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姜原本着恼,听了这话,便又笑起来。连日来,胡人为求速战,常来挑衅叫骂,却也习惯了。“这世胡儿,看他们能闹腾多太。”他笑骂一声,便当真准备回去歇着了。

末曾想,人尚末走出几步,却又有军率疾步奔来呼报:“左将军领了几个人出城应战去了!”

但闻此报,主副帅二人皆由不得一惊。(bielaiaiwo为你手打)


章六四 影憧憧 作者: 沉佥【完成】

闻听赵灵竞抗令带人出城迎敌去了,蔺姜一怒已等步就向外去。“小兔崽子们又皮痒了!”他愤愤骂了一嗓子,忽然想起自己只披了件半臂,情急懒得再仔细去穿衣袍,索牲连那半臂也扯了甩在一边,赤着上身大步流星奔出去,策马就往北城去了。

“去了就去了,你别跟着乱来!”白奕在后头喊了两声没喊住,忙也牵了匹马追上去。

两人先后到了北城头,当值守将已上了弓箭手援护。虽是深秋寒夜,烨烨火把却烧得绯红,熏得人浑身发汗。

城下,左将军赵灵领了区区十余个马军与二千突厥军两相对持,居高一望,那态势竟如波涛倒悬,随时便是倾覆。

蔺姜一眼瞧见姬显就在赵灵左侧,又恼又恨,心里窝火得只想骂人,只是碍于此时已在两军阵前,须得为将持重,不可浮躁自乱。臭小子不给人省心,回头捉回来扒了裤子吊起来抽!他正把牙咬得咯咯作响,忽然,却听白奕冷冷喝了一声:“关闭城门,收起吊桥。”

蔺姜心头大震,险些惊斥出声来。但白奕是主帅,将令已出,要维护军令如山将帅威严,他不能为了姬显一个在这对垒阵前当众与白奕纷争。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强压下怒意,却还是掩不了眸中不满,狠狠瞪了白奕一眼。

白奕毫不动摇,凝眉沉声道:“既然敢抗令出城,就要有担当。有能耐退敌,迎他们回来;没能耐,凉州城不能为这几个人大开个缺口。”

他这话说得中气十足,响亮堂堂,城上城下听得清楚明白。

护城河畔,那赵灵闻声仰面看了白奕一眼,长枪一摆,竟颇有些匪气地笑了。他催马上前去,枪尖比着为首胡人将领,喝问:“何人胆敢叫战?' '

突厥军见出城来的竟是这么个年轻小将,又不见多少人马声援,不免气焰大涨。

“爷的名宇你还不配知道!速叫白奕恭送我们长王子出城来!”那胡将颇为嚣张地跃马一步,用尚不熟练的汉话振臂高喝。

刹那,西突厥军中呼应之声便是如潮雷动。

不想赵灵却大笑起来。“阿史那斛射罗的头在此,胡狗敢来取否?! ”他厉声大喝时,一手举起只镶着绿玉的狼皮帽,正是从被俘的西突厥长王子阿史那斛射罗脑袋上扒下来的。

众胡人见了王子的帽子,立时群情激奋。那胡人大将更是气得哇哇大叫,挥刀便要扑上前来夺。当此时,却有一名胡将斜刺里革马杀出,口中“呜里哇啦”不知用胡语嚷着什么。那胡将见状立刻勒了缰绳,也用胡语呼应了一句。顿时,突厥人威武战呼已可惊天。

看这般情势,显然是那名突厥军自告奋勇来打头阵。

眼见胡将甩着大刀杀上前来,赵灵反而愈发笑得张扬跋扈。他将那顶帽子往姬显手上一甩,提枪拍马便迎上前去。

铁蹄冲撞,银枪如电。那胡将切瓜般将刀向赵灵砍去,力道之猛,劈得风声也呼呼劲响。赵灵却只一侧身已避了开去,但见他虚晃一枪,似要刺那胡将心口,待胡将闪躲时,忽然横枪一摆,猛上力已用枪将那家伙勾下马来,再一个回马枪扎下,一道血柱已如泉眼突涌般喷到了半空,火光里艳如残阳。

