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一个衣着褴褛的妇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突兀地出现在隔壁的矮桌前。正嚼着面的女人浓妆艳抹,哗啦一口把面吐出,雪白的双手指甲猩红锐利,嫌恶地撇过头去扇风:
“哪里来的乞丐?!走开,别碍着人吃东西!”可那妇人牵着孩子,不仅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转头冲着买面的老板清脆地叫了一声:“老板,麻烦给煮两碗面。”她一口普通话说得蹩脚,但声音大而饱含骄傲自尊,静雪笑了起来,略转过头去看她,正对上那妇人缩回的眼神,心底没来由地好感,自然而然地冲她微微一笑。
绍晖走过来还不及蹲下,忽听身后啪的一声,那“红指甲”摔下筷子叫骂:
“死要饭的,谁让你坐这里的?!”妇人愤怒起来,红着脸刚要反驳,却见“红指甲”身边的男人霍地站起身来瞪她一眼,气汹汹地吆喝一声:
“怎么,想找死吗?”就见那带着孩子的女人颤颤瑟缩回去,身体僵在原地,有心站起来却终觉自尊受挫,抱着孩子眼泪汪汪地瞪着男人。静雪心里愤懑起来,眼扫过身边众人,三三两两只顾低头吃面,余者脸上或带一丝麻木,一丝好笑,一丝等着看戏的神情静悄悄地看向她的身后。她转过身去想说什么,顾绍晖却眼疾手快,迅速扯过她的肩膀低喝:
“不关你的事,好好吃饭!”她挣扎着想要摆脱,却无奈力气比不上他的,情急之下瞪着他怒喝:
“放开!谁要你来管我!”绍晖却是极其冷静,黑着一张脸说道:
“我才懒得理你!只要你乖乖地听话,平平安安回家,我连看都懒得多看你一眼。”静雪气得脸红脖子粗,忽地扬起右手,恶狠狠地想要拍出去,无奈手才刚到半空,忽觉腕上一紧,顾绍晖凑在她的耳边低声笑道:
“老婆,吃饭就吃饭,好好的生什么气啊?”声音虽低,周围却分明听得清楚,有人嘻嘻笑了出来,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他们这边。
静雪一时脸红过耳,气冲冲地瞪他一眼怒骂:
“不要脸的东西,谁是你老婆!”本来顾绍晖只是凑在她耳边打趣,她却自己嚷了出来,众人哄一声笑得更响,听得顾绍晖心头一热,握住她的手却越发紧了起来。
静雪侧转过身去吃面,他手还在桌下握住她的,她有心挣了两下,他却只是握得更紧,无可奈何只好由他。
他的掌心炙热宽厚,不像卓尔群,粗糙干燥的老茧磨得人有些痒,心底安定下来,只是默默垂着头吃饭。
大鱼,就这么容易开始上钩了呢!
她垂着头在沙发上默坐半晌,忽而摸过手机拨了号码,电话铃声缠绵悠扬,是克莱德曼那首永恒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心里慢慢涌起一丝悲悯:他的心里,又何尝没有怨愤呢?
窗外车灯渐次闪过,忽明忽暗,照得屋内斑驳疏离,她倚在窗边眺望,远在异国的他,究竟知不知道,每一个他不在的夜晚,她都是这样依着窗边寂寞地等待着他呢?


第三十五章
睡到半夜好似听见雨声,哗啦啦溅向屋檐的声音,好像还打了雷,轰隆隆吵得她半睡半醒,脑袋沉重异常,静雪睡意惺忪中睁开眼,却恍恍惚惚地瞥见床边有道黑影,心底悚然一惊,未及跳起却听空中劈天震地的一声霹雳,金色闪电游蛇般划过窗外,她电光火石间看清那人,满脸横肉,铜铃样的眼睛里满是垂涎急色,分明…分明是白天面摊前的那个男人!
