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晖停下脚步立在原地,扬声叫:
“喂,裴大小姐,你不是要买OL女郎穿的衣服?”见静雪回头诧异地盯着自己,嘴角一扬道:
“走吧,我带你去买!”
两人把车子开到一处地下卖场。才刚下车,就听见里面熙熙攘攘,清脆嘹亮的叫卖声、欢笑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静雪站在长长的夹道前四顾,一脸惊诧地看向顾绍晖道:
“你就是带我来这里?这里有我们要买的东西?”
“怎么没有?”绍晖一伸手把裴静雪从道路中央扯开,好笑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最喜欢来的就是这里,衣服、鞋子、首饰、皮包…女孩子喜欢的所有东西都可以在这里买到!那些名牌旗舰店,你以为是谁都逛得起的吗?”
静雪脸上微微浮上两抹红晕,瞪着眼道:
“我可没有!我的衣服,没有一件是我自己买的!”所有都是卓尔群的安排。
她的生活、学习、衣服起居,什么都是卓尔群的安排!身上每一样能看得见的都是名牌,衣服都是一套一套,每季由专人送上门去供她挑选,上衣最露只能是无袖,下身裙子必须长过膝盖,吊带衫、露脐装、超短裙等等一概想都别想,成年后穿高跟鞋,鞋跟要在2.5-3公分,太高不行,太低也不行,放学必须回家,晚上八点以后没有大人陪伴决不准出门,更别提在外过夜!
她把一件黄白相间的中长款毛衣捏在手中,笑嘻嘻地问:
“这个怎么样?好不好看?”见绍晖鼓着嘴巴摇头,飞快地转了个身扑向身后的米色裙裤,“这个呢?这个怎么样?”绍晖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道:
“你怎么老喜欢这些?没有青春一点的?”说罢转身从架上扯过一件炫彩吊带裙,递给静雪道:
“穿这个吧!你身上的那些衣服,太像富家少奶奶!”静雪瞪一眼他接了过去。
事实证明顾绍晖眼光不错。静雪揽镜自照美了半天,最后竟然没来由地叹出一句:
“啊,原来我还这么年轻!”老气横秋的模样逗得顾绍晖再也没忍住笑,捧着肚子嗔道:
“是是是,你终于认识到了!我还以为你喜欢做富家少奶奶呢!”静雪腿一抬狠狠地踹他一下,没等顾绍晖发飙,身子一滑溜到收银台去付账。
收银小姐睁大眼睛把手里的信用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又再POS机上来来回回再试了几遍,最后还是一脸歉疚地说道:
“对不起小姐,这种信用卡我们没有见过。”绍晖原本舒散的眉头渐渐拧起。她手里的信用卡,是目前世界上可见的最顶级的卡种,持有者非是大富亦即大贵,所到之处无不引人侧目,别说是一般小店,就是稍逊一点的五星级酒店都未必能用!
他默默地垂下眼帘,伸手掏出口袋里的钱包问:
“多少钱?”

第三十九章
两人一路逛了过去,静雪的心情仍然像六月的阳光一样灿烂,东摸摸,西逛逛,琳琅满目的衣物饰品看得她简直眼花缭乱。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种地方,可以用很少的钱买到很多又漂亮又新鲜的东西!不过才小半天的功夫,她浑身上下早已换了一身行头。出门时穿的宝蓝GUCCI早已被耀眼的彩裙取代,浑身上下叮叮当当挂满了一堆廉价但可爱的项链首饰,脚上精巧的高跟鞋换成五颜六色的球鞋,让人看了几乎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些属于普通人的生活,也是可以满足她的。
她并没有一般贵族小姐的娇气蛮横,虽然任性是任性了点,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魅力——女孩子,任性一点反而更可爱。
他看她站在一家小小的店面前快乐地冲着自己招手:
“哎,顾绍晖,快来看啊,她们把身上弄得好漂亮!”他手里大包小包满满一堆,略显吃力地走到她的面前嗔道:
“又看什么?大小姐,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家里得着急了!”心里却恨不得永远不要回去才好。静雪只当没有听见,转过身去指着身边的女孩,艳羡地叫着:
“看她,她的胳膊好漂亮!”他伸长脖子看向店里,店老板正在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纹身,看那走势,要的显然是朵玫瑰。粉红色的花瓣开在白皙柔嫩的肌肤上,极为艳丽动人。
“这是纹身。”见身边的裴静雪伸长脑袋一脸向往,绍晖赶紧扯住她道,“好看是好看,可是一旦烙上很难去除,好好的人要它做什么?不好!咱们走吧!”