起止不过交锋一瞬,一条人命转瞬毙于马下。那胡将坐下驹受了惊,嘶骇乱蹦着向西突厥军大阵中冲回去。赵灵悬枪立马阵前,杀气凉冽,斗气澄清,再不容人小觑半分。

首战告负,士气大衰,突厥军自要竭力扳回,须臾又接连有二人来战,均是不过三五回合,便给赵灵戳在了马下。

见这中土小将如此勇武,不过片刻已经连挑三将,那西突厥大将深知实力不济、士气三竭,再想单挑威慑已是不可能了,一声招呼,便已显出群扑围剿之意。

“孬种!打不过了就想以多欺寡!”姬显从旁见状,冷笑大喝一声,策马迎上前去助阵。余下十几名马军应声跟上,转瞬已成战势。

这十余名马军皆属精锐将士,默契非凡,面对数百倍于己的强敌,并不游勇硬拼,而是列阵而行,其状如锥,前锋锐利,双翼坚实,突厥军虽人多势众,一时竟不能攻破。他十几人并不

恋战酣斗,而是奔那西突厥主将杀去。擒贼先擒王,果真是挫敌退敌的不二良策。

蔺姜在城头精弓良箭的戒备森严中观阵良久,不由笑叹:“自古英雄出少年,前浪老矣,新才辈出。”

他这大有唏嘘之态,招得白奕侧目白他一眼,忍不住给他一个“你小子也皮痒了”的表情。

枪法如神,知兵识略,这赵小将军确实可算个人才。然而,胡人在外,我军在内,马军以突袭杀掠见长,攻城为弱,我军固守城中本是优势。胡人常来城前叫骂本就是为扰乱我军阵脚,引我军弃城出战,本不必多加理会,日久则敌兵自疲。但赵灵却偏要领兵出迎。若只是年轻气盛,浮躁不稳,要争这一口恶气,那倒也罢;但若是别有所图,恐怕就不是那么妙了。

白奕心中思虑,凝眉盯着城下阵势,眸光不禁沉敛。

眼看那西突厥大将虽有重兵相护,却是被我军马军阵撵着走,落尽被动。忽然,却见姬显跨下战马忽然跳蹄惊嘶,一个猛子蹿出丈余远去。原本固若金汤的阵型顿时门洞大开,如狼胡军刹那蜂拥。

情势瞬间危紧,那十余名马军为守阵型,将扑来的突厥人一阵砍杀,很快便移位将缺口补了起来。只是姬显孤身被如潮敌军卷得深险,犹如弃子,沉沉浮浮仿佛眨眼便会被吞噬。

当此危机十分,忽见凉州城头上银影一动,竟是白奕从城头纵身跃下。五丈城头踏风,如天鸯晾翅,他竟似真能腾云驾雾一般,一袭银织锦袍映着月色,当如天将。

胡人们从未见过这般神妙的中土轻功,叹为观止,不禁惊呆当场。

不过瞬息,白奕人已到近前。他仿佛行于浪尖波上一般,踩着胡卒们的脑袋前进,点足间力道稳健,那些尚在震惊中的突厥军纷纷像是垫脚砖石,重心失衡便跌落马下。白奕奔到姬显跟前,探手一抓便将那小子捞了出来,竟似拎猫崽儿一般提在手上。

那领阵胡将这才惊悟过来,“呜啦啦”扯开嗓子用突厥语喊道:“得此人首级者重赏!"

胡卒们听得主将召唤,也醒回神来,立时向白奕一人涌去,千数寒锋向天,俯瞰一望,竟如刀海漩涡,白奕孤身游走刀口,手无寸铁可依,还拎着一个姬显,情势严峻虽天险亦不堪比拟!

白奕是主帅,若他失手于此,可如何是好?