惊惧急速上涌,她一面拳打脚踢地后退一面惊恐地嘶声尖叫:
“啊…救命啊…救命…唔…”嘴巴给人堵住,那男人的手掌有一股令人作呕的烟草味道,肮脏油腻,让她整个人都要昏厥过去,她拼尽力气挣扎反抗,可天知道她的力气只够给人挠痒痒,男人肥硕的身体压上她的,腥臭的嘴巴很快跟着凑了过来,她气喘吁吁地甩着脑袋想要避开,可那只油腻腌臜的手和唇舌像是一条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噩梦般地冲着她袭来,嘴上的力道微松了松,她猛然间扯着嗓子嘶喊:
“尔群…”眼泪跟着汹涌上来,她脑子混沌一片,一面声嘶力竭地哭叫一面绝望沉痛地想,“完了,全完了!死了吧,不如死了吧!”电话忽地突兀地响了起来,本来极是清脆悦耳的铃声,此刻听来却比响雷闪电更让她觉得惊魂,身上的人居然微微顿了一顿,未及回神却听门外急遽响起一阵轰隆隆地砸门声,聒噪喑哑的门铃声中伴着一个男人焦急的大喊声:
“裴小姐!裴小姐!”屋内的人松一口气,她浑身瑟瑟发抖,牙齿剧烈地上下颤着,太过害怕竟没注意这一口气竟不是出自自己口中。
那男人迅速爬起身来冲向窗边,就在门“砰”一声被撞开的同一刻闪身跳出窗外,下一秒就见顾绍晖冲了进来,未及打灯,只是冲着她的方向焦急唤道:
“雪儿!”她“哇”一声哭叫扑进他怀里,饶是他早有准备,却仍然猝不及防被她的力道冲得一个踉跄,站直身来紧抱住她,手拍着她的背部柔声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可她身体仍在颤抖,黑暗中两行眼泪滑落脸颊,仰着头盯着她的脸颊只是叹:
“我…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手抱着他腰不肯放手。他表情微怔,黑暗中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火光,手下却紧紧地回抱住她道:
“怎么会…怎么会呢?”下颚抵着她额头,神思却恍惚起来,他此刻,扮演的究竟是谁的角色呢?
第二日黎明她就发起烧来。两颊酡红,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顾绍晖喂她吃药,可不知怎么她双目紧闭,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死活不肯松口。也曾试着捏着她的鼻子强行灌入,可是她意识虽然模糊意志却极坚定,拼命地甩着脑袋想要挣脱他的束缚。身边有人叹气,声音似遥远似贴近,似陌生似熟悉,无可奈何,夹着丝丝缕缕深深地伤痛怜悯,悲哀地叹出一句:
“通知卓尔群赶快回来吧。”身体下一秒陷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有淡淡的檀香味道,那男人咬牙低低迸出一句:
“他这样对我,我得不到的东西,他也永远别想得到!”她脑子朦朦胧胧,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眼皮好像变得千金重,只是糊糊涂涂地想要睡去。
早晨第一缕阳光进来,她已躺在卓家自己的床上。脑袋迷糊半天,这才看清身边的人到底是谁。他脸颊瘦削,薄薄的嘴唇四周胡茬点点,一夜之间竟似乎老了几岁。他也会老的,如水年华不会考虑他与她的感受,会一点一滴地将他从她身边带走。她歪着脑袋看他良久,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他的脸颊。他在睡梦中微微一怔,眼不睁抓过她的手指放入口中,轻咬一口叹息:
“醒了吗?”她借着他的力靠入他怀中,低声回答道,“嗯,醒了。”嗓音喑哑疲惫,他漆黑的眼神在晨曦的微光下更显幽深,双手圈住她身体,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安静得一言不发。
心底疼了起来,像是一片氤氲朦胧的水潭,勃勃地往外渗着苦涩。她忽而轻吸口气问道: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我以为你下午才到。”
“想你了。”他声音疲惫,双手紧圈住她肩膀柔声说道,“想得不得了,一刻也呆不下去就偷偷逃回来了。”她脸上浮出一抹笑,侧头在他耳上轻咬一口问,“真的?有这么想?”他耳上现一抹红晕,半边身体变得滚烫,却终究还是非常诚实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道:
“嗯。就有这么想!”她心底温暖起来,转过去抱住他结实的腰部,头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长叹一口气道:
“尔群,我也想你了…”


第三十六章
尔群忙完公事进房,一眼就瞥见裴静雪窝在床上,一面手捧着书看得入神一面不断地往嘴里塞着冬枣,眼睛一动不动,显然没有发现他进了房间。斜靠过去握住她又往果盘伸去的小手,俊眉一蹙道:
