咱们这么逃,不是个办法。”
舒棠十分着急:“那可怎么办?我虽会些功夫,但我打不过他们。”
沈眉四下一望,当机立断道:“这样,我暂且引开他们,你赶紧寻处地方猫起来。等到夜里,你糊脏了脸,再溜出来。”
说着,便甩开舒棠的手,脚步一溜,便一路高调地往园子的另一侧跑去。
沈小眉自不可能引开所有的打手。舒棠在原地呆了半刻,花圃内,又闪出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互看一眼,喝了舒棠一声,正要一拥而上。就在此时,只见一个人影快如疾电,挑扇勾走一个人的短刀子。
刀子在扇尖转几圈,再借力飞出,不等黑衣人反应,他们身上便各开一道血口子。
那人将折扇一收,声音淡淡:“滚。”
黑衣人审时度势,连滚带爬地跑了。园子内,又慢慢静了下来。
舒棠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身影。牙白衫子,修长挺拔。她心里有个揣测,可又不敢相信。
只怕这是一个梦,所以放轻了呼吸,怕梦被惊扰,人又散去。
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言语。之间隔了一段路,像是六年时光,总不能团圆。
舒棠小心翼翼往前迈了一步,轻轻喊了声:“云、云官人?”
“云官人,是你么?”
前头那人,忽地笑了一下。悠远的声音,像是隔了许久才传来,却依然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