“副帅!出城池援罢!”城头一名军将焦急向蔺姜询道。

蔺姜双拳攥得发青,却是咬牙不应。

胡人前来挑衅,远处未必没有接应,若此时开城出兵,恐怕将成大战。敌方有备而来,我军事出仓促;敌主坐镇后方,我军主帅身陷乱阵… … 无论如何看,都是于已不利。不到万不得已,这兵出不得。

他紧紧盯着城下白奕孑然身影,眸中火光升腾。若非白奕忽然出手,姬显今番恐怕难逃一劫。然而白奕这突如其来的舍命相救,却成了他的一道两难抉择。当日瓮城之内,白奕以他性命为注,豪赌一把,而今凉州城下,他是否亦要奋开一盘如此血局?

辗转思度,一时,竞如有千斤巨石悬在心口,冷汗如注。

见此险情,姬显不禁冷汗滚了满身。“白大哥,别管我了!”他人还在白奕手上,脚不踏实地,嚷嚷起来底气却不见半点虚浮。

但白奕提着一口气在丹田,根本无暇开口应声,见这臭小子还在闹腾聒噪,懒得多与之费事,索性一掌将之推上天去。

姬显只觉身子一轻,如有劲风托身,人已向着云端飞去,上不接天,下不着地,惊骇之下连大叫也忘了。

得了这瞬息便当,白奕身轻下来,当真是矫健如豹。只见他踏在刀锋之上,专踢那些突厥军上盘要穴,阳谷、阳池、阳溪三穴便是夺刃,太阳、印堂便要倒人。他步子行得极妙,先踏两仪,再着四象,双丈相叠奎渐成八卦,或顺位,或逆位,每每回到乾位或坤位时便能接着姬显,补一掌再推出去。他身手了得,弓箭、马刀,均伤不得他身。

胡人不识这先天八卦之术,不得门路,一时被搅得阵脚大乱,稍不留神反将自已人射杀砍杀,血流遍野,倒伤无数。

白奕飞身托着姬显,踩着突厥军项上人头,竞是万夫不抵得破竹之势,直取敌阵核心那主将而去,与赵灵所率马军恰成夹攻。

那胡人主将眼见不好,大呼回援。胡骑应声变阵,立时敛翼回护,向外架起十字弩,摆出守势。

忽然,只听一声裂空啸叫,竟是赵灵将掌中银枪投出。那长枪飞来,如蛟如龙,直取突厥军那主将心口,杀气迅猛,竟在夜空里划出一道流火。

虽说擒贼擒王,但毕竟敌我悬殊,若此时真杀了这主将,惹得胡人激愤反扑,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但这一枪凶猛,想硬截下恐怕也走不可能了。

白奕眼疾身快,闪身抢上前去,一脚踢在枪尖上,旋身又补了一脚在枪尾。

只见长枪向上一斜,一下扎进那胡将的兽头高帽里,后劲强悍,将之整个人也带着掀翻出去,当场摔下马来。

“今番饶你一条狗命!滚!”白奕接了姬显,在阵中空地落脚,指着那胡将一声断喝。

那胡将抱着脑袋瘫倒在地,一时竟骇得四肢发麻。赵灵一杆长朴,透地三寸,将之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突厥军们进又不敢退又不得,匆忙将主将扶起,不觉僵了。

猛然间,城头上却鼓声大作,战鼓雷动九天,大地震颤,喊“杀’声铺天盖地袭来,竟是势如山崩石催。

那胡将受了大惊,再给这么一骇,头晕眼花,只当是城内凉州大军杀出来了,连连喊“退”,爬上马去,领着余部赶着马蹄子便向回跑,连头也不敢回半下。

见突厥军溃退,白奕唯恐远处还有大部接应,突厥军一旦有了底气,又要反扑,不敢久耽,当下领人返回城中,坚壁城门,严令任何人等再不得擅动。

他即将招集中军幕府升帐,将那十几个也不知该称一声英雄还是该斥为逆卒的家伙喝在帐外。

“谁煽动出城的?! ”他在中军坐下,眸色一点点锋利起来,喝问声中已是大有震怒。

那十几个小子全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却也都不开口。

白奕见状,知他们是打定主意共同承担,谁也别供出谁来,不禁冷笑:“先将今日监门的拖来,军法伺候!"