“少吃点,对胃不好!”她开始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书上,给他这么一提醒,自己也觉得吃得多了,放下书本摸了模肚子,胃里凉飕飕的,隐隐有些反胃想吐的欲望,忍不住把身体缩了缩,苦着脸说道:
“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好像觉得真吃多了。”尔群听罢摇头叹息,一面将盘子拿出老远一面嗔道:
“多大的人啦还这么贪吃!”回过身来抚上她的肚子,瞪她一眼问道,“哪里不舒服?这里?还是这里?”两根手指习惯性地在她腹部试探。她倚在床边看他的动作,分明还当她是小孩子!她小时候拜了他的赐,任性挑嘴、娇惯得不成样子,隔三岔五老有个头疼脑热的,尔群自然格外关注,天长日久自己倒也琢磨出一些门道,医生赶不及来,他自己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他其实很喜欢这样被她依赖着,生了病、有了委屈,哪怕只是不小心被玫瑰花刺扎了一下,都要瘪着小嘴,抱他脖子赖他半天!想起那时该有多好,他一心一意,一双眼里只看得到她,他们的生活那样简单,闲来无事只有他和她,互相依存和守护,可就是这么一点简单的愿望都不可得。他毕竟不像她,只是个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的孩子。
他放在她腹部的大手微滞了滞,一面脱了鞋斜躺到床上一面扯过被子盖住两人,左手就势一揽,就要将她揽入怀中,她身体猛地一僵,紧张问:
“你…你干什么?”他心里顿时好笑,他为了她整整一夜没有睡好,抱着她补个觉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可看她神情紧张,分明是自己想歪了嘛!蓦地又想起临走前留的短笺,心神猛地一荡,自己分明说过,回来后一定要加倍找她讨回的嘛!那…
他一侧头含住她小巧的耳垂,一面似有若无地往里吹气一面含糊问道:
“记得我临走前说什么吗?嗯?”她身体微微一颤,一面不安地往里躲一面急道:
“不…不记得…你…不要闹!”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尔群看得愈加好笑,伸出手去压住她胳膊,俯下头咬一口她脖颈又问:
“不记得?嗯…真不记得?”她这次不敢再答话,身体酥酥软软,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多喘,尔群见她这样扑哧一笑,一翻身把她置在自己身上,额头抵着她的,低声逗她道:
“脸红什么?那天晚上…你那天晚上的勇气呢?”她红着脸把头埋得更低,他逆着光向下望去,几乎就能看见她领口内若隐若现的饱满胸房。他伸出手去紧抱住她,附在她耳边低声吹气道:
“放心,我现在好累,根本有心无力!”见她表情明显放松,立刻又嬉笑一声补充说道:
“不过,你如果不介意,我们晚上一起算账好不好!”她表情咯噔一下又僵硬起来。
她被他一逗哪还睡得觉?趁他侧身睡得正香,不如赶紧起身逃跑。谁料他似乎早料到她有此一招,她动一下他就紧一紧胳膊,她动一下他又紧一紧胳膊,勒得她简直就要喘不过气来!反正逃跑无望,一时调皮心起,微一侧首抽出书里的钢笔,抓过他的手指认认真真地作起画来。
她记得第一次在他手上作画那年她十一岁。她美术课作业做的不好,结果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狠狠打了一顿手心。全校上下除了校长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她性情冷淡,功课不好,人前人后总是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样,因而人人都觉得她柔弱可欺。她那天晚上抱着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右手回家,卓尔群心疼得简直快要抓狂。一面派人打电话去学校叱问一面来来回回地帮她敷药疗伤,抱着她在怀里揉了半天,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怒声骂道:
“什么破美术,我们以后再也不学了!”
这哪里是正常家长该有的态度?他虽然整天整天逼她认真上进,可潜意识里却并不注重她的学业。平时上课不认真听,请了再多家教又有什么用?她的家教老师纯粹是来陪玩,他平时天南海北不在家,那些精挑细选的家教就是她唯一的玩伴。从小到大,她家教换了总有好几打,可数来数去没一个男生,更数来数去,没一个能讨得她的欢心!谁晓得他真正的心态?
美术课的成绩不好她多少有些难为情,可看他的架势,似乎真不打算让她学了。她在他怀里睡觉的时候闲极无聊,随手摸过他的签字笔胡乱涂鸦,把他一双羊脂白玉般的手涂得鬼画符一样,他第二天醒来却只一笑,转过身来张大双手,张牙舞爪地想要抹到她脸上,那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一跳一蹦地在满室晨曦的卧室里嬉闹,谁又能比他们更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甜蜜味道?