“不要,”静雪拉长了脸,不满地鼓着嘴巴道,“我喜欢!我想要!”孩子一样赖坐在了柜台上。
“哎哟,这位小姐要纹身吗?”老板一见又有了生意,立刻满脸笑容地迎上来招呼,“很便宜的!你看看,你看看多漂亮!来试一试吧!”转头笑谓绍晖,“这位先生不要这样嘛,女朋友难得高兴,你就遂了她吧啊!现代科技这么发达,小小纹身算些什么?你不需要,激光激一下马上搞定,哪有那么麻烦呀!”
妈呀,绍晖听得心里暗叫,还激光激一下就搞定,咱好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干嘛要受那份罪!想也不想拉起静雪:
“走啦!还激光激一下!你还嫌你长得太美吗?快走快走!”
谁知静雪却是纹丝不动,身体后仰用力扒住桌沿,闭着眼睛嚷:
“我不走我不走!我也要一个!我也要一个!”竟然当众耍起赖来!绍晖仰天翻了记大大的白眼,心里想笑,面上却是乌云密布,皱着眉头又伸手扯她:
“快走!”见静雪挪挪屁股又往后缩,复又咬牙切齿地怒道,“再不走我可动手了!快点起来!”见静雪颇为不屑地仰头撇嘴,蓦地松开手臂神秘一笑,转身抬脚出了店门。
“哎!”静雪急了,跳起来嚷,“顾绍晖!”
他头也不回,潇潇洒洒地冲着身后挥挥手臂,得意洋洋地大声喊道:
“再见了裴小姐!你想要纹身,那就自己付账吧!”她跺一下脚咬牙切齿地跟了上去。
回家的路上她还在生气,鼓着嘴,恼恨地看着窗外动也不动。绍晖一面开车一面从后视镜里看她,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纹身?那是她可以做的事情吗?只怕她今天想要,明天指不定得多么痛恨他没有及时阻拦!想到这儿他有些发懵,怔怔开了好一会儿车,忽然猛转车头绕了回去。
他把车子靠在路边停下,打开车门嘱咐一声:
“乖乖在车里等着,我买个东西马上回来!”谁料回来时竟然带回一叠贴纸。他呼吸紊乱,显然一路都用跑的。
“我们用这个!”顾绍晖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贴纸,“一次性的,不喜欢了可以洗掉!”
“这…这个是什么?”静雪脸上表情微怔,不解地抬起头来问他。
“是贴纸。”他口气仍然有些不稳,气喘吁吁地咧嘴一笑答道,“我们可以用它来印一个!要不要试试?”话音未落扯过静雪的双臂,“过来,我帮你!”
她白皙的手臂犹如秋天里刚刚洗净的莲藕,十分细致圆润,只是摸上去如同她的人,不是温暖而是冰凉。而他不知怎么体温节节攀升,覆在她手臂上的掌心炙热无比,甚至隐隐有些不发抖。
她心里困惑起来,想这人风风火火地奔出去一趟,难道就是为了给自己买张贴画吗?有心想说不需要,可看他眼角堆笑,又闭上嘴巴缄默不语。
印个纹身要花些功夫。静雪垂头坐在车里,渐渐地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们贴得太近了!他手抓住她的手臂,身体与她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距离,她微一侧头,脸立刻就能碰上他的!窄小的车厢里寂静一片,她只要稍稍屏住呼吸便能听见他急促紊乱的呼吸声,心脏剧烈跳动,渐渐渐渐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到最后她甚至害怕:它也许会从自己的胸膛跳出来也说不定!
绍晖松开双手退离一步,长吸口气却仍然无法平息自己疯狂剧烈的心跳。他想太多了!真地想太多了!自己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小保镖而已,她这样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会在乎他?又怎么可能在乎他呢?
他真地想太多了!