见主帅先要斩监门卫,那几个家伙才略有些慌了。军中弟兄,情同手足,自是不愿连累负义。

“出城是我的主意!”姬显方才被沙包一样扔了半晌,手脚还有些软,跳起来一口担下这罪责却不比人慢。

这小子只怕心中还存着侥幸,当他与主副帅均是私交匪浅,可以讨个乖,少受些罚,故而抢着出头。但若再滋长他这自以为是不知轻重的个性,却将军法威严置于何地?又叫诸军将士做何威想?

白奕冷眼盯着姬显打量一瞬,忽然一声厉喝:“抗令不尊,扰乱军策,依法当斩!拖出去!"

一言已毕,震惊当场。

这是他方才从狼虎阵上舍命抢回来的人,如今却又要杀了。

在场诸将纷纷开口求情,恳请从轻发落,独独蔺姜知道他心思,默然抱臂一旁,一言不发,摆出一副但凭主帅发落的架势。

白奕自然不是真舍得斩了姬显,看着众将哀求得也差不多了,才放软了口风,改判了姬显二百脊杖加站桩三日,以儆效尤,也着实算是重罚。

“身为将军,不知督导下属,反而纵容相助,你也难辞其咎!”罚下了姬显,白奕又指着赵灵怒斥,同样罚了二百脊杖加站桩三日,其余相涉人等挨个领了罚,私放他几个出城的监门卫也一个没逃过。

大棒抡完,甜枣也还是要给,毕竟这几个小子阵前的胆色智计很是叫人欣赏,少年人热血率性,也不可过分折了锐气寒了人心。于是,自然少不了法外慰问安抚。

一番肃整下来,人人噤声叹服。

忙碌毕了,已是后半夜,残月渐落。白奕并不急着回府,反而将蔺姜支开,去了法场。

大刑过后,姬显浑身又是汗又是血,已然晕晕沉沉歪着脑袋晕睡了过去,一旁赵灵那一双眼晴却亮闪闪的,月夜下皓皓如星,遥遥不知望向何方。

他看见白奕过来,似有深浅不明的轻笑在唇边绽放。“大王的轻功真是愈发出神入化了。”他如是说道,嗓音中有种懒洋洋的嘲弄。

军营之中,只有西北道行军大元帅,没有凤阳王。之前白奕已明言下令,在军中,一律不得呼他为王。即便是蔺姜,也只会在玩笑时唤他一声“大王”。赵灵这一声“大王”,显然是刻
意的并非恭维。

“我罚你,你可服么?”白奕将这个轻转的将军打量半晌。那年轻精硕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刑罚而显得虚弱,反而在月光下微微泛着血红光泽,散发出锐不可当的生气,因为征战烙下的大小伤痕,仿佛荣耀勋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好不服?”赵灵轻哼了一声,扬眉笑得似有些挑衅,“你错怪姬显了。煽动出城的是我,不是他。”

“说得好。一人做事一人当。”白奕微笑,下一刻,眸中精光却是陡然散出凛冽寒意,他盯着赵灵的眼晴,语声缓慢而冰冷:“如果我曾经做过什么,找我就好,不要殃及池鱼,更不可不顾天下安危,祸及黎民苍生。”

闻言,赵灵眼中竞显出兴奋光芒来。他在月光下扬起唇角,笑得像一只狩猎中的狼,爪牙锋利,无所畏俱。那是犹如野兽的危险气息,随着夜风弥漫,即便被缚桩上,不能动弹,依然不减。他静静笑魄白奕半晌,用一种轻如吐息的声音诉道:“我会找你的。随时。”(非凡ostephy手打)