第三十七章
她眼盯着他手上的鬼画符正想得出神,忽听家里电话铃响,佣人接起问候一声,随即压着嗓子说“不在”,声音虽小她却仍然听得清楚。心里咯噔一跳,这个家里一向只有她和卓尔群两个人,明明都在,怎么却又“不在”了呢?
她爬起身来想去拿床头的电话,身子才动,尔群却已醒了,翻身将她一扯,狠狠地把她压在身下。
她“呀”一声惊叫出来,双拳锤他胸口,红着脸骂:
“不要脸!偷袭!你竟然偷袭我!”他手一扬重重拍向她屁股,哑着嗓子低声问:
“不要脸?哼哼,你这是骂谁?”眼神幽深起来。她一时不敢再看,撇过头去瞪着窗外,心跳直如擂鼓。
他目光所到之处炙热迷茫,似有一处零星的火种,正一簇一簇地跟着他的视线迅速点燃。身体泛起一层诱人的粉红,像阳春三月千瓣桃红,正一点一滴向外绽出迷人的芳香。
他呼吸凌乱起来,鼻息间呼出的热气洒在她颈间□的肌肤上,唇也跟着落了下来。
她身体猛地一颤,冷不丁张大嘴巴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闭嘴,他舌已跟着趁虚而入。脑子再难清醒,只是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似涌到了一处,只能被动地闭上眼睛承受。
他灵巧的舌在她口腔肆虐,轻拢慢捻抹复挑似已经不够,他还动用了咬,两排雪白的牙齿忽开忽闭,看似有力实则无力,像一只吃饱了的猫咪,嘴巴牙齿四爪齐下,呜呜咽咽地逗弄着它的猎物。
她身体这时已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脑子混混沌沌,似明白似糊涂,身体某一处急速空虚起来,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身体,唇间零星破碎,身不由己地溢出声声低吟。
他动作轻柔缓慢得让人疯狂,唇下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品玩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她颤抖着身体模糊想着:他怎么忍得住?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他又有什么忍不住?这么多年,他哪一刻不是在忍着?她被他惯得久了,爱变得极自私,一心一意,固执地只要爱,又哪里明白他的苦衷?
牙齿带一丝惩罚,恶狠狠地袭向她颈间,她骤然身体一痛,冷不丁叫出声来。这一声似是说痛,于他却是妖冶魅惑到让人疯狂,他动作狂野起来,炙热的双唇沿着锁骨一路向下,最终埋首在她美丽的胸房。
她并不能算丰盈,但于她纤弱的骨架已经足够。有掐到好处的圆润□,不盈一握的纤纤柳腰,微微拱起时似要从中折断,米色纱帐随风起落,撩过她乌黑柔亮的三千长发,分不清真,也分不清幻,意乱情迷中有她破碎迷离的声音:
“卓哥哥…卓哥哥…”谁能救她远离沉沦?
一觉醒来已是午夜,她强坐起来披衣下床,打开柜子才找到药,忽听背后脚步声响,心里一慌赶紧藏到身后。
他站在原地半晌没动,眼盯着她背后的双手,沉声问:
“是什么?”他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声色俱厉,她做贼心虚,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说道:
“没…没什么!”双手猛地一松,下一秒,那盒药已到了他手中,他盯着盒子一看半晌,脸色冷得好似三尺寒冰,默坐半晌忽然开口说道:
“孩子现在不要也行。你还年轻,我不会逼你。我已经让孟航着手准备,我们得先结婚!”她头猛地抬起,想也不想脱口说道:
“不!我不想结婚!”饶是他早料到她有此反应也是怒不可遏,手握成拳倒抽口气,最终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怒斥:
“不想?什么叫你不想?你都已经…都已经是我的人你不想!你是不是疯了?!”她心里早已准备一堆理由,本能地瞪大眼睛冲着他嚷:
“我是疯了!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寄人篱下地过日子,不想每天每天被人指指点点说是小野种没人要!你的父母、你的世界不会接受我!我不想一辈子活在这种阴影下,我不想!”
他睁大眼睛盯她好久,苍白的脸上忽而涌过一丝痛,一丝悔,一丝无奈,无力地摇着脑袋想:
她不爱我!她不爱我!她竟然真地不爱我!