可心虽这么想,却仍然遏制不住想去看她,转回头,她精致美丽的脸颊就在自己唇边,控制不住,到底还是没有克制得住,俯身在那艳丽娇俏的图案上,颤巍巍、轻柔柔地印下一个浅浅的唇印。
到家的时候尔群已坐在客厅守着。本来脸色平静,见到她一身堪称“怪异”的打扮脸色一下转暗,攥着双手在沙发上坐了好久,终于一甩手起身上了二楼。
她神情倨傲地提着自己的战利品上楼,一眼瞥见他背着双手立在窗边,心底冷笑,无所谓地扬扬嘴角进了卧房。
他心底愤怒起来,身体里似有一把火,熊熊烧得浑身每一根神经都剧烈疼痛着。漫天的疼痛汹涌而来,五脏六腑纠结不已,喉咙里像灌了铅,想吞吞不下,想叫也叫不出。
他突然一脚踹开房门,双手成拳,脸色发青,眼里隐隐似要滴出血来。
她手里捏着一张鲜红的婚宴请柬,面色清冷,幽幽地吐出一句:
“一样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排山倒海的疼痛袭来,有剧烈到铺天盖地,汹涌到无处可逃的绝望兜头呼啸而来——这世界都是一样的,生命还有什么意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身体剧烈抖着,不停地、无法遏制地抖着,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地恨声质问: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她美丽的眼里蓄满泪水,却依旧倔强地、无比强硬地咬牙反问:
“我怎样了?我到底怎么样了!”眼泪跌落下来。他胸中亦痛亦悔、亦爱亦恨,猛地抓住她的双臂大吼:
“我错了!我真地错了!你别再这样琢磨我了!别再这样折磨我了行不行!”
她不是她!她真地不是她!他那时说凌子涵身上的纹身漂亮不过是为了气她而已!谁让她竟然敢在他的面前跟别的男生调笑,谁让她竟然当着他的面数同校男生们的情书,谁让她竟然一脸天真地奔到他的书房,歪着脑袋笑容满面地向他请教:
“卓哥哥,你说我的情书要怎么写?”
神智模糊起来,他几乎已经愤怒到出离的程度,气势汹汹地硬拉住她拖向浴室,打开水龙头,一把扯过她的胳膊疯狂揉搓起来。
手臂火辣辣的疼,他紧绷着的面容阴沉可怖,甚至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怜惜,只是眼角有透明的液体涌出,咚一声摔碎在她的心上,心脏骤然一紧,她用力甩手拼命想要挣脱却被他更加紧地按住,更加用力地揉搓。嘴角有一丝腥甜溢出,一点一滴,控制不住马上就要从嘴里溢了出来,她甩着手臂叫:
“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你走开,走开!”他一言不发只是用力,胸口剧烈起伏,十根指头环环用力,箍得她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她张开嘴巴猛吸口气,忽地胃部一阵抽痛,咬起嘴唇勉力支撑一阵,到底抵抗不住,身体一软向下滑去!

第四十章
她好一会儿上吐下泻,到了晚上终于还是发起烧来。尔群急得坐立难安,只是满脸痛心地抱着她叫:
“雪儿,雪儿!”医生来来回回看了几次,一个劲儿地劝:
“先生,去医院吧!大小姐恐怕是得了急性胃炎了。”他神色一惊,下意识地双手抱紧她道:
“去医院?要去医院这么严重吗?”雪儿烧得意识模糊,腹部刮骨结肠似地痛,却仍然双手紧攥,咬着牙齿下意识地反抗:
“不去医院!雪儿不去医院!”他眼中的伤痛扩散开来,隐隐约约,透着令人心悸的惊恐和无措,脑中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本来很好的周末,他和她其乐融融地跑到花园里晒太阳,他坐在老榕树下的千秋架旁,端着咖啡,满脸笑意地看着正荡秋千荡得高兴的心上人。天气那样清朗,阳光薄而透明,透过枝叶相接、繁茂密匝的老树缝隙投射下来,千条万条炫目美丽的光晕把她笼罩其中,斑驳光怪。她忽然大叫着向他飞来,脸上带笑,一抬脚踢碎满园晨光,她一面玩一面开心地冲着身后大叫:
“高一点!再高一点!”佣人接到命令,一面更加大力地推她一面喊:
“高一点可以,你抓稳了!千万别摔下来!”他含笑刚想大声提醒,忽然腰上一紧,竟是凌子涵从身后拥住他道:
“开心吗?难得你这样高兴?”他心脏骤然一紧,还没来得及把她推开,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佣人愣在原地,瞪大眼睛歇斯底里般地疯狂大喊:
“啊…裴小姐!裴小姐!”他眼神蓦地惊恐万分,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冲上前去抱住她喊:
“雪儿!雪儿!”声音哽咽难辨,眼神模糊起来,声色俱厉地抬头大喝:
“愣着干什么!救护车!赶快去叫救护车啊!”覆在她脑后的手掌下有粘稠的液体股股溢出,殷红的液体像一支饱蘸朱砂的毛笔,遇水袅袅扩散在眼底,他心痛得手足无措,拼命用手压住的同时几乎无法克制地去想:
“这要流多少血!这要流多少血!”到医院时追着冰冷的担架车奔跑,手紧攥她的,疯狂喊:
“雪儿!雪儿!雪儿!”她始终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苍白,了无生气,手术室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脑袋轰地一响,身体一软向后仰去,悲哀地靠在墙上呢喃:
“不会的!不会的!”心脏不是抽痛,而是像一只被困在茧中的蚕蛹,四面紧密耀眼的白色大网紧紧袭来,将他整颗心整个人死死地捆绑在疼痛中央。
身边不断有人涌来。一个个身着白大褂,配着这样那样专家头衔的人小心翼翼地向他赔笑:“卓先生不要担心!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他脑中白茫茫的一片,模模糊糊中只听见一句话:
“脑部严重受创,一时半会儿恐怕醒不过来!”他身体猛地一颤,反手抓住对面的人问: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主治医生被他的模样吓得猛一哆嗦,说话时口气愈加不稳:
“这…我们…我是…”支吾半天冒出一句,“我们尽力而为!”他紧绷的神经忽然断裂,愣了半天扑进病房:
“你故意的!”他声音悲愤欲绝,双手攥住她的咬牙质问,“你故意的对不对!你想让我伤心想让我后悔你不想要我了对不对?!我不准我不准!你生我就生,你死了我陪你一起!你敢不要我你敢丢下我试试!”她眼角有泪滑下,一滴一滴,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她小时候已是个魔星,千方百计,绞尽脑汁地让他后悔让他痛苦。他心痛忿恨的同时忽然明白:
她是根本不爱她自己的。
生命那样无力,仿若他手中的一线风筝,牵线一断,一切变得再无意义。
他费尽心机,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派人守着她保护她,固然是担心她的安全,但更重要的是要无时无刻地向她传达,向她表白:
“我在乎的,所以不能放弃。你的生命,无论如何不能放弃!”眼睛模糊起来,她躺在他的怀里,痛苦地低声抽泣:
“卓哥哥…我好痛…去医院…我要去医院…”他闭上眼睛顿了两秒,转头冲着门外大喊:
“备车!我们去医院!”

早晨换岗之前还有些空,他转了圈绕到厨房找姑姑。陈嫂这时正在煲粥,见他进来一面用勺漂出锅里的桂花心和茯苓一面骂道:
“你昨天带着裴小姐到哪儿去了?都给她吃了什么,害得她这样轰轰烈烈地大病一场?绍晖啊,你可要有点分寸!那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根本就不是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偶尔出去玩玩闹闹先生没说什么,可你看他哪一刻没留着一只眼睛?不要以为自己聪明,他们的关系,是你一眼看得透的吗?以后离她远点,你听到没有,啊?”他听她生病已自焦心,这时再被没头没脸地一顿训斥,顿觉心烦意乱,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
“知道了。”等粥煲好还是抵受不住,站起身来说道,“我去送吧!你歇着!”

第四十一章
她早晨醒来的时候他就在身边,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从小到大哪次她生病他不在旁边陪着?除了中间那六年。
她有心躲你,便连一点点机会都不肯再留,仿佛连病神都明白了她的心意而从不肯轻易光顾。
他连这最后一点卑微的借口都没有了。多少次他守着电话,对着她的照片,真地极想极想问问: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到底有没有想念过他?如果想念,难道就不想听听他的声音看看他的样子?