章六五 恨难绝

姬显那匹战马在沙场上负了重伤,双股筋腿被切断,从此再不能服投。马军整日与马厮混一处,马便如 同他们的手足弟兄,感特深厚,即使是退投的伤马、老马,哪怕是出了事故勒令弃用的马也都另厩善养,供它们安享晚年。将士们舍不得,但有功夫,一定要回去看望它们。然而,姬显那马儿自从战场上回来便再不能与主人相见。姬显受罚站桩三日,它也匍在厩中绝食绝水,哀嘶三日不绝,直到姬显领完责罚赶去看它,已走口吐血沫奄奄一息。

姬显大伤未愈,眼看着爱马遭难,愈发难受得厉害,忍不住抱着马脖子,两眼是湿涨。“它跟了我三年了,从没出过事。”他满心酸楚地抚摸着马儿的前额与颈项,热泪补于滚了下来,落在马儿棕红色的毛皮上。那马儿仿佛怪得他的心思,蹭着他的脸颊轻轻摩挲,只是鼻息已十分微弱。

这马儿恐怕再熬不了多久了。

姬显不顾还带着伤,执意要为爱马刷最后一次毛。然而,当他细细刷至马腹时,却发观马儿肚子上竞有一个细如发丝的针眼,左右贯穿而过,显然是生生将马肛子给击穿了!但那伤口极为细小,加之这马儿又恰恰毛色棕红,结起血痂就成了一个红点,不仔细瞧,根本无法发观。

难怜这马儿在战场上忽然无辜惊蹄!莫非是什么人故意暗算他?可 … … 这又会是谁 … … ?

姬显予了半晌,,心下大震时,惊、怒、急、恨,当真是百样交织。他虽然常有顽劣,但自认平生并无半点亏心,更无与人结怨之事。什么人竟想要在浓战场上叫他死于乱军?更何况,一匹惊马失蹄,阵势便会出现观缺口漏洞 ,一旦被敌军死死咬住,恐怕就不单是他一条牲命这么简单了。难道这人竟还抱有同归于尽的念头?这究竟是谁?

依着伤口的位置来看,只可能桃是当日阵上与他相邻之人。

莫非走 … … 赵将军?

他忽然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当时赵灵确实在他右侧,说不上为什么,他下意识便先想到了赵灵。若硬要说出点什么冲突,他与赵灵倒是常常会有些较量。他也担白承认,赵将军的少年有为令他羡慕又钦佩,相较之下,年龄相仿的他却望尘莫及,这多少令他对自己已有些着恼。但这只是堂堂正正的切磋,并不是仇怨。又何况,真要说到“嫉护”,难道不应该是他心有不甘才对么?

不会是赵灵。怎么会走赵灵呢。他们分明应该是 同年入伍、同场习艺、同阵杀敌,甚至连受罚也在一处的兄弟才对啊。姬显一时心中大乱,呆磕磕半晌跪在地上。忽然却听见马儿低低嘶吟,猛惊还神来看去,只见马儿匍匐在他面前,赫然,竟流下两股泪水。


“莫非 … … 原来是我连累了你么?”他鼻息一酸,伸手去抚摸。那马儿降头靠在他手掌上,又厮磨了片刻,渐渐便沉了下去,不一奋儿便断鼻息。

旧伤未愈,新伤已粹不及防。深秋寒风一瑟,吹在身上,竞比三九北风还叫人彻骨凄凉。

姬显本就不是能藏事的性子,加之年少气成,按捺不住,终于还是去寻了赵灵。

“是不是你伤了我的马?”他像只猛扑上前来兴师问罪的小老虎,恶根根地瞪着眼前之人,双拳紧握到青筋毕现。

走灵正兀自在屋内理伤,见姬显这般模样,将来不及穿起的衣衫往肩头一搭,缓缓抬起头。“如果我说‘是’,你又待如何?”他看着姬显,眸色中的坦然便仿佛他们只是在说着最无关紧要的平常事,那样直截了当。