胸口忽地一痛,嘴角湿湿咸咸,隐隐似要涔出血来,闭上眼睛长吸口气,半晌稳住呼吸才道:
“好,你不想。那我慢慢等,等你愿意再说!等你愿意再说!”脚步凌乱地出了卧房。


第三十八章
她早上起床时他已去了公司。外间小客厅里的沙发上坐垫凌乱,手边小柜上烟灰缸里满满都是燃尽的烟蒂,不用问他昨夜一定就在这里将就了一夜。
她其实并不想伤害他的,虽然心里仍有怨怪,仍然无法释怀,可是看他难过,她也会心痛啊!但是说到和他结婚,她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当他牵着他的新娘一步步地向她走近时,她幼年的梦想便就彻底破灭了。
她曾经以为他会是这世上唯一属于她的,爱她,宠她,保护她,永远不离不弃。所有的快乐、幸福,还有那脆弱到一击就破的安全感全部来自于他。可事实证明她错了,他们的关系,就像路人和一只流浪猫,他是随时随地并且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丢弃她的。就连他的爱都是这样,这世界还有谁是她可以信任的呢?
她自那时起就给自己的心门上了锁,无论对谁,包括他,都不会轻易地打开。
俊轩在她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终于长吸口气抬手敲门。
她身上还穿着昨夜的睡衣,薄薄丝织品覆盖下的美妙身体甚至还残留着和他相爱后的气息,白皙的颈间一朵梅花压着另一朵,花瓣细腻密匝,让人一眼看见就能想象出它的主人昨夜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巫山云雨。
眼角还有湿意涌上来。一点一点,渐渐地全部倒流至心底,他在这一刻彻底痛恨起了自己:
如果他努力,支撑住没有答应卓尔群的要求,他还有机会站在她身边吗?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可笑,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值得自己拿家族事业来冒险吗?
答案自然是不值得。不仅不值得,而且非常不值得。他只不过让出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却顺利地获得了卓尔群这个强有力的靠山。他有了卓尔群的支持,以后想要什么没有?她不过只是个女人。
她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手边的请柬,大红的囍字下就是程俊轩和他的新娘严孝思的照片,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心里空荡荡的,分不清失落还是解脱,只是一个劲儿地想着:
原来都这样,原来都是这样。
爱情原来不过这样。什么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简直鬼话连篇!
好一会儿醒过神来方觉腹中饥火中烧。站起身来下楼,不知为什么脚步也有些不稳。绍晖走上前来恭顺地行了个礼,便就默默地退到一旁等候。
心里异常压抑,说不清到底哪里不舒服,只是想张嘴,呼吸,吐纳,痛痛快快地换一口气。她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顾绍晖,淡淡道:
“今天没事,我哪里也不想去。”顾绍晖却是淡淡一笑,手一伸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递到裴静雪的面前道:
“这是你的。”静雪本来兴致缺缺,一侧头瞥见信封下方的logo,忽又兴奋地跳叫起来:
“给我的?这是给我的吗?”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绍晖,“Noble的入职通知,是真的吗?”绍晖立在一旁含笑点头:
“本来还觉得你那一身衣服太过抢眼,可各花入各眼,他们就是需要像你这样走在时代和流行最前沿的人!”她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闭上眼,手捂胸口快乐地叫道: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是我第一次凭借自己的本事做成一件事!一件大事!不是靠人,没有靠别人!”歪着脑袋笑得一脸灿烂。
绍晖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面上却只淡淡应道:
“你本来就很棒!可以做很多事情,不一定要去靠别人。”静雪笑里含了疑惑,垂着脑袋思索半晌,忽然抬起头来问他:
“是吗?你真地这么觉得?”顾绍晖眼盯着她重重点头。
她心情飞扬起来。甩着包包奔在前头,大声嚷着:
“我要去买衣服!上班可以穿的那种!没有这么多的修饰搭配,但一定要很舒适,很帅!要变成世界上最帅最帅的上班女郎!”
绍晖这下再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
“什么帅!现代的OL女郎都是外表看着光鲜,干的比谁都累,薪水比谁都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做!”她耸耸鼻子不以为然,只是道:
“我才不怕,你少来吓我!只要我努力,一定就能做好!”转头又要往大商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