心里憋了一口气,可还不敢问,更别提像正常情侣那样争吵或者沟通,她对他的信任犹如一丝紧绷的弦,是一触就能断的。
她倚在床头向外望去,窗台上一捧石斛开得正好,枝叶鲜翠,雪白柔软的小花荡在微风中,仿似随时都有化风而去的可能。
尔群伸出手去关了窗,回身走到她面前,柔声嗔:
“刚生了病,怎么还开了窗?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她脸色疲惫之中透着腻烦,皱眉道:
“才刚开了一会儿,我心里闷得慌。”尔群心底暗自一怔,陪了笑道:
“再怎么还是身体要紧,你觉得闷,等你好了我陪你出去走走,你想去哪里跟我说,我派人去安排!”她眼神幽幽一转,表情索然无味:她只不过想出去散散步,喝一碗只有8毛钱的豆浆,如果她的胃允许,或许还会加一根油条,只是这么简单的想法而已,他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可是偏偏每次都顾左右而言它。
他强撑着自己陪了小心:
“你乖乖听话,想出去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的身体好了,行不行?”她见他如此心有些软,坐起身来抱住他胳膊,孩子样地鼓嘴撒娇:
“我不要!我想出去玩,你陪我!你陪我!”软言细语、娇憨柔媚,听得他一颗心猝不及防地便融了,可到底念着她身体不好,板着脸坚持:
“别闹!乖乖地养好身体,身体好了再说,嗯?”她哼哧哼哧来了精神,手抱着他脖子,扭股糖似地腻在他身上闹:
“不行!我要去,我现在要去!”他被她闹得心里早已器械投降,可私心里却爱极了她这样冲着自己撒娇,于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板着脸装腔作势地哼哼两声。
顾绍晖才到病房外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胸口沉闷起来,憋着口气敲了敲门,就听卓尔群在里头喊:
“进来。”待一抬头看见是他,原本盛满笑意的眼睛冷不丁一暗,很快便又恢复如常,抱住她快乐地嚷着:
“好了,你的早餐来了!吃完了我们再出去!”她兴致来了哪里肯依?撇嘴看都不看绍晖手里的桂花心粥,固执道:
“我不吃!闻着就没胃口,赶快拿走!”他嘴角笑容扩散开来,一点一滴,很快连整个人都融成一汪湖水,在她还没有任何心里准备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来把她从病床上整个儿捞起,朗声一笑道:
“好!我们出去吃!”
他身体冷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心却滚烫,如上了刀山下了油锅,烧得整颗心脏都撕心裂肺的痛,不仅仅是因为她与旁人的亲昵,更是因为她的□裸的蔑视——她根本连看得懒得看他一眼。
呆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耳边有人在喊:
“绍晖!”这才怔怔醒过神来,一抬手把手里的那碗粥连同那只碗毫不客气地甩进垃圾桶里,迈开步子追了出去。
他随行的人员已尽量精简,除了司机,就只带了自己一人。这样的器重原本该让人感激,可顾绍晖的眼底却是冷冽无比,嘴角微微一扬,带出一抹森寒阴毒的笑来。
她只穿一件黑色的长裙,上身套一件薄薄的乳白色镶黑边的毛衣,小狗样地趴在车窗上左顾右盼,尔群怕她着凉,脱了外套把她从窗边拉回来,紧紧地包裹在怀中。
凌子涵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车还好好的,可不知怎么半路熄火,翻开车盖捣腾了一阵,毕竟只是有样学样、假把式而已——她根本对修车一窍不通!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她虽不用赶着钟点打卡上班,可毕竟街上车来车往、人流如潮,空气混浊得一塌糊涂!她站得久了两腿发麻,胸口闷得都快吐了出来。
司机转弯时恰看见站在街边跳脚咒骂的凌子涵,转过身喊:
“先生。”尔群转头时车已停了下来。心里咯噔一跳,到底抹不开脸面假装没有看见,只好松开怀抱下车招呼:
“子涵!”她心脏颤了两颤。见路边两人说笑了两句, 随即朝着车子走来,身体一缩下意识地往车里一退。
她自然不会去搭理她。可偏偏凌子涵这种人,你越对她不屑一顾她就越温文有礼,跨上车来微微一笑,恰到好处地招呼一声:
“雪儿。”她表情倨傲地冷冷扫她一眼。
有人在他自然不好再去抱她,可微一伸手覆住她的,才一碰到她已闪电般地躲开,冰凉的指尖滑过掌心,却烫得他心猛然一抖,下意识地再去捉她,可靠近一点她就躲开,靠近一点她就躲开,如同他们的爱情——开始总是她进他退,现在却刚好反了过来。
心脏疼了起来,一阵一阵战栗的痛,又夹着浓浓的不甘还有受伤,他盯着她的眼底燃起一簇火焰,再往深里看去,却又仿似凝了一滴黑亮玉润的水珠,晶莹剔透,凌子涵看得连心也跟着痛了起来。