姬显怔了一瞬,竟被反问的接不上话来。“为何要这么做?”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咱们认识六年了,我一直以为,咱们是兄弟,是朋友。”

“我只是想看白弈会否出手救你。”赵灵微微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略有嘲意的轻笑。

“这么说,你从开始便是故意的,故意叫我们出城迎敌?”姬显眸中的惊愕浙浙沉了下来,一点点化作愤怒。

赵灵却依旧维持着不寻常的平静。“若白弈不救你,我会去救你的。我并不想伤及你,你家姊对我有恩。”他看着姬显,乌黑的眸中没有波澜。

韶显闻之双肩一震,愣了良久。“你在说什么。你 … … 你怎会认称我阿姊?”他杯疑她望着赵灵,仿佛对方那些莫名奇妙的言语已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很大以前的事了。”赵灵却又转笑一声,很是理所当然,“我很小的时候,一夜之间被人杀了全家。我侥幸得活,报仇心切,扮成一个残疾的小乞丐,每天在
仇人府邸附近的街市游荡。有一天夜市上,恰好遇见你阿姊和一个婢女偷跑出来玩。

“我知道,她和我的仇人有某种关联,所以我打算利用她来报仇。可是当我靠近她拉住她的裙摆,甚至连刀也已经藏在了袖管里随时都能刺她一刀的时候,她却给我钱,叫我逃走。她看出我假装残疾骗人,但没叫人来捉我。

“我当时害怕她会喊,拿了钱就逃了。但是她没有。我逃掉之后,靠着这些钱出城跑了很远,再后来,就遇到我师父,这才跟着他老人家学艺。

“事后回想,那时候我若是挟持她、或是给了她一刀、又或是她在看穿我时刻 喊出声来,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逃脱,一定会死得很惨。所以,你说,是不是多亏她救我一命,才有我这多话的十一年?”

赵灵的嗓音很轻很淡,说。

时眸色空旷,唯有一点遥远的火光若隐若现地跳动。“姬显,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所以你既然来问我,我也不怕对你说这些。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把你牵累进来,但你也不要管我的事。

屋内忽然一寂。

这突如其来的故事意外得令人难以相信。姬显像个木头人一报僵在那儿,久久不能还神。“为什么 … … ”他茫然地喃喃,犹如自语。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决定要这么做,如此而已。”赵灵接得丝毫不容辩驳,他略顿了一顿,忽而轻轻扬起唇角,绽出一个浸着寂寞地微笑:“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又疯又傻罢。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恩是恩,仇是仇,不能轻易的两相抵消。”

姬显却仿佛不曾听见一般,又拔高音调问了一遍:“为什么?”他的眉浙渐皱了起来,眸中开始射出犀利的精光,“若是因此让无辜的弟兄们负伤流血,甚至命丧疆场,他们何辜?为国守边,没人怕死,但捐躯也是为报家国,不是为了做你的棋子!你这么做,与 … … 与你那个仇人,又有什么分别?你又还有什么资格去向他复仇? ! ”他迫视着赵灵双眼,质问得字字铿锵。

赵灵眸光一颤,仰面盯着姬显,竟显出错愕之色来,仿佛从不曾思考过这样的问题。许久,他却又笑起来。“阿显,你其实是个幸福的孩子。”他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穿好衣衫,嘴唇牵起的孤度好似一种固执的优稚,他向着姐显走过去,在与之错身时停下脚步,“你的那些大道理,我都懂,但做不到。”他在姬显耳畔叹息,“若乏忘却仇恨,我便不知为何还要活去。”他说完便似要走。姬显却一把他曳住,紧紧扣住他的肩膀:“你既然还感谢阿姊当年救你的恩情,就说明你还有求生之念,既然如此,这世上明明还有许多人和事值得你为之而活。若我阿姊知你如今这样,她一定后悔当